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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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虽然这李冰父子在历史上是治水有功；但作为地方官吏；管辖了治水事务只不过是他为政的一项工作；那举世文明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就是应全都归功于他的名下；是否也该充许有另一番思考？

你也不明白主张〃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思想的道教；又为何把历代朝庭敕封为王的李冰父子奉若道教的又一神明？

你说也许只有二王庙庭院的殷商古树；才能领悟那不宜明言的其中奥妙！

他说他儿时就因穿了双老式布鞋；就被街上的野孩子嘲讽为女人穿的。那些下流娃子还说女人是溅货﹍﹍他就是从那特殊涵义；第一次懂得这是鄙夷骂人的称谓。

他说他因为想得到而得不到他倾心的女人；所以那单相思就被扭曲为掉进女人的肉体之中挣扎。

他说他明白这堕落但又不可救药。于是：他说他看见他父亲忧郁的眼睛；默默无声。

他说他知道他父亲已死；那梦境不是真的；而梦中他尽可放纵。

你想；纯洁心灵；在社会的〃染缸〃中并非永远都纯真。而压抑人性的时代；摧残了不知多少善良美好的童真。为此应负责任的与其说是每一个具体的个人；不如更应归咎于那畸形的时代背景。

他说他记起了他睡在山洞；折皱起伏是马灯照着的岩壁；匡当门板被山风吹得呜咽；像野兽吼叫。他又说他被尿憋得起夜；在旷野的山中；提着马灯小便；猛然见一巨大黑影；凌空俯视；他惊叫得差点把马灯甩掉。而那身影随他摇动；他说就像他读过的《梵净山志》中的〃魔影〃。他随即证明那确实为他自己在夜空中的投影。他说他发现那惊骇自己的竟是自己的影子该是怎样的惊奇！并说让那黑影也跟着自己跳；也算是对自己的镇定和对出窍了的魂魄的安慰。

你从他对这〃魔影〃的描绘；看到了人性灵魂阴暗的东西；就是自身投射出的那魔影的化身；如果你不用彻底的自我批判精神去反省忏悔自身原罪的邪恶意念；那你心灵永远也不可能找回安宁与慰藉！

你想他一会儿在梦境中翱翔；一会儿在记忆、回想、创意或现实中驰骋。你说你明白他尽在这原生态的崇山峻岭；河谷险滩探索的意义；其精神不但是在无限险峰中追寻美的风光；更深刻处则是把深藏在文字中的历史典故、文化意蕴、折射的思想内涵、隐喻的意义；包容在自然游记的进程之中。

他还说他要溯岷江而上去龙池观光；他讲管他这龙池是湖是池；是潭是溏；他就要看那里的金发藓。

他讲述那向导很不情愿带他冒险再进一步深入烟雾笼罩的龙池里的原始森林。

他说他只能对他自己出脚力钱雇的向导毫无必要施行他的意志；他无非是毫证明他有自己的意志；这也是他来这鬼都不肯来的地方的意义。

你说你看到他虽然最后放弃了在这森林继续走下去的努力；但也想起这神洲大地有太多太多冠以〃龙池〃、〃龙潭〃、〃龙脉〃、〃龙湾〃、〃龙埂〃。。。。。。的地名；而对那呼风唤雨的图腾崇拜；又莫明其妙地异化为神圣民族的神灵的偶像。

你不好穿凿附会去理解他为何要放弃实现自己意志的构想意图；但是你似乎也领悟出了其中的一些玄思妙想。。。。。。

他还说那向导言下之意是说人抗不过命！并说向导同他睡下不久就鼾声大作。

他说他想那山民______向导；是自在之物；心安理得。而他的困扰在于他总想成为自为之物；要去找寻性灵。问题是这灵性真要显示他又能否领悟？既使领悟了又能导致什么？

你说你看到的不仅是个哲学命题；而且还看到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做哲学的时代；个人意志渺小如尘；即便你认清了这世界；了解了你自己。即使那真理、正义都属于你；你能主张什么？改变什么？

【文】你连你自己的生存与毁灭都不能预料？连自身的处境也无力改变；还妄谈什么改造社会；为民众谋幸福。

【人】你无所谓凭吊；你只想思考。于是你又来到都江堰那滚滚流淌的岷江河堤。

【书】你想你儿时居住过的这极左思潮下的那一座〃死城〃；人性的禁欲之城。。。。。。而今又灯红酒绿；别墅林立。。。。。。成了世界旅游的名胜之地；真是感慨不已！而龙池风景区也许会又会沉没入紫坪铺水库的汪洋之中。

【屋】龙泽万里的故土；水能利沃广野千顷；也能令家园面目全非。。。。。这也是历史；或许还是自然的某种规律。

你认为：天灾人祸并非绝对可怕；而可怕的是人们对〃因势利导；审势度时〃的误解与走上歧途。

你又回想起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黄昏；你徘徊在夏季涨水时节的鱼嘴河堤；江风凉爽习习；外江泄水河道不深；但极为湍急的江水；足以在不长的时间冲走巨大的卵石；如长风席卷枯叶。市井商人、或以此为娱之人；也懂借水之势；在白浪滔天中；〃煽白钓〃即不挂鱼铒钓鱼；而伐木工也抓紧时机；剪掉放倒岷江上游〃母亲的游丝〃________成片森林倒在筏木工电剧的轰鸣声中；接连不断的粗大圆木在江水中；像脱疆的野马；前扑后继；顺流而下；横冲直闯。这被誉为据有中国特色的科学发明______水上运输业；同古代文明的〃砍马叉〃放水庆典；图腾仪式一样神圣不朽。

二王庙庙廊石阶壁上嵌刻的碑文：〃深淘滩；低作堰〃；〃遇角截湾；逢正抽心〃〃乖势利导；因时制宜〃等座佑铭却被誉为李冰治水的科学经验。而…般游人又把这逢正抽心几个鲜红凹文作为闭着眼去用手摸；如果摸至〃红心〃；则祈祷之事则将灵至；也慰藉心诚则灵的自我_____新的图腾游戏。而这长了青苔绿藓的字里行间；充盈生命力的道家哲学、政见思想体系反而仍将沉睡下去；直至风化入尘。

你感慨一系列闪烁道家思想光芒的箴言如：因势利导、以柔克刚、重疏忌堵……能在两千多年前；就对生态、水利等自然科学的辉煌；给以导引；犹如黑夜长江中的一盏亮蓝的领航灯。然而；在社会领域；人们却背道而驰。。。。。。

你说：对信仰的挚著；演变成获得名、权、利的工具；纯粹的宗教〃迷信〃；嬗变为政教合一的〃戏脸壳〃；激动人心的爱情；异化成泄欲的〃器皿〃。黑夜中这所谓的种种〃魔影〃；不但是我们的畸异投影；也确实是自身制造的虚妄〃幻景〃。

36

从这犹如佛经故事的章回；你解读出的故事函义；并不仅仅是命运的轮回与因果报应的表相。

在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大地不知有多少寺庙殿堂变成了残碑断壁、满目荒芜、茅草丛生的废墟。难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天灾人祸与自然灾害和战乱的泱及所至吗？难道就没有更深层的原因吗？

你从这篇故事；看到的是；也许这佛门圣地；能净化人的食、色、物欲；然而；这佛门也并未能抵御得了国人对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的敬畏与追逐。那高僧掌门主持圆寂之际；这主持的位置总让众僧及善男信女的居士视为传根大事；好像如无新的〃太阳〃诞生；天下将危危可及。人们为这〃太阳〃高升；可以内耗、可以变通、可以不择手段……而道德只承认一代宗师的偶像。

这故事中行将圆寂的高僧似乎看透了在中国历史上；历代统治者对宗教的镇压总多于对他的扶持；也明了高徒慧生不便明了的心迹；知道那〃衣钵〃〃迟早得破碎；于是断断续续说了〃拿钵去……行乞〃；而得到真传者不知是耳聋；还是愚钝听不见后面两字；结果这寺庙在盛大法事的钟声与超度法师的经文中；在众多信徒为争睹大师遗容佛体的法会上；把庄严佛地的香炉撞倒了；结果大火冲天而上；烧死、踩死众多信徒；大师那慈祥的遗体与神明的法术也并未保佑那些信奉普度众生的黎民百姓和天下苍生，众多追随拥护者也赔着那高僧进了祭坛。

你不由不质疑与反思：那佛主所言不可言传的精髓究竟是那教义本为虚幻？还是不能、不便说穿……？

那继承这衣钵的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也就不可能永无坍塌之日，信仰捍卫他的那些人；也就不可能不会被他的维护者所殉葬。

你更确信了那些整人集团中的整人者；他们庆幸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干着幸灾乐祸的罪恶勾当。但是他们也不要窃喜得发狂；终有一天；也逃脱不了掉进这整人的〃绞肉机〃中的命运。中国历史早作出了这样的见证！这样或那样的侥幸；都未能逃得了自然法则的惩罚！

你想：虽然你相信善恶因果报应；但现实往往也并非惩恶扬善。你说你前些天陪你原来的有点沾亲带故的朋友去天雾山光明寺散心；你说这天雾山寺院是南传佛教第一寺；仅晚于中原白马寺六年。并说想当年这山中一百零八座庙宇；香火鼎盛；光大和尚就一百多人；暮鼓晨钟；热闹辉煌。而今一路石碑、山门、牌坊、柱基台石坍塌不堪；绿苔浸染；杂草丛生。

你说传闻这都毁于明未清初张献忠剿四川；还说这山川河谷血流如注；众僧浴血奋战了七天七夜；众多庙宇古迹都在刀光剑影与雄雄大火中毁于一旦。后来残存的经书佛像又在历次战乱与破四旧岁月相继被捣毁得荡然无存。

你说你这朋友与其说是你陪他与他女友和马崽出来散心；还不如说他是躲烂帐落荒而逃。

你说你总是起好心却总得不到好报；还落了个〃人软被人欺；马软被人骑〃的下场！

你说无论按名份情理；这次逛山游庙；都该他请你；况且他是二男一女；你说你考虑到他目前经济困难；就提出你管吃住；他只付路上往返车费。他不但一口承诺；还说他本该请你。

你说你简直没料到；你那亲戚；在社会上才闯了两三年；不但把原来的那点〃忠厚热情〃表像一抛而光；还操成了厚颜无赖；清天下满嘴谎言。

你说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成了〃黑寡妇〃蜘蛛；交配完了就吃掉雄蜘蛛。

你说在回来路上的班车上；他先垂着头赖起不买车票；当你只好买四人的车票时；才发现你单独装有两佰元折好的钱只剩下一张；另一张百元钞票不冀而飞。

你说当你怀疑跟随他的那贼眉鼠眼的马崽时；他仅然装腔作势让你凑算你是否眼花脑昏；还庇护说他马崽绝对忠诚！

你心想不知他所说那〃忠诚〃的是他的谎言？还是马崽忠诚于他的臭味相投？

你说那马崽一路都跟你摆黄色笑话；还说他虽身无分文；耍起女人却技高一筹；从不花钱。比如：先干那事；再提口交；若要不干；有失公平；再提裤走人。

你说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一片真诚帮他解忧；他却把你当作利用的工具；通过你做了别人的业务；又欠下几千元钱；也事后才与你讲起；并又赖帐而跑。

你为他的家事曾冒险帮忙；未曾提出分文报酬；他却帮你装修房子；十天给了他四佰元钱。你对这本也不在乎；可他说好监工半月；而干了十天就抱怨连天匆匆抛手而去。

你说你也并非软蛋傻瓜；你实在不愿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你还说你不禁好笑；那些在八功德水与明月池掬水洗面；祈祷忏悔洗心革面的人；难道自欺欺人的做个伪饰动作；就可以洗尽无尽的私心与鄙劣品格？

你相信在人生漫长的旅途；用拖欠无赖加逃跑；最终是不会修身立命；成就事业。

你说在下山迎王殿；他还煞有其诚地拜佛抽签；算他重新择业是否会发大财与逄凶化吉；虽然抽了个大吉之签；但可惜又是他老婆帮抽的。

你心中好笑这如此不讲信义；不明廉耻的人也相信因果报应？

你说他还问老和尚那莲花照壁下是否有秘宫？是不是藏有金银财宝？老和尚不正面回答；却说北宋年间；当时天雾山大和尚派小和尚从湖南湖北押送八佰赤铜罗汉到天雾山；不料船至长江宜昌；风急浪高；船翻罗汉坠江。小和尚回来秉告；气得大和尚很懊恼；就在明月池井边祷告念经；那八佰罗汉居然从那井口冒出；故此和尚们就在天雾山修了罗汉洞。另一老居士还对你们说昨天那明月池的居士还念经说咒；那池中就有仙女鬼影显现。

你想那从水中冒出的〃罗汉〃就是吊贪婪者胃口的迷幻药；而〃仙女鬼影〃也是给好色者制造的幽灵和幻影。

你说迎王殿那老和尚为了考验你们的悟性慧根；随口说出一段禅诗偈语：〃空手握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你想了许久说你也许能参悟一些；并说你也想用禅语向老和尚请教。你那烂弟及马崽说你能对答参悟；一个要同你赌八佰；一个要赌一佰。

你心中想笑；同这些人无所谓真话；他们的话是连自己良心都要戏弄的。况且；佛门禁地；戒赌；戒贪；戒虚妄。

你说你的应对；只是想在这幽雅的环境中体会你是否能感悟那怕是一星半点的禅意玄机和自然哲理。

你便不揣冒昧地向老和尚应对：

心有浮云在；月行人步止。

慧星划夜空；流火天际留。

并总结道：有和无；实与空；皆归结于动静。

老和尚微笑点头；你那些朋友则说你诡辩；而且在这佛门洁地；用最粗俗无聊的玩笑嘻哈打笑。

你凝视着这禅房僧院花坛中；一朵在夕阳余辉中呈透明而淡紫微红的莲花；在其它浓妆艳丽的红苕花与月季花簇拥中别有雅韵；你想这正对你的淡雅之花；也许就是对你好色的回报。

你虽然远未达到六根清静；无欲无色；时空俱静的境界。

你不洁净的思想或许来生还会遭受磨难；得到报应。

但你也想：你至少从贪婪、虚伪的心态；进入了平和与唯美的意境。

你想这些高远心境对他们来讲；无异于对牛弹琴。

你还说天雾山那四十多岁的住持和尚；虽然佛理不通；碑文文理错字很多；他见人就只会接接巴巴地说阿弥陀佛。也不管那大雄宝殿后这住持的禅房雅室被装修得如地宫一般；你乍闯而入；惊诧不已；只闻檀香悠幽；粉红沙蔓悬挂；犹如大家闺房。

你说不论他是真修行；还是假静坐。也不管老和尚私下说他下山持手机；戴博士帽和墨镜；还打领带；像个〃特务〃。。。。。。

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那就是原来的住持老和尚在圆寂之际；把衣钵交给了他是出自于他对老和尚的绝对忠诚。或者可以这样说；他至少履行了他对老和尚的一件诺言。

后来你从一个老和尚口中；才知晓这件隐私；那就是那当家和尚想死后成肉身和尚；要他在他圆寂后为他造一墓塔。

这和尚也确实为此建了座庄严肃穆的墓塔；至于三年后据准备去开塔和尚讲；原来的住持还好慈祥端坐于缸中；连肤色都如午睡一样粉红；那姿态也栩栩如生。令你不惑的是；既然保存如此完好；按佛法理仪该在三年后请入殿庙；但为何反而把原来塔上用玻璃做的观佛窗也用水泥封死了？

也不知是开坛那天是看热闹的牧牛娃童；心生疑瘴；还是说漏了嘴说闻到了让其发呕的气味。

你想不管是那和尚果真修得了真身；抑或是巳剩下骷髅；反正他巳入塔为安了。而且；他弟子也尽心尽力地把他完整地送入了这〃忠义塔〃；在不尽其数的居士与善男信女的香火参拜下；在转世经声和暮鼓晨钟的悠扬起伏中；在太阳余辉的斜照下；一代宗师毕竟被送上了祭祀的法坛。

37

你从那堵〃断墙背后〃；看到在那特殊年代的畸形动荡社会；也犹如这〃断墙的意象〃。他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的叛逆者；游荡在对中国历史、社会、人性、体制……有所反思的〃灵山〃之旅；在当时时代；他即便不被医生判为癌症；也会被社会、家人认为不可救药。

他那位曾祖父；也许并不疯；之所以发疯似的点燃自己最后一幢房子并以身殉房。他想过官瘾；这也不能责怪他；那年代的知识份子谁又不想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呢？国人就是在那历史文化教育氛围下成长的。问题是；朝庭贪官乌吏；不该欺骗他；他把一条街的房产捐光了；也没捞到一官半职。他被逼迫抗议；反抗！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歇嘶底里的疯狂〃。

你不得不承认他曾祖父比你祖父有气节；有胆量；有人格得多。

你祖父解放前后捐献的又何止是一条街的家产；最后也只不过赏赐了个挂名闲职的副部长。可他偏又革命极左得可笑；自己坐了辆破旧的华沙甲壳车；却要后代儿孙去艰苦边区洗心革面；改造思想。在文革中；他虽侥幸免于皮肉之苦；但仍为革命队伍中不能信任的可疑份子。他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极力赞扬那毁灭人性的权威。

他说他被包围在一个死人的世界。在阴间的亲人好友；对他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你想：在那思想言论被禁锢、钳制与镇压的环境中；被打成右派、反革命、坏份子……被成份论等各种罪名整死逼疯的孤魂野鬼又不知有多少？

他说他心里全明白；那超载的满满一船随时可能沉没在这灭顶之灾中。虽然没人去道破。他记忆中的逃难是日本飞机的空袭；内战；土匪猖獗；文革内乱的流离失所。

但你却沉默不了！你想不论飞机、轮船、汽车在旅途只要偏离了航线；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都有毁灭性的命运。

他说当年这金顶上寺庙有上千间殿堂和僧房；那山风凌厉全盖的铁瓦；那晨暮鼓一派香火的盛况；而如今却只翻到一角断残的石碑；五百年来连铁瓦莫非也全部锈完？

但你硬是从这〃面目依稀；若隐若现的残迹〃中；看到了不论是这五十年抑或是五百年；饱受内乱的中国人的悲惨命运……

你想，死难者的血迹；肢体也许可以掩埋；但见证历史的记忆与良知却无法掩饰。

38

他讲一千五百年前；这古庙尚只有草庐一间；一挂冠隐士在此与猿猴为伴；面朝东方；吸日月精华；紫微之气；吐故纳新；采天地之灵气；或布面博弈；或月夜清谈；修身养性；消遥人生。此处即被人称为仙人崖。可几百年后；不知何故；这方士修隐之地；又变为外来西域印度传教_______佛教的寺庙。信仰在变；历史更是翻来复去的在变。这古庙毁于一旦后；这里又成了土匪流氓盘踞之巢。

这一章故事讲述这群土匪白天在洞穴睡觉；夜晚便下山抢劫。一位山下尼姑庵带发修行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也被这土匪头子抢上山去；她不曲服；就遭受先奸后斩的命运。

他继而又讲一千五百四十七年之后；当地一军阀混了个军长；为摆阔显耀权势；在纳娶第七房姨太太时；遇到一泼皮无赖的〃叫花子〃骚扰；他叫副官用手枪柄把这无赖打了出去。不料这乞丐乃恶中之恶；为一方地疲流氓头领；他便叫手下混混在那军阀新婚之夜；弹射线香火引于高墙院内柴草堆中；把这军长府宅烧了个精光。

他接着并讲到又过大半个世纪；也是在这山里；文革也搅得这苍肃大山一样不能安宁。县革委新上台的主任的丑千金；偏看中了早年地主的孙子；于是〃红黑〃情侣便私奔到山中；想过桃花园中可耕田的自耕而食的生活。可在那阶级斗争要天天讲的岁月；这大逆不道；是不共戴天之罪；她老子于是动用公安及民兵搜山缉捕；结果便落得这后生便杀了地主后裔的小姐；自己也为此殉情。

你不免在想；不管是这〃鸠占鹊巢〃的仙佛轮回；还是兵匪一家的横行势疫；反正；地痞流氓土匪；在中国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道德、法律、人性在他们眼中；是善男信女的可笑装饰；他们反正是打着光脚板走路的〃无产者〃。而穷困撩倒的民众也可能称那无赖乞丐是替天行道的济公；在惩处恶人。而所谓正统利益者则视这〃叫花子〃是恶贯满蛊；打家劫舍的土匪流氓。而那些军阀、政客；只不过戴着虚伪的面纱；用巧取豪夺；更〃体面〃；用更丑恶阴险的手段；在压榨盘剥民众的血汗。

角度、立场、观点、倾向、感情不同；诠译的故事义意便有天襄之别。这也就是史无定史。

她受不了他尽讲一些沉闷、丑恶、压抑的故事；但他还是摆完了充满野性；激荡着民族民间氏族复仇情绪的民间故事。那沉重而悲哀的〃龙门阵〃；结局在世仇冤冤相报的坟头纸幡中。

但春去秋来；被民族遗忘了的悲忿；在寡妇偷了汉子；孤儿长大成人的岁月中；又被尊严与光荣的传统激活；那残酷血腥的杀戮难道就没有可能又会重复吗？法西斯式的极左分子会不会卷土重来？中华民族内心深处对爱与恨的极端渲染夸大；对权力的迷恋；对〃国〃与〃家〃毫无取舍的盲目热爱；对异己人士毫无宽容之心……也许是酝成这民族多灾多难；冤死者众多的又一重要原因。你不禁想！

39

他讲他必须离开黔川鄂湘四省交界处的武陵山脉的山脉洞穴；河谷平原；他在灵山之旅的中国西南地区已游荡太久；大自然中虽美景艳丽；但这阳光明媚的天气也是偶有所遇。那阴冷邪恶；变化多端的暴风疾雨伴着孤独令他苦闷。

他想回到人间温暖快乐的气息中去；虽然也明白那人间烟火照样充满是非、喧闹、烦恼。他莫名其妙地去了苗族自治区；并混进了浩浩荡荡；官牵民办的苗寨龙船节。

你看到和经验直觉都告诉你；民间群众性集会；一旦官方插脚；都会大搞形式；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官僚主义盛行；失去天真浪漫；自由自在的本意；在文艺领域；犹其如此。

他要不是以作家协会的会员证作招牌并稍作招摇；也上不了去那清水江畔龙舟节的车；当然更得不到〃首长〃级的关照。

虽然有警车开道；一路上书记洲长和他所坐车辆；仍被赶去看热闹的群众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硬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场面自然是热烈又肃然的：

〃我尾随州长混进了行举手礼的民警把守的楼里，受到了同来的干部一样的款待。穿着节日盛装的苗家姑娘端米一盆盆热水，送上洒了香水的新手巾帕子，请客人一一洗手净面。姑娘们个个明眸皓齿，再双手捧上清香扑鼻的新茶，同新闻记录影片里看到过的首长访问一模一样。我问一位张罗接待的干部，她们是不是州歌舞团调来的演员？他告诉我全是县城中学挑来的五好学生，由县民委专门集训了一个星期。随后她们之中的两位为客人们演唱苗家情歌。唱毕，首长接见，还说了些鼓励的话，大家便被领到摆上酒席的餐厅，顺序入座。一样有啤酒和汽水，只缺餐巾。人顺便把我介绍给本乡的书记和乡长，他们会说几句汉话，同我也一样握手。席间都称赞县城里派来的厨师好手艺，厨师上菜时不免拱手自谦。之后再一次擦手净面，再一次喝茶，这就到了下午两点，龙船比赛该开始了。〃

他说首长及护卫穿过一条挤满人的小巷；那些穿着百褶裙头戴银首钸的苗家姑娘便停下梳妆打扮；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们；他并幽默地讲一时弄不清究竟是谁在检阅谁？

你想予其说是首长们在视察观光；倒不如说是她们没见过这世面；都怀着惊讶的敬畏之心。

不知何故；本来预定在下午举办的龙舟竟赛；又延期在明天沿江而下的另一苗寨举行。

在炎炎烈日下炙晒的岂止是群众；虽然首长们在路上有人打伞；坐下有观礼台遮荫；但被捉弄的群众与演员却等于白费了表情。

你感到他正是这扫兴的观光；让他发现了意外的惊喜___那自然流露；不加拘束；无意伪钸的情歌集会；他禁锢的情感被一片萌发春情的真实感情所激荡；虽然气氛情绪短暂；但也暂时扫掉了他旅途身心的疲惫和阴沉的〃故事〃；毕竟找寻回快乐与阳光。

你不明白这追踪朔源本为记念屈原殉身的端五投江的节日；在这民族民间中会演化为热闹的带赌搏竟技（捉鸭与龙舟比赛）的盛会？也不知道对屈原的祭祀能否真会激发更高的爱国热忱？只感到中国巨龙的腾飞仅靠一种攀比精神是难以实现的；没有思想观念的解放；人性的革命；创造力的解放；是不能赶上世界潮流的。

那一身装束五彩绣片，点缀金银饰物，束腰娇美，流露微笑，明眸皓齿的苗家姑娘，不光引得小伙子们把芦笙吹破，为其折腰，而其中一姑娘还向他投来娇炽的求爱春波。他说他没敢注目回报，那沉浸在纯粹自然而热烈情侣依偎拥抱，对他来说已是遥远的故事。在历经政治运动磨难，女人对他也只是〃政治〃〃经济〃的另一别名，剩下的只有欲望。他怅惘离开了河滩，离开了不加修饰、没有矫揉造作、羞涩控制的歌舞海洋。

他所寻找的人类求爱的纯真本性，仅仅只能在少数民族象征性的文化娱乐中才捡到这一丁点，而所谓文明把性的冲动和爱情糟蹋得面目全非，连感情也被门第金钱宗教伦理观念文化所制约。他讲这实在是人类的愚蠢！

你想人们就是生活在这沉重的人文负担中。特权观念、特权现象、特权行为，染指了无论生活方方面面的巨细，浸透了这民族灵魂隐私已太久远，可能仍将持续下去。远方山谷，似歌非歌的狼嗥断断续续，他仍未摆脱凄凉的心境。

40

这一章她向他诉说她平静的生活依然令她精神压抑。该有的她都有了。

恋爱和新婚的那股热劲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只有去教堂听管风琴和做弥撒时聆听巴哈的〃安魂曲〃；内心才得以平和。

你认为现代生活；并不是有了优越的物质生活就一定幸福。

她想尽快结束这枯燥烦闷的生活。

41

这一章他说：他在苗寨的旅途中；从结识的苗族朋友那里听说了那位老祭师的故事；那老祭师当年操办祭祖仪式；那场面；那气派是如何的盛大兴旺；＇。。＇而如今家家户户都关门在屋里吃年饭；也不兴敬神娱鬼办法事；即便是祭祖也越来越简朴。他感慨人是一辈一辈衰弱；并已呈无可挽回的趋势。

你透过这陈古的民族民间故事；看到这民族对国事、家事、天下事的关心和热情已被极端利己；只关注〃个人小家庭〃〃的兴衰的热情所取代。

你说人们对信仰的挚著；对生命与群体的倾心；就像对岸苍山顶上的一抹余晖正逐渐隐失。

你想一个虽物质贫匮；但精神雄强的时代正在终结。

你看到老祭师回忆他做最后…次祭祖法事时的光景；免不了感叹〃好日子算是完结拉！〃那斗牛式的在乐鼓声中；众人手执梭标；轮翻冲刺；最后取下狂奔之牛的首籍；那斗争的精神；正在被只要有钱可赚；便到处流窜；不择手段地赚钱的生活方式替换。

你感慨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人的终极关怀；对精神生活的渴求；民族凝聚力的感召就不可避免地在滑坡倒退；而建立在这个意义上的〃好日子〃；又还能维持多久呢？

42

这一章他叙述在通往〃灵山〃的旅途；他来到了这风光璇丽；寂寞而肃杀的寨子。

他说那是个大睛天；天空没有一丝云；苍穹深远明净得让人诧异；天底下那寂寞的寨子；一层层吊脚楼全在悬岩上支撑；远看像石壁上挂着个蜂巢。

他又说梦境中的他；在山崖下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到去那里的路；眼看接近它了；谁知又绕了开去；来回盘桓了许久；最终只好放弃。他便随意循一条山路信步走去；也不知道脚下这路通向何处？况且他本也就无什么目的。

你想就此描述；不管是梦境还是实景；这山寨在深远明净的碧蓝天空映衬背景下；虽美丽异常；但也未必就长久纯净如洗；山中也常风云变幻；虽然这〃蜂巢般结构精巧的寨子悬挂山峰〃；但各种风险也无处不在。那悬在崖壁的吊脚楼；无论山洪、地震、泥石流都可能毁于一旦；而蜂巢给人的意象更随时充满着危险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