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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醉尘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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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李慕星就转过身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急急地解释道:「别乱想,我……我从来就不曾瞧不起你过……我只是……只是……」他吞吞吐吐、总还是说不出口。
尚香用手遮了脸,从指缝里透出的目光隐含笑意,可声音却装出汶然欲泣的语气。
「我知道,我下贱,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
李慕星光是听尚香这语气,就已经心疼了,当下便道:「不是,不是的,那种地方你也是不得已……我……我……唉,我是恨我自己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其实这话也算不上什么动听的情语,偏偏,尚香却听得心里一阵阵地暖。其实,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李慕星并不歧视那些欢场中人,可他仍是隐隐有些担心他的过去会否让李慕星心存芥蒂,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听上去气势不足,却是李慕虽这个老实头能说出的最露骨的话了。
「尽说好听的……」尚香抑不住脸上的笑意,暗自高兴了一会儿,又道:「幸亏我们相遇得晚,要是早上几年,你非被我榨干了钱财不可。」
李慕星摇摇头,道:「不会的,看你对岚秋就知道,你其实……不坏,以前在南馆,也是不得已……」
「你呀……看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尚香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动了动身体,靠李慕星更紧了。
李慕星闻着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心里一热,竟起了邪歪的心思,脸上又有些臊了起来,轻咳两声问道:「是了,当初见你时你身上的香粉味,可是为了不让人近身,才故意弄得那么浓?」他这是想借着说话来转移心思,要不然,真的忍不住了,要对尚香做那事,可他又不会,还不让尚香笑了去,怎么着也得等他弄清楚了,才……才能……脸上又红了几分,亏着是夜里,没点烛火,这才保全了李慕星的面子。
尚香是什么人,李慕星这一欲动,哪里瞒得过他,估摸出李慕星的心思,他一边憋着笑,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李慕星的十指,不着痕迹地搓揉着,口里也说着话,分散李慕星的心思。
「怎么着,你倒明白过来了,再不当那是催人情欲的东西?」
李慕星睁大了眼,竟真的没注意到尚香的小动作,惊道:「你……你怎公……知道?」
尚香轻轻一笑,道:「那天你真当我醉了,嘻嘻,我清楚着呢,你那么小心地把我抱起来,给我盖被子,还拿银子逗我,要不是尚琦那小狼患儿突然冒出来,你还准备做什么?对了,尚琦同你说的话,你倒是真信啊,哼,说走就走,连窗都不帮着关上,倒不怕我冻着。」一边说,一边顺着李慕星的手臂往上摸,慢慢探入了内衣里。
「啊,我说你怎么一伸手就抓着银子了,原来是装醉啊……」李慕星恍然大悟之馀,却也为误解尚香而羞愧,但这也不能全怪他,欢场之中,催|情之物本就常见,倒不是他轻信于人。伸手轻抚上尚香的面庞,在眼角处流连着,低声道:「你这么聪明,我当初怎会如此误解你,那皱纹……也是画
「我十四岁就入了南馆,见得多了,自然也学得多,一点点的自保之道,还是有的,只是鲜少有人能与我一般,能找着水洗也不褪色的妆粉以及渐渐加深妆容的耐心。」说到这里,尚香却是神色一黯,没让李慕星瞧出来。那水冼也不褪色的妆粉,其实还是岚秋说与他听的,那本是岚秋用来画画的一种颜料,当时岚秋顺口一说而过,他却上了心,背地里几经琢磨,才终于调出那妆粉来,水洗不去,可用醋一蘸,便脱落了。否则,怕早就被郑猴头看穿了。如今,他洗去了那妆容,而岚秋,却也己不在。
「欢场中人,大多贪一时风光,像你这般懂得收敛的人,极是少见……」李慕星说到这时,已是气息微喘,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尚香越来越放肆的手,道:「别玩了,再玩就真出火了……」
尚香笑嘻嘻地收回手,道:「我只是检查你身体好了没有……嗯,果然精神。」手不动,脚动,在李慕星的大腿内侧蹭了蹭,便感觉到了李慕星的精神全集中在那地方了。
「别……」李慕星才吐出一个字,猛地唇上一热,竟是被尚香嘴对嘴地堵住了,那唇舌间的碰触,竟让他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禁不住地应和着,不消一刻,便完全迷醉在这一吻中,哪还顾得上什么顾忌,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分了开来。
李慕星这辈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喘着气仍沉浸在那种说不来的美好感觉中,尚香却不放过他,两只手又不规矩起来,还凑到李慕星的耳边故意哑着声诱惑道:「想不想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怎么帮你做的?」
李慕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那……那一次……」那一次他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事后的床单却说明了曾发生过的事。
「那一次用的是手,这一次用嘴你说好不好?」尚香实在是想笑,可还得忍着,继续用暧昧的声音引诱这个老实头。
用手?用嘴?可怜李慕星虽然也上过妓馆解决过几回生理问题,可那都是直来直去地完事,哪搞过什么花样,尚香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这一句话,就够他刺激的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尚香听他不说话,自然认为是默许了,伸手就去拉李慕星的裤子,可怜李慕星早就因为刺激过度而陷入呆滞状态,等他从极度的快感中恢复正常反应,尚香早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不过更可怜的人似乎还是尚香,他把李慕星弄得舒舒坦坦,可这人实在是二愣过了头,居然翻过身背对着尚香,整个头都蒙进了被子里。尚香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抒解欲望,同时暗自告诉自己,实在不该对这老实头抱有太大朋望,才这么点手段就让他刺激过度,那以后还有更刺激的,还不把他吓跑,还是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教吧。
次日醒来,东方才稍露鱼肚白,尚香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到软榻上再睡一会儿,谁知这一起来,才发现李慕星竟不在床上了,他躺过的地方仍有馀温,显然才出去没多久。尚香也没在意,想着可能足去茅房,便躺到了软榻上,盖着被子倒头继续睡。再醒来,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他下意识地向床上看去,竟仍然没有李慕星的身影。
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今天李慕星起得这么早?他不知道李慕星一向早起,这些日子来,因为身上有病精神不足,才起晚了,自从他来了之后,李慕星心里一宽,病好得极快,自然就恢复了早起的习惯。倒是尚香自己,在南馆的时候睡得晚起得也晚,虽说这几个月来已经大有改进,可还是比不上李慕星醒得早。
穿好衣服,出得门来,院里竟一个人也没有,陈伯、陈妈不在,大概是又上街买菜去了,李慕星竟也不见人影,尚香从屋前找到屋后,终于确认这个家里此时就剩他一个。他非常纳闷地从井里打上水来,一边梳洗,一边想,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李慕星该不是因为昨天夜里的事情,不好意思了吧?依李慕星的性子,尚香越想越觉得可能,手上捏着毛巾一个人噗哧哧地笑了起来,这个笨蛋,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喜欢了。
估计李慕星一时丰会儿也不会回来,尚香梳洗好之后,看厨房里留了粥和几样小菜,他随便吃了一点,便上街了。
刚离开南馆的时候,尽管他仍在脸上化了妆,自信与以前化浓妆的模样大不一样,可还是不敢随意出门,保不准会碰上认识的人,万一从一些小动作中认出他来,可就大不妙了。这几个月来,他努力改正以前的习惯,从走姿神态到说话的语气,自信不会被认出来,这才敢上街走走。
今儿个的天气极好,大街上人来人往,尚香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悠闲自在地走在人群中。他怀里揣着的,是他这几个月来赚得的一点点工钱,不卖身、不卖笑,劳力所得,清清白白,在大街上来回挑拣了大半天,终于挑出一根楠木簪子,造型简朴,簪身上雕着菊形的纹饰,很是精致。这根簪子不便宜,出自有名的桃梳坊,小小的一根簪子,便耗去了尚香身上一半的银子,原还想再配着买一顶冠,钱却不够了,尚香只能略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拿着楠木簪子转身出了桃梳坊。
走不出多远,突然鼻子里闻到一阵阵酒香,尚香摸了摸怀中的银子,想起在寒水楼那一夜,李慕星喝醉了酒时的主动,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又往前走了不多久,便听到了有人在大声骂什么,听声音,似乎还是个女
什么女人这么凶悍?尚香走了过去,绕过一个风筝摊,便看到一辆送酒车翻倒在地上,车上的酒坛子全摔破了,酒流了一地,满空气里都是酒香。一个女人正指着赶车的伙计斥骂,那伙计年纪小小,看上去还不满十八岁,被骂得都快哭了,尚香同情地摇摇头,突然发现这女人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在街上撞了他又拉着他问香粉的女人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过尚香一向记性好,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当时就感觉这个女人不好惹,想不到竟然这么凶悍,娶了她的男人一定日子很难过,尚香摸了摸心口,李慕星这样的男人,将来的妻子一定要是贤良型的吧,那个杏肆酒坊的女老板,听说可是个很精明能干的女人……酒坊!尚香猛地一惊,眼光往地上的碎酒坛底一瞄,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杏肆酒坊四个大字。
尚香望着那个女人,虽然一脸怒色,却仍是个标致的女人,大概是他的眼光过于直接了,正在骂伙计的阮寡妇有所察觉,一眼望过来,骂了一句「看什么看」。
尚香吓了一跳,习惯性的挂上一脸笑,转过了眼去,心里却在琢磨:这是不是就是情敌相见呢,由于没有对外公布,他自然不知道阮寡妇跟李慕星的婚约已经取消,只当李慕星身体好了,就会与阮寡妇成亲。这时见阮寡妇如此凶悍,倒不禁为李慕星日后的生活担心起来。那样的男人,哪能制得住这样的女人。
到底有些心虚了,尚香没再留下来,匆勿回去。自然就没见到有个男人在他之后跑过来,三言两语就把阮寡妇安抚住了,还让阮寡妇跟那个可怜的伙计道了一声歉,然后两个人牵手离去,惹得看到这一幕的人们议论纷纷,竟是大都有些同情李慕星了,甚至有人说李慕星这一病,指不定就是让阮寡妇的移情别恋给气病的。
陈伯、陈妈已经回来了,可李慕星仍然没回来,三人相互一问,才知道居然谁也没看到李慕星出去,尚香这下急了,想了想便对陈伯道:「兴许是去商号了,我再去找找。」
尚香没在宝来商号找到李慕星,反倒被钱季礼扯住,这位老人家捏着胡子笑咪咪地道:「杜先生,这些日子烦你照顾敝东家,实在是有劳了。」
尚香陪他打着哈哈,道:「没什么,举手之事。」
「本来呢,宋爷好心将杜先生借给敝商号,是帮商号的忙来了,居然还要杜先生照顾病人,干那仆役的事,真是委屈先生了,这里有些银子,算是额外的酬劳,杜先生拿去罢。」
尚香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拿了银子,道了一句:「多谢钱掌柜。」
「宋爷那边也挺忙的,已经来催了几回,反正敝商号也已经没事了,杜先生明日便回宋爷那儿去吧,毕竟,赏杜先生一口饭吃的,还是宋爷,不是李爷。」
「钱掌柜的意思,我明白了,待我跟李爷说一声,晚些时候便回去就是。」尚香扯出了一脸笑容,对着钱掌柜躬了躬身,便出了商号。
对着天边遥遥西坠的太阳,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了,他本以为还能再待些日子,至少可以待到李慕星成亲之前。可是今天他看到了阮寡妇,那样凶悍的一个女人,从种种传闻中,也听说还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女人,如果被她知道了李慕星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只怕李慕星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喜欢一个人,便是要他过得好吧,反正……反正他跟李慕星之间,也没有长长久久的可能,李慕星这个人,本性虽纯良实在,骨子里仍是个逐利的商人。而且,男人嘛,总有干一番事业的心志,他的一生已经毁了,绝不能再毁掉李慕星多年打拼下来的基业……这些日子,便算是他赚来的罢。
对着天边欲坠的夕阳,尚香苦苦地笑了。他这辈子什么时候这样为一个人着想过,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只想看着那个人过得好,果然,还是年岁不同了,如果是六年前,他绝对会把一生的积蓄交给李慕星,让李慕星将他赎出去,李慕星这样心软的性子,只要他装出可怜的样子,肯定二话不说就应了。然后,满城就会风言风语,说李慕星把一个男妓带回家,至于这会不会对李慕星的商号造成影响,尚香根本就不会去考虑。
因为年岁不同了,想法也不同了,尤其是岚秋的死,终于让尚香决定重新来过,喜欢上李慕星,是偶然,也是必然,毕竟,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个,如果岚秋能遇上,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杜明轩,何其有幸,于漫漫人海中,遇上一个值得去爱的男人,让他黯淡无光的生命中,亮起最后一抹光辉。只要李慕星的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便是从此漂泊天涯,他也不觉孤单。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个人,是念着他的,这就够了。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见李家的那栋小院,尚香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走过去。路边有几个下了私塾的童子经过,他掏出几个铜板,喊过一个童子来,让那童子把那根楠木簪子送进了李家。
童子蹦蹦跳跳地去了,开门的人士是李慕星,他竟已经回来了,尚香躲到了树后,望着李慕星,眼角湿润了,
舍不得,可是不舍又不得,他只能舍得,现下舍了,才能让李慕星得一个前程似锦,才能让李慕里得一个家庭和睦,再是舍不得,他也只能舍了。
李慕星拿着楠木簪子,莫名其妙了一阵,忽然,他心头一跳,猛然明白过来,从门内冲了出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喊着「尚香」。
尚香看他过来,不由往树后又缩了缩,却不料脚下让树根一绊,竟跌了出去,李慕星听到声音,加快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尚香,慌乱道:「尚香,你别离开……别离开我……不要离开……」
尚香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下了私塾的童子,一个个睁着好奇的服睛看着他们,他推了推李慕星,却反被李慕星抱得更紧。
「别这样,让人看到了,你就说不清了。」
李慕星终于松了手,拿着楠本簪子,道:「尚香,你别离开我。」
「你要我留下来做什么?」尚香低低地问,声音里竟是有些哀然,明明彼此都知道不能在一起,又何必挽留,断便断得痛快些吧。
李慕星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相对无言许久,仍是尚香爽快些,从李慕星手里拿过楠木簪子,拉着率慕星的手走回了李家院门。
陈伯、陈妈看他们手牵手进来,不禁诧异地望过来。尚香去意已决,倒也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把李慕星拉进了屋里,门一关,对李慕星道:「坐下吧,我替你梳一回发。」
李慕星没坐,却从枕下拿出一盘香粉,塞入了尚香的手中,道:「虽说用不上了,可……我还是要送你……说着他坐丁下来,垂着眼开始考虑什么。
尚香拿过梳子,轻轻地,一下又一下,他梳得慢,仿佛要让时间也跟着慢下来。屋子里静悄悄,两人都不说话。
陈伯、陈妈趴在窗子边从缝口往里瞧,就见尚香给李慕星梳头发,什么话都不说,可那气氛却让他们老俩口瞧得心头沉啊沉的。
「老头子,你看杜先生跟爷到底怎么回事?」陈妈心里打着鼓,她可是从心底里喜欢杜先生,但是今天这情形她瞅着实在不对劲,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摹地想起前一段时间城里的谣言,她脸色就变了。
陈伯摇着头,想起当初杜明轩来的时候,钱季礼私下里让他千万注意不要让杜明轩太过接近爷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爷跟杜先生之间,实在暧味得紧啊。
尚香动作再慢,终还是有把头发梳好的时候,小心地插上那根楠本簪子,将李慕星的头发固定好,然后取下缠绕在梳子上的几根断发,和那盒香粉一起紧紧地握在指掌间。
「我走了……」低低的一声辞别,仿若叹息,无声地消散了。
这一次,李慕星没有挽留,只是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一声门响,他倏地握紧了拳。尚香出了门,陈伯、陈妈看着他,也无人上前相问,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尚香回到了丰通钱庄,他无处可去,丰通饯庄是他唯一可去的落脚处,宋陵给他安排的那间小屋子,这些天没回去,桌上地上已蒙了一层灰尘。尚香在妆台前坐下,从头上扯下几根发,与李慕星的断发,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成一个结,与那只暖手炉和香粉放在了一处,又用布包好,收了起来。
结发而同心,即便不能公告天下,自己藏着,也是幸福。
然后打扫屋子,等都弄干净了,夜也深了,尚香和着衣便躺上床,沉沉睡去。
宋陵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尚香回来的,在外边敲了敲门,说了一句:「明轩开门。」
尚香早就在等他,坐在桌边,也不起身,只道:「门未上栓,宋爷请进。」
宋陵进来了,一边走一边笑道:「你这架子大了,居然也不给爷开……」话音到此戛然而止,以宋陵之眼力,也不禁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好、好,这才是昔日南馆红牌应有的丰采,想不到我宋陵诩遍览群芳……也有走眼的一天。」
坐在桌边的尚香,此时此刻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施了少许脂粉的面容,竟如明珠夺目,映得这间不起眼的小屋满壁生辉。这张脸,没有半点女子的媚气,可是脸部线条却柔和得不见半分棱角,清俊到了极致,便化作了一派的典雅,虽只是随便坐着,可神态举动间不见半分娼门的低贱,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在等候一干朋友谈风论月的闲洒。
「瞒了宋爷许久,尚香奉茶赔罪。」尚香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举手、斟茶,举止优雅如士子。
宋陵抿了一口茶,斜瞥了尚香一眼,笑道:「不是已改回本名了吗,怎地又自称尚香?」
「不就是一个名儿,叫什么都一样,宋爷喜欢哪个就叫哪个便是。」尚香的语气中姿态放得极低,可那神情举上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
宋陵的眼光在尚香身上来回转着,许久才道:「只道风尘中人大多出身低下,便是后天调教,也是附庸风雅的多,想不到你竟是一派优雅浑然天成,这模样,怎地也是郑鸨头调教不出来的,想来明轩当是出身不低吧。」
尚香低眉垂目,淡然道:「尚香沦落风尘已久,陈年旧事,休提体提。」
「好,不提便不提,如今看来,倒是我仍是小瞧了你,想不到如此姿容,你倒是懂得掩面遮华,在南馆中安身多年,确是不易,若无这些远见,怕早已是柳残花败了吧。想这般风华,我教你去宝来商号,还真是暴殄了天物,不知这些日子可曾受委屈了了?」
「委屈倒不曾有,只是不习惯得很,尚香做惯了笼中金丝雀,忽又成枝头野麻雀,实在有些吃不得苦处。」
宋陵手一顿,放下了茶杯,轻轻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尚香,静待下文。
尚香挑起了眉,眼光忽变,竟似妖魅诱人,舌尖探出了唇,将先前沾染的一滴茶水缓缓勾入了口中,如愿以偿地听到宋陵些微抽气的声音响起,他的面上方才漾出一抹笑意,轻浅如雾,却似水面微澜,渐渐荡出千种风情,把宋陵看迷了眼。
「宋爷久历花丛,那些凡花野草怕早已难入您的眼,只是不知尚香这朵将败残花,可有幸得宋爷流连?」
低沉磁性的声音,添进了几分挑逗的语气,宋陵险些把持不住,便要把手伸向尚香的脸上,总算他青楼楚馆去罐了的,多多少少还有些定力,伸出的手及时一转弯,又拿起了茶杯,喝了几口,平定了浮动的心绪。
「有佳人如斯,恰似天上仙葩,堪折而不折,岂不有负风流之名。只是宋门家风,一向清严,你若要我将你收做男宠,自是不能,不过……若是在外面,自然就不会有人管了,不知明轩愿否?」
「但求衣食无缺,但求有人怜爱,但求此身不寂,其它的,尚香不管不问。」
「那便成了。正好,我近日有意在闹市区新开一家脂粉铺玩玩,你便去当个管事,什么也不用做,我自会派个能干的掌柜去,你只等我来替我暖床便是。」
「如此……甚好……」
「那你这几日便好生歇着,记着把手也保养得好看些,等我的消息罢。」宋陵握住了尚香的手,轻轻地抚了几下,带着一脸深意的笑,走出了这间屋子。
尚香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干裂,看上去比自己的脸老相许多,到底还是掩不住年龄,尤其是宋陵这样的老手,倒是消楚欢场中人的年龄,看面皮是看不出来的。
却说宋陵,出了尚香的房间,走到无人处,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望着天空,道了一句:「好一个尚香,好一个杜明轩。」隔了半晌,却是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李慕星啊李慕星,以往我敬你做人本分,有诚有信,如今我羡你……」
他宋陵出入花丛多少年,竟从未遇着一个如尚香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可惜……想尚香如此聪慧,得脱苦海,本应从此飞鸟展翅,结果却为一个李慕星,再弃本名,重回旧业。唉,若不是他宋陵不屑于夺人所爱,倒真是舍不得尚香这般少见的绝世之人了。
感慨了一番后,宋陵晃荡着到了寒水楼,那里,李慕星正等着他,一看他来了,便急急问道:「宋兄,如何?他答应了吗?」
宋陵拍着李慕星的肩,道:「李兄啊李兄,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一个借我的手,不着声息地弄家铺子送人;一个怀疑我对你另有目的,牺牲色相也要留在我身边,帮你防着我。」
「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慕星愣了愣,其实自从那天尚香提醒他之后,他就认真地考虑他们两个人的将来。确实,他跟尚香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原本想把尚香留在商号里,可是一想如果将来东窗事发,尚香肯定就难做人了,他舍不得再让尚香受委屈,终于决定另开一家铺子给尚香。一来是让尚香能独立自主,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官府派差的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福气就变成了祸事,万一他出了专,尚香有了自己的铺子,起码生活无忧:二来是让尚香远离商号的这些人,就算真有一天他们的事让人知道了,他也打算坦然面对,依尚香的性子,外人说什么他都不会措理,可如果商号的那些熟悉的人也不谅解,就尚香的个性表面上没什么,心里肯定是要难过的,索性便让他们远离些反而好,三来他也可以借着生意关系,常去找尚香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只是这事不能他出面,于是只能找宋陵帮忙。
李慕星也不是笨蛋,当初他们四个人在南馆聚会,就是宋陵提出来的,他本来就奇怪宋陵怎么突然对男人也有起兴趣来,后来发现杜明轩就是尚香,而且还是宋陵送过来的,他心里就隐约有些明白了,只怕是宋陵早就知道他常去南馆找尚香,才故竟弄出这回事来。只是他吃不准宋陵到底是想看他笑话,还是真想成|人之美。这才身体稍好些的时候,也就是昨天来找宋陵,把话挑明了,请他帮着找铺子。宋陵果然一点也不惊讶地答应了,当然,朋友归朋友,生意要照做,李慕星接的官府派差,着实大赚了一笔,如今手上有不少资金,宋陵直接要求李慕星把这笔钱存入丰通钱庄,而且日后如果官府派差中,有银钱交易的,少不了丰通钱庄的一份。
李慕星自然满口答应,谁知道一回家竟碰上尚香要走的事情,他一时情急拦下了尚香,可是待静下来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尚香要走的原因,顿时满心都是疼惜,禁不住把藏了许多日子的香粉送给尚香,一盒香粉,一支簪子,正好便成定情信物。他既怜尚香一心为他着想,恨不能当场就抱住尚香,又恼尚香心里有话不跟他说明白,这般猜来猜去,所以当尚香为他梳好发再次离去时,他没有拦,既然已经托了宋陵出面,便让宋陵出面到底,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他再去找尚香说清楚。
这便是宋陆今天去找尚香的原因,只是李慕星终于还是设有完全猜到尚香的心思,不知道尚香担心宋陵对他有所图谋,居然愿意用自己的色相来引诱宋陵。
宋陵看李慕星一脸莫明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气,道:「李兄,你啊……便放心吧,他已应了,只等你把铺子弄好,我便领他过去。」
宋陵没有把尚香的打算说破,实在是心中太过羡妒,故意教这两人之间再有些波折;同时也颇觉自己是好人,若是他稍起点歪心思,只要略微搅点浑水,只怕李慕星的这一番心思就都白费了。
李慕星听得尚香应了,心中大喜过望,便觉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让伙计上酒,狠狠灌了宋陵一通。宋陵大概是因为放过了尚香这般绝妙的人儿,大为遗憾,竟多贪了几杯,喝得七、八分醉意,拍着桌子对李慕星道:
「李、李兄……你实在是福气啊……老实跟、跟你说,其实你受官府派差的事儿……我,我早就知道……知道……我们宋家……宋家……跟京城……呃……早得……得了消息……所以我就……就找上尚香……嘿嘿……本打算用他、他做人情……呃……」
李慕星听得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陵继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竟是如此妙……人……妙啊……若我早知他……定……定要与你抢……抢一回……」
李慕星脸一变,站了起来,可一看宋陵醉醺醺的,也知这是他的醉话,可是想着宋陵要与他抢尚香,他心里仍是不舒服起来,明知宋陵现下未必听得进去,他仍是郑重道:「宋兄,你我交好一场,平日里对我也是颇多照顾,我李慕星感激在心,什么都能让你一让,只有尚香……就算你真与我抢,我也绝不让半步。」
说罢,李慕星拂袖而去,到楼下正巧遇上贾秉珍回来,便把宋陵托给了贾秉珍,却不知道宋陆虽醉,却未完全醉去,李慕星的话他全听入耳,待李慕星一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宋陵惜花怜花也护花,若不是他心属于你,定是要跟你一抢到底的。」然后拿着酒壶继续灌酒,等贾秉珍来时,他早已醉死过去。
尚香在小屋里等了两日,算了算日子,又到了十五。以往他每月十五都会去天宁寺里上三炷香,自从假死之后,就没敢再去,如今一晃数月过去,也无什么关系了,便重新在脸上描画了几笔,将眉线下拉,又在颧骨处上了粉,整张脸便又像原来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瞧着仅仅只是五官端正的模样,举手抬足,将令宋陵惊艳的风华收敛了,立时便又是平平凡凡一个人,走上了街,埋进了人堆里便找不见了。
天宁寺依旧香火鼎盛,上次带尚红来时人还算少,每逢初一、十五才是香客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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