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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王的宠妾:胭脂染帝业-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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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腹隐隐作痛,我不想孩儿有事,道:“先回去吧。”

她不敢耽搁,立即扶我回去,派人去请王大夫。

听脉后,王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让我放宽心,不要思虑太过。

碧浅总觉得,用弹弓射我肚子的那人是故意的,幕后主谋一定是府中的女人。她想向刘曜禀报,我阻止了,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两日后,我照常在同一时辰外出散步,果不其然,躲在暗处射我小腹的人再次出现,这一次竟然连续**两次,我咬牙忍着痛,回去后立即服下安胎的汤药。

胭脂染帝业【二十六】

陈永抓到了那个用弹弓射我的人,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刘曜的长子,刘俭。

刘俭乃卜清柔所出,年仅十二岁,个头却颇高,承袭了刘曜的身量,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却少了几分父亲的俊色。他被陈永抓了个现行,人赃并获,却一路挣扎着、鬼叫着,“放开我!你胆敢抓我,我告诉父亲,让父亲治你的罪。”

喝了药,我安心了点,来到屋外,看见陈永揪着他的后领,他扭着、蹦着、跳着,使力挣扎着,想挣脱开来,却因为力气比不上大人,只能被钳制着,愤愤地叫着“放开我”。

“你为什么射姐姐的肚子?”碧浅气愤地质问,“是谁指使你的?说!”

“我没有射她的肚子。”刘俭阴沉地瞪我,不屑地反问,“凭什么说是我射的?”

“哎呀,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碧浅怒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是弹弓,但你亲眼看见我射她了吗?我打鸟不行吗?”他振振有词地反驳,“拿着弹弓就是射她,你们真会冤枉人,我要告诉父亲,让父亲为我做主。”

陈永也被他嚣张的气焰和死不认账气到了,“那你射的小鸟呢?”

刘俭斜眼看向别处,“没射中。”

陈永道:“我亲眼看见你射她的肚子,你无从抵赖了吧。你可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弟弟。”

刘俭冷哼一声,“你和她们是一伙的,自然帮她们说话。再者,她和别的男人私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儿子,也不是我的弟弟。”

碧浅气疯了,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对陈永道:“让他回去吧。”

陈永愣住了,刘俭用力一挣,拔腿就跑。碧浅很不解,问道:“姐姐,为什么放了他?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告诉将军。”

我转身回房,缓缓道:“小孩子罢了,再说我不也是没事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碧浅蹙眉道。

“算了,夫人自有道理。”陈永劝道。

——

这件事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然而,刘曜还是知道了,听闻刘俭被罚,抄书十日,小惩大诫。

刘俭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听别人说的,他用弹弓打我的肚子,胎象稳妥的倒是无碍,如我这般胎儿不稳的,就不好说了,重则滑胎。

那么,这孩子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假若是故意的,那又是谁的指使?

近来刘曜好像很忙,每日皆是早出晚归,没有来瞧过我。

接下来三五日,平平淡淡地过了,没发生什么事。这日午后,临近黄昏,碧浅陪我坐在屋前晒太阳,褪去了暑热的日光笼罩全身,暖洋洋的,微风拂身,温凉相宜,很舒服。静静的,我闭了眼,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晚风涌荡,西天只剩下一缕艳红的晚霞,天光呈现为一种奇异的紫蓝灰,别有一番意趣。碧浅走过来,笑道:“姐姐醒了,晚膳已经做好了,马上可以吃了。”

我站起身,点点头,有点口渴,想先喝点茶。

刚刚走入房间,我猛地止步,惊骇得不敢动弹,心提到了嗓子眼,叫了一声。

屋中竟然有三条蛇,一黑,一白,一黑白相间。它们爬行在地,高抬着头,吐着蛇信,对我虎视眈眈,好像下一刻就会飞过来在我的身上咬一口。

碧浅也尖叫一声,挡在我身前,不敢再乱动,大声叫道:“来人啊……来人……”

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最怕蛇了,惧意就像黑暗淹没了我,心跳得越来越快,我喘不过气……那毒蛇飞跃袭来,我恐惧地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以为这下死定了,没想到我没死,碧浅也没事。原来,是陈永及时赶到,在毒蛇袭来的危急时刻,他扬刀削了三条毒蛇。

我的小腹隐隐作痛,王大夫为我把过脉,说我遇蛇受了极大的惊吓,动了胎气,须卧床静养。

他这么说已经是谨慎措辞,说明我的胎儿很不稳,很有可能滑胎。

我担忧地问:“保得住吗?”

他谨慎地回道:“能否保得住,三分天意,七分人事。”

刘曜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退出去,他坐在我面前,静静地注视我,漆黑的瞳仁萦绕着淡淡的光华。我想,陈永应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如若保不住孩儿,你会伤心吗?”我平静地问。

“往后当心点儿。”他的语声比我更平静,接近于淡漠。

他冷淡的态度,毫不关心的神色,像是一柄利刃刺进我的心,那种尖锐的痛化作热泪涌上眉眼。我忍着酸涩和心痛,“我乏了,将军请便。”

然后,闭上眼,拼命地忍回眼泪。

屋中寂静如死,刘曜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无须睁眼,我也知道,他一定默默地看我。

不多时,他终究起身离去,脚步轻捷而沉稳。我悄然睁眼,热泪从眼角滚落。

无法不心伤,就算他要惩罚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孩子遭人暗算,他就不心疼吗?孩子真的没了,他就不难过吗?他真的不在意孩子和我的生死吗?曾经深情如海的他,真的可以这般无动于衷吗?

心中仅存的一丁点希望,慢慢地破灭……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命人彻查,我房中为什么会有三条毒蛇,但我知道,放毒蛇是要我受到惊吓而滑胎。会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卜清柔就是如珠。

碧浅追问陈永,究竟是谁害我和我腹中的孩儿,他不肯说,她就苦苦地纠缠、追问。过了两日,她对我说,刘俭被禁足三个月,面壁思过,温书诵读,谁也不许探视。

由此可见,那毒蛇是他命下人放的。可是,他只是一个心智未全的少年,不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必定是受人挑唆、指使,那指使他的会是卜清柔吗?

碧浅愤愤道:“一定是她,她是刘俭的亲娘,一定是她指使儿子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却不这么认为,卜清柔为刘曜育有二子,地位稳固,何苦害我的孩子?她要害的,应该是我这个人。另一个女子,认定我害死了她的孩儿,眼见我有了身孕,便也要我尝尝丧子的滋味,那人就是如珠。

只是,刘俭为什么会听她的指使一再地害我?

——

卧床养胎的半个月,刘曜仍然很少来看我,不闻不问,好像我是多余的、可有可无的。

心,越来越冷,越来越麻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

王大夫说胎儿保住了,叮嘱我千万不能再动了胎气,千万不能再受惊,否则,悔之晚矣。

却在这时,整个将军府沸腾了,刘俭被毒蛇咬死了。

碧浅说,刘俭被禁足在房中,午后休憩睡得太沉,被毒蛇咬了,无人发现,直至下人送去茶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毒发身亡。

陈永道:“将军在朝中商议要事,大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不过已经吩咐下人彻查,那毒蛇是从哪里来的。”

“还用查吗?咬死大公子的毒蛇就是用来惊吓姐姐的毒蛇。”碧浅大仇得报似地高兴坏了,扬眉道,“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害人终害己。”

“话不能这么说,大公子也许是被人害的。”陈永皱眉道。

“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她不乐意地撅嘴。

“我这是就事论事,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哪有什么蹊跷?是你想多了……”

我制止他们争辩,让他们看看前面——卜清柔带着一批下人和侍卫走过来,来势汹汹,阵仗很大。

她面色苍白,双眸微微的红肿,显然哭过了,眼中弥漫着丧子的悲痛,也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她怨毒地瞪我,朝我走过来,碧浅眼见来者不善,挺身相护,“大夫人,我们夫人怀有身孕,将军说了,谁也不许来闹事。”

卜清柔阴沉地瞪她,怒喝:“滚开!”

碧浅就是不让,担心她伤了我,“大夫人有什么要事?”

我约略猜到她来此的缘由,淡然问道:“夫人有何见教?”

“没想到你这般蛇蝎心肠!”卜清柔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俭儿只不过用弹弓射你,放蛇吓你,你竟然狠下毒手,放蛇咬死俭儿。他还是个孩子,做错了事理当受罚,将军已经惩罚他,为什么你还不放过他?为什么你要赶尽杀绝?”

“你不要血口喷人,姐姐没有放蛇咬你大公子。”碧浅辩驳道,“谁放蛇咬死你大公子,你应该命人好好查,居然来质问姐姐,是何道理?再者,姐姐腹中的孩子也是将军的孩子,你的好儿子做出骨肉相残、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就不是蛇蝎心肠?他被蛇咬死罪有应得,怨不得任何人!”

“你们承认了……”

“大公子被毒蛇咬死,与姐姐无关,你不要冤枉姐姐。”

我悠然问:“姐姐有什么凭据说我放蛇咬死大公子? ”

卜清柔眼中的仇恨几乎吞噬了我,挥挥手,“我从来不冤枉人,无凭无据,我也不会兴师动众地来。”

当即有两个年轻的下人被侍卫押上前,跪在地上。她喝问:“是不是你们放蛇咬死俭儿?”

他们应“是”,她又问:“受何人指使?”

他们看我一眼,手指着我,“大公子吩咐小的把蛇偷偷放进小夫人的房间,小夫人查到是我们放蛇,就给我们不少银两,要我们放蛇咬大公子。小夫人还说,事成之后,她会安排小的二人离开平阳。”

碧浅气愤道:“你们血口喷人,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姐姐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从没见过你们!”

这两个下人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他们放蛇咬死刘俭,卜清柔也认定我是杀人凶手,要抓我,等候将军发落。

那五个侍妾打扮得花枝招展,袅袅地走过来,站在外围冷眼旁观。

“大公子意外之死,谁也不想,我能够体谅夫人的丧子之痛,但此事还需彻查,夫人也无权治我的罪,就等将军回来裁夺吧。”我义正辞严道。

“人证确凿,还查什么?就算将军回来,你也是死路一条。”卜清柔不会轻易罢休,决意置我于死地,“来人,抓住她!”

两个侍卫雄赳赳地上前,忽有一人窜出,横刀在前,纵声喝道:“谁敢动手?”

卜清柔怒目一瞪,厉声喝道:“你敢以下犯上?”

陈永道:“谁敢碰小夫人一根毫毛,就是违抗将军的命令!”

他和碧浅护在我身前,卜清柔也不肯就此放过我,双方僵持,剑拔弩张。

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府中侍卫慑于刘曜的威信,一时不敢动手,情势就此胶着。

恰时,刘曜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沉沉走来,面如坚冰,冒着丝丝的寒气。

侍卫退下,陈永也收刀入鞘,刘曜走过来,卜清柔泪落如雨,哭得悲伤,“将军,俭儿被她害死了……你要为俭儿做主呀……俭儿那么聪明、那么乖,孝义有加,还未娶妻生子就被她害死了……”

“俭儿怎么死的?”他寒声问道,冰冷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滑过。

“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吩咐他们,放毒蛇咬死俭儿……”她凄凉地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个男子上前,附在刘曜耳边低语,说完就退下。

卜清柔拉着他的手臂,悲痛地哭道:“俭儿年纪小,不懂事,伤了妹妹的胎儿是他的错,可是罪不至死啊……将军,俭儿死得好惨,你一定要为俭儿报仇……”

刘曜面无表情,是喜是怒让人无法分辨,“此事我自有决断,陈永,这里的守卫由你负责,倘若让小夫人踏出房门一步,惟你是问!”

陈永一惊,只能应下。

在将军的命令下,所有人都散了,那五个侍妾是最后走的。

我看见,她们转身的时候,那含笑的眸光很得意。

——

那道命令,相当于是禁足令,换言之,刘曜将我幽禁,就是认定我是杀死他嫡子的凶手。

碧浅愤愤不平,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杀人凶手。

陈永却道,这只是权益之计,将军会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若是以往,我相信刘曜不会相信我是杀人凶手,会查明真相,而今,我吃不准他的心思了。

翌日,刘曜的母亲,老夫人胡氏,忽然来到西苑。

自从二月进府,我未曾见过老夫人,听闻她病痛缠身,幽居东厢,过着与世隔绝的清静日子,不见闲杂人等,只有卜清柔每隔三日去请安问候。

此次她亲自来西苑,想必是为了大公子刘俭之死。

罩面之下,我想起,前些年,刘渊还在世的时候,在家宴和宫宴上见过胡氏几次。当时我对刘曜并无丝毫情意,他的母亲如何,我也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多加留意。此次相见,她看起来苍老了些许,衣袍素朴,料子却是上乘的,做工精细;花白的发髻上缀着一柄简洁的凤形银簪。饶是如此,她整个儿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

我屈身下礼,“老夫人。”

两个年纪颇大的侍女将一张方凳放在屋前,然后扶老夫人坐好。

老夫人打量我一圈,以苍缓的嗓音道:“前些年,我就见过你,本以为你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真是冤孽……”

“我也没想到,我会回来。”我心平气和地说道。

“曜儿和陛下都喜欢你,你们三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一清二楚。”她盯着我,目光尚算慈祥,“每次你一出现,刘家就会闹出一些事,惹人非议。”

“这并非我的本意,还请老夫人明鉴。”

“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俭儿因你而死,你难辞其咎。”老夫人细纹密布的眼眸一冷,丧失孙儿的痛惜弥漫开来,“若非你怀了曜儿的骨肉,我不会放过你!”

“望老夫人明察,我没有害死大公子。”

碧浅为我辩解道:“老夫人,姐姐没有害死大公子,大公子反而谋害姐姐腹中的孩儿。”

老夫人叱责道:“你一个下人,哪有你插嘴的份?”

碧浅轻咬着唇,愤愤不已,想顶嘴,我连忙示意她不要再说,淡缓道:“婢子言语无状,冲撞了老夫人,是我调教无妨,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眸色不善,声音虽缓,却颇有几分严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俭儿是我的心头肉,你害死俭儿,我原本不会轻饶了你,这次就看在你腹中孩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倘若你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纵然你是狐狸精转世,我这个老婆子也会收了你这个妖精!”

“老夫人的的教诲,我铭记在心。”我谨言慎语。

“你记住,你这条命,我暂且搁着,你再迷惑曜儿,别怪我狠心!”她站起身,盯住我的眼睛,恨不得立刻让我消失。

“谢老夫人教诲。”

老夫人缓缓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碧浅叹气道:“老夫人很不喜欢姐姐,往后可怎么办?”

刘俭之死的真相,会水落石出吗?

——

过了七日,将军府毫无动静,刘曜好像定了我的罪,将我永远禁足在房中。他再没有出现过,听闻不是召如珠侍寝就是如意,将我和腹中孩儿抛诸脑后。

心,是否还会痛?

是的,那么痛,痛得那么清晰。

不信我就罢了,为什么不彻查?惩罚我就罢了,为什么连无辜的孩子一起惩罚?

算了吧,算了吧,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得了别人吗?

万念俱灰。

这夜,陈永终于寻来一把音色一般的古琴,我拨了拨绷紧的冷弦,音色就如死灰般的心,凄涩,苦痛。

碧浅忧心忡忡地劝道:“姐姐别弹了,抚琴耗费心力,万一伤到了孩儿,那可怎么办?”

“没事,最后一次了。”

“姐姐,你想做什么?”她骇然地问。

“没什么,你在外间候着吧。”我轻笑。

她不情愿地退出去,在外间守着。我勾唇一笑,刘曜,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心痛,我欠你的,悉数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心痛一次!

从《越人歌》开始吧,凄凉、孤涩的乐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断断续续,似不成调。

几年前,你为我弹奏母亲与晋武帝的定情曲《越人歌》,从此你就住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司马颖为我弹奏这曲子,我爱上了他。你也为我弹奏这曲子,我也爱上了你。刘曜,其实从一开始,我未曾料到,我会爱上你。因为我一直以为,除了司马颖,我不会爱上别人。

凄绝的音律慢慢收住,心跳略速,我才发现,脸上都是泪水,嘴角咸涩。

还有那曲《相思》,你为我作的曲子,我轻轻地哼着,想起我们坐在屋顶赏月唱歌的那晚,月色如水,可惜良辰美景早已不再,物是人非……

相思无断绝吗?相思有断绝吗?

我弹得并不好,因为好久没有弹琴,也因为这琴并非好琴。

心上插着一柄刀,锐痛难忍,五脏六腑似有云海翻涌、浪涛滚滚,我喘不过气,十指仍然不停地抚动,音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我无法承受……

接近尾声,忽然,“嘣”的一声,琴弦断了。

弦已断,曲已绝,情湮灭。

如此,甚好。

我的手撑在案上,剧烈地喘息,体内似有几股气流在翻滚……脚步声响起,我轻轻抬眸,那人就站在前面,凝视我,眸色复杂……嘴中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古琴。

刘曜箭步冲过来,揽住我软倒的身子,我无力地笑,疲倦地闭眼,“从此,与君断绝,好不好?”

“不好……容儿,我不许你说断绝……容儿……容儿……”

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很遥远,仿佛隔着千重山峰、万层浮云,此生此世再无可能相见。

永相绝。

胭脂染帝业【二十七】

朵朵白云围绕在身畔,身子很轻、很软,我想往上飞,可是有人拽着我的手足,不让我飞。身上的隐痛让我很不舒服,我想忘记那种身心的痛,变成一只快乐自由的小鸟,无忧无虑地飞翔。可是,我不能丢弃孩子,不能让他孤苦无依。

身子越来越重,耳畔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我听不清楚……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的声音变大了,却很聒噪,吵死人了。

“将军为什么这么对待姐姐?就算姐姐曾经伤害过将军,可是姐姐所受的罪也够了……”

“自从姐姐怀孕,就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将军对姐姐不闻不问,没有尽到为人夫君、为人父亲的责任,将军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吗?”

“发生了这么多事,姐姐熬得多么辛苦,将军可知道?姐姐生不如死,万念俱灰,再这么下去,姐姐一定会死的。假若将军想把姐姐折磨死,那么你成功了。”

“如若将军不在意姐姐的生死,对姐姐冷酷无情,还请将军放了姐姐,让姐姐过平静的日子。”

这是碧浅的声音吗?是在说我吗?

寂静如死。

我缓缓睁眼,摸摸肚子,忐忑地想,孩子是不是已经离开我了。

碧浅不在房中,我的眼前,只有刘曜。

他的眼角闪着泪光,握着我的手,“孩子保住了,放心。”

我艰难地牵唇,闭眼,不想再看见这个负心人,只要孩子还在,我就放心了。

“容儿,原谅我,好不好?”他的嗓音沉痛万分,“我错了,不该那样对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是我小心眼,是我想歪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害怕再次失去你,害怕你再次离我而去……害怕你又回到陛下那里……”刘曜哭了,真心实意,刻骨的情,伤痛的心,“容儿,我真的很害怕,得到你,又失去你……那种失去的痛,我无法承受……”

“我不是要惩罚你,我只是不敢再对你用情……因为每次用情,受伤的只有我……这些日子,每时每刻,我无法不想你,却又不敢来找你,只能压抑着,狠心不来看你……每次你在我面前,我很想抱着你;每次你在我怀中,我想温柔一点……粗暴、冷酷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不想让你发现,我深深地爱着你、需要你……因为,我害怕再次被你践踏在脚下。”

我睁眸,默然看他,他冷硬的脸膛挂着两行清泪,嘴角亦是泪,神色哀痛,令人动容。

刘曜揽我坐起来,紧抱着我,“原谅我,好不好?”

一念之差,竟然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与伤痛。然而,又是什么让他回头?

我问:“你不怕我再次舍你而去吗?”

他轻抚我的腮,“我听到你的琴声,那曲《越人歌》,那曲《相思》,你弹得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口吐鲜血,我终于知道,你爱我,才会这样悲痛。”

如果知道弹这两支曲子,能让他醒悟,挽回他的心,我早就弹了。

“容儿,再也不会那样了,往后我们会很幸福。”

“是吗?”我冷冷一笑,还有卜清柔,还有如珠等五个侍妾,她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宠我的。我问:“大公子死了,你不治我的罪吗?”

“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刘曜怜惜道,“我将你禁足,让陈永在这里守卫,是不想任何人伤害你。容儿,有时候真相无法大白,因为有些人行事谨慎,早已永绝后患,想查也查不了。”

“你知道真凶是谁?”

“容儿,往后不会有人伤你,你放心。”他信誓旦旦道。

“话别说得太满。”我莞尔道,女人的心机可以深沉如海,让人防不胜防。

他吻我的唇角,“我终于知道,你很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我斜他一眼,“自作多情。”

他沉沉地低笑,紧抱着我,很久,很久……

——

原来,我晕迷了一日一夜,刘曜衣不解带地守着我,担心我就此不再醒来,或是胎死腹中。

我醒来后,他抱着我回到他的寝房,一路招摇,引人侧目,府中下人窃窃私语。

接着,他对府中所有人宣告:我是他的夫人,与夫人卜氏同为名正言顺的正妻。换言之,卜清柔和我都是他的妻,平起平坐。

所有人都吃惊不已,都没料到住在西苑的、不起眼的侍妾会一朝得宠,一跃成妻。

卜清柔绝无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震惊地失了语言。她本以为我会因为她儿子的死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想到我会变成她的夫君的妻,和她有着一样的身份、地位。她一定恨不得杀我千刀、万刀,以泻心头之恨。

想必那五个侍妾咬牙切齿吧,妒忌,羡慕,怨恨,却也无可奈何。

而幽居东厢的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

碧浅已为人妇,不可能时刻在我身边,白露、银霜就继续服侍我。她们开心不已,与我闲聊,我才知道,原本她们被卜清柔打发在膳食间做粗活,刘曜想到她们曾经服侍过我,对我颇为忠心,就让她们来伺候我。

这夜,刘乂来看我,送来不少滋补的药。

“母亲。”私下里,他总是这么叫我,“母亲眉开眼笑,想必五哥待母亲极好。”

“我很好,你不必担心。”我笑道。

“这也算苦尽甘来。”他眉宇含笑,忽而面色微沉,低声问道,“母亲是否担心陛下?”

原来他瞧出我的担心了,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有死,还在将军府中,陛下不可能没有听闻吧。”

刘乂回道:“母亲的行踪,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母亲随五哥回府次日,陛下就知道了,孩儿和帝太后竭力劝阻陛下,对陛下分析利害,陛下这才没有追究,成全你和五哥。”

刘聪知道我再次假死,自然雷霆震怒,派人捉我回宫。帝太后和刘乂劝阻,说我两次求死,是存了必死之心,宁愿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而这第二次假死,他们说成是我第三次求死,如若不是呼延皇后偷偷地把毒药换成假死药,不然我早就芳魂消逝了。

假若,他宁愿我死在他身边,也不愿放我走,那么,我只能死,换言之,是他害死了我。

如此,刘聪终究没有捉我回宫,放任我留在将军府。

很难想象,刘聪竟然会放我一马,成全我和刘曜。

那么,刘曜对待我的一点一滴,刘聪是否知道?如若知道,照他的性子,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母亲安心吧,陛下不会再纠缠。”刘乂笑如狐狸,“不知母亲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孩儿倒是喜欢是个女孩儿,像母亲这般美丽可爱、聪慧机敏。”

“嫁你儿子为妻,可好?”我笑言。

“那就太妙了,孩儿求之不得。”他两眼放光,好似眼前就有一个玉雪般的小女孩儿甜美可爱地笑看着他。

“说笑呢,假若你的儿子是一个蠢笨之徒,我的女儿才不嫁。”

刘乂大言不惭地笑,“孩儿聪慧无双,孩儿的孩儿又怎么会蠢笨呢?”

我笑睨着他,再闲聊几句,他就回去了。

刘曜走进来,牵着我的手,“带你去一个地方。”

卜清柔住在东厢院落,他的寝房在厅堂的后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花卉林木颇多,清幽雅致,景致尚可。

寝房西侧的小苑种植几株碧树,此时浓夜如墨染,碧树的枝桠上悬挂着十余盏精致的素骨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昏红的光影随之摇晃、迷离。碧盈盈的叶子间绑着一朵朵红绸、粉丝结成的小花,在绚烂的光影中,在曼妙的夜色中,就像碧叶间盛开的红莲,神秘而妖娆。

地上铺着狭长的红毯,迤逦而去,五颜六色的花瓣随意铺洒,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我目眩神迷地走着,刘曜执着我的手,走向尽头的小亭。

小亭风情旖旎,桃红色的轻纱垂挂在四周,随风飘曳,像是一方桃色春梦。正中的石案上燃着两支鸾烛,还有白玉酒壶、酒杯和瓜果点心。

心中如蜜,我呆呆地笑看着他。他这般精心安排,是给我惊喜,给我一个别出心裁的婚礼。

“容儿,我知道你不喜热闹,今夜只有你我二人,喜欢吗?”刘曜着一袭金纹白袍,面色和暖,眉宇点笑,别有几分儒雅之气。

“喜欢。”我喜欢的那个刘曜回来了。

“再喝一次合卺酒,可好?”

“腹中有孩儿,不能饮酒。”

“那便不喝,反正我们已经喝过了。”他坐下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抱着我。

我搂着他的脖子,坚定道:“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请将军切记:相思无断绝。”

刘曜的眼中点染开丝丝缕缕的痛色与懊悔,“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这话有古怪,有什么深意吗?

他苦笑道:“六弟告诉我,你在宫中短短几个月,也是生不如死。你已经和我结成夫妻,因此,你决意为我守身如玉,宁死不屈。为了阻止陛下,你两次以死相逼,让陛下罢手。”

刘乂终究还是告诉了他。

他痛声道:“你以利刃自伤,两度伤重,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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