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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贩子在唐朝-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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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祖安早知道这位老祖宗为人颇怪,也不知卢鸿想了什么法子把他骗了来,倒给了自己一个大大惊喜。这时听崔三醉这般说来,便谦虚道:“卢鸿这孩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只是顽劣得紧,失于管教,性喜卖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伯父海涵。”
崔三醉连连摇头说:“卢鸿这孩子人既聪明机灵,品性又好,有什么顽劣的?若说胸中才华,你这当爹的只怕拍马也追不上。更难得的,是这份辩材。嗯,放眼天下,只怕除了老夫,便要数这小子了。你们两口子我也见了,就不用这般费劲了,紧着忙你们的去吧,只把卢鸿这小子留下来陪我便好。”
卢祖安夫妇二人相对苦笑,这位崔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就看卢鸿这么顺眼。只怕肯见自己二人,倒是看了卢鸿的面子。于是也不再多说,起身施礼作别,又嘱咐了卢鸿几句,自回府去不提。
卢鸿便吩咐洗砚,着人也为自己在隔壁安排一间房屋,便陪了老爷子,在别院中安置下来。
待得第二日午后,闻到下人来传,那郑族参加经会的诸人,均已到了范阳。
卢鸿赶忙出迎。此次郑家对于卢家范阳经会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郑家三老一个不落,全都来了。领队之人便是郑聿明,族中诸多青年才俊,也尽皆前来。
待卢鸿出来,迎过三老并诸人。三老见了卢鸿自然亲热,郑聿明与卢鸿也是极熟的,那许多卢鸿的同辈人,与卢鸿也多有相得的,一一叙过别情,直是忙了好半天。
待分别安排好房间,天色将晚。卢家已是做好准备,在别院摆下宴席,专门款待郑家诸人。卢鸿便去请崔三醉一同与三老入席,那崔三醉却不耐烦参与这些杂事,只要卢鸿将好酒送到房间里来,自已独酌。
三老闻说崔家三醉老人,也应邀前来,却是大感惊讶。三人久闻这崔三醉的怪名,没想到竟然能受邀出席此次经会,均暗道卢家好大的面子。待听得他不愿到席面上来,三人也不为意,倒觉得这三醉老人确实有趣,生了结识之心,便要卢鸿领路,也不在外边饮宴了,携了酒,到崔三醉房中来寻他共饮。
进得屋来,只闻屋内酒香满室,崔三醉抱了酒坛,正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卢鸿笑着请三老坐下,便向崔三醉说:“前辈,郑家三位老爷子怕你自己喝酒孤单,特地带酒过来,大家共饮。”
第四卷 范阳经会
第八章 钰溪酒与惠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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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诸事不顺,极其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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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三醉睁眼看了看三老,见三老毫无拘束,已自纷纷落坐,将手中所携酒具随手放置身边,不由心下喜欢。说道:“早就闻说郑家三老之名,以前还以为不过是酸文腐儒。不想今日相见,却是这般洒脱真性情,倒是老夫想得差了,便以此酒赔罪吧。”说罢,将手中一碗酒一口饮尽。
三老听了,齐声大笑,也各自将手中酒干了。
那郑家二老郑行,本也是爱酒之人。卢鸿在荥阳时,便每每见他把酒独饮。后来混得熟了,三老性格不复古板,更常常听郑行大谈酒经,几以酒仙自喻,说得天花乱坠,另人叹为观止。只是当时卢鸿忙于诸多事务,却是无暇向他讨教。这次来范阳,郑行怕喝不惯这边的酒,特地将自己平日惯饮的酒带了许多来,此时所携,便是他特制的钰溪酒。
今日见崔三醉饮酒如此爽快,郑行大生知己之感,便说:“久闻三醉老人之名,同为爱酒之人,今日相见,果然亲切。老朽所携这钰溪酒,乃是以特法秘制,与他酒别是一番滋味,兄可愿一试?”
崔三醉听了,大感高兴,说道:“这次老夫来范阳,所饮卢家的清烧,真是大大饱了口福,不想人间能有此佳酿。老兄精于酒道,秘法特制钰溪酒,想来更是高妙,真另人心生向往。”
郑行听了,更是欢喜,便将身边小坛拿来,在崔三醉的酒碗中,注入半碗酒,双手敬于崔三醉说:“兄为方家,便请品鉴此酒,以为指教。”
崔三醉连声谢过,双后接过酒碗,端详几眼,又闻了一闻,面上却是浮起疑惑的表情。待轻啜一口,徐徐饮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于是便将碗中钰溪酒一口饮尽,品味再三,几茎短须都翘了起来,这才皱眉说道:“这酒,这酒,老兄怕是搞错了?这叫什么钰溪酒,莫非是那……惠山泉?”
郑行连连摇头,说:“我这钰溪酒,特别之处,全在冲淡二字。比之他酒,佳处有三:一则多饮亦不醉;二则酒后不缠头;三则醒来不病酒。可称佳酿啊。”
崔三醉同卢鸿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这郑行喜酒又无量,更兼怕醉。他所谓的钰溪酒,不过是淡罢了。
崔三醉苦了脸说:“要如老兄所言,不醉不缠头不病醒,还饮的什么酒,何不喝两盏汤儿?”
众人愕然,继而大笑。
虽然崔三醉与郑行所好之酒相去甚远,但二老依然碗来杯往,喝得不亦乐乎。只是另人想不到的是,虽然崔三醉下肚近半坛清烧,倒还比较清醒;那郑行只是多饮了几杯所谓钰溪泉,居然就面红耳赤,粘牙倒齿,不胜酒力地醉倒了。最后还是崔三醉的小童僧哥,与卢鸿一起将他搀回了自己的卧室之内。那僧哥不过十岁上下,力气还小,并卢鸿两个实在是累得够呛。
第二日,各地学者纷纷云集范阳,卢家邀请的几位讲经大家,也都到了。
此时别院中,自然是一派热闹景象,忙着接待众位贵客。
几位大家中,除了国子祭酒孔颖达尚未曾到达之外,其他几人都已经住进了别院。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年纪五旬开外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得却是卖相极佳,面如冠玉,五缕长髯,一身白袍,纤尘无染。只是脸带傲然之色,另人难有亲近之意。他身边陪着一个少年,应该是其晚辈学生,穿了一身锦袍,也是风度翩翩。
只是这白袍老者,却是与崔三醉似乎不大对头。自从闻了三醉老人也来参加这次经论,先是讶然,之后白晰的脸庞却暗暗罩上几分恨色。
郑家三老自与崔三醉饮过一场后,竟是极为投缘,此时无事,便拉了卢鸿聚在一起闲谈饮酒。只是若要与崔三醉论经辩道,他却闭口不谈,道是时候未到,只先饮酒便了。
正在此时,忽闻门口有人说道:“怎么大名鼎鼎的三醉老人,以辩为名,今日也不肯机谈交锋了?”
众人回首,只见正是那白袍老者,步入房来。崔三醉见了呵呵大笑说:“原来是广陵陆蒙陆大先生。若说言辩,你却是败军之将,也来言勇么?”
陆蒙脸上恨意一闪而过,只是冷笑着说:“当年不过笑谈余事,谈何胜败!只是此次本乃经学之会,三醉老人却身着道袍而来,如此不伦不类,难道阁下竟然身入道教了么?”
崔三醉摇摇头说:“老夫身上这道袍,是老聃的道袍,不是道教的道袍。倒是闻说你陆大先生,身在京师,每与佛门高弟,谈空说有,却为什么不着件袈裟过来?”说罢对童子说:“僧哥,快拿个蒲团过来,请咱们陆大先生坐下修行。”
陆蒙也不客气,在蒲团上坐下,笑着说:“:那佛家之说,博大精深,慈悲为怀,与我儒家仁义本有相通之意,有何谈不得的?却是闻说三醉老人素来不喜佛学,为何身边童子,倒要叫做僧哥呢?”
崔三醉嘿嘿笑了说:“咱们那地方,小孩若要好拉扯,便要起个贱名才好,或叫狗子,或叫石头。这孩子从小不发实,老夫便替他起了个最好拉扯的名字的,省得长不大。”
陆蒙一时语塞,随即又说:“此次范阳经会,海内诸家云集。陆某不才,也在受邀讲经之列。到那经坛之上,免不了要与三醉老人你再舌战一场,到得那时,或胜或负,我二人再见分晓。”
崔三醉哈哈大笑,说道:“看来当年之败,陆大先生总是块垒在心,挥之不去啊。只是我这人啊,却有个毛病,不喜和死缠乱打的人交锋。胜便胜了,败便败了,总是输阵不输口,有什么意思?那小小虚名,就这般为陆大先生看重不成?”
陆蒙眼中光芒闪动,嘿嘿冷笑说:“孰是孰非,总要说个清楚明白才是。三醉老人若作那逃兵之行,高悬免战牌,陆蒙自然也不会苦苦相逼。”说罢起身说:“话已至此,来日再见。告辞!”略一拱手,径自去了,对郑家三老及卢鸿,竟是未曾理会。
崔三醉不以为意,呵呵饮酒。卢鸿感觉好奇,追问几句,这三醉老人才说了个大概出来。
原来这陆蒙本系广陵人士,只是幼时即随父迁至京师。陆蒙自小家境就好,风度不凡,更兼聪明过人,一直有神童之誉。长大之后,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为妻,便步入仕途,可说一帆风顺。只是后来因为隋末之乱,国家动荡,陆蒙因事去官。为着寻机复用,陆蒙便日日奔走于新贵高官门庭,以为自荐。他口才出众,人物不凡,也有些名声,心思颇高。
只是有一次,崔三醉因事到长安,去看一个老朋友,偶然在酒会上遇见陆蒙。这崔三醉本来就讨厌酒会上互相吹捧的气氛,见陆蒙夸夸其谈,做姿弄态,心下厌恶,出言讥讽。陆蒙当时不知崔三醉的身份,又见他貌不惊人,衣服随便,又是生面孔,便回语还击,更出言挑战。
二人便在席上,唇枪舌剑,辩了起来。那崔三醉本是以辩为名,以辩为乐,攻势凌厉,剑走偏锋,几个难题下来,陆蒙便觉不敌。崔三醉嘴上更不饶人,步步紧逼,不留情面,最终陆蒙竟至逃席而去。事后再打听,才知道崔三醉是何许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托朋友寻个差事,安静了老长一段时间。虽然此事,陆蒙引为奇耻大辱,但博陵崔家何等地位,崔三醉何等身份,他又怎敢有报复之心?
众人听了,均觉得这陆蒙虽然貌似贤良,实则小肚鸡肠,适才见他傲然无礼的样子,真不知怎么也混成了名宿,混到讲经的队伍里来了。
原来李唐平定天下,文风日盛。陆蒙毕竟有几分才学,在长安渐渐混得风生水起,受到一些权贵赏识。尤其他因往日之耻,于辩论之术很下了些功夫,平日与佛、道诸家每每经辩,表现不俗,更在平常百姓及普通士子中有了相当大的名气。因此此次范阳经会,便也邀请了他。
陆蒙才到范阳卢氏别院,就知道了崔三醉居然也来参加经会了。此时陆蒙自视身价倍增,较之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各大世家,则受到了朝庭打压。就在今年春天,吏部尚书高士廉等撰《氏族志》成,将天下姓氏,分为九等,而黄门侍郎崔民幹为第一。《氏族志》呈上后,受到了当今天子李世民的斥责。于是重新编定,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为第三,各大世家,均各降等。虽然此事,并未尽得世人认可,但陆蒙看来,世族地位,已然是大不如前。以自己目前的成就,那崔三醉是不足为惧了。
因此他打听得崔三醉的房间,便直接赶来下挑战书。心中打算,就是要借此经会之机,在天下人面前,力挫崔三醉,一雪前耻。至于屋中郑家三老并卢鸿等人,本自不识,想来与崔三醉相近之人,是敌非友,自然就不加理会了。
第四卷 范阳经会
第九章 再见黄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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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勉强凑这一篇,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的一日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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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卢鸿并未再与三老及崔三醉同谈。因明日经会便要开始,卢府特地排下宴席,为与会诸人接风。众名宿另有雅室,卢鸿与卢府诸同年,以及郑家的同辈,便设宴于厅上,欢饮畅谈。
因着卢鸿这边多是年青人,酒席上风气十分活跃,三三两两的士子,手持酒杯,或聚而论道,或高坐独饮。卢鸿说来算是主人,这里边的人,倒有大半都认识,自然要多走几处。
正在此时,有人唤卢鸿道:“卢鸿贤弟且这边来。”
卢鸿一看,乃是在郑家时结识的一位同辈,名叫郑思庄的。只见郑思庄并几个年青士子,围在一个锦袍少年身边。那锦袍少年,正是那日陪在陆蒙身边的少年。此时这锦袍少年在众人中央,正说些什么,众人连连点头。
卢鸿听郑思庄唤他,便行过来。郑思庄道:“却与贤弟介绍个才子。这位乃长安大名鼎鼎的陆蒙先生家侄,陆清羽便是。”转身又向那陆清羽说:“这便是此间卢家千里驹,神童卢鸿。说来与清羽兄,可谓一时瑜亮。”
卢鸿听了,便上前拱手为礼,道声“久仰”。那陆清羽却满脸傲然,略回个礼,说道:“你便是卢鸿么?嗯。看来还不错,过几年到长安来,我着叔父给你说几句好话,总也有个前程便是。”
卢鸿淡然一笑。这类托先辈名气自为鼓吹之辈,不在少数,也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
此时陆清羽也不再理卢鸿,在他看来,自己身为长安官宦出身,这卢郑等家虽为世族,已然垂垂老矣,更是一班土包子,有何值得高看的?依旧对着几个身边的士子,谈起陆蒙在长安经论时辩论的精彩场景,听得旁边众人不断赞叹。
正在此时,卢鸿忽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唤自己道:“卢公子!”
卢鸿转身再看,却是熟悉不过的一张清水脸庞,明眸浅笑,正是那黄铃儿。
这黄铃儿与卢鸿初见时,牵动卢鸿少年情怀,闹过一出笑话,因此卢鸿颇是怕与她相见。今日乍然见了,心下一跳。只是凝目再看,黄铃儿明艳如昔,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却再无波动。只觉前时种种,恍然如梦,一时心下,颇为怅然。
黄铃儿见卢鸿看着自己,表情颇怪,却不说话,一时很是紧张。上次卢鸿去自己家,就是这般古古怪怪,三言两语就走了,弄得父亲一直追问自己是怎么回事。这次当了众人,见他又是如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卢鸿见了,却自己摇摇头,心中暗叹。当年的黄铃儿怎么就那般另人惊心动魄,此时眼前的黄铃儿,真是便是当年的黄铃儿么?一时“唉”声轻叹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黄铃儿耳朵隐隐听到,却不知卢鸿说的是什么,听他说“春梦”什么的,怕卢鸿又发起痴来,连忙相唤道:“公子醒醒吧。父亲要我送笔来给公子,我也找不到认识的人,只好直接给你送来了。”说罢便将手中的卷着毛笔的竹帘递到卢鸿面前。
此时,便听那陆清羽冷哼了一声:“无礼!”
卢鸿这时清醒过来,却见那陆清羽看了过来,脸上全是不屑与怒气。
适才陆清羽夸夸其谈,身边众人洗耳恭听,自然是得意非常。不想过来卢鸿对自己便有些带搭不理,更可甚者,是后来的黄铃儿。看那卢鸿见了黄铃儿,便一幅色授魂于的样子,心中未免有些看不上;再发现身边之人居然受了影响,注意力也转移到卢黄二人儿身上,甚至有两个还在干脆就偷偷打量着黄铃儿,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讲话。这陆清羽顿觉受到了轻视,一时怒气勃发,只是不太好向卢鸿发作。他以为这黄铃儿是府中下人,却如此不懂规矩,便冷哼一声。待那黄铃儿再有不当言行,便要狠狠地咤责她一番,好出这一口恶气。
黄铃儿听了,不由脸色一变,眼睛却一下子瞪得溜圆,狠狠地回瞪了陆清羽一眼。只是有卢鸿在此,又知道这院中都是些有来头的人,不好给父亲惹下麻烦。卢鸿见了也没多言语,只是从黄铃儿接过竹帘,对黄铃儿说:“好了,笔我拿到了。你就回去回话吧。”之后便喊了洗砚过来,将那竹帘交给他收好。
黄铃儿听了卢鸿话去了,此时场中气氛略有些尴尬。那郑思庄就出来打圆场说:“卢贤弟手中这竹帘中卷的是新制的毛笔么?这等以竹帘包装携带毛笔的方法却是初次得见。早闻说范阳卢氏笔坊中精制新笔,只是缘吝一面,未曾用过。”
卢鸿说:“这竹帘之法也是小弟瞎琢磨的,只为出门携带方便。本来是要笔坊送过几只寻常小笔来,准备明日录经之用。不想那黄坊主却遣女儿送了这许多来,怕有十几支,还是各式笔都有,只怕摆个摊都够了。”说完,就命洗砚将竹帘在一旁的案上打开,请郑思庄观看。
只见竹帘铺开,大大小小十几支笔露了出来。此时世人所用,基本上是一色的硬毫小笔,这其中大部分笔式大家都没有见过,众人好奇,便一齐围了上来。
陆清羽见此情景,心中大不是味,待看案上摆着的大大小小毛笔,不由说道:“早闻卢氏狼毫笔之名,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荒谬至此!唉,世间传言,每每夸大其词,可笑!可笑!”
众人听陆清羽突发此言,一时惊讶,俱都回过头来看向他。陆清羽轻移数步,踱上前来,指着各色笔中一管长峰羊毫说到:“毛笔贵在腰力十足,劲挺有力。似这等长长的笔毫,如何写得出坚挺的笔划来?”又指着一管抓笔说道:“这一管更是可笑,居然连笔管都做成这等模样,莫不成是卢公子异想天开,要拿来刷漆的不成?”说完,双眼微睨,呵呵冷笑。
卢鸿轻轻摇了摇头说:“早闻陆公子家学渊源,学富五车,见识不凡……不想孤陋寡闻至此!唉,世间传言,每每夸大其词,可笑!可笑!”
陆清羽初听卢鸿之言,尚面露得意表情,满脸含笑。待听卢鸿说他孤陋寡闻,不由一下子气得满面通红,直冲着卢鸿说:“你你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说我……孤陋寡闻?”
卢鸿不慌不忙地说:“好教陆公子得知,阁下认作这刷漆之物,名曰抓笔,乃是专写榜书大字所用。想公子也以读书人自居,连个笔怎么会认不得呢?岂不是贻笑大方。这要传将出去,还真是件笑话呢。”
陆清羽听了卢鸿这话,一时气得直抖,直指着卢鸿说:“你小小年纪,居然也装着教训起人来了!什么榜书抓笔,我写了十几年的字,怎么从没听过,从没见过?你也不用红嘴白牙地吹法螺,若真能时,便写来看看!”
身边众人见这陆清羽如此狂妄,不由便有些瞧得他轻了。卢鸿上次在玄坛讲经时,人物风度,均极得人心。各兼所书的讲经录,书法精绝,郑家人都是心知肚明。卢鸿向以擅制文房四宝闻名,于这毛笔的见识上,怕也没几个敢说就强得过他的。现在这陆清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怕是要自取其辱。身边几个士子这般想着,不自觉地便离开陆清羽一段距离,竟是将他晾了出来。陆清羽一见,知道是众人不看好他,更是怒发如狂,一迭声地要卢鸿写来看。
卢鸿听了陆清羽的话,也不与他动怒,只淡淡地说:“要说今天,群贤毕至,也不是在下逞强的时候。只是看陆公子这意思,我要不写俩字儿,倒是没办法交待了。也只好勉强试试。只是我这字写得略大些,却还得烦陆公子你挪两步,腾个地方出来。”说罢,便招呼洗砚准备桌案。
洗砚连忙着人搬过一张大案子来,拿了一个七寸多的歙砚罗纹墨海,取了一锭四两大墨,磨将起来。
此时宴会已经到了尾声,众人均已围了过来。这抓笔如何写字,在场之人可是均未见过,一时议论纷纷。
此时卢鸿却是不急不忙,借着洗砚磨墨之时,尚在向郑思庄讲解手中各类笔的妙处。只见他拿出一只狼毫小笔向郑思庄说:“思清兄请看,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狼毫笔。这狼毫笔与兔毫笔,其实颇为相似。只是因为用了新法制成,蓄墨更多,书写时便更为流畅。此外这狼毫较之紫毫,弹性略差,但笔致柔顺。更有一件好处,便是耐用。那紫毫刚而易折,一管笔用不了多久便秃了,不堪再用。故古人往往有积笔成冢之说,只怕家境略差的人家,都用不起它。这一支狼毫,使用的时间,要顶得数支紫毫,相对而言,却是价廉多了……”只听他滔滔不绝,讲得偏又细致入微,眼睛则是看也不看陆清羽一眼,只把陆清羽气得脸色如猪肝一般,只是不好当场发作。
第四卷 范阳经会
第十一章 对联终于面世了
这卢鸿讲完狼毫,又讲羊毫;讲完羊毫,又讲兼毫。将那短锋、长锋、斗笔等等从头讲了一遍,一支又一支。直到陆清羽气得不行,连连问卢鸿写还是不写时,这卢鸿才说:“那墨方磨就,还要发上片刻,才好书写。其实这等简单的道理,陆公子练过十几年的字,自然也是明白的了。”噎得陆清羽说不出话来。
再磨磳片刻,看那陆清羽的脸都快绿了,卢鸿才将手中笔放下,只取了那只抓笔在手,缓步走到大案前。此时洗砚已经铺好了一块毡子,正同几个下人一起,去准备大纸。
唐时书写,纸下并无衬垫毡子的。因为当时书写的大都是小字,况且纸经过处理,并不是很吸墨,毡子也无甚用处。但书写大字时,纸下则非用毡子不可,不然那纸一吸墨,便要与案子沾在一起,影响效果。
陆清羽见了,自然又免不了嘲讽几句,说道:“难不成卢公子是要效那右军东床之行,坦腹毡上,高卧而眠,然后才有精神书写不成?”此话他觉得甚是巧妙,却是无人喝彩。众人早就看他有些过份,不再出言附和。
这时洗砚同家人,一起将纸取来。众人一看却是一惊,原来卢鸿要洗砚拿的,乃是自家抄制的丈二匹,宽有二尺余,长有丈二,雪白如练,平平展展铺在案上,两头还分别要两个家人扯住。此时世上,还未见过这等大纸,众人尽皆称奇,对卢鸿接下来的表现更是期待。
陆清羽见了这等阵式,才有些心怯。原想那抓笔,笔杆只是个粗圆木柄,如此大笔,笔尖如何能够使转书写得来。这时见了卢鸿要人铺上这等大纸,显是有备而来,只怕自己却是孟浪了。只得一会从书法上挑他些缺点,免得惹人说自己见识不够。
卢鸿此时站在案前,却是满脸平静。右手执定抓笔,于龙尾罗纹墨海中饱蘸了浓墨,荡得几荡,左手在纸上轻抚,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凝神,右手笔却倏地提起,也不管它墨汁淋漓,将笔头于纸上杀锋直入,以腕运笔,或正或逆,或顿或挫,笔势如龙蛇飞动,写下斗大的一个“自”字来。
扯纸的几个家人齐齐动手,将纸移动停当。卢鸿手下不停,笔走墨飞,如兔起鹞落,几个大字片刻即告完成。
卢鸿略看了看,要洗砚将这一条取过,悬挂在那厅内门右侧的大柱上去。只是这字写得实在是太大了,便有家人将过年时挂灯笼的梯子搬将来,方才挂好。
这边才挂好,另一条又写好了。众家人又搬过梯子,将这一条挂在左侧柱上。众人适才只是惊叹卢鸿大字写得笔法势如奔雷走电,但文字过大,反倒难以看出妙处来。此时两条书条高高悬起,众人远远看了,却是写的一幅对子:
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
唐时虽然诗文中也讲求对仗,但将其以对联的形式悬挂张贴的,却是绝无。初时众人还以为卢鸿上那大纸,是欲要写一件大幅横轴出来。谁知写来却是一句对子,分为两纸竖幅,一左一右悬挂起来,单说这形式新颖,真是闻所未闻。
古人说有笔如椽,自然是夸张。但卢鸿这两联大字,笔划足有手腕粗细,字大如斗。两联自屋顶直垂而下,便如银河直落,远远看来,更觉气势开张。大字为真书,浑厚苍劲,但行笔间每有映带,虽然少有牵丝,却更增笔断意连之趣。众人见惯了小字精书,均是手掌中把玩展阅之物。乍然见了这等鸿篇巨制,更兼词意豪健,气魄不凡,一时神为之夺,竟是全场默默,说不出话来。就是刚才打定了主意要挑出点毛病来的陆清羽,此时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两联大字,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正当场内众人集体失声之时,却闻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好句子,好书法!”
众人回头,却是一个儒袍老者,面貌清癯,三缕长髯直飘至胸前,正由卢祖安等人陪着,步入厅来。只见他两只眼睛光芒闪动,看向厅中两条长联,正自点头。
众人看这老者气度不凡,却是尽皆不识,一时都未敢接言。卢祖安言道:“祭酒大人夸奖了。却是小儿卢鸿凭借雕虫小技,便作卖弄,难当识家法眼。”说罢对卢鸿说:“鸿儿,还不快来见过孔大人。”
卢鸿见此情景,哪还不晓得面前的便是名闻遐迩的孔颖达到了。连忙上前几步,施礼道:“学生卢鸿,见过祭酒大人。薄行无状,忘乞赎罪。”
孔颖达微笑不语,声音甚是柔和地说:“早知卢家千里驹之名,玄坛讲经,首倡气学;更闻四宝皆精,书翰独步。以往老夫还想或有溢美之词,今日一见,方知更在传言之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卢祖安自然是替卢鸿逊谢不已,孔颖达只是微笑不答,看向卢鸿的目光颇为欣赏,又勉励了他几句,才在卢祖安的陪同下去了。
原来这孔颖达也是才到范阳,卢祖安等人将其迎入,才过厅门,便见了众人在厅内聚观卢鸿书法。众人虽然都是海内名宿,见多识广,但这等对联这等书法,也是未曾得见。观赏再三,孔颖达便忍不住出言赞叹,更要见识一下写字的书家。待知写字的便是玄坛讲经的卢鸿,更是青眼有加。
古人言“书为心画”,认为书法一道,最是体现文人的修养与气质。卢鸿素有书名,但见者不多。更有人觉得以他十几岁少年的功力,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也不过是临得几本字帖,于前人得个形似罢了。今日这大字一出,可谓“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竟觉得以前见的那些精致书迹,虽然柔媚生动,但要论到气象格局,在这两联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孔颖达等既然都已经如此推崇,那陆清羽就算是有心要找些毛病,也是不敢出口了。自己叔父虽然也有些声望,但比之孔颖达国子祭酒这样的名望地位,却又远远不及,何况自己这样的子侄之辈?心灰意冷之下,也只好随着众人,敷衍夸奖了几句,再不提那抓笔等事,趁人不注意,便寻机离去了。
等晚间到陆蒙房中请安时,陆蒙也向陆清羽称赞卢鸿书法,又说孔颖达对卢鸿赞许有加,要他借机与卢鸿多多交往,以为日后助力时。陆清羽心下更是郁闷,唯唯应是之余,不怪自己目中无人,出言挑畔,却怪卢鸿扫了自己的面子,暗生恨意。
第四卷 范阳经会
第十二章 经会成了经辩
次日一早,别院中热闹非凡,范阳经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在开幕式上,现任国子祭酒孔颖达先生做了致词。孔颖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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