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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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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着,宁瑞婉立刻释然了。

崔南风虽然人不在朝中,可他一生说句桃李满天下决计不过分,翰林修撰虽然清贵,实际上也不过是六品小官,这点儿面子不必招呼,就有门生故旧会照拂——尤其时斓至今没有致仕呢!

这可是崔南风的同门师兄!

宁瑞婉羡慕的看着卓昭节:“明年有风传是时相主考,不管是不是真的,但你那几位表兄弟只要过了会试,料想就都能有个好前程了。”

殿试是圣人亲自主持的,而圣人上一科为了嘉奖时斓的忠心为国,直接点了会试中并非头名的时雅风为状元。圣人这么肯给时斓体面,看他的面子照顾照顾游若珩的子孙有什么不可以?更别说游家那几个郎君还有卓昭节这个姊妹,把纪阳长公主最心爱的小孙子宁摇碧迷得言听计从的主儿,宁摇碧也是能在殿试上使上劲的人。

而祈国公府若没倒,许怀玉中榜后,宁瑞婉当然可以求父母设法说情——即使求不动长公主,通过延昌郡王求到太子跟前总归没问题的,到底宁瑞婉是太子长媳、延昌郡王妃的嫡亲表姐,她的夫婿也可以算成延昌郡王以后的自己人呢。

但现在国公府倒了,因为宁顺忠的事情,兜兜转转的却是与延昌郡王那边划下罅隙来,如今只能指着二房这边,然而听卓昭节一说,单是她的娘家明年下场的就有好几位了,二房哪儿照顾得过来?

卓昭节当然不会按着自己的兄弟给许怀玉让路,所以许怀玉明年即使考中了,真正的前程也只能自己来了。

“这些如今还不好说,不过我想四姐夫前两次下场试手,明年也到了蟾宫折桂的时候了。”卓昭节微笑着道,她还真不怎么担心游炽、任慎之这些人,一来年轻二来课业确实都不错,再说他们又没有一个处处挑剔着女婿不是的岳母,若是明年没中,在卓家继续住着继续读书预备再下一科就是了,卓芳礼和游氏还没小气到看侄子外甥在自己家里多吃了几年饭就不痛快的地步。

宁瑞婉虽然对于丈夫明年到底能不能中心存犹疑,然而好话总归是想听的,就谢了她,跟着吐露心事道:“我如今最急的其实还不是这个,我最急的,还是……我这肚子,怎么也不争气……”

卓昭节微微一愕,倒不是没想到宁瑞婉现在把子嗣看得比丈夫出人投地还重要,而是宁瑞婉肯在自己面前说这个,可见方才这么一番谈话下来,三人关系倒是大进了一步。

就听宁瑞澄皱着眉道:“我上回给你找的方子都照着吃了不曾?”

宁瑞婉道:“都照着吃了,日子……日子也是你说的,可你看我如今不是还是……”

“按说不应该啊。”宁瑞澄闻言,也有点担心,道,“出阁之前,每个月母亲都请太医给咱们诊脉的,出阁前的调理咱们两个都一样,你看我如今不是有了亲生的二子一女?怎么你……许怀玉可曾看过大夫?”

宁瑞婉苦笑着道:“你道他为什么不肯踏咱们家的门?还不就是我出阁之后两年不见动静,母亲立刻疑心上了他,有回过节他陪我回来,母亲提前请了两位太医等着……本来他还以为是母亲关心他呢,后来看只给他一个人看了脉,这才明白是母亲怀疑他……那回回去后,他还是头一次和我发火!那以后凭我怎么说,他也不肯陪我回来了。”

卓昭节虽然早就听说欧氏看不起四娘的夫婿,但还是第一次听宁瑞婉亲口说出,暗道这欧氏自恃门第,做的也太过了,若是换作了自己的母亲游氏,即使同样看不起许怀玉,场面上总归也不会太让人难堪了去,毕竟传了出去徒然让人笑话自己自降身份与个小辈计较,何况女儿又还没和离,先把女婿得罪了,这不是给自己女儿找不痛快么?

宁瑞澄不管心里怎么想,总归不肯当着卓昭节的面说母亲不好的,轻斥宁瑞婉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母亲还不是心疼你才这么做的?不然外头那么多人,母亲为什么就请了两位太医给许怀玉看?”

说了宁瑞婉,这才继续道,“那许怀玉他……”

“他也没什么。”宁瑞婉落寞的道,“许是缘分还不到罢。”

“说到这子女缘分,我见过最好的就是九弟妹了。”宁瑞澄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卓昭节,道,“对了,九弟妹你出阁时是怎么调养的?”

卓昭节在她们说到子嗣时就猜测多半要这么提到自己,就道:“回头我抄一份给你们,之前十娘出阁,我也是这么给她调理的。只不过我们卓家的娘子皆用这一个方子。”

宁瑞澄微微笑道:“咱们也不至于用了没像你这样立刻得一双子女就来寻你的不是。”

卓昭节笑着道:“大姐最是明理不过。”

哪知宁瑞澄又道:“因为像你这样过门不久就有孕还是双生子的,也和九郎有关系啊!”

“…………!”

等宁瑞澄和宁瑞婉告辞而去,卓昭节送客回来,往榻上一靠,长长的叹了口气。

冒姑心疼道:“可是陪她们说话太久累着了?婢子去叫厨房做碗参汤来。”

“唉,说几句话倒没什么,只是今儿个说的还不错,我觉得大娘与四娘倒也没有从前想的那么讨厌了。”卓昭节道,“只是……剑南那边的事情一旦让她们知道,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冒姑劝说道:“大娘和四娘都年轻,何况都出了阁了,各有夫家要顾,大娘膝下还有三个亲生儿女,至多伤心的大哭一场,再悲痛病一病,总归会好的。倒是长公主殿下……”

“祖母那边会怎么样,我已经不敢想了。”卓昭节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只盼望一切都平安无事罢,方才看四娘、大娘都开心的与我说着琐碎事儿……想来她们是信了我剑南一切都好,真不知道晓得真相后……唉,我倒不怕她们恨我,只是忽然觉得怪不忍心的。”

冒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说起来都是欧氏自己作的孽,倒把一房子孙都害了去!剩下个小郎君孤苦伶仃的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总归又不是咱们干的,大房该有这么一劫,大娘子和四娘子投到了大房的嫡女,这啊,也是她们的劫。”

卓昭节道:“说是这么说,我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许是这回大房实在太惨了,不然姑姑你晓得我是一直不喜欢他们的。”

“世子妇何必净替大房烦着心,不如想点开心的罢?”冒姑笑了笑,道,“比如说小郎君和小娘子今儿个坐得更稳更长了。”

提到两个孩子,卓昭节果然止不住的快乐起来:“他们如今一天一个样儿的,看着长的真是快,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他们长得慢呢!真恨不得立刻就可以听着他们叫我母亲,又可以领着他们去乐游原上骑马、踏青……尤其是徽娘,旷郎是嫡长子,未来要承袭家业,所以即使九郎纵容他,我也要看着点的,然而小娘子家多宠些就没什么了,便是一天换十八套衣裙也没人能说她不求上进,我的徽娘生得那样好看,怎么打扮都不会差了去,到时候我怕是成天都要给她挑着衣裳颜色和样子呢!”

冒姑笑得直打跌,道:“世子妇若是成天都给小娘子挑衣裳样子和颜色——旁的事儿不做了吗?便是不做了,小娘子哪儿穿得过来?再说若小娘子长大些了倒没什么,若还小的时候,今年做的衣裙明年都穿不上了。”

“穿不上那就做新的。”卓昭节畅想着女儿长大些后可以尽情打扮的模样——宁夷徽那仿佛画里走出来的模样儿,什么样的衣裙不好穿、再华贵的首饰也压得住,这样的女儿,怎么打扮都不过分的,“府里还能少了给她做衣裳的银钱?”

冒姑笑:“那样小郎君怎么办呢?世子妇净想着小娘子,小郎君该呷醋了!”

卓昭节想到现下两个孩子的性情,儿子顽劣、女儿温顺,深觉两个孩子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叹道:“旷郎怎么能这么宠?旷郎是要好好管教的!”

不想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人诧异的接话:“咦,旷郎做了什么,竟惹了他母亲这样生气,这么点大就要好好管教他了?”

就见宁摇碧撩起袍角进来,卓昭节忙起身迎住了他,见他眉宇之间愁意不减,就道:“正与冒姑说着两个孩子往后呢……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可是乏了?厨房里做着参汤,怕是快上来了,正好一起喝一盏。”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画像旧事

卓昭节听到禀告卓玉娘又来了,才想起来上回的事情,虽然这会挂着大房的事儿,但横竖宁朗清和祖氏还在路上,这边依旧是要瞒着长公主的,倘若为了忧愁不见娘家堂姐,难免让宁瑞澄和宁瑞婉怀疑。

因此仍旧和往常一样迎出去接了卓玉娘到花厅,两人喝了一盏沉香饮,略叙了叙这几日的琐事,卓玉娘看了眼左右,道:“我昨儿个把那许氏送走了。”

卓昭节会意,将人都打发出去,问道:“她盯着任表哥是为了?”

“道是她才被买到醉好阁那回,是由个已经年老色衰、在醉好阁里做着教习的老妓带着的。”卓玉娘直截了当的道,“那老妓与任表弟的亲祖母似乎认识,后来那老妓因病去世,临终前托付许氏若有机会,替她探看一下故人之后。”

“就这样吗?那画像又是怎么回事呢?”卓昭节诧异的问。

卓玉娘道:“许氏说那画像并非任表弟,而是任表弟的父亲,只不过他们父子生得极像,加上十七郎当时也是匆匆一睹,倒以为就是任表弟了。那幅画她还留着,拿出来我们看了,确实细看之下和任表弟是有差别的,虽然任表弟也不太记得他父亲在世时的模样,然而他也说你小姨母生前是说过他长得肖父的。”

卓昭节想了想道:“我在外祖母家那会也听说过这样的话,任表哥长的也确实不大像我小姨母的【注】,只不过我那小姨夫居然长到表哥这会大才回任家吗?这个我倒不大清楚了。”

“约莫是的罢?”卓玉娘道,“许氏那幅画看着不像是近年才有的,虽然保管精心,然而裱糊的细绢也都发黄了,确实仿佛几十年下来的旧物。就算不是回任家的晚,或许那老妓另外看到过人?”

卓昭节总觉得有点疑心:“按说勾栏之地里情义淡薄,即使任表哥的亲祖母有什么要好的姐妹,都几十年了怎么还记得?再说托付许氏看一看故人……这故人看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自己都身在风尘!又何必还要画上一幅画,任家虽然待我小姨母和任表哥不大好,总也是正经的官家,我外祖父家更是书香门第,也亏得当年发现那幅画的是六姐夫,是个有分寸的。不然传了出去,倒是疑心任表哥私会风尘女子,平白坏了名声。这醉好阁的人做事也忒不着头脑了。”

卓玉娘道:“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然而许氏说,当年任表弟的亲祖母在醉好阁里地位俨然许氏鼎盛时候,而那老妓虽然才艺不在任表弟的祖母之下,奈何有次排舞时从高处跃下,底下的人没接好,不慎摔伤了额,留了疤痕,自此与名妓绝缘。后来在醉好阁里多蒙任表弟亲祖母的照拂,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尔后任表弟的亲祖母带着任表弟的父亲去齐郡后几年,她听从齐郡到长安的客人提到他们景遇不大好,便担着心。后来任表弟的亲祖母去了,这老妓还托人送过几回银钱到任家去,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送到任表弟的父母手里了?反正任表弟当时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道,“许氏说来说去就是这么点儿,不过我后来把十七郎和任表弟都打发了,私下里和她盘问了一番,倒是问出点端倪来。”

卓昭节忙问:“是什么?”

“许氏说,当年任表弟的亲祖母还没进任家门前,曾有一次与那老妓说到往后,老妓自叹命苦,将老无依,任表弟的亲祖母一时兴起,让任表弟的父亲拜了那老妓做义母,允诺往后为她养老送终。那老妓虽然高兴,但也没敢答应,不过此后待任表弟的父亲确实如亲生之子一样爱护的。”卓玉娘道,“当然任表弟的父亲去的太早,反倒那老妓据许氏所言,是前两年才去世的。所以我倒是在想一件事儿……你说许氏会不会和这老妓打着一样的主意呢?”

卓昭节沉吟着,道:“你是说那老妓一直念念不忘记任表哥的父亲,一来是念着任表哥亲祖母的情份,二来是当年的义母和送终之约吗?但我想许氏应该不至于和这老妓有一样的忧虑吧?那老妓才艺虽好,却因为伤了容貌,只能在醉好阁里做个教习。但许氏可是天下闻名的名妓,行首出身,就算如今风头渐弱,这天下念着她的也还大有人在的,她哪里需要像那老妓一样巴着任表哥来谋取退路呢?我不信她赎身之后就当真没了傍身的银钱了,至于说离开醉好阁之后的落脚……以这许氏前两年出的风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这天下难得倒她的场子怕是不多罢。”

卓玉娘道:“不过也奇怪,这一次许氏自赎其身,可没见什么人捧着她啊!”

“勾栏里的道道咱们不大懂,也许她和人说了不要去帮手免得鸨母抬价?就说任表哥这一件。”卓昭节道,“按她所言,她到了秣陵永夜楼,虽然未必全是为了代那老妓看一眼任表哥,但大抵是有这个打算的罢?不然为什么会把画像带上呢?然而这件事情我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说的?她直接与六姐夫说了,六姐夫会不帮忙?实际上她在秣陵虽然停留了小半年,可根本没见过任表哥罢?至少没有近前的见到过,因为任表哥是从来不去勾栏之地的,除了书院和游家,平常也就是偶尔替我小姨母出去买点什么罢了——她这算哪门子的探望?”

卓玉娘道:“这个我问了,许氏说那老妓托付她时,再三叮嘱若是任表弟过的好,切勿去打扰,免得给任表弟添麻烦。所以她到永夜楼后,思索着要怎么打听任表弟,因为听说任表弟在怀杏书院读书,所以就找了十七郎……”说到丈夫婚前的风流韵事,卓玉娘到底有些不痛快,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跟十七郎旁敲侧击,得知游家待任表弟不错,任表弟又拜了书院里山长之下最好的先生为师,许氏觉得任表弟既然过的不错,她的身份总不能直接去书院或游家拜访罢?就没再提这事儿,之所以带着那画却是因为那是老妓去后就留了这么一幅画下来,到底师徒一场,是当作念想的,就一直随身带着……我想这种勾栏女子,也不会在乎画上之人是个男子罢?”

又道,“许氏还说她从秣陵回来,还去那老妓的坟头上香默告了任表弟的处境,还到城外观中给游家添了香钱。”

“……”卓昭节想了一想,倒也觉得这番说辞听不出来什么不对,道,“然后你就把她打发了?”

卓玉娘道:“是啊,只不过照她这么说来任表弟仿佛倒是欠了她一份情了,我倒是庆幸当时把任表弟打发了,不然你说任表弟在的话,听了难道该说什么?若她还在醉好阁里,道个谢也无妨,然而如今她自己赎了身,正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路可去的时候呢,任表弟若说了感谢她的话,万一她顺势求任表弟收留她怎么办?因此我就和她说,你既然这么念你那师傅的好,愿意千里迢迢到秣陵去履行承诺,可见也是个为人着想、有情有义的好女子了,只可惜你身在污浊之地,不然我倒愿意认你做个姐妹,替你寻个好人家,现下任表弟就要回齐郡去参加乡试,过了之后接着就要预备明年的会试了,我想你这么为人着想、有情有义的好女子一定不忍心打扰他的——就送了她一笔银钱,命人送她出门了。”

卓昭节不禁哑然失笑:“你可真干脆!”

“反正当初和十七郎说的就是问清楚任表弟画像这件事儿,既然都问不出旁的来了,那我还留她干什么?”卓玉娘道,“多留了万一她以后出去说自己对任表弟有恩,前后一对照她在我家里留了段辰光,指不定有人相信呢,这对任表弟有什么好处?索性趁早打发了她,回头我可是什么都不认的,只会说打算请个教习,然而与许氏谈下来觉得不合适。”

卓昭节想了想也觉得卓玉娘此举虽然对许镜心粗暴了点,但对于自己人却是考虑周到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这样罢,任表弟那儿后来有说什么吗?”

“我私下里盘问许氏的后来也告诉任表弟了,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任表弟听了却也十分伤心,总是想起父母了罢?”卓玉娘道,“十七郎劝了他好一会才恢复如常,若早知道就该拖到明年再问的,但望这会儿的这些话别叫任表弟一直惦记到乡试里去。”

“料想不会的,任表哥怕也是一时被勾起来。说起来,当年我小姨母临终前,也是一直叮嘱着任表哥好生读书,将来才好风风光光的将我小姨母的灵柩扶回齐郡,与我小姨夫合葬。”卓昭节叹了口气,道,“那之后本来就认真的任表哥读起书来更用心了,以至于好几回我外祖母都要劝他不要太过拼命,倒是这回乡试要去齐郡考,父亲母亲有点担心与任家惹气。”

卓玉娘不以为然道:“我听说四叔和四婶要让三哥陪着任表弟去?有三哥在,任家说话总要顾忌点儿的,咱们家再失势,总归祖父的爵位还在。至于乡试么,任表弟的祖父本要避嫌的,即使他在齐郡任官多年,那儿上上下下都要看他的脸色,但那任平川再不喜欢这个孙儿,难为还能亲自阻了孙儿的前程?这也没道理啊!即使任表弟不是任家养大的,可怎么说也是任家人,往后他出息了,任家长辈有命,要他提携兄弟子侄,他能不听?”

卓昭节道:“任平川照理不会糊涂,不过我之前听我母亲的口风,任家还真有几个人是尤其糊涂的,怕是未必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就盼望任表哥别把他们放在心上。”

“三哥才不是能容人欺负的呢!”卓玉娘劝说道,“任家当真不识趣,你且看着罢,三哥自会给他们教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公主的花园

任慎之虽然是一起长大的表哥,身世也叫人同情,然而女子出了阁,又有了子女,总归还是夫家的事情为大的。

送走卓玉娘,卓昭节就将任慎之一事暂时撇开,专心等起了宁朗清与祖氏的到来。

四月末的时候,被侍卫、太医万分小心护送着的车马终于进了长安。

这日咸平帝特意与淳于皇后寻了个借口到纪阳长公主府,听说帝后双双驾临,长公主心下一跳,就在榻上直接站了起来,问庞绥:“十一郎他们怎么来了?难道?”

本来剑南这么多日子都毫无消息,就已经叫长公主心里生疑了,连她几次派人到宫里去询问咸平帝,都被敷衍了回来,长公主心中早就觉得大房怕是情况不大好。只是这种事情,作为母亲,只要不是旁人说出来,总归是抱着希望的。

然而现在帝后都要亲自登门了,长公主哪里还能够按捺得住不问一问?

见长公主猝然变了脸色,庞绥忙道:“这是世子妇前儿个进宫去和皇后娘娘说话时提到的一件前事,后来圣人从皇后娘娘那儿听到,十分好奇,就想过来看看。”

“真的吗?”长公主狐疑的问,“是什么事情居然让十一郎都好奇了?”

庞绥竭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甚至带出一丝笑意道:“是世子妇还没进门前的事儿了,那会世子妇才从秣陵到长安,不是就接了义康公主春宴的帖子么?那会时家五郎君使坏,故意对世子妇说,去怒春苑的前一晚,世子宿在了流花居。”

因为帝后这会已经在府门前下辇了,他陪着长公主边去迎接边说,道,“时五郎君的名声却是太坏了些,那会世子妇虽然才到长安,却已经听说他的风流名头了,又不知道流花居是殿下这儿的一个院子,只道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呢,结果私下里差点大哭一场,和世子还说了……偏世子妇年轻面嫩又没说清楚,世子只道她不喜欢流花居,虽然不晓得为什么,索性回来之后,可不就是禀告殿下将流花居拆了?世子妇后来晓得,也是连说流花居好生的冤枉。”

长公主听到这儿也有些发笑:“这两个孩子!”道,“当初九郎回来说要拆了流花居,本宫也觉得疑惑,那地方他一向喜欢,又靠近了演武场,多方便啊!怎么忽然就要拆了呢?然而看他当时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本宫也只能先答应了,后来事情一多居然就忘记追问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又说卓昭节,“昭节也太卤莽了,不问清楚就闹起来,区区一个流花居倒没有什么,只是小事。然而大事上头这样到底不够沉稳。”

庞绥含着笑道:“那时候世子妇比如今年少许多,加之寄养在江南,游家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他们家老夫人向来就疼爱嫡女的,对世子妇据说也是视同珍宝,后来回到卓家,游夫人教导严格,自过门以来世子妇可不是又有殿下教诲,如今可是好多了。况且世子妇如今已为人母,以后定然越发沉稳大气的。”

长公主一想卓昭节今年也才二九年华,倒是子女双全了,脸色缓和下来:“女子有了孩子到底不一样,本宫也盼望着她更能干些才好,毕竟二房的子嗣实在太过单薄了。往后即使不说和大房现在比,总归嫡子多几个的好。”

见长公主话语中流露出来对大房子嗣的信心,庞绥简直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这会接完了,一会却又怎么办呢?所幸这时候前院也到了,帝后下了辇,正被簇拥着沿了回廊往这边走,他赶紧道:“殿下,圣人与娘娘就在那边了。”

这会不用他说,长公主自己也看到了,帝后与长公主见面,自要寒暄几句,长公主就再问:“十一郎和茉娘怎一起过来了?”

茉是淳于皇后的闺名,如今除了咸平帝私下里唤上一唤外,也只有长公主可以随口叫出来了。

帝后这会其实也难做得很,场面上敷衍容易,可顾忌到一会的转折,又不能太开心又不能不开心,只能由皇后笑着道:“昨儿个听昭节说了件小孩子的趣事,和十一郎说起来,倒是想起了几十年前跑到二姐这儿来游园的情景了,索性今儿个躲个懒,过来叨扰二姐。”

长公主闻言,神色一柔——几十年前,她才下降,咸平帝还只是先帝诸多皇子里的一个,那会燕王、齐王未反,先帝,朝野上下,没人多注意过咸平帝,虽然是皇子,可先帝膝下二十余血脉,也不过是个寻常的皇子罢了。

那时候咸平帝甚至还没封王,也未娶淳于皇后,在宫中受到兄弟排挤,宠妃讥诮,也只能跑到胞姐这儿来诉说,长公主府的园子固然不能和宫里的蓬莱池、御花园比,可胜在这长公主府里一切都是长公主说了算,而且也没有人胆敢仗着背后之人藐视自己。咸平帝在这府中,才能够感觉到天潢贵胄的尊严感。

一直到咸平帝封王,娶了淳于皇后,最初的时候,也常到纪阳长公主府来,或请教,或求助,或只是单纯的放松。

薛嫔早逝,若非有纪阳长公主这个胞姐护持爱护,咸平帝能不能熬过幼年时的几场大病都未可知,更不要说他一路长大的种种难关,长公主替他解决了多少?连外甥雍城侯娶妻、发誓不续弦都是为了这个弟弟!

这些虽然是长公主对咸平帝的恩惠,可这会提起来,也激起了长公主回顾姐弟两个一路走来的路程。长公主是真心疼爱呵护这个胞弟的,不仅仅是薛嫔临终前的叮嘱,更多的是深宫之中淡薄的骨肉情份里,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终究与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

如今被淳于皇后提起几十年前的往事,长公主也觉得心都柔软起来了,回想那时候树荫下向自己诉说着种种懊恼苦闷的俊秀少年,再看如今气度威严、再也不需要自己扶持却两鬓苍苍的胞弟,长公主心中感慨万千,道:“你们是很久没来看园子了,从前十一郎最爱爬的那棵桃树现下花都开落了。”

淳于皇后察觉到长公主心情的变化,觉得让长公主多想一想对咸平帝的爱护总是好的——也不一定是咸平帝,可以是二房父子、可以是二房新添的那对曾孙、可以是……反正不是大房就好。这样大房的噩耗报上来时,长公主好歹能够撑住?

皇后这样想着,就故意惊讶道:“我没听错罢?十一郎从前爱爬树?”

咸平帝与她夫妻多年,心意相通,此刻也乐得配合,轻咳了一声道:“也不能说爱爬……不过是爬了几次。”

“是只爬了几次。”长公主含笑道,“他啊,每次到园子里,都只爬几次。”

淳于皇后笑着睨了眼咸平帝:“就爬了几次?”

咸平帝压住心头担忧和难过,微笑着道:“对,就几次。”

这样说着,长公主兴致高起来了:“不如去看看?”

长公主府的花园,比起几十年前来,变化是很大的,然而这变化和长公主自己却没什么关系,她一路替皇后详细介绍着——纵然咸平帝与淳于皇后新婚那会也到过这园子来,然而隔了几十年,自然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这花园里,一草一木的来历,也就长公主记得牢固——这一棵树是咸平帝赞过好的,哪怕寻常,却一直留了下来;那一丛花,是雍城侯喜欢的,那么也留下,即使长不好了,换的也是一样的;迎面的假山,是宁摇碧嚷着想要的,于是加了……

如今已是初夏了,花园里不复春光中姹紫嫣红的繁华,但浓浓淡淡的绿荫,却别样的葳蕤。风从湖上吹来,众人衣袂飘飘,行走湖畔,听着长公主诉说沿途诸多草木山石的来历。这些来历,亦是长公主几十年来的一切。

——除了咸平帝,就是雍城侯父子。偶尔有没介绍的,淳于皇后却有隐约的记忆:似乎,是老祈国公和宁战喜欢的?

满园碧荫,一府繁华,却没有一处是照着长公主的心意而为。或者说,长公主根本就不在乎这园子做成什么样子,只要她在乎的人喜欢,那便够了。

淳于皇后思及于此,越发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无论长公主,还是帝后,如今年岁都大了,虽然是一路缓行,可走走停停的到了湖畔可以望见长公主常住院子的凉亭里,众人还是觉得要歇一歇脚。

在亭中坐定,喝了一盏沉香饮后,淳于皇后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试图寻找着话题,然而长公主放下银盏,却忽然微微一笑,道:“大房到底怎么了?我如今和你们说了一路风景,这心里也做好了预备,且说罢!”

长公主这样开门见山,咸平帝与淳于皇后都是一惊!

就听长公主平静的道:“十一郎你忘记了吗?从小你想和我说什么又不好开口时,就会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所以就显得心不在焉,方才这一路上,茉娘倒还和我说了几次话,可你却是一次都没接口,你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对我难开口?只有大房了……这几日都没动静,我想着怕是不好,但……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说罢,总归是要告诉我的,对不对?”

咸平帝的脸色煞时间变得苍白——是了,他竟忘记了,他视这个胞姐为半母,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是在这个胞姐的照料扶持之下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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