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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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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板上,已经洇开了一滩鲜艳的红。归晴前额血肉模糊,却目光灼灼,劈手抓住了绛瑛的肩膀:“没错,如果救不得他……我今日死在这里,也算遂了心愿!” 

  “快起来……我有说不救么?只是,大内天牢之中,对死囚看守得严密无比。就是现在动手,也救不得他。”绛瑛微微叹了口气,“要救他,只有一个法子……” 

  绛瑛伏在归晴耳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劫、法、场。” 

  归晴怔怔地望着绛瑛,感觉上有些回不过神。 

  “原本不想这么做……毕竟,劫钦犯的罪非浅,此次……我已经为你,将性命赌了去。”绛瑛用袖口擦去归晴额上淌下的血污,眼中浮现泪光,“我把你放在心尖儿上捧着,你怎就忍心这么糟蹋自己……快随我进屋,好生包扎一下。” 

  绛瑛这番话,虽说包含七分谎言、却也有三分真情在里面。他本就擅长作戏,更是将这三分真情发挥到十二分。 

  归晴听他这么说,焦虑之外,也为之隐隐感动,随他走进屋内。 

  以死逼他去救拂霭……是自己的不对。毕竟,他要违逆国家法纪,冒天大风险……而他,又身份尊贵,有着大好前程…… 

  但,为了拂霭……眼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这份情,只有等到来日再报。 

  ********************** 

  还是初夏,阳光却已经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归晴头上包了圈纱布,混在人群中。他看着衍真被扭着双臂,拖进了法场,顿时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衍真的伤势,好似比前两日在牢中,又重了许多……一张脸青紫肿胀得厉害不说,就连以前的旧伤疤,本来已经呈现出玉白色,如今也变做了深红……至于身体,更是处处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不要慌。”绛瑛紧紧握住归晴颤抖的手,在他耳边细语,“说好了的,我们只能站在这里观望……是成是败,只看天意。” 

  归晴点点头,只觉心跳如擂鼓。 

  本来,绛瑛说什么都不肯带归晴来法场。一方面是他来也没有用,或许还会连累别人;另一方面是怕万一失手,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但经不住归晴苦苦央求,绛瑛终于带他来到了这里。 

  是的……只能静静观望。否则的话,非但救不了衍真,还会令冒险帮助自己的绛瑛,也连累牵扯进去。 

  行刑官扔下一道红签,刽子手将衍真的头按倒在木桩上,然后高高举起了闪亮的斧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明亮的剑光从空气中划过,将那柄高高举起的斧头震飞。与此同时,几个身手矫健的蒙面人跳上刑台,直奔衍真。 

  “来人!有人劫法场!!” 

  北方异族生性骠悍,尚武成风。莫说武将,纵是文官也往往骑得好马,使得好剑。这时,只见行刑官大喝一声后,从腰间抽出佩剑,带头朝那几个蒙面人冲了过去。 

  双方皆非弱者,顿时只见翻腾鹞跃,斗作一团。 

  归晴死死盯着刑台上那场争斗,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绛瑛的手,身上已自出了几层冷汗。 

  绛瑛却闲闲地偏过头,望着归晴紧张的神情,唇边浮起个浅笑。 

  到目前为止……他的剧本,上演得非常顺利。 



  刑场正中,众官兵与蒙面人斗作一团,呈现出胶著之势。那几个蒙面人无法接近衍真,而官兵也暂时奈何不得他们。 

  但後面支援的官兵却越来越多,甲胄兵器,在阳光下耀出片片刺目光芒,令围观的人群睁不开眼。 

  “死签已发,将人犯立即斩首!”得到援手,退至刑台後方的行刑官,蓦然间大喝一声。 

  一旦犯人身死的话,此事就算毫无後患。以他的立场而言,这个决断做得完全正确。 

  话音刚落,站在衍真身旁的官兵已经心领神会,一把将他按倒在地,高举著的锋利长刀飞快而迅猛地,往他的头颈处落下。 

  那官兵并非惯於执刑的刽子手,一刀之下,只见血花迸现,却并没有将衍真脖颈砍断。他皱著眉,硬著心肠,又在同一部位砍了好几刀,才见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其间,惨叫不绝。承受著被刀一下下砍掉头颅的剧痛和恐惧,那几乎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叫声,听得在场者皆毛骨悚然。 

  这番场面,想必,会成为许多人一生的恶梦。 

  归晴尖声嘶叫著,就要往刑台上冲,却被绛瑛死死抱住,大声在他耳边喊:“你忘了麽,我们说好的,只在这里观望!” 

  但归晴什麽都听不懂了,他发疯般撕打著绛瑛,用指甲掐、用牙齿凶狠地咬,甚至踢绛瑛的下体,种种险恶的招术全都使了出来。 

  他也完全不会说话了,只会从胸腔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幸好,周围的人都被刑台上的惨象震撼,并未太注意归晴与绛瑛这番撕打。 

  绛瑛毕竟身手过人,很快将归晴撂翻在地,用一块白色棉帕塞进了他的嘴里,坐在他身上,捉住他的双手大声喊:“你醒醒吧!归晴,你快醒醒!!” 

  归晴的指甲里全是鲜血和肉糜,大睁著满是血丝、黯淡成灰蒙蒙一片的眸子,在绛瑛的身下不停痉挛。 

  绛瑛望著归晴,脸上的焦虑渐渐变成惊惧。 

  塞进归晴嘴里的那块白色棉帕,一片黯红於其上迅速洇开。而归晴的眼珠,正一寸寸从眼眶中凸出,缕缕鲜血沿著他破裂的眼角流下,看上去怖人已极。 

  不是没有考虑过,归晴看到这幕时,会发生的最坏情形……但,这是什麽症状?!这样下去,他无疑会死……一个人,失去所爱,竟真是能疯狂致死麽?! 

  这一幕,不在他设计的剧本内。 

  强压住胸中翻滚的惊惧,绛瑛抱住归晴不停痉挛、渐渐开始冰凉的身子,重重一掌击在他的後颈。 

  怀中的归晴顿时瘫软了下来,绛瑛也松了口气。但当他扳过归晴,想要扶他离开时,心头又是一凛。 

  虽然失去意识,归晴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著。几滴透明的泪水,从他灰败的眸子里,缓慢地滑落。 

  ********************** 

  “他怎麽样了?”北毗摩皇帝定川,伸手撩开珍珠帘,望向坐在牙床一侧,刚刚替衍真敷药包扎完毕的太医。 

  “圣上放心。”太医见定川进来,急急站起身,对他深深一躬,“他的伤势虽看上去沈重,却只在体表,於性命无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调养。” 

  “知道了。”定川点点头,走到牙床边坐下,“以後,他就交给你照顾,需要人手药物,只管朝小达子要……如果他有什麽意外,你就提头来见。现在,下去吧。”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是深深一躬後,小心翼翼地退出这个房间。 

  衍真披了件素色长衫,身上缠满纱布,坐在牙床之上,目光清冽地望向定川。他脸上青紫浮肿已褪,虽有玉白色的旧伤交错,轮廓依然俊雅端正。 

  “难怪归晴那孩子倾心於你。”定川对衍真的注视不躲不避,唇边勾起个微笑,“身残容毁,却不见半分偏激卑贱之色……果然好俊杰人物。”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绛瑛小王爷,是真的想要在下的命。”衍真也微微一笑,对著定川抱了抱拳,“陛下却为何,要用替身将在下换出?” 

  衍真那次在天牢之中,听归晴讲完遭遇,以他睿智,就已经明白绛瑛安的是怎样的心、布下的是怎样的局。 

  只是,他虽洞察,却身陷囹圄,无力回天。能够做到极至的,也仅仅是在自己身死之後,给归晴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绛瑛那孩子,决断杀伐与心思缜密集於一身,却毕竟太年轻……孤不想,让他将来後悔莫及。”定川叹了口气,唇边笑意转为艰涩,“他苦了太久,孤也欠他太多……怎忍心,再看他凄苦孤零。” 

  衍真听他这麽说,已知道眼前这帝王与绛瑛,背後定有故事隐情。但他向来不喜揭人隐讳,何况不关自己的事。於是便沈默著,不发一言。 

  定川也发觉自己失言,笑笑站起身:“你就在这恒沙苑,安心住下吧……这里虽是冷宫一角,地处偏僻,却也物什齐全、安静幽雅。最重要的是,绛瑛绝对不会找到这里来。” 

  “陛下是打算在这里,关在下一世麽?”衍真望向定川,眼神通透澄澈得仿若能看穿世情万态。 

  “如果日後的一切,都按照绛瑛的安排进行……也许会。” 

  定川转过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无需隐瞒──他救下衍真,只不过是为绛瑛的将来留一条後路。他不希望将来的绛瑛,只有一条无法选择的路可以走。 

  衍真垂下眼帘,眉头轻拧。 

  可能会在这里,住上一世麽?也罢,只要活著,总有希望吧。 

  不知怎地,想起归晴,心口忽然揪痛得厉害……止也止不住。 

  许昌皇城,勤明殿。 

  年轻的当今天子坐在龙榻之上,轻轻将手中写满字的黄|色绢帛放到一旁,神色平静地,对递来急报的侍卫长道:“朕知道了。” 

  侍卫长立在一旁,心中充满不安和疑惑。 

  这封急报,是从北方传来——被掳走的谋士马行,在北毗摩被处死,头颅悬在王城若阶的城门外,已有数日。北毗摩向天朝要十三座城池,用来交换马行的尸身。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做为皇帝的贴身侍卫,皇帝是如何迷恋宠溺那性情冰冷的铁面谋士,他看得分明。 

  且不说从前,这向来决断杀伐、独揽独行的天子,对那谋士小心地呵护靠近,宁愿委屈万金之躯,陪着身段讨好。就是前不久,他只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秘信,还亲身赴险,差点遭到不测。 

  但如今,皇帝却如此冷静……也许,天子的感情,本就无常无定。要不然,怎会有“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的说法…… 

  “朕清楚,你在想些什么。”皇帝鹰眼般明亮的眸子望着侍卫长,勾起了一边的唇角,“你可知,北毗摩放出这个消息,真正的用意在哪里?” 

  “微臣不知。”侍卫长垂下眼帘,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那十三座城池,而是想激怒朕……让朕放弃使用烽火结防守,派大军直接攻打北毗摩。”皇帝修韧的手指握住了镶金的龙案一角,“而北方异族甲兵强盛,与他们硬碰硬,天朝并无胜算。” 

  “和异族发生战争的结果,自古以来只有三种。第一种,是战胜;第二种,是战败后割地赔款,称臣纳贡……第三种,就是亡国灭族。朕不可能,为了这种挑畔就去拿整个国家的命运冒险。”皇帝的声调,听上去不紧不慢,却有种森冷寒意在里面,“慢说这件事未必就是真的……就是确有其事,如今他人都已经死了,朕要一具尸体来做什么。” 

  侍卫长越往下听越是心惊,到最后额上已是汗珠密布。为皇帝的理智,也为皇帝的冷酷。 

  天子的思虑着眼之处,果然不是他所能臆测。 

  “你跟着朕,时间不短了,也不想一辈子只做朕的侍卫长吧。”皇帝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有些事,多学着一点,多动点脑筋……现在,下去吧。” 

  听到皇帝口气中,明显有将来要提拔自己的意思,侍卫长受宠若惊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是!” 

  望着侍卫长离去的背影,皇帝唇边的笑意慢慢消散。 

  不要是真的……这消息,不要是真的…… 

  但是,北毗摩能够知道自己对拂霭的感情,并拿来要挟……明显和当初挟持走拂霭的人有很大的关联。这一点,无庸置疑。 

  身为帝王,一定要对天下和百姓的命运负责。天下人要的,是一个强大英明、可以掌控一切的皇帝……而朕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如果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可以用等价的东西交换……纵然是放弃这万里江山,只要能换得你无恙,又有何妨。 

  皇帝松开了握住龙案一角的修韧手指。 

  那金色的锐利案角上,是片片鲜艳狼籍,如同春末开颓的红蔷薇。 

  ********************** 

  落城,获王府中。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绛瑛抓住医生的肩膀,大声咆哮。 

  “小王爷……请冷静。晴公子他,确实已经疯了。”中年医生胆怯地别过眼,“而且,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怕是再活不了多久。” 

  “谁说他疯了,谁说他活不了?!明明是你医术不精,还居然号称名医?!你欺世盗名!”绛瑛提起医生的前襟,狠狠几脚踹在他的身上,“滚,你给我滚!我再找别人瞧去!” 

  医生吃痛地倒在了地上,绛瑛则转过身,朝归晴居住的房间走去。 

  转身之间,一颗泪水,顿时从绛瑛的眼角处滑落。 

  已经是第七个医生了……他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归晴……你真的疯了吗?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清醒,要怎么样……你才肯活下来。 

  推开镂着牡丹富贵图案的木门,绛瑛一眼就看到了仰卧床上的归晴。 

  他的四肢呈大字状,用结实的绳索分别牢牢绑在床头和床尾。他本是身体健康结实的少年,四天功夫,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绛瑛走到床沿处,缓缓坐下,凝视着归晴。归晴却目光呆滞,大睁着灰败无神的眼睛,如蝶翼般的睫毛,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那日带他从刑场回来,原想好好劝解……再说,怎样伤心难过的事情,时间也可以将之冲淡吧。 

  但没想到,等他醒来后,就开始自残……收走了他身边所有锐利的,可以伤害他的器具后,他竟然几乎用牙齿咬断了手腕上的动脉。 

  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他已经死了吧。 

  而且,从那时开始,他就吃不下、喝不下任何东西。就是强喂他一点流食,他也必定会全部呕吐出来。最骇人的是,他吐的不仅仅是食物和酸液,还不时会呕出鲜血。 

  “归晴、归晴……”绛瑛轻轻推了推床上那纤瘦人儿,“是我,我来了……” 

  “拂、拂霭……”归晴的脸颊深深凹陷,显得无神的眼睛越发大。他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 

  绛瑛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心痛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真是讽刺……原本是想将那人,永远彻底地从归晴的心中拔出。没成想,到了如今……居然要假扮那人,让归晴重新拥有活下去的信念。 

  不想输给那个死去的人,不想这么做……但到了归晴命悬一线的时刻,也说不得要妥协一试。 

  听到绛瑛如此说,归晴死灰黯淡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丝光亮。几天未进食的身子,不知从哪里又得了力量,手脚竟开始挣扎扭动,口中嗬嗬出声。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绛瑛见有效果,心头陡生暗喜,解开了捆住他手脚的绳索,将他虚弱的身体拥在怀中,学着衍真平日的声调哄着,“你再这样下去,把身子弄坏了……我就真的生气了,以后不要理你。” 

  绛瑛本就擅长演戏,将衍真的语调顿挫,只学得惟妙惟肖。 

  “……不要、不要走!” 虽然归晴的头脑仍是混混噩噩,但听得说“不要理你”这四字,顿时伸开双臂,死死搂住了绛瑛的脖颈,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唤。 

  “只要归晴乖乖听话,我就不走……哪里也不去。”绛瑛一手轻轻拍着归晴的背脊,一手端过旁边案上的温热参汤,柔声道,“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成呢?来,先喝了这盏汤。” 

  这一次,归晴居然没做任何抵抗,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将那盏参汤一口口咽下,也没有平素的呕吐反应。 

  喂完那盏汤,绛瑛又抱着哄了好一阵子,眼见着他昏沉沉睡去,方替他掖好被褥,悄没声息地离开屋子。 

  相比屋内的幽暗,外面阳光耀眼,照得周围白晃晃一片。绛瑛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迎着阳光仰起头颅,让泪水倒流。 

  心病,原来终究需心药医……纵然此次,归晴能够活下来,但如果他一生都这副模样,自己又该怎么办? 

  走到这一步,却也再难回头。 

  ********************** 

  从初夏的新绿满荫,到晚秋的浓霜重染。获王府之中,几乎所有下人都认得了那个疯疯痴痴,却偏偏被小王爷万般宠爱着的晴公子。 

  这晴公子虽然疯痴,却令人省心得很,从不惹半点事端。平素里小王爷有事不在,也只是见他在王府里四处走动走动,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 

  “拂霭……归晴很乖,一直都听你的话……我们坐船船,回江南……嘻嘻……”归晴一身月白缎衣,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假湖畔,双手捧着个铜胎鎏金的精致帆船模型,在绿玉般的湖面上比来划去,唇边泛着抹痴笑。 

  数月过去,归晴白胖了不少,越发显得容颜俊美如玉,身材也愈形高大挺拔,已脱稚气之型。若不是神情呆滞,当真称得上翩翩佳公子。 

  在归晴身旁,百无聊赖地站着两名壮年家丁。他们是被绛瑛指派,负责每天照看归晴,防止他出意外。 

  这活儿虽说轻松,但足足过了数月,每天面对不停絮絮叨叨的疯子,总难免倦怠厌烦。所以,往往是归晴自顾自地玩耍,他们就在旁边聊天解闷。 

  原本,绛瑛是不许任何人提起,关于衍真被斩首的事。也不知怎的,这天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归晴发疯的原因上。 

  “……是啊,当时我老丈人去看过的,那个叫惨。”一个家丁聊到兴头上,口沫横飞,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官兵一刀砍在那人脖颈上,嘿,你猜怎么着,愣是没砍断!后来又补了好几刀,才把那人的头砍了下来!当时那人叫得,嘿,到现在说起,我老丈人还会打寒颤……” 

  归晴怔怔地望着碧绿湖面,絮叨的声音渐渐低徊。他捧着帆船的手,也开始发抖。 

  “据说,那人是晴公子的哥哥……所以晴公子见他那般惨死,当场就发了疯……”家丁没注意到归晴的变化,仍然兴兴头头地往下说。 

  一路听下去,归晴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再捧不住帆船。只听得扑通一声响,那华美的鎏金船便自他手中跌落,沉入幽幽碧波。 

  “晴公子,晴公子!” 

  两名家丁听得那声响,又见帆船沉入湖内,生怕归晴失足落水,连忙跑上前,一边一个将他架离湖边。 

  归晴怔怔地由着那两名家丁架开自己,脸色一片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刻意营造,用来逃避的假像,已经自脑海中渐渐散去……那日所发生的,残酷的真相,正在慢慢浮现。 

  正巧,此时绛瑛办完事回到王府,来寻归晴,正好看到这幕。他连忙一路小跑到归晴身边,伸手揽过他,焦急唤着:“归晴、归晴,你怎么样了?” 

  归晴忽然张开嘴,将一口郁积于胸的鲜血,全部喷在了绛瑛的紫袍上。 

  “归晴、归晴,好好的怎就这样……你别吓我!”绛瑛唬得声音都颤了,又狠狠望着旁边发呆的两名家丁跺脚,“你们究竟是怎么照看他的?!回头通通给我领三十板子去!眼见他都这样了,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 

  两名家丁也知道闯下大祸,两腿直发软。此刻,他们只盼瞒住适才在归晴面前所说的话,就是万幸,哪还敢怠慢,连忙就要跑去叫大夫。 

  “不用了。”归晴擦去唇边血渍,推开揽住自己的绛瑛,慢慢地直起身,叫住了那两名家丁,“我只是一时心火上升,并无大碍……绛瑛,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板子就免了吧。” 

  绛瑛听他说出这番条理清楚的话,又唤出自己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他转过头去,只见归晴目光澄澈地望向自己,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绛瑛……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归晴轻轻垂下眼帘,“现在,忽然间梦就醒了。” 

  其实,很想沉溺在那个自己编造的梦里,懵懵懂懂地活着,再也不醒过来……但是,在帆船沉入湖中的刹那,看到了拂霭。 

  光线黯淡的牢狱中,拂霭说——归晴,不要放过害我的人。 

  所以,必须醒来,完成他的愿望。那时,自己亲口答应。 

  “归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绛瑛欢喜得流下了眼泪,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归晴——虽然过程艰苦,但他没有白白等待、白白付出。 

  归晴此时,已经比绛瑛高出了半个头。他一垂眼,就能看到绛瑛头顶上,光洁如软缎的黑发。 

  犹豫片刻,归晴终于伸出手,拍了拍绛瑛的肩。 

  绛瑛,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但数月以来,他是如何耐心仔细的哄着自己、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历历在目。 

  这份情,要还。 

  等到诺言实现、情债还完……拂霭,我再来寻你。等我。 

  深秋的落城,风已寒冷彻骨,街道上却热热闹闹。炒栗子的、烤地瓜的、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带着北地朗朗的口音,煞是好听。 

  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几名客商打扮的男子,站在一名老者的烤地瓜摊前,等着买新出炉的地瓜。 

  “客官们,怕是从中原来的吧?”老者在薄薄的旧袄子里袖着手,笑得满脸皱纹都堆了起来。 

  “咦,你怎么知道?”其中一名青年有些惊诧。来的一路上,他可是学了好几月的北地话,竟被这老者识破。 

  “中原人怕冷,看穿着就知道了……喏,瞧瞧你们,年纪轻轻的,裘衣护耳棉靴这时候就全部上阵,可不知冬天再穿什么呢,哈哈哈。”老者低声说着,有几分狡黠得意,“虽说咱们如今正和中原打仗,但总有像客官们这样的人,冒着风险从中原来咱们这儿倒卖东西……不过客官放心,这年头在哪儿讨点生活都不容易,咱们对客官这样的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远着官兵,便断断没事。” 

  “多谢老丈提点。”为首的青年容止不凡、身形高大魁梧,笑着对那老者抱了抱拳。 

  这时,热腾腾的地瓜已经出炉。一层层的甜香和着暖气,在空气中荡漾不散。几名青年拿了地瓜,又再三和老者道了谢,这才离开。 

  “任枫,去买几件现时应穿的衣裳,我们回客栈换上。”为首的青年刚刚转过身,就对着身旁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低声吩咐。 

  “是,奚爷。”中年人恭恭敬敬一躬。 

  这群客商打扮的男子,正是天朝皇帝轩辕奚和他的几名贴身侍卫。他们化名后从许昌北下,历时月余,方混进北毗摩边境——落城。 

  五个月前,在北毗摩忽然出现一名手握牵萝传国玉玺,号称牵萝第十八皇子信城的少年。 

  而北毗摩皇帝定川承认了那少年的身份、收留了他,并允许他于落城居住,招兵买马。牵萝的不少旧臣,也纷纷长途跋涉,投靠效命于他。 

  轩辕奚此番,正是为了那少年前来。 

  历朝历代,天子微服私访已是罕见之举,更何况是亲身到敌营涉险。况且,轩辕奚刚登大宝数月,可以说根基未稳,此举实在称不上明智。 

  但圣意既然已定,为臣的只有听命,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也只有轩辕奚自己,才明白此行真正的理由。 

  那偷盗玉玺、劫走衍真的少年,显然与眼前这伪皇子有莫大干系。而没有亲自确认衍真的安危,这颗心,终究是忑忑忐忐地悬着。 

  ********************** 

  抵达落城的第二日清晨,轩辕奚一行人来到了城中最大的茶楼——迎来楼内用早点。 

  茶楼是城填之中,人口来往最杂的地方。茶楼的小二,又往往口快舌便,消息最是灵通。所以,要探听各种消息,这里也是最好的去处。 

  小二站在茶楼门前,见轩辕奚一行衣饰齐整,显见是有钱的客人,马上点头哈腰、满面欢喜地迎了上去,将他们带进临窗雅座。 

  这几位客人也当真不负他所望,拣单子上最精致价贵的点了满满一桌,还出手大方地给了一两银子的赏。喜得小二眉花眼笑,越发着意殷勤。 

  待到菜上满后,只听那管家模样的人唤道:“小二,慢点走,我们奚爷有些话要问你。” 

  “看各位客官第一次来咱们茶楼,怕不是本地人。”小二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站在席前,笑得找不到眼睛,“落城虽不比中原繁华,在北毗摩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找乐子的地方可多了去……” 

  小二兴致勃勃地,刚要开始向他的客人们介绍,却被后面一只手掌拍了拍肩。他连忙转过身,看到的是正在拿一块帕子擦汗的老掌柜。 

  “各位大爷,真对不住、对不住……刚巧有贵客就要到,又没了雅间,只有请你们挪个地儿。”老掌柜白白胖胖,穿着身鼠灰色的缎子袄,一边擦汗,一边团团作着揖,“这饭钱也不敢收各位大爷的了,只当小店请的。” 

  轩辕奚一生尊贵无比,哪受过旁人如此闲气。主辱臣死,席间有一个青年侍卫的眉毛挑了挑,就要站起来发难,却被老成的任枫用手按住。 

  过了片刻,只见轩辕奚对着掌柜笑了笑,声音仍是和和气气的:“掌柜的若是真有难处,我们换个地方也就是了。却不知这位贵客……是何等人物呢?” 

  “承蒙他看得起小店,这位贵客……是牵萝的第十八皇子,信城殿下。”听这一问,老掌柜白胖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得色,刻意压低了嗓门。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这位子,必定是要让的。”轩辕奚从席间站了起来,对着掌拒的拱了拱手,“只是,能遇到如此人物,实属难得。烦掌柜的替我们寻个相邻近的位置,偷望几眼殿下风采,他日归乡,我们也有谈资不是。” 

  见轩辕奚说出这番话,身边侍卫纵有不服的,也不得不隐忍。 

  “那是、那是。”老掌柜听他肯让,心头早卸下一块大石,连忙亲自将他们让到斜对面的一张案前坐了,又急急唤来几个跑堂的,将雅座收拾干净。 

  众人用过一壶岩茶后,才见五六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簇拥着一名白衣少年走到靠窗雅座前就坐。 

  待到看清了那白衣少年的面目时,轩辕奚再按捺不住,眸中几乎喷出火来。他一把将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就要站起身,朝那几个人走过去。 

  大半年没有见面……他长高了,也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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