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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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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邵“格格”一笑,响亮地道:“爹!”顿时把秦氏臊得满脸通红。我呵了他一下,把他放去“逃生”。而一干夫人、丫鬟们赶忙忍笑噤声,向我请安。

“免了!”我笑起来,看看露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又摆出这样的阵势!”

孔露作礼,抬头道:“诸位夫人来贺相公新添二子,妾擅作主张,便也把李军师请来了!”

我见她强忍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尊容,哪还不明就里。明明是她想念李宣,怕我责怪,却把所有夫人都找来充数。我一时便给气坏了,却不忍怪她,笑道:“露儿该打五十大板,你看看宣夫人如此行动不便,还要强拉出来。难道你是在征丁吗?”

众人闻我之言,都掩嘴失笑。李宣脸上一红,道:“将军莫要错怪好人,妾是自愿来的。很久未闻公主的琴曲,今日得闻,颇惊其艺,恐超乎蔡文姬甚多了!”

孔露很是高兴,却十分谦虚地道:“宣姐姐过奖,妾但能时时得闻教诲,则心满意足。无论琴技、学识,姐姐都在露儿之上!”

我哈哈笑道:“露儿也懂谦虚了,真是了不得的事情!”也不再理她嗔怪之词,径自坐到丝儿面前,关切地道,“身体好些了吗?”

杨丝见我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柔情,脸色微红,低低道:“多谢相公关心,妾已好得多了!”

我吻了吻一丁点儿大的颜路,抬起头,露儿已把颜珏带到我的面前。

众夫人都笑起来。露儿笑道:“叫爹!”

颜珏咿呀道:“爹!”纯真的脸上泛出笑容。我心头一震,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眶一下湿润了。众人无不大讶,其中怕也只小清知道,我是因为想起了逝去的耶娃,而情不能持。

颜珏的汉文还是不怎么样,对话非常困难。我只好吻吻她,命人取上等蓝田玉石制作的块佩来,郑重地挂在她脖子上。

清儿用氐族语言告诉她,“这是你的吉祥符!”颜珏紧紧地握着它,又搂住我的颈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众夫人都笑起来,颜珏赶忙逃到清儿怀里去。说来奇怪,她对于清儿似乎没有任何戒心,恐怕是因为她精通其族语的关系罢。我心下一动,央求小清亲自照顾她。

小清道:“谁叫我是她母亲呢?”又用氐语轻轻对颜珏说了几句,她兴奋地偎在清儿怀里。

我于是放下心来,与众将军夫人们拉起家常。竹檬、竹梓二人好似心神不宁一般,我便问起状况。两人皆言无恙。我再三追问,竹梓哭道:“内曹丞杜晃属意我们,再三纠缠。我们不喜欢他,但却怕他恃强,所以烦恼!”

我早闻杜晃名声,心里不由微恼。高敬死了之后,水落船低,两夫人也不像初时那样风光了。如今杜晃也敢胁迫她们,真是应该为她们再寻个好归宿呢。

道:“放心,他还不敢乱来的。倒是你们,是不是有意中人可以出嫁了呢?”

竹梓、竹檬见我愿意帮助她们,十分欢欣。但闻出嫁,却都脸红耳赤,摇首不言。李宣道:“高敬以罪死,不该为其服丧。你们都值妙龄,正应论娶嫁之事!”

两人羞得仍不肯答话,我笑盈盈地看着,道:“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吗?那好,这时候不嫁,以后我可就不准你们再嫁?”

露儿此时笑着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名字。我见两女正神色不属,大笑起来,“原来你们中意许翼将军……”秦氏花容色变,我忙转口道:“哦,说错了,原来是外曹尚书王据与建威长史王巍啊!”又向秦氏笑眯眯地道:“夫人莫怕,我只不过开个小小玩笑!”

秦氏立刻又复肃容,皱了皱眉,裣衽道:“妾不敢怪责主公!”李宣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朝她看看,心道:宣夫人被我调教过后,随和多了,没想到许夫人却仍是个老古板。这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了。如果我不是主公,她就要动手了。笑道:“你二人谁愿嫁王巍,谁愿嫁王据?”

※※※※※※

八月丙子,信鸽传京畿消息:幽州发生暴乱。

原来,当初车骑将军张温讨边章时,调发的幽州乌桓三千突骑,后来大都叛还本郡。中山相渔阳人张纯便私谓太山太守张举道:“今乌桓既叛,皆愿为乱,凉州贼起,朝廷不能禁。又洛阳人妻生子两头,此汉祚衰尽,天下有两主之征也。子若与吾共率乌桓之众以起兵,庶几可定大业!”张举听从了他的话。六月初,两人与乌桓大人丘力居共联盟,攻蓟下,焚烧城郭,虏掠百姓。又攻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杨终等,众至十余万,屯肥如。张举自称“天子”,张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乃率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二县,杀戮民众,大肆掠夺。

我不由得想起因调乌桓骑之事,议郎应邵与大将府掾等还吵过一架,差点在朝廷上打起来。没想到终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又痴想:要不是朝廷逼我出河西,现在韩遂等老老实实地,哪里敢乱动呢?这张举等人,恐怕也不会这样胆大包天罢!嘿,我在吴岳之时,朝廷可以对东北、东南两面用兵,不怕顾忌背后。现在没我这样的强援,便四处受敌。好罢,我看还有人要造反呢!

庚辰,军师中郎将宣夫人产一女,取名妙。司马恭有所不喜,我便召他痛加责骂,直到他眼泪汪汪地称“改过自新”,回去照顾妻女为止。

次日,诸将多来恭贺。司马恭实是我军中第二块牌子,拍马屁者多先试试通他的门路,这才找我。后来因为他娶了军师为妻,更是红得发紫。很多人羡慕他能与我处好关系,实际上很简单,你只要有才,够忠,我不会不加以重用的。

我在宴上宣布赐其女邑十户,并认为义女。这样大给了司马恭面子,让他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便又高兴起来。

九月丙戌,命建威将军司马恭代统诸部镇大营,自与辅义将军许翼、横野将军冯延、中垒校尉鲍秉、历锋校尉卢横、前军校尉霍统、将军长史王巍发兵二万人海西地。

问起出兵计划,从事中郎韩凤道:“烧当羌称熊戎众有数万,居海西地,族多散布,最远处去西海千五百里。前次建威将军鼓勇死战,已歼其一部。此次熊戎不出,故待我疲师远来而已。以我看来,必轻军赴前,以迅雷之势奔袭其地。其未有备,必可败也!”

我颔首应允,再召众将商议,卢横乃出列请战道:“末将常在主公左右,心不自安。今日之战,我愿率骑兵为先部。请主公恩准!”

我亲自离座扶他,笑道:“卢兄的功劳,我心中有数!”便令其率甲骑五千人南向,沿前次霍统所经的道路,务要歼灭残敌而还。

待其离去,我脱口赞道:“卢横真是虎将!”鲍秉等立刻跪倒请战,脸上皆有不服之色。我故意又笑道:“你们此次谁愿西出?”王巍沉声道:“小将愿往!”便欲接令。我一怔,方才欢喜道:“好,不愧为我军之勇士啊!这样罢,许翼、冯延一路。鲍秉、霍统一路。你就跟我一路吧!”

“各位,我们务必要全速前进,寻出熊戎居处者,便施放信鸽通报中军。这次一定要全歼敌人,这样我军才能打通西域的通路!”

※※※※※※

当下誓师全军开拔。王巍请领骑兵五十名为先哨,慨然昂扬之态毕现。我当即应允,并登车目送他们离去。

小清担忧地道:“王巍新娶了竹梓,你不该把他任为先锋的。要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妻子岂不真是太可怜了!”

我皱了皱眉,半晌方叹道:“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呀?王巍前次无功,已甚是不安。他自尊心强,好胜求进,我怎可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泼冷水呢?”召来传令兵询问,原来王巍早已有所准备,有一整套联络的方法。他所走过的路,都有醒目标记,易于识别。

我稍稍心安,道:“放心,竹梓不会再变成寡妇的,否则我这主公就白当了。此次我军粮食、淡水准备充足,我事先又进行过针对性训练,应该问题不大!”

“别到时候哭鼻子就行了!”小清嗔怪地道:见我甚有把握的样子,又不禁喜悦起来,伸手掸拂我衣上的灰沙,“瞧你脏的,可惜也不能好好洗个澡!”

我忍不住笑了,“你当这是西海么?瞧啊,那大片戈壁滩!我们更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水源。清儿,等找到绿洲,我们一起洗澡,洗个够!”

小清见我注视着她,而且用那种不加掩饰的神色,顿时羞红了脸。扭过头,轻声道:“谁愿和你一块儿洗澡啦?你这人从来没正经了!”

从汉邦至西海,已罕有地图。而到这里更是只有凭空摸索的分儿。一路行去约十七八天,小清不停地传信给王巍,命他修正方向。因为先头部队有越来越向北的趋势,想是转昏了头。

这里地势明显比东面低许多。小清估测其海拔约在两千八百米左右,比四下高原矮了一截,为典型盆地。无数干涸的河道铺陈在东南面山脉与峡谷处。石质荒漠没有一根草,砂砾与零星的沙丘占领着非生命的平原。大地荒凉得不像在这个世界,而像到了火星。但我曾清楚地看见一队野生的动物,体型很大,在大漠里行走,不像骆驼,却又比马略大。经过追赶之后,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一队牦牛。我像是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兴奋莫名。

“清儿,我看到了动物!”

“是鸟儿吗?”小清一点不在意地答道。是时暮色降临,而气温昼夜相差得太大。士兵们早早搭好了帐篷,严严实实地封紧了帐角,钻进去睡觉了。我却还能额外享受优待,即用很不容易寻来的干枯树枝生火取暖。我发觉这种平日里十分普及的资源,在这儿可以称之为“奢侈!”

“是牦牛!”我笑道:小清惊讶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我双眼一花。“你没有逮几头来吗,夫君?听说牦牛可以拖很重的东西,这样可省去我们不少人力了!”

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脸,又仔细地看着她的样子,“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多。你在干什么呢?”

小清躲开我的“袭击”,“格格”笑道:“你不想吃吗,我炖的鸟肉!”

我嗅了嗅,“没加水吗,都炖糊了!”

小清失笑,“不是你规定的用水定量吗?害得我煮肉的水都没有多余了。你将就着吃吧,我把我那一份水已给你留好了!”

我忍不住又去摸她的脸,这一次更加紧紧地抱住了她,“你怎么这么好?别躲我了,我好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清轻叹了口气,嘟着嘴道:“是不是整天看着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觉得心情烦躁呢?我治不了你的心病,我又不是医生!”

我吻着她,直到她不再说话。等到晚上起来时,火已经熄了,帐篷里冷嗖嗖的,我又渴又饿。我见小清正在休眠,便悄悄爬起来,狼吞虎咽地把焦肉吃了,又喝了两口水才将就地咽下去。我原本准备仰头一饮而尽,后来却又舍不得那样,觉得应该留到明天才好。

我把装水的皮囊塞好,准备重新爬上榻。黑暗中,我发现小清已经坐起身来,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顿时觉得有点什么隐私被人揭发了,微怔了怔。小清柔声道:“你为什么不喝水呢,是不是怪我用得太多了!”

我钻进被褥,躺在她怀里。我吻她的颈子、耳朵。清儿搂住我,道:“你是不是很冷?”

我点点头,她便温柔地抚摸着我,笑道:“会好的。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到了!”

我心里掠过种种恐惧,叹息道:“我真怕见士兵们那种盲目的样子,好像我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但万一我走错了呢,那该怎么办?这么些天,粮食、淡水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没有勇气了!”

※※※※※※

九月己酉,信鸽传来王巍先头部队的消息,他们见到了绿洲!

我命令通知各部向这里靠拢。得到讯息后,整支队伍都疯狂起来,全军兴奋莫名地加速通过最后一片荒凉原野,并进入了战斗状态。

戈壁与丘陵过后,是整片的草泽与沙砾地。这里海拔更低了,似乎预视着前头可能会像西海一样,出现一片美丽的大湖!我疯狂地扑向最近的水源,俯趴下去大口喝水。咸的!哈哈,我们到了,总算是到了!

庚戌,王巍率千五百骑巡视,找到熊戎居地,便疯狂杀起来。当日午后,与赶到的鲍秉、霍统部,许翼、冯延部合二而一,轻骑逐杀三百多里。

五日后,已血洗熊戎,斩首万人以上。原来,这些蛮人在这块绿洲已居住了很久,他们结庐棚、穿兽衣,还不会种植,生产力水平停留在原始社会末期。

我命令将投降的熊戎人与汉氐民杂居,以军卒协助其屯垦开荒,保证口粮。

不久,王巍在更西处发现了大湖,便命名为“颜泽”。我勘察了地形,指示在颜泽西南高处筑城。以冯延、霍统领兵一万五千人开始首期工程。王巍迁长水校尉,重赏金银布匹,更令之领五千人往来西海、熊戎地之间,运输物资。

回师时,卢横方领甲骑回,东南面熊戎人遂平。以功加秩一级,领属增五十人。

阴差阳错,本想让卢横立功,没想到东南面并不是熊戎真正居处。不过那里盐湖、沼泽众多,土壤肥沃,更适合垦种才是。

熊戎地凡去西海千五百四十五里。小清绘出了沿路的精确路线图,分发诸营。但同时传谕诸将,有私泄军机者斩。

返回西海的时间便用得少多了,司马恭收到信鸽传信,已命偏将军童猛督率首批物资发往熊戎地。我调其几名“向导”,更将地图交在其手,再三叮嘱小心。

※※※※※※

十月初,终于回到西海。

司马恭、宣夫人的盛宴不必多讲。我借口不适,先回帐中,丝儿、露儿俱泣声扑入我的怀里。

丝儿道:“妾等闻说相公去了那样的地方,真是担心死了。若不是清姐姐在,妾便不会听宣夫人劝,定要去寻相公!”

露儿也哭道:“为什么要亲身犯险呢?若是有点意外,妾岂能独活!”

我连连安慰,左拥右抱地道:“我怎会有事呢?清儿陪着嘛,问题不大。好好,别哭了,是老公我不好,让两位夫人受了委屈。来,亲亲!”

“告慰”了她们之后,我便把熊戎地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出,又告诉她们我已准备在那儿筑城,马上便要画图,准备开工了。

孔露一向对我的设想佩服之至。闻言惊讶地道:“难道相公要造出另一个峄醴么?这要费很多工夫呢!”

杨丝心驰神往,道:“这么多天住在帐篷里,妾等都深为怀念峄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相公创造的那些别具一格的建筑,真让人为之心动呢!”

“是啊,恐怕宋典也未必有相公这样奇妙的想法!”露儿插口道。我忙问宋典是谁。孔露很是惊讶我这曾经的“暴室丞”居然没听过他的名字。其原为中常侍,现为宫中盾钩令,专门负责建造池桥苑囿。据说此人修筑的宫室被称为当世第一。去年皇宫内西园“万金堂”便是他奉旨一手操办的,得到灵帝大加赞誉。不过此人亦是“十常侍”之一,乃奸佞之徒。

我心想他再巧再妙,也赶不上我几千年的经验呀?我若是把二十一世纪的几座著名建筑图画出来,恐怕他得当即昏倒。别说他没见过,就是做梦,也梦不出来。

我对二位夫人笑着道:“这一次我是见到天堂了。我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能有这么美丽、丰饶、奇特、神秘的所在。我想老死在那里,甚至永远也不想再回那肮脏的洛阳了!”

又过了几天,我拿出夜以继日精心绘制的城池结构图交由手下带给冯、霍二将。其中包括城池平面图、立面图。具体建筑物剖面图。命令空出将军与公主宅地,放到全部工程包括民房竣成后再行建设。

整个城池以石砌城墙而筑,废除泥土构造。居民区与商业区混杂,道路两旁不再设置两汉时期的围墙,加宽街道,设置地下蓄、排水设施。鉴于熊戎地区昼夜温差较大的情况,对所有建筑一律采用夹墙,而且抬高地面形成空气层,以及备好取暖设施。废除一切祭祀庙堂,先建十所学院。另外对城中的绿化、水源储存、防风防沙也做了相应要求。

相应地,前后三四批工匠数千人大规模地迁移至熊戎地。由于我的政策得力,建居峄醴时工匠们得到真正实惠,所以此次劲头高涨。甚至有自荐要求去负责采石、搬运的工人。

王据费了十余天的工夫,估出了大致的耗费。首期工程便需钱四五万万!

十月已快入冬,我决定身先士卒先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在西海停留数日后,我再次入戈壁,回到熊戎地。我参加了最艰苦的采石工作。

熊戎地缺少石料,我们必须南下二百多里,在被称为“海西山”的巨大山脉旁取石。到此处还需经过两片广阔的沼泽地,十分难行。山里的石头由花岗岩和片麻岩构成,坚硬的石块敲凿一天,还常常不能完成进度。铁质工具质量又十分不理想,令人大为沮丧。但工人们却是士气高涨,没日没夜地干活。参加劳动的还有冯延、霍统、卢横、齐鹏等多名将领,他们像众星捧月一般,对我又敬又畏。

我还亲自运送石料至熊戎地,甚至将手脚打出泡来,跟我一块儿拉车的工匠都极为感动。在计点了工匠名册之后,我又命令将还未成年的孩童送返西海。此举令户民中前来参加劳动建设的人更加络绎不绝。当次月初一名工匠采石时不幸从山上摔下致死后,我还亲自参加了他的葬礼。

※※※※※※

十二月己酉,返回西海。此时我得到的消息说,欣格的大军已将麻奴、阿勒切等人赶出羌境。逼迫赤脊族与先零羌部分军队投靠了王国、韩遂。烧当大军二十万,已在格累南六百里地方出现,正快速通过河源,往西海进军。

我连去两信质问,如石沉大海。我感到势头不妙,立刻快马加鞭,返回大营,是时只卢横带五名骑兵轻骑往从,可见其况之紧急。

司马恭与李宣按兵海西,肃军待命。是时李宣持令剑代行将军事,欲将民众都迁往西去。但格累城附近有羌兵五万人,封阻了西海上下两条通路,防备十分严密。

南有羌军大兵,东有百姓未迁,更随时都会爆发战争!

局势之复杂可以说我初次见闻。欣格这老东西,当实力未到顶点时处处逢源,处处讨好卖乖。现在手握重兵,西南、东南方平定,便开始打我的主意了。他听说我深入戈壁与熊戎作战,正趁着这个时机来攻,真是该死啊!

我军大部却已移治熊戎地。冯延、霍统、童猛、王巍、齐鹏等将共御兵三万有余,因此我手下只区区万人而已。只有甲骑军仍算精良,其他骨干全部参加开山运石去了。

我跳下马,来不及与他们等打招呼,径自进帐摊开地图,对照情报,开始反复研究起来。

李宣、小清匆匆进帐。见我沉吟作色,都觉得不便开口。终于,还是小清急了起来,轻声道:“欣格他们快要打过来了。还好宣夫人早早派了探马,每日留心东面的情况,不然的话,此次他们秘密来犯,我军真的一点防备也没有!”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都这个样子了,即使早点知道也没什么用。欣格这家伙真是阴险,表面上跟我客客气气地,暗地里下刀子。我真服了他,好几次了,我都吃了亏。

这次我必定要竭尽全力,哪怕一死,也要把他拖下来!”

小清无言。李宣摇了摇头,道:“将军怎么能未战而先出沮言?此时欣格大军已在西倾山北,是进是退,还请将军早早定夺!”

我皱紧了眉,瞪了她一眼,“你催我我就能想出办法来吗?我又不是神仙!”

李宣微微一笑,道:“这个时候,为将更需冷静,切忌焦躁。将军不是常跟属下讲,要运用谋略的吗?此时将军的谋略又都到哪里去了?”

小清怕我生气,赶忙道:“宣夫人,你越催他,他越想不出好主意来。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想想吧!”

我似被点醒了似的,忙道:“莫非军师已有妙策?”见她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头,知其动怒,又略显出低三下四的样子,下座赔罪道:“军师莫怪,我心焦意躁,原本见到什么都想发脾气!”

我讲完这句话,这才忽然想到,我早就该问李宣的。为什么我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尽量自己去想呢?

李宣叹了口气,道:“好在妾也习惯了将军的性格。用之即召来,不用便去之。妾与相公都深受将军眷顾,异于常人,因此才不惜以身家相从!”

我微感惭愧,深施一礼,讲不出话来。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来:这些情况是我与他们之间的差别导致的!的确,除了小清,这里再没一个了解这几千年的历史,也没人比我更多这跨越无数年代的宝贵经验。有这些东西,我自感优越,使我深觉古人的愚蠢和浅薄。我根本无时无刻不在标榜自我,否定别人。无时无刻不在信赖自己,轻视他们。我觉得无论是司马恭还是李宣,都不过是我智慧里的小小一片浪花,知识里的小小一页书签而已。我是在骄傲自大,我是在狂妄地描述着自身虚幻的光彩。

作为一个现代人,落入了这个世界,我其实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个想法不过几秒钟的光景,我却对自己与他人有了更多的认识。我羞惭以极,低声道:“军师如不愿谅解,在下只好跪下恳求了!”

说着,便欲下跪。李宣吃了一惊,赶忙拉住我。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霎时间湿润起来。嘴唇颤抖着,半天才喊出两个字,“主公!”

小清也十分吃惊地扶住我。我请李宣上座,询问却敌之计。她拭泪许久,道:“妾差点要成罪人了。将军待人挚诚,妾本不过随口而发的戏言,却也如此当真!”

我心里却仍想着刚刚爆出的念头,一点不觉过分。谦道:“宣夫人……唉,还是这样称呼亲切点。你是我的左右手,有时候甚至是我的脑袋,如果我连你都怠慢了,那还不跟死了一样么?有很多东西,我都要向你学习。我不以为自己比你聪明。至少,你冷静而从容,雍达而远博。相比之下,我的确肤浅多了!”

李宣感动地道:“将军何出此言?将军与清夫人,都是这世上无双的奇才。夫人武勇过人,将军文识独具。妾只不过常常呆于深房,习惯了思考而已。有时候积年之虑,却不如将军片刻所发。想起来真是惭愧呀!”

我连连谦词,小清也笑着驳斥。李宣于是不再争执,重新返回议题。她也看图半晌,这才指着格累道:“欣格轻军赴西倾山之西北,欲与将军战于南山之地。昨日探马来报,苏哈西尔领军西出,看来是想两面合围于我。欣格如此急着求战,一来天气转寒,他大军在东南作战,马草粮食快供应不上。二来因将军威名著于羌中,此时大部被拖于熊戎地中,难以回援,他必定要趁此机会,一决雌雄。三来他深知将军用兵如神,不敢再拖延时日。否则一旦结霜下雪,道路不畅,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以后。那时我军更强,他也未必有此大军可御了。有此三者,欣格必速来,且必恃其军众,欲与我决战。此时格累侧旁守军,亦出西海上下,分断二道,欲阻百姓亡去之路。此时,我军一逃,他三路来攻,必败无疑!”

我眼睛一亮,却没有插嘴,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李宣看了看我,又朝着小清轻笑道:“看来将军心中已有了计策,要不然怎会现出欣悦之色呢?”

我克制不住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讲吧。你讲出来,我看看跟我的想法是不是一样的!”

小清见我似乎又骄傲起来,嗔怪道:“人家宣夫人想了很久,定是妙计。你那什么破玩意儿也敢称是一样的吗?”

我谦谢道:“那肯定不一样啦!军师,快说罢,我们把主意定下来,就好快点用兵啊!”

李宣含笑看着我们,微微掩嘴道:“如今敌军倾巢来攻,其穴必虚。妾以为,不如先取格累。引得敌人大军回援,再想办法率众撤离!”

“高啊!”我一拍大腿道,喜得啧啧称奇,“又是欣格,又是苏哈西尔,拼命往这里狂奔,以为我必定会西逃。哪知我不逃,反而往东去,便拖得他们够呛了。等老家伙再费力地爬过来,我们又不知逃哪里去了,还可以趁机好好整治整治他!一举两得!”

小清笑道:“别得意了。刚刚你想的主意不会有那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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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下刚要说的话,竖起大拇指道:“宣夫人的计策,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听得激动得都要哭了。刚刚我还想,是不是该马上逃呢!”

李宣知我故意这么说,却仍是忍俊不禁。我立即下令当晚出发。

※※※※※※

次日,封锁西海的两部敌军听闻伪报,以为我军已快速西去,便匆匆忙忙,轻师来追。我调动军队于丘陵地区,更以小部诱敌以相异方向。第三日,敌军四万余与我擦肩而过,我军迅速东去,猛扑格累。

甲寅,围格累。是时城中有羌兵约四千余,皆惊惶不安。我命围攻三面,独留一面让之逃生。而且故意命令大造声势,摆出不可阻挡的架势。小清和我都冲锋在前,有些羌人甚至被吓破了胆,弃械跪地求饶。

疾攻三日,羌军死得都差不多了。然而,我们并不急于入城。又过了两天,探马来报,欣格大军正往格累迅速靠拢,前军两万骑兵,后师却仍在南山一带。

我仰天大笑,朝李宣道:“看来欣格这老家伙真是慌了手脚!此次必要生擒此贼,剁成肉酱,大快朵颐!”

李宣淡淡一笑,道:“羌人长于山地,但西海周围草原丰茂,山势平缓,乃是敌军弱处。欣格虽督率骑军而来,却不如甲骑精猛,必败无疑。羌人败,必南还,可引一军下西倾山,设伏击之,可获全胜!”

我颔首道:“军师高瞻远瞩,吾不如也!”召来司马恭,道:“此次军师要打头阵,你可要保护好她,万万不可有失!”

司马恭瞅了她一眼,不悦道:“女流之辈,焉能打仗么?”

李宣微笑道:“清夫人能打仗,为何妾独不能?”

我眼一瞪,吓得他连忙称是。百依百顺地陪着夫人走了。我心头暗笑:这种时候,他还要摆出男子的尊严来,实际上怕得要死。不过李宣也算不错了,把老公侍候得好好的,平常不知多么亲密哩!

我又唤来鲍秉,密授机宜。他欣然去了。

次日,羌军至格累西,司马恭李宣率甲骑迎战,我自领步军五千以为后援。

战斗持续了一个上午,探马不时采传急报。远远的,便见战场火花冲天,而更闻杀声激烈,鼓声浑沉,号角刺耳,万马千军奔驰拼杀,令人牙痒痒地,便想突阵杀敌。

我第二十二次问起西首情况,又一批探马来报,敌军援军已至。我环顾众将,许翼奋然请战。

“好,你领三千人挡住敌援,务必拖到甲骑战败欣格!”

“末将遵命!”许翼提枪挥手,领众而去。我心里不免焦急,向左右问道:“是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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