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第3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排斥在所谓正统文化外；充满活力而又异于主流的民间文化精髓。

你同时还看出这象征：是否也是影射了他对几千年来充满封建文化思想的故土；既有留念情绪；又持有强烈反思与叛逆的内心思想？

你想这种思想情绪也正应正了他主张退回自我、关注自我；尊重个性；发掘人性复杂多元的原来本性。

他说；后来他恍然领悟：他徒然寻找的童年、故乡；其实未必就那确定不移；而一些梦境、臆想和农家黑瓦木屋上飘起的蓝色炊烟﹍﹍都可能造成激活童年暗淡的记忆；而那些印象记忆是真实原始；还是走样了的；他是无法分清的。正如他作品中塑造的不同女性；哪些是纯洁无邪？哪些又是充盈诱惑之恶？哪些是善良纯朴？哪些又是性感娇美？这些原型纯粹是不同印象的复合体；不存在同一原型身上。

你说你至从不惑之年后；就极不愿去回想追忆你的童年和故乡。尽管你的童年肯定也有过快乐和童趣。但是；你仍无法摆脱恶梦或想象中的往事……

你虽出身破落的大家之门；但你看到的豪宅大院；早就在五十年代初捐赠给省市作为接待领导的宾馆。

你外婆虽与你感情最好；但在她晚年的最后几年；仍视你为孽孙；而疼爱起她酒鬼儿子的家孙。你也是很多年后；才明白封建家族下〃外孙〃就意味着是〃溅货〃。而你外婆不论长相、身材、修养、处事都很出色；堪称大家规范；但思想深处仍很封建；不论在是守寡；虔信封建礼义等方面；都如此不变。她膝下的一大堆儿女；你母亲也不例外；没有一个不是在政治上欺软怕硬；在人格上极端自私；在经济上斤斤计较；在生活上无比吝啬；有的甚至心胸狭隘到竭思底里……当你外婆…死；你这些所谓有血缘的亲戚；对你都反目成恨；怨你曾夺过他们的〃母爱〃、〃孙爱〃。

他们对新社会不敢有丝毫不满；而在发泄对姊妹亲戚的人情事故上；却个个都怀着怨恨之心。所以；你记忆里的童年；就是除了能记起贫民窟般的环境；就是亲戚病态人格的梦魇。

你不知到何方去寻找你心中的故乡？

当你在深秋闪烁的金色银杏村下；在江边盘盖如云般巨大的榕树旁；从山洼状如莲花的嶂峦峰秀的樟树林中；找寻到明嘉庆年间的那古庙；寺庙虽破旧了点；但仍原汁原味；天井下的石板院坝；被青苔浸染如翠；几分薄田中的莲白如青素的莲花。

僧房禅室重叠回套；虽小巧却精致；宛如迷宫；庭院神龛傍古罗汉松、老梅、海棠相映秀立；后院土陇围墙内；一片樟楠松柏挺秀出众；你好像就寻找到了你上一世的故乡。虽然有的阁楼木梯、回廊扶拦已摇摇欲朽；朱颜彩绘也斑剥脱落；你要的就是这氛围情调！这份清寂幽静；却洗涤着你的灵魂；令你追思、令你去理解自然、人文、历史之美。

你说遗憾的是：殿中的白玉观音；不知是塑得太生动？还是太美？不论身材的曲线、比例都阿娜生姿；特别是那双眼神；情韵顾盼；那颈脖都刻绘得太诱惑你视线；说得直观点；就是太性感。

你并非亵渎神灵；你以往所见观音像；一般都塑得丰满端庄；虽有的耳廊有点露色；肢臂有点圆润；但神色都凝重慈善；绝非如此苗条、神气韵致传情色诱。

你也绝非是四色皆空之人；你就频频扭头回视恋恋不舍那美貌观音迷人的眼神。你想当年塑这观音的工匠；不论当时心态如何庄严虔诚；所折射出的艺术形象；还是掩饰不了潜在的内心对七情六欲的向往。因客房住宿只有空床架；且灰尘未尽；你只好对僧人笑歉道别。居士老妇对你只管砸嘴又说：〃由他去！〃

几个乡姑妇人则抿嘴笑道：〃山门外的床；才脏得很；什么样人都睡！〃这庙中；尽管条件简陋；但传说当年高僧安藏有〃避尘珠〃；旮旮角角没一处有蛛丝网；不信你去找着看？！这寺庙出奇的安静；因你独身；似乎有点忍受不了这只有一两和尚；而四壁寂寞、阴冷、荒凉得近乎森森凄美的可怕气氛。你内心怯懦；只好怅然而去。

山门夕阳下的〃山中乐〃；度假村；就开在这庙门的咫尺；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妓女；正虎视耿耿地窃视着你；你也并非能摒弃这艳俗娇邪的诱惑；而此时、此地；你实在不愿弄脏你灵窍；去污染森森苍松翠柏环抱中；那古庙的庄严和幽美静寂的意境；以及你此刻虔敬神妙的心境。在夕阳余辉下；你背着旅行包；快步下山；当走上公路；此时；夜幕中；满天已繁星闪烁。

55

这一章写他从山中沉寂孤独的旅途；又来到闪烁着霓虹灯与美人广告；喧闹嘈杂的都市。他本想找一象样旅馆舒展一下旅途的疲惫；可所有旅馆的单间都人满为患；无奈之际；突然想起北京的老朋友给了他他好友家的电话。

他试着一拨；居然接通了；当确信无疑地证实了他的姓名后；就惊呼着说：马上来接！见面后他朋友的好友；并未嫌他从山中出来；蓬头垢面；反而异常亲切地拥着他肩膀；把他迎进那舒适雅致；漆有棕红色地板；摆挂有博古架的艺术品的客厅。

他那好友之妻忙着张罗给他沏茶、做菜、烧洗澡水。那好友便告诉他许多政界文坛的消息；什么某某又出面了；某某又矢势啦；谁又发表了什么讲话；谁又重申了什么原则。还有一篇提及他名字的文章；大意是作品虽有失误；对作者也不宜一棍子打死。他说他对这些已没兴趣；需要的是生活；比如；此时此刻要能洗上个热水澡。

你从中看到的；不仅是这么些年中；他已对这所谓生活的大彻大悟；而更是看出这〃春秋〃更换；元老派与保守派、开明派与极左遗老势力；在意识形态；思想文化领域的分歧已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

你想；他的豁达超脱是明智醒悟之举，在中国；无论哪派占上风；这神仙打仗；凡人是不能左右形势的，如执挚以对；带来的只能会是无尽的麻烦……

他讲；当他在卧室休息时；听到那好友和这好友招集而来的朋友在客厅议论他的作品；他的遭遇；他说他仿佛就像是斗士似的；对抗社会的不平。他在内心自白说他对抗不了！

你想你也仅仅是反抗了迫害你的单位的腐败势力；你朋友也虽善意；但仍不失挖苦地劝你说：你以为你成得了什么斗士？！你懂什么政治？你有何资本和资格对抗腐败？！你渺小如沧海一粟！

你说你并非要与他们对抗。你只想拯救你自己！你不甘在沉默中忍受欺蹂。

你想他为何屡屡戏谑提及他像是个〃野人〃；就是对那文明世界不可抗拒的强权与谎言的无奈抗议；除了在荒诞中加以揭露和批判；那雷池不要说半步；就是一寸；也不可逾越。在此；他突然又把你从无谓的思辩；带回到平常大众快乐无忧的心态中去。

他讲述他们准备明天邀约姑娘；到林间采蘑菇；跳舞去。他说这是绝妙的主意。并说姑娘们都口龄伶俐；说她们并不想当武则天江青和慈禧太后；也没那么残酷。他说不怕中毒就得让勇士先尝；谁让他要当勇士？勇士当然该为姑娘献身！

他似乎就在这揉合现实与梦境的情形中；同他们娱乐起〃巫术〃和〃河伯聚亲〃的游戏来。

有人提议唱个棕榈树、唱个龙的传人！可姑娘们中也有讥笑的回音：谁传谁呀？就你爱国；就你烦人；就你烦我。也有人附议：我们打乔牌好吗？得到的回应是：别了；那真费神。又有人建议抽乌龟；看谁手气命运好？还有人抱怨命运专门捉弄人；让命运见鬼去吧！你说高唱龙的传人的；不见得都是真的爱国。

你不由自主地想到予其说命运是由崇高的品德所左右；倒不如说卑鄙的人格常常使小人大走红运。

你想会打乔牌；未必就不会打出好运？想宋朝的高球；不就是会陪宋太宗打球而打成了集奸臣所大恶的宰相吗？

你说现实中；你单位的一些不学无术者；也不是会陪领导跳舞、打麻将、打球乃至……而陪得工人变了干部；初级职称变成高级职称；科员变成了科长；工资奖金也年年看涨。谁说美好命运；不能用丑恶灵魂去对换？

他说他好像由此找寻回他童年的痕迹。而你的童年的痕迹呢？你想起当年在那闹革命的极左年代；除了灌输给你要仇视阶级敌人外；荒废学业、成天劳动改造；剩下的便是在一群孩子们中间；不是玩翘腿〃斗鸡〃；就是玩到处捡〃大前门〃等纸烟盒；并把烟盒折成三角形纸壳同玩童打翻；争输赢。

你想尽管当时物质匮乏；娱乐枯燥；而幼小心灵所熏染的；不是争斗占有；就是赌博取胜。

他描述他说为大家唱歌或〃打架〃当裁判；可姑娘们说才不要他这裁判呢！他说人可总要裁判他。姑娘们却说谁叫他要出名？

你又想起中国民间那句老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可国人又普遍有出名的潜在欲望。问题是；出名不出名也全在掌握在那〃老天爷〃手中；不想出名的他偏要让你一夜走红；或一臭万年；真正出名了的也可能让你消声匿迹；从社会消失蒸发；存在与不存在都不在你手中。

你说他表露他的好色；正如他在此描叙说大家乐着手拉手钻进漆黑的山洞；他说这山洞里接吻最好！谁也看不见谁；谁敢就同谁接……而你想这也是他拒绝虚伪人生的坦诚自白。

他说他在幽深的冥河里走过；而人却问他是不是去过鬼城丰都？并让他讲那鬼城好不好玩？他说现今贴出的对子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别人说这哪是什么对子？他说只有对仗工整的才叫对子？就不可以有不工整的对子？别人说他什么都想打破；并问他打得破真理吗？

而何谓真理？你想难道真理就是那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神？不怕鬼？不怕他人？不怕自己？的独裁强权吗？

他说他怕孤独！别人嘲笑说：好一个男子汉；还英雄呢！他说怕美人；别人说美人诱惑也不屑一顾！并讥笑：好大的出息！他说他真想回到那一伙中去；既食人间烟火；又可以拯救国家民族；可真要干时；却又找不到那些人……

你不禁想：留下的都是对不可救药的个人主义者的质疑与批评。

56

这一章紧接前一章节；继续写他与姑娘们嘻戏娱乐。那位长得特别美；也笑得很甜蜜的她要他看她的手相。他便捏住这手说她性格随和；是个很温顺的姑娘。她点头认可。他还说这手是只多情善感的手；她不言语；就用甜美的笑给予回应。

他进而又说她表面温柔；内心火热；可有一种焦虑……

他说她渴望爱情；但又很难找到一个可以寄托的人；她太精细；很难满足……说她是个情种；从小就憧憬恋情。并警告她生活中不会再有白马王子；她将一次次失望。她笑容顿时收敛；避开他的眼晴。

你看到他并非真的相信迷信；装神弄鬼。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什么也不信。但他并不算是那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怕天遣、不怕地咒；无所畏惧的。他至少还畏惧他自己，也不象某些实用主义者、金钱万能的崇拜者；除了物质利益；完全丧失了任何精神寄托。

他虽然在理智上不信；但在精神、情感上还倾向于命运的宿命、因果的报应、世相的轮回。虽然也对这些精神力量所产生的结果报质疑态度。

你解读的他所塑造的这些情景（人物、故事）和〃她〃、〃你〃；〃他〃；并非只限于故事的〃正统逻辑〃去理解。

你说接下来他说：她…次又一次被欺骗；也一次又一次欺骗别人。说她手上纹路紊乱；对爱不专一；总同时牵扯好几个人。

从你眼中看到的；予其说是在描述她生活的历程；不如说是在反应整个时代背景的巨大变化。

你说原来的信仰；意识形态；从二十世纪中期到后期；乃至新世纪已完全不一样了；尽管某些形式表面上大同小异；但发生了质的变化。思想、观念、行为莫不如此。

你说这就象北京时间与华盛顿时间是完全的昼与夜的颠倒。东西方世界的某些观念、标准、价值观甚至思维；从不同区域空间看；也是如此；不足为奇。

她的受骗与她的骗人骗己；都是历史的必然。在信仰幻灭；谎言流行的生存环境；如不顺水行舟；不是被激流吞噬；就是撞得粉身碎骨；结局是肯定不移的。

她说她想专心地去爱﹍﹍

他说那她注定是痛苦的﹍﹍

你说你青春的偶像；在你眼中；那风度、那韵致、那笑容、姿态甚至声音都有一种特别的美。也曾令你激情永恒。可那一见钟情抑或一见倾心；都被严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你想你那所谓偶像并非与你有同感；在八十年代后期物欲横流的社会转型时期；你政治上无能为力且有人对你指三到四；经济上乃至于连你困惑的处境也无力改变；她的追求当然最后必然是远离你而去。

你说女人并非都相信感情……况且感情对命运的改变毫无帮助。

你看到接下去另一位倔强有个性的姑娘；也让他看看她的命运；并说是看命运掌握她？还是她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反问她怎样认为？

又一个姑娘伸出手来问他。

他说这是只有事业的手。并说有事业也不一定等于成功。

那姑娘就反驳说：不成功还算什么事业？

他说事业也可以是种寄托。

他又说野心是事业的基础；野心无非是出人头地。

她说她不想出人头地。

他说有事业不一定成功也还是一种幸福。

她说那不能算幸福。

你想通过这对话与观念的分歧；你看到的普遍流行的世界观；仍然是对功名成就的最后结局的认定。换句话说；仍然是〃成则英雄；败则贼〃；你想这就是国人的哲学思想太贫匮；而作为女人更不是只相信眼泪______实惠就代表了所谓的〃正确〃、〃光明〃。

你所处生活环境；你从小所受教育；就一直向你灌输；个人是不能有〃野心〃的；而一旦提到某某有野心；一般就作为政治术语；是指反面的有颠覆政权党权；分裂国家；自绝于人民的危险反动人物；所以〃野心〃二字是一般忌讳提起的。

你说应当宣扬的是塑造的各种典型榜样；你不能去思考；更不许质疑那典型是否就果真完全属实。〃大公无私〃；〃公而忘私〃；在以后的岁月；逐渐变成了〃假公济私〃；以权谋私；这种现象的不断曝光；使你终于反思那神话究竟还能盛行多久？也让你思索人的价值究竟是建立在个人价值的基础上？还是建立在崇高的道德感召力上？

你继续说：接下去；他刻画的最后一个姑娘让他算算她是有钱无钱？并说她才不管什么事业爱情；只要有一个有钱的丈夫。

他说她这胖手肉乎乎的；很性感；不愁没有许多人爱。

她说有的是人爱这倒不坏；可钱呢？众人跟着都笑。

他严正宣告：不求钱而求爱的却没有爱情；追求钱的没钱却有的是人爱；这就是所谓命运。

你想象这种以交易和买卖感情的时代；正如浪潮般席卷大陆；然而道德堤防一旦决堤；最终摧毁的并不仅仅是意识与观念；民族精神的激情可能也将被冲得荡然无存；而人类的精神家园；更将会面目全非；一旦精神生态被污染；留给世人的将是〃上帝〃远离这群人而去……

你断言：如果一个；只尊〃唯物〃；而完全漠视精神世界；是不会找寻到心灵中的雅典娜的！不管你多么位高权重；或者财富倾国。

57

这一章他说他从长江上游的高原和大山里一路下来；中游这片山区也不能漏掉。于是他从北边的房县进入了神农架。

他说他并非为调查野人而来；实在是想看看这片原始森林。

在你眼中；他对这人间世相；对一切都看得异常深刻又无所谓；同时又充满了深刻的怀疑。然而；唯有对原生态的大自然；充满了向往、敬畏、倾心与探索之情。

你想他也许能从一般人眼中〃林虎昼啸；野猩四蹄〃的蛮荒之地；找寻回他真实的自我。同时；他的视野与思维；总是从对人类终极目的关怀角度；高度关注着人与自然的生存关系。

他所奉行的生命本身的无目的与没有目的便是目的；就是他反叛〃规范〃、〃集权〃、〃统一〃；追求自由、独立、个性解放的最贴切诠释；也造就了他艺术风格的独树一帜和多元性。

他讲；当地林区的干部得知他是来自北京的作家；便陪他聚餐；并向他聊起这里生态林相都很茂盛；山中春雷一响；山洞流出的鱼都要用箩筐装；而现在鱼都吃不到；自从通了公路后；生产发展了；每年又要上交五万立万米木料；森林倍遭砍伐；而同他陪酒的那个科长也向他打听；是否过去北京的慈禧太后吃一顿饭得杀一百只鸭子？毛主席中南海陈列的打补丁的睡衣；他是不是看到过？

你看到；从他眼中所折射的历史；是很难界厘清楚；而遭受蹂躏的不仅仅是自然生态的破坏。

从文明世界而来的人；往往更多的关注的是历史与玄而未定的〃野人〃之类的〃神话〃的谜底。而山中的人；所关心的却是社会正统主流宣传的物质文明。

他还向当地人打听这里的历史掌故。那些人就同他摆谈起这神农架的一些野人传说的逸文故事。说去说来；说的那些野人趣事；不是同古书记载大同小异；就是同现代流行杂志所载传奇无多大区别。总之；除了是似而非的传闻；就是所谓目击者的模糊描述。

他进而说他想了解一下这县城的历史；有人便向他推荐了一个劳改释放回来的前国民党时期的代理县长。说：这老头子什么都知道；也算是知识分子。他在一条阴湿泥泞的小巷总算见到那个目光敏锐干瘦的老头。他看出他满腹疑虑；就说他想写部历史小说；同现今毫无关系；特来拜访请教。这老头才放下那惊谔疑虑；向他摆谈起这里的历史：

〃这里西周属赴彭国，春秋时属放楚国；到了战国时代，成为秦楚必争之地。战祸一起，杀人如麻，历史尽管久远，却一直地广人稀、满人入关后，全县三千多人丁，杀得只剩下十分之一。再说，元代红巾军起事以来，这里土匪就不断。

我弄不清他是否把红巾军也算做土匪。？

〃明末李自成，一直到清康熙二年，他的势力才被消灭。嘉庆元年，这里全是白莲教。张献忠和捻军也攻占过。再有是太平军，到了民国时期，官匪、土匪、兵匪，都很多。

〃那么这里一直是土匪窝？〃我问。

他笑了一笑，也不作答。〃一到太平年景，这里外迁来的，土生土长的，人丁又兴旺起来，也还繁荣。史书记载，周平王曾在这里采风，也就是说公元前七百多年前，这里民歌就很盛行。〃那就太老古了，〃我说，〃能不能请你讲讲你亲自经历过的事情？比方说，民国年间，这官匪、土匪、兵匪怎么个闹法？〃

〃官匪，我可举一例，一个师两千来人哗变，好淫妇女就好几百，还拉了二百多人做叶子，有大人也有小孩，这叶子是土匪的黑话，也就是肉票，要枪枝、弹药、布匹、手电来赎人，一个人头动辄一两千银元，限期交到。得雇人用箩筐挑到指定的地点，有家人送到晚了半天，连绑去的小孩子也照样撕票，只赎回了一只耳朵，至于小土匪闹，无非杀个把人，抢了钱财就跑。〃

〃那太平盛世呢？你是否见过？〃我问。

〃太平盛世……〃他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有，那年是赶三月三的庙会，这县城里有九个戏台，全画梁雕栋，十几个戏班子，白天、夜里连轴转。辛亥革命之后，民国五年，这县城里的学堂也男女同校，还开过盛大的运动会，女子运动员穿短裤赛跑。到民国二十六年以后，民风又是一变，每年初一到十六，十字街上赌桌摆上好几十，一个大地主一夜输掉了一百零八个土地庙，你就算算多少田地和山林！妓院就有二十多家，不挂牌子，实际以此为业，远近几百里地的都来，昼夜接客。然后是蒋、冯、关三家军阀大战，抗战时日本人又大破坏一次。再就是帮会势力，人民政府接管之前到了高潮，当时城关镇八百多人，青帮占了四百，势力渗透到上层，县政府的秘书都参加进去，下层到贫苦人家，抢亲、盗窃、卖寡妇，干什么的都有。当小偷也要拜老五。大户人家婚丧，门口成百的乞丐，要不找到叫花头子老五买个人情，有枪杆都压不住。青帮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红帮年龄大些，土匪头子以红帮为主。〃

〃这帮会中人可有什么暗号，彼此沟通？〃我来了兴趣。

他又谨慎地问这老头：是否也入过帮派？

那老头就微微一笑；又呷了口茶说：

〃那年月要没点关系，代县长也不会做的。〃他又摇了摇头，〃都是以前的事啦。〃

〃你是不是认为文革的派别也有点这样！〃

〃那是革命同志之间，不好类比。〃他断然驳回。

一时冷场无话。他站起来，又开始张罗我吃瓜子喝茶，一边说：

〃政府待我不错，要不关在牢里，我这罪人碰上那群众运动，也不一定活得到今天。〃

一时冷场无话。他站起来，又开始张罗我吃瓜子喝茶，一边说：

〃政府待我不错，要不关在牢里，我这罪人碰上那群众运动，也不一定活得到今天。〃

〃太平盛世不可多得呀，〃我说。

〃现今就是！这不都国泰民安？〃他谨慎探问我。

有饭吃，还可以喝酒。〃

〃那还图什么呢？〃他问。

〃可不，〃我应答道。

〃容我读书才是福，见人多事始知闲，〃他望着天并说。天上又下起细雨来了。

你其实也相信这被称为野人或山鬼；并非仅仅是视为怪物；也想探究其中的奥秘。因为你所接触的史籍；地理知识和科普文章乃至于你的旅历都准确无误；无法让你不信。

这秦岭是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山间自然风貌保存完好；有典型的冰川和丰富的植物及珍贵的野生动物。

神农架又为鄂西最高峰；自古从《房县志》、《山海经》等均有关于〃山鬼〃的记述；甚至在屈原的《九歌》中的《山鬼》中还有诗意化的描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兮带嫘。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窃窕。〃

据民俗家考证《山鬼》全篇歌辞由女巫扮山鬼独唱；实则是倾吐山鬼（母野人）思念人间男子的恋歌。

你说有趣的是那老头所说史书记载；远古周平王曾在这里采风；也就是说公元前七百多年前；这里民歌盛行。

你想难怪那老头说这里也有过太平年景。谁说中国就没有过还政于民的历史；连远古一代君王就曾亲临民间采风；了解民风民情和人心趋向；就没有理由用中国国情论证不适宜搞民主体制为借口；而推迟民主政治的进程。至于战祸而起；土匪横行；白莲教也好；红巾军也吧；究竟你应去相信教科书所称他们是农民起义的英雄！还是野史传言的土匪强盗？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推动历史进步；不能以杀戮天下黎民苍生为代价！

你看到从辛亥革命也好；从民国乃至_____〃党与会；帮与派〃；在这个国度；从家事、国事、天下事上都缠绕错结；复杂多端；以此构架着中国社会的政治。革命也好；反革命也吧；莫不如此；所以去纠缠什么正义与非正义；进步势力与流氓势力；都不能作绝对的评判。

你说这国泰民安？有饭吃；还可以喝酒；难道就真是这个民族应引以自豪的理想社会？你想这民族恐怕是除了能吃饭；过上〃小康〃以外；是否还应有…些更符合人的尊严与人的精神解放的奢求与宿愿呢？而那老头所说：

〃容我读书才是福；见人多事始知闲。〃

你看出这对答工整；其中意味悠长；耐人寻味的不光是老知识份子的道家消遥躲避思想；更看出文革极左革命专政对人性、良知的洗脑与摧残；也是那饱经磨难；九死一生的老头对社会对生活的必然感慨。

你补充说恰巧；你近期读袁枚《子不语》中的如下奇趣记载：

湖北郧阳地区房县有房山；山高幽远；四面石洞如房；多毛人；长丈余；遍体生毛；往往出山食人鸡犬；拒之者必遭攫缚。以枪炮击之；铝子皆落地；不能伤。相传制之之法；只须以手合拍；叫曰：〃筑长城；筑长城。〃则毛人仓皇逃去。土人问：秦时筑长城人；避入山中；岁久不死；遂成此怪；见人必问长城修复完否？以故知其所怯而吓之。出〃秦毛人〃之地正是当代多次目击〃野人〃的房山神农架。这里解释为避秦苛政而逃进深山的秦人就是退化了的野人。

你不由地感慨中国某些历史时期的残酷与饱经苍桑！也但愿你所见到的那野史方志；对楚天鄂地的那则记载；只是神话传说！否则；中国的历史；犹其是民众的历史；就真的是太悲壮；太凄惨了。

58

这一章；一开始就导用中国神话传说女娲造人来阐述人生的痛苦和人世纠纷的难以澄清。

他讲：女娲造人的时候就造就了他的痛苦。女娲的肠子变成的人在女人的血水中诞生；总也洗不清。

他紧接着他写道：不要去摸索灵魂；不要去搜索意义；全都在混饨之中。

你思索一般读者；便以为这仿佛归结于道教思想的〃恍兮惚兮〃；是很含混模糊；玄而又玄的神聊；让人摸不到他究竟想表现揭示什么。

你以为这〃恍兮惚兮〃；想表述揭示的是〃其中有真〃；而你一旦走进这玄而又玄的〃玄牝之门〃；是否就会恍然大悟其中的真谛呢？

你说比方像中国神话《山海经》中；诸如：〃九头鸟〃、〃双头蛇〃、〃小人国〃、〃火焰山〃、_______等等一些怪异的记载、现象；你原来以为是古人故弄玄虚；是想象或杜撰出的鬼话神说；但在二十世纪高度文明的今天；一些怪异动植物被实证发现；一些地理描述被考古所见证存在。

—文—你讲这说明语言结构的模糊混饨；并不能抹煞自然事物的真实存在。能否认识到这些真实；一是同人们的认识水平有关；二是同科技文明有关。还有就是同认识角度、思维模式和指导思想有关。更重要的是：作者想表述与揭示的东西；如果用纯逻辑方式去论证，论述性一强；艺术性就削弱；况且；作者想表述的丰富深刻的东西；更受制于体制、政权或名之谓〃社会正面效益；时代主旋律〃的影响。

—人—你说：如果《红楼梦》中；没有如此多的神话、寓言、隐语、臆义；你敢断言它能留传于今吗？而从艺术规律讲；朦胧、隐约、留有空白；也使艺术的表现力与感染性达到高峰；并不因此而减弱其思想的深刻性；而正好相反。

—书—你想意识的觉醒或正起源于这混纯之中。

—屋—他说人不认可才叫喊；叫喊的也都还没领会。又说他中的那个自我；无非是镜中的映像；水中的花影；他走不进镜子里去；什么也捞取不到；只徒然顾影自恋。还说他不如继续迷恋那众生相；在欲海中沉沦；所谓精神的需要；不过是自渎。

你说在你心中；他这感受与你如此贴切。你受到压迫；怎能不想呐喊？而别人不听且不领会；是因为他与你的位置正好相反。

你堕落在欲海；而沉沦的仅仅是你感观与物质愿望的压抑而极需渲泄。在精神上；你还不甘沉沦；但这气候不容有你思索国事家事天下事的奢望。

他说他无中生有；玩弄语言；再怎样变；也玩不出新鲜。

你说你感激的正是他这对语言的〃玩弄〃；对你而言；如果没有他对形式与艺术风格的探索；你便失去了表述的自由。

他说他还想找寻那有声响；又割不断；且大于旋律；又超越词法和句法；无所谓宾语之分；跨越人称；甩掉逻辑；不诉诸意象比喻联想象征的明净而纯粹的语言；能将生死痛苦；欢欣迷茫；沉静焦躁；淡泊平和与冷酷、虚荣、贪婪、轻蔑、敬重、悲愤与淫邪、惊奇、昏聩、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