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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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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影,何以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揖传世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
我差点要吐出血来,双手颤抖,心道:这狗东西竟然这样骂我,老子为汉朝卖命多时,现在只不过为自己的将来,甚至尔等的将来算计了一次,便招人诽谤,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
“感汝与猛禽俱起佐命,同被国恩,而中道分离,感慨之矣!君乃愚妄,自比六国。然六国之时,其势各盛,廊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世。今君天下几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十步之地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纷乱,贤良效命,复能宏我大汉盛时之景,威吾四方蛮夷之献,何不如哉?而猛禽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群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误哉!圣威昭隆,勿再以前事自误。愿留意顾父丈妻子,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南阳伯慎顿首!”
我摇了摇头,把信件交与司马恭等传阅。司马恭览章大怒,道:“这小子竟以司徒全家为胁,逼迫将军,真该碎尸万段!”
我心道:上次我说汉末形同六国,应该是在杨赐和袁隗面前,现在张温也知道了,必然是袁隗已改换门楣,自愿做大将军何进的走狗了。这样看来,岳丈大人真是危险啊。可惜他们不肯从我计策,共同出京,以至于现在我鞭长莫及,还给宵小之徒钻了空子,捏到了把柄。还有,这封表章把小清等也骂上了,恐怕让她们知道更是不妙。见诸将愤怒,勉强笑了笑,道:“这一封信写得挺好啊,不过即使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对他就会真有什么益处吗?你们也别太急,这肯定是他们的激将法,想把我军骗出城去会战呢!”心念一动,在婢女们搀扶下站起身来,“也好,也好,即然他们这么想把我们弄出去,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好了,何必扫人家的兴呢?”
诸将开始有些不解,见了我兴奋的脸色,这才纷纷会意,点头冷笑起来。
“鲍秉!此次由你领兵打先锋,只准败不准胜!”
鲍秉接过将令,大声称是。我勉强笑了笑道:“恐怕这却为难了我们的鲍司马,想来他挥军打仗,却又只许败不许胜,还不在心里大叫倒霉嘛!”
众将齐齐拊掌,鲍秉惭道:“现在下已知大人深谋远虑,必能稳操胜券,鲍鸿那个小儿,也就活不了太长了!”
我赞许地点头,又发下两支将令:“许翼、高敬,各统三千精兵,伏于敌军必经之道上,一旦鲍鸿轻率追来,便设伏击之!”
司马恭摩拳擦掌,道:“将军,那我呢?”
我微笑道:“长史每仗必要躬亲,实在劳累,此次就和王司马一起镇守后方,督运粮草吧!”
此话即为激将。司马恭跳了起来,很是委屈地道:“这……这恕末将难以从命。大丈夫当冲陷疆场,奋死杀敌,将军却让我运粮,这太没道理了吧!”
我佯嗔道:“难道王司马就不是大丈夫,就你是大丈夫吗?”
一句话就说得他哑口无言。众人相视一笑,王据怕自己引起长史不满,赶忙劝道:“大人也是为你着想,司马长史,还是不要再争了吧!”
司马恭面红耳赤,道:“我,我司马恭可不是说王兄弟不丈夫……”
我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好吧好吧,那此次就交给你个麻烦点的任务。你带一千人马,从敌军后包围,要让鲍鸿以为至少有万余部队。那样他就会把重点放在眼前的这一仗上,全力攻击峄醴,你懂吗?”
司马恭皱着眉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笑起来,“你想想,鲍秉去诈败,故意丢盔弃甲,但是鲍鸿也非等闲之辈,必定不敢轻易深入。此时你在后面装出急不可耐的样子,故意露出声形,他必然怀疑是否我布了埋伏。他深知我兵力弱于他,你伪装得越好,他就会越以为峄醴空虚,这样便会倾巢来攻了!”
司马恭大喜,“哦”了一声,“对对,他一来攻,许、高二司马便左右夹击他,鲍秉兄弟也趁势拉出甲骑,冲他一阵。那就大胜了!”
众人哄笑起来。我突地笑容一敛,道:“可惜甲骑统领杨兄不在了……”见众人神色俱为一黯,哀叹道:“但愿此仗大胜,不要再有兄弟受伤、阵亡。我颜鹰此次要亲率铁甲骑兵,猛击贼子,为杨兄弟报仇!”
诸将一齐奋声道:“愿随将军!”
“好,卢横,我命你领铁甲卫队为预备队。哪方吃紧,便往援之!”
卢横欣然领命。当下各自解散回营准备,我自觉精神一振,勉强回房。
※※※※※※
夫人们早在房内等我了。孔露、杨丝赶上来扶住我坐下,嗔怪地道:“都病成这样,还和将军们聊。这样长的时间,你这一天还没吃过东西呢!”
孔露连唤婢子。我靠在她怀里,微微闭着眼道:“我没有食欲,还不想吃!”
孔露仍是唤人给我送来肉汤,眼眶一红道:“早不吃晚也不吃,相公难道想急死露儿么?”
我伸手摸摸她的面庞,笑起来,“什么时候露儿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为夫真想好好疼疼你呢!”
杨丝、小清一齐嬉笑。孔露俏脸一红,扭头不言。
我枕着她的大腿睡倒,舒服得呻吟起来,“还是我们的露儿知道疼人。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露儿便想推开我,却又不忍心的样子。满面绯红地望着小清、杨丝,娇嗔一声,“不来了,相公这样讥笑露儿么!”
胡扯了良久,这才提起正事。我将张温的书信拿出来给夫人们一看,顿时她们七嘴八舌地斥责起来。
小清道:“哪有他写的这样?夫君所为,只不过迫于无奈罢了,其实对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够客气的了!现在这老家伙把夫君骂成这样子,我们就应该好好还击他一下!”
孔露也恨恨道:“我们可从没给相公出过什么坏主意。要说坏呀!就是他们这些达官显贵,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做!”
我扑哧气笑,道:“露儿,就事论事罢,别扯得太远了!”
孔露一点我的额头,不好意思起来,“你呀!什么都为你着想,还不领情!”
我抓起她的手轻轻一吻,笑道:“好了好了,跟你开开玩笑嘛!”
杨丝却是满脸忧郁,道:“爹娘都在京畿,还有二哥,常与张司空、大将军往来,真怕他们有什么危险!”
小清赶忙安慰她道:“不要怕。颜鹰早就有办法了,一定会令二老没事的!”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仍是故作不在乎的样子,道:“张温还没有胆量做这种事情。岳丈大人贵为三公,又曾是皇帝的师父,名扬海内,为世之重臣。张温这样写,不过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罢了。真让他去追究杨公罪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杨丝释了意,轻声道:“那妾身就放心了。其实,上次我就想把爹娘都接出京来,只是他们都执意要留下来,所以……”
我神色一黯,忆起了战死洛阳的杨速和不堪就辱投河身亡的新儿,心中大痛。孔露见到我的脸色,赶忙轻轻拽了拽丝儿的袖子,她会意地收了口。这些天,她们有意无意都回避着京畿方面的话题,不想再触痛我。而她们的意思,我又怎会不明白呢?
“我那新儿也不知尸首漂到了哪里。唉,我这当叔叔的真是无用……”
孔露取出绢帕,轻轻抹拭我的眼泪,道:“新儿是好孩子,我们这些当婶婶的未能照顾好她,应向相公请罪才是!”我摇摇头,“现在无论是谁的罪,新儿她都活不过来。我只企盼她会游泳,也许被呛昏了,慢慢又会醒来。就像冬眠一样!”
清儿知道我的意思,但仍与另两位夫人一样,以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我忽然坐起来,叫道:“你们别这样看我!新儿也许真不会死呢!”
杨丝举袖抹泪,泣道:“那水这么大,河那么宽、那么深,我……我……”
我垂头丧气地重又坐下,又重新说了一遍,“不管如何,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人啊,传卢横!”
当日,卢横的十名手下化装成平民出发赴京师,他们的使命是:找到杨新姑娘,不管是人或是尸骸。
小清见我痛苦的样子,安慰道:“别难过了,新儿她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怪罪于你。因为她一直把你当成父亲看待,你知道吗?”
我浑身一颤,吃惊地想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何尝不把杨新当做女儿呢?处处都维护她,处处都倍加疼爱,而且还说出“她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玩笑,其实谁都知道我是说真心话。
我悲从中来,努力克制自己流泪的冲动。当日,我文思泉涌,著文祭奠新儿。
杨丝拿起一看,便哭了起来。道:“平日里可以整天看着新儿,妾从未想到现在会生离死别。相公的文章写得催人泪下,教丝儿的心里好痛!”
孔露和小清从旁宽慰于她。杨丝又道:“当日都是妾行走迟缓,这才拖累了新儿。相公虽不怪我,妾又怎能不自责于新儿坟前?请相公允妾持文祭奠!”
孔露脸现悲容,跪下来道:“妾也要去!”
我扶起她们,叹道:“我只是觉得,新儿死得太不值,真要追究责任,应该是我才对。当日若不带新儿赴洛阳,也不会出这样的变故,而你们原本就不会武,再加上乱军之中,自顾不暇,又何尝有能力照料新儿呢?不必如此了!”
小清道:“夫君所说的是肺腑之言,若你们都以此事牵挂心上,就算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夫君啊,我倒是很想把这篇文章传读于营中,让大家都看看,恐怕这对于鼓舞士气会有益处!”
我连连点头,“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悲伤懊恼,倒应该是一个或几个大大的胜仗。打起点精神来,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这才是真的。丝儿、露儿,你们别再伤心,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两人泣声渐止。小清道:“现在夫君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令他太悲伤,只会坏了大事。你们先出去罢,我还有话要跟他说!”
杨丝、孔露只得应了一声,怏怏地作礼退出。我微微奇怪,道:“清儿怎么啦?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单独跟我说么?”
小清皱了皱眉,半晌才不悦道:“夫君生了这么些日子的病,都快把人吓死了。清儿再不许你一想起新儿、杨速便流泪悲伤,再不许你整夜胡思乱想他们的事情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能憋出这样一篇文章来,一定是偷偷瞒着我不睡觉,早就打好了腹稿!”
我喟叹道:“这实在是我的真心话。新儿还是个孩子呀!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跟着我吃苦受累,还最终白白送掉性命的?每每念及,我都会觉得是自己犯了大错。你难道不是这么想吗?”
小清见我的样子,反而没有了怪责的话。柔柔地凑上来,把我抱住,“好啦!人家也是为你好,别硬着脸不领情。讲真的,你也该换换脑子了,人死不能复生哪。你口口声声要丝儿她们不要自责,可你自己倒时时把死去的人挂在嘴边,难道就不是给她们压力吗?丝儿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整日还得费神照顾你,你倒好,让她们又哭又跪的,好受啊?”
“你……”我急得呛住,赌气地道,“行行行,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说行了吧?唉,你这人哪,说话都不打弯儿,想把我气死啊。什么时候我给丝儿她们压力了。我爱她们还来不及,只希望她们能快快乐乐的。当然,我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这没法怪责别人的,要怪,只能怪我……”
小清冷哼道:“瞧瞧,又来了。不是让你别再提了吗,又怪呀怪了!”
我良久无言,隔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放慢了声音道:“我知道你的心,清儿。我也爱你,我也想让你幸福,过着舒适无忧的生活。可是我也得警醒自己呀!莫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亲人们先我而去,因我而亡,那样会让我感到自己很没用,堂堂拥兵一方的军阀,竟连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还有没有面子?”
小清扑哧一笑,凝视着我道:“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轻轻一点我的鼻子,“你呀!最让人担心了。这次病了半个多月,丝儿、露儿不知祈祷了多少次上天,不知哭了多少回鼻子呢。搞得连我……连我都有点害怕了!”
一阵温柔的感觉,令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谁叫你是我的好老婆呢。清儿,除了担心我,你就没再害怕过别的吗?”
小清想了想,赧颜道:“没了。只有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真正感到了七情六欲,才真正觉得自己是女人,是你的女人!”
我抱住了她,轻轻吻她的头发。算起来,跟她真正成为夫妻,已经一年多了。而我现在只是越来越爱她,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也许,我们所遇到的种种危险与磨难,只会更加深彼此间的爱意罢!我轻轻地向她表露心声,仍是像从前那样,有点傻傻的,却想把整个心都掏出来。
第五十五章 将属之争
为了使鲍鸿这小子早一点上当,司马恭整顿军马,提前出发了。
临行前我很是担忧:他手头只有一千人,抄到对方后路,万一被发觉有诈,鲍鸿必会倾军去攻,以绝后顾之忧。我与司马恭嘀嘀咕咕地议了半天,这才让他上路。
另两队由许翼、高敬率领。两队各步甲一千人,骑卒一千人,弓箭手一千人,混编起来,亦不知战力如何。
诱敌的鲍秉最后出发。整个大队都已明了此次的战略部署,戏称“逃命之谋”,务在使敌轻率冒进,或者是被后路放一把火逼迫过来,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我虽一直想着从前在北军中侯衙门鲍鸿犯的笑话,但仍警惕自己,万万不能轻敌。我知其背景,亦是有名的将领,又得何进等看重,曾多次率军镇压起义,还参加过五原、朔方等边地的战役。也许就是我烧了几把火,才会令他这次不顾一切地要与我决战罢。嘿嘿,我也真是的,一把火就烧掉了长水校尉,第二把火便烧了他屁股,这小子还能不愤怒吗?
宋威、童猛留守峄醴,立下军令状保城池不失。我与卢横带兵潜出山下,顺着密林往西南进发。
渭水源出鸟鼠山,东流横贯右扶风千里之境,于渭口入河。其为河水最大支流,日后马超与曹操在渭水争雄,将有多幕好戏上场。当然,这事现在暂时还只有我与小清知道,就像摸彩券却早知道一等奖号码似的,既兴奋又无趣。
北岸,鲍鸿的大军背水结寨,大军呈“品”字形,各为支点,相互支援。当晚,我登山俯瞰其营。惊讶道:“没想到这屯骑校尉马屁拍不好,用兵倒有些长处。看他这副架势,我还担心司马恭会着了他的道呢!”
卢横皱眉道:“此人素有诡计,听说跟故中常侍候览还沾亲带故,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
我长叹起来,“这全是朝廷昏庸所致啊!明明是个人才,非要和宦官结亲,才可稳保其身,以为重用。若想独善其身于浊流之中,真是难上加难!”
卢横点头道:“将军所说,一点也不错。属下的师长,乃是涿郡卢子干,即尚书卢植也。光和初,家师因日蚀密奏圣上八事,用良、原禁、御疠、备寇、修礼、遵尧、御下、散利,但不为所用,反而得罪了宦官。去岁家师被拜北中郎将,率北军五校士,连破冀州黄巾张角部,斩首万余人,且将其逼至广宗,欲围歼其部。可小黄门左丰借察视军情之名索贿,遭拒回京后诬陷家师以致圣上以槛车征。唉,可叹家师一心报国,却受宦官们如此挟制,真是可悲可泣啊!”
“哦?原来你从师于卢植,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海内名士啊。你跟他学什么呢?”
卢横赧颜躬身道:“属下从学《五经》,然而未有成果,而致师门蒙羞。请将军不必再问了!”
我哈哈一笑,道:“哪有什么东西是一学就会的,你能得拜卢植为师,也不枉你用功了一回。对了,家师现在何如?我在京师数月,然而却从未拜谒过他!”
卢横脸上露出伤感之色,道:“我也本欲进京谒师,后来这心思就渐渐淡了。想我师傅如此英杰,怎会有我这样不成器的门生?家师虽险遭不测,但终于还是脱险了。这主要因为皇甫嵩将军平定黄巾后,盛赞家师之用兵,称得胜全赖其计谋。所以家师又得以官复尚书!”
我心里有些不解,更有些诧异,想卢横平日里沉默寡言,可一谈到师父便口若悬河、恭恭敬敬,让人想不明白这年头师徒是何等关系,难道比上下级关系还更加牢固吗?而且,今年我被皇甫嵩搞成那样,卢横不是不知道,可依然爱屋及乌地言必称其“将军”,似乎还有意报恩哩!
当然,我什么也不会表露出来。我还笑着表扬了他几句,便很快下山,开始紧张地研究起对敌之策来。
※※※※※※
八月丁卯夜,鲍秉鼓勇三军,率先挑起战争。
我仍在第一线观察处留意敌军动向。鲍秉疾出精骑分击敌营两胁,像两把尖刀掩护主力突击鲍鸿中军,气势汹汹,根本就没有诱敌姿态。我见鲍鸿忙而不乱,并未分兵出营,而是两翼派少部死守,中军稳如泰山。
鲍秉也不是好欺负的,一见势头不对,立马把中路变成佯攻,两翼精骑更加加重了分量,意欲一举击溃鲍鸿右翼五千人马。
鲍鸿也看出我们不是装装样子而已。子时,左翼扶风都尉李立军直捣鲍秉军后,意在围魏救赵,抢出右翼残军。但鲍秉的目标不光是李相如的人马,而是早有预谋,瞄准了屯扎西首的敌军粮仓。原本,鲍鸿粮草为三郡接济,然而畿辅边章韩遂尚未铲平,而凉州大部落于贼手,这下粮草重担,便落在不该担此使命的益州刺史身上。邰俭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送一阵、停一阵。鲍鸿的粮仓,因此而显得格外重要,必须屯驻于大营内部。
在军议之上,已有多人指出鲍鸿军的弱点:一曰军心不稳,二曰良莠不齐。李相如部,为其军中最弱一支。鲍秉先行攻他,即使引不来敌人,也能尽量接近和摧毁其粮草,如果鲍鸿连粮草也救不了,此仗不打也已经输了。
因此,李立军的行动,丝毫不出我们的意料之外。鲍秉装出应对不及的架势,开始慌慌张张地放火烧粮——当然不多时便被扑灭,被不小心捅了一刀的鲍鸿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嗷嗷出击。李立军差点绕至鲍秉后路,将其堵在河沿与山丘之间的狭小地带,而子时之末,鲍秉军已差不多大败,奋力抵挡着近万追兵的攻击,一面向峄醴方向撤来。
“将军,鲍秉危矣,请允属下接应!”
我沉思良久,摇了摇头,“不行,你的部众是最精锐的,必须在两军相持之际方能出动。此时一出,鲍鸿必不敢追,那时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卢横急道:“那,鲍司马……”
“小清,你去照顾他。这笨蛋早一点撤下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事。非要烧粮?谁教他的!”
清儿微笑着去了。我眺望西南,皱着眉头道:“司马恭的人怎么还没出现,现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万一鲍鸿真灭了鲍秉一部,他就不会追上来咬人了!”
隔了片刻,只见鲍秉与小清并骑往复冲杀,救出大部。而敌军此时似乎士气已弱,李相如缩了回去,而适才冲得最凶的李立军也整肃队形,好像要往回撤一般。
我焦急地望着天际,司马恭军毫无踪影,不禁思绪百转,脱口道:“不行,现在得改变方略了!命令许翼、高敬两军,从左、右翼冲突敌阵,你率轻骑与鲍秉部烧其粮屯,动作一定要快,得手后立刻诈败。我想鲍鸿怎么会那么精明,原来症结全在他西侧的粮仓,所以未敢妄动。如果我们趁他未予考虑成熟之际,一举烧光他的粮,他一定会绝望来攻……如此便有希望获胜了!”
卢横脸上现出佩服的神色,先令百名甲士保护将军,这才翻身上马,领兵悄悄下坡。
我大叫道:“来人,着甲骑待命!”
哨卒连忙去传达军令。丑时刚过,便见东西两面,尽是撩天火炬,高敬、许翼出击了!一时,鲍鸿大营内,呐喊声声,鼓点角号不断。李立与李相如军左,鲍鸿军右,分路出击。
现在完全变成了混战局面。也许鲍鸿是个将才,但也无法在此境地想出更为恰当的办法,只能以优势兵力与我展开对攻。但此时,敌阵正前方也杀声大起,卢横与鲍秉军狂风一般冲回来,速度之猛,似乎训练时亦难见到。
小清此时单骑返回,见我满面紧张的样子,笑道:“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不要埋伏了呢?”
我“哼”了一声,微有不悦地道:“敌军粮仓的事情,从来也没有人报告我。要不然,说不定我们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全歼敌军。现在只能一方面苦战,另一方面使诈了,真是该死之至!”
小清为我的将领们担忧,劝道:“司马恭他们恐怕忽略了这一个情况,要不然肯定早向你报告了。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你没见鲍秉强突粮屯吗?这说明他早知那里是鲍鸿军的弱点,故而才采取攻击之势的!”
我神色稍霁,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人家有几万几千几百几十个人,那有屁用。关键要知其优点,知其弱点,这才能百战不殆。司马恭这小子怎么还不来,敌人这么强悍,简直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再不来,这仗死的人就会很多了!”
突地,一旁几名军校大声喊起来,“大人您看!司马长史的人!”
我极目远望,漆黑的夜里,只见西南面大片的平原上,闪耀着繁星般的无数光斑。如果不是得到确切报告,连我也怀疑那儿是不是有一支庞大的部队!长龙似的队伍加之光影重叠的景象,顿令激战中的我军沸腾起来,齐声呼叫,而敌军则又惊又慌,不敢加以正视。
司马恭的队伍还在几十里之外,行动得不急不缓,气势逼人。此边,在混乱之中的卢横与鲍秉军终于抓住战机,奋力突入粮仓,点燃了致胜的一把火。
“粮屯烧起来了!”“粮屯烧起来了!”
四下的军卒一起狂叫,给予敌人心理上惨重的打击。鲍鸿的部众不久便开始混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进攻,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丑时末,我见鲍鸿正军已完全放弃向粮仓移动的企图。而左右两翼残敌也开始一起向鲍秉部发动攻击。我知道鲍鸿已准备全军突击正面,率大部攻击被其误认为“防守薄弱”的峄醴城。
我令军卒立刻飞马通报许翼、高敬,与鲍秉等合为一处,且战且退。一面备甲上马,准备率铁甲骑兵进行反扑。
“来人,通知司马长史,加速往援,敌人已经杀向峄醴了!”
火光中,鲍秉、卢横军完全阻挡不住敌军的攻击,几致溃败。许翼、高敬只有率军奋力追赶,与敌军并排截杀,形成了十分奇怪的场面:我军又像是在逃,又像是在追,而敌人拉开步伐,像疯了似的往东北方向杀去。
小清皱了皱眉,轻声道,“敌人走得太快,要不要命令峄醴城甲骑先行迎击?”
我笑道:“好戏还在后头,别慌!现在鲍鸿是狗急跳墙,而且击溃了卢横、鲍秉,士气正旺,若是甲骑先出,人单力薄,就算冲垮了他们也不一定能给予重创。我们先回去,甭管他!”
宋威、童猛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城上久候多时。
“贼军已到前山,此时不出甲骑,恐怕他们就会冲上来了!”
我白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身为将领,就要有点将领的样子,急乎乎的,让底下人看了也不舒服。峄醴城这样坚固,就是要他们打上来的,懂吗?给我准备矢石擂木,先杀杀敌军的锐气!”
两人垂手躬身,“遵命!”看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连忙疾步去了。
小清见状笑道:“你这个将军好威风。其实也该让他们自己多考虑问题,要有自己的主见嘛。现在这些人都快变成你的应声虫啦!若是你不在,那他们还有得活吗?”
“人家怕的就是我颜鹰嘛!”我开玩笑道,不过心里也有点戚戚然:她说得对呀!我会打仗那是我的本事,可我手下,竟然都是这类武夫。若是多点荀攸这些人,我也可不必事必躬亲了,还能更展我内政的才华嘛。
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许多:我自羌地“出生”,无钱无粮,又依靠杨速、李升、郭阜、丁六这些贫民打天下,自然是对他们这些人情有独钟。司马恭等人又何尝不是行伍出身的下级贫民呢?寒族阶级多勇将,而士族多智士。
若想称雄于乱世,光收集某一类的人是没用的,只有察纳百家,多招贤明,才能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过一转念又想:这天下原本就不是我颜某人的,何必自作多情去争呢?不如让给曹操他们,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
天刚蒙蒙亮,鲍鸿的军队已自山下杀来。我登上画阁,俯察敌情。只见两条山道之上,无数鼓木擂石像雨点般砸下,敌军前锋部队大乱,死伤无数。而宋威率领弩弓队,在城上放箭,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很快敌军便遭重创。
我哈哈大笑,指挥甲骑出城。远处,鲍秉、卢横、许翼、高敬的部队往山前杀来,司马恭居后侧接应,合围之势已然形成。
“为杨速兄弟报仇,杀光汉军!”我提剑大叫。
甲骑队亦奋声大喊,“杀光汉军,杀光汉军!”
霎时,风头甚劲的“猛甲骑兵”像蝎子般涌出城池,冲向敌阵,鲍鸿军如遭雷击般,时而可隐约听见惨死前军卒绝望的叫喊声。他们畏惧甲骑,如惧猛虎一般。当然他们有害怕的道理,因为前大谷都尉,打败过黄巾军以及曾经向孔露求过婚的著名将军温衡便是折在甲骑之手。后来李文侯大军在泥阳之北,竟也经不住甲骑的一轮冲击而败北,这一切都有理由让屯骑校尉鲍鸿的军卒们苦恼。
甲骑队震耳欲聋的叫喊与厮杀声,以及齐整不可阻挡的气概,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占据了优势。鲍鸿军闻听到四面楚歌,焉能不失色丧胆?激战了只半个时辰,就被歼大部。
太阳升到峄醴城最高处之时,甲骑收兵返回。辰时,司马恭等赶到都衙报告,称已全歼敌军。鲍鸿、李相如只带着百余残骑往东南方向逃去,扶风都尉李立被击毙。
“哼,朝廷又损失了一堆人马。下一回,该轮到谁了呢?”
鲍秉等正挥拳誓师,众军狂呼乱叫,欢乐的情绪达到鼎沸。司马恭闻听我的话语,忙接上道:“将军可以放心,我想短时间内,无人再敢犯我峄醴!”
我勉强笑了两声,心里道:短时间,不是永远。我颜鹰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的吗?不行,我得招人,我得用贤,我要发展得稍微像个样子,莫像现在,连护卫自己的“领地”都勉勉强强。
也许杨速过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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