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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王的宠妾:胭脂染帝业-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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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他怎么样了?”我问,心中冰冷如雪。
“眼下没怎样,只不过若你执意跟着五弟,五弟、六弟和他们的亲眷、下人,会因你而无辜丧命。”他的热气喷洒在的耳边,烫着我的心,一阵阵地瑟缩,“我不勉强你,你好好考量。不过你知道我性子急躁,我离开这里之前,你最好想清楚!”
幻灭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我惊惧地看他,他不是说成全我和刘曜吗?为什么反悔?
我悲声问道:“为什么言而无信?”
刘聪的微笑像极了嗜血的猛兽,“因为,我看不上任何女人,没有你,我这一生毫无乐趣可言。我是皇帝,怎能让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我知道,如果我不跟他走,他会杀了晴姑姑、刘曜和刘乂,甚至更多的人都会因我而死。
不相干的人,我不会在意,可是,这三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刘曜,冰冷道:“将军,我选择回洛阳,只是为了碧浅;随你回平阳,是为了晴姑姑。我从未喜欢过你,因为,这么多年来,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是陛下,而不是你!”
他望着我,悲痛一点点地弥漫了他的眸,“容儿,你不记得我们的盟约了吗?”
我心痛如割,面上却如常,“自然记得,我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信口开河,假若将军相信那些随口说的话,那将军就过于轻信别人了。”
“容儿,不是这样的,你骗我……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会尽一切努力……”刘曜沉重地走上前,眸光哀绝。
“对,我一直骗你!,我对你从未有过真心!”他的目光、他的深情、他的悲痛,就像一柄小刀刺穿了我的心,我讥讽地笑,“我早已说过,若我再嫁,唯有帝王!陛下对我恩宠优渥,当陛下的妃嫔,我就能享尽荣华富贵,还望将军不要妨碍我的前程。从此以后,我是妃嫔,将军是外臣,再无瓜葛!”
“你当真这么绝情?”他缓重地问,一字字咬得极重。
“不是我绝情,是将军的双眼被蒙蔽了!”我嘲讽地眨眸,毅然转身,“陛下,回宫吧。”
转过身的刹那,我看见,刘曜的剑眉狠狠地拧着,脸孔已被那彻骨噬心的痛撕裂了,令人不忍再看……那样的伤痛,那样的绝望……
刘聪握着我的手,一步步离开,眉宇间皆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我听到了刘曜声嘶力竭的喊声,“容儿……”也听到了士兵持枪横刀的金戈声,他无法追来。
不能哭,纵然身心再痛,再绝望,我也不能哭,因为,刘聪会被我的泪水激怒。
只有说那些伤人至深的话,只有彻底伤了刘曜,他才会死心。
——
刘聪没有为我安排寝殿,让我与他同寝。
蒹葭、苍苍、春梅和秋月为我沐浴更衣,为我穿上汉宫妃嫔的大红喜服,青丝披散,只用红色丝缎绾着。她们领我回到寝殿,然后退下。
黄昏时分,八支大红鸾烛明亮地燃烧,辉光熠熠,照得寝殿有如白昼。
轻纱幔帐,床榻上铺着鸳鸯红枕和龙凤锦衾,喜气洋洋,耀花了眼。
刘聪缓步进来,坐在我身旁,执起我的手,“容儿,喜欢吗?”
我微勾唇角,没有回答。虽然眼前的一切比洛阳那夜的洞房花烛奢华数倍,可是,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反而心痛?
他换了一袭衣袍,是帝王大婚所穿的喜袍,眉宇含笑,少了几分戾气。
“罗衣喜服,素颜散发,这样的容儿,是人世间最美的女子,今夜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他宛若深情道,轻吻我的手背。
“我要见晴姑姑。”我心平气和地说道。
“好,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她。”刘聪一笑,双眸染了鸾烛的红光,熠熠闪闪,“先喝合卺酒,接着传膳。”
“见过晴姑姑,一切都依你。”我坚持道。
闻言,他面色一沉,语声也冷下来,“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重复道:“我要见晴姑姑。”
他双眸怒睁,狠厉地瞪我,仿佛要在我的娥眉上瞪出一个窟窿。
我迎着他森寒的目光,心中再无恐惧。
良久,他甩开我的手,气呼呼地往外走。
四个宫女进来,为我更衣,然后带我去见晴姑姑。
晴姑姑被囚在皇宫东北角的一间暗室,守卫打开门,蒹葭和苍苍跟着我进去。
屋中昏暗,只有一盏烛火幽幽地烧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或许,她以为是送饭食的人来了,就没有动弹一下。我坐在床沿,看着她苍老了许多的容颜,眉骨酸涩,泪水滑落。
她气色很差,脸上没有伤,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
晴姑姑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欣喜若狂地爬起身,握住我的胳膊,“小姐……”
我抱住她,相拥而泣。
“小姐为什么要回来?”她哭道,泪水涟涟,“奴婢很好……小姐不该回来……”
“陛下……有没有为难你?”我拭去泪水,哑声问道。
“没有,陛下只是让奴婢住在这里。小姐,奴婢真的没事……”
“此次回来,我不会走了。晴姑姑,你要好好的,过两日,我接你出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好好好。”晴姑姑轻抚我的脸,“小姐清减了,往后记得多吃点儿,凡事不要太过思虑。”
“我知道了,你也是。”她安然无恙,我很开心,“我让人做羹汤送来,晴姑姑也要多吃点儿。”
“小姐要记住,忧能伤身,当年夫人就是思虑太过,小姐千万不要步夫人后尘。”
我们相视一笑,默默地凝视良久,晴姑姑说晚膳时辰到了,让我先回去。
夜色如墨染,我一步一回头,晴姑姑欣慰地朝我笑,眼角犹有泪光。
回寝殿的路上,走至半途,我脚下一顿,忽然觉得很不安,有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恰时,守卫来报,说晴姑姑出事了。我大吃一惊,立即拔足飞奔。
当我看见她侧卧床榻、胸口插着一支尖细的银簪,心口剧烈地疼起来,那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全身发抖,双腿沉重,我艰难地走到床前,痛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蒹葭立即吩咐守卫去传太医,去禀报陛下。
我前脚刚走,晴姑姑就自尽了。
她还没有断气,双眼半眯,粗喘着道:“小姐,奴婢不能拖累你……”
“晴姑姑,为什么这么傻?”我握着她的手,泪珠簌簌而落,是我害死了她;假如我不来看她,她就不会自尽。
“小姐要好好活着,奴婢去找夫人了……”晴姑姑微弱道,疼爱而怜悯地看我,“小姐不必内疚,夫人等着奴婢,奴婢早就应该去服侍夫人了……小姐千万记住,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烦忧和无奈,只要问心无愧便好……无须太过执著……”
“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死……”泪水汹涌,我泣不成声。
“不要难过,死了……一了百了,就不会有……苦……楚……”
她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低,慢慢阖眼,手臂滑落。
我闭上了眼,泪水决堤,心痛如绞。
——
刘聪闻讯,匆匆赶来,吩咐宫人好好殓葬,我肝肠寸断,过于悲痛而昏厥。
醒来时,正是深夜时分,他趴在床头,身上披着外袍,寝殿里只留着一盏宫灯。
我坐起身,他被窸窣声惊醒,欣喜道:“容儿,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饿不饿?我让宫人端来热羹。”
好几个时辰未曾进膳了,应该先填饱肚子。他见我没有异议,就吩咐蒹葭、苍苍去端来膳食。
吃饱了以后,宫人退下,刘聪正要宽衣解带,我道:“我想和陛下说一件事。”
他坐在我面前,眼中流泻出款款柔情,“什么事?”
“晴姑姑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再者,晴姑姑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是我的长辈,待我如亲母,因此,我应该为她守孝三日。”
“好,我应允你便是。”他爽快地应了。
“还请陛下暂先留宿别殿。”我气定神闲地说道。
刘聪脸庞一僵,定定地看我,犀利的眸光仿佛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半晌,他指向寝殿的东侧,“我在那边铺棉被,睡在地上。容儿,我答应你,在你守孝期间,绝不碰你。”
我嘲讽道:“陛下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结果又如何?陛下反悔、言而无信的事还做得少吗?我如何相信你,尊贵的陛下?”
他伸出两指,指天立誓,坚决道:“我刘聪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会再食言,更不会再欺瞒容儿。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想了想,终究让他与我同殿就寝。因为,他决定的事,只怕无法轻易地改变。
这一夜,我睡床榻,他睡地上,相安无事地过了。
翌日早朝后,春梅秋月兴奋地奔回来,说陛下已经下诏,册封我为贵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
而我的身份,不是大晋皇后羊献容,也不是已故的皇太后单千锦,而是一个崭新的身份,晋廷降臣献上的美人,杨氏,单名“容”。
我淡淡一笑,继续抄写《孙子兵法》。
遣走旁人,只留下苍苍,我问:“将军府有什么异动吗?”
“一切如常,贵人不必担心。”苍苍走到殿外望了两眼,回来后低声对我说,“将军让奴婢转告贵人:贵人珍重。”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珍重?刘曜让我珍重?有什么深意吗?
也许,他被我伤得太重,无法复原了,也就看开了;既然我选择了刘聪,他只能罢手,于是,就让苍苍告诉我:珍重。
此情不再,转头成空,只能放手,各自珍重。
我在心中默默道:刘曜,也请你珍重。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
——
去年,帝太后助我逃离汉宫,刘聪发现我中毒身亡有诈后,就命人掘墓开棺,这才确定我是诈死,早已逃离汉国。也因为如此,他记恨帝太后,将亲生母亲禁足寝殿,没有去看望过一次。
这夜,我劝道:“帝太后毕竟是你的母后,陛下这么做,有失仁孝。此事因我而起,我于心难安,倘若陛下想要我安心一点,就让帝太后出寝殿吧。”
他坐在地铺上,双腿盘着,笑得灿烂,“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依你。”
我笑问:“陛下如何发现我是诈死的?”
刘聪娓娓道来,去年,我中毒身亡,他悲痛得不思朝政,在我住的寝殿没日没夜地饮酒,醉生梦死,行尸走肉一般,怎么劝都没用。一个月后,他才从伤痛、颓丧中走出来,接受了我已死的事实。
大约过了三个月,蒹葭对他说,我的遗物中没有玉玦和玉刀。起初他并不知道玉珏和玉刀是我最珍视的心头物,她解释后,他才觉得我中毒而死有可疑。当即,他命人掘墓开棺,棺木中并没有发现玉珏和玉刀,因此,他断定我没死,我只是假死,借以逃走。
刘聪派人前往洛阳找我,可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决定对晋廷大举用兵,攻陷各座壁垒,踏平洛阳,无论穷尽多少人力、物力,无论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他都要找到我。
我不相信,他大举图晋是因为我,他本就野心勃勃,有吞晋、称霸天下之心;他本性残暴,就算没有我,这场战争也会死很多人。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找到我。
言外之意,我是红颜祸水,是亡晋的千古罪人?
“容儿,这些年你所受的苦,我亲眼所见。我不是司马衷,我是刘聪,是汉国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掌控朝纲,你是我的女人,是汉国最尊贵的女人!”刘聪激动道,走到床前,握住我的手,好像看到了那一幕锦绣盛世,慷慨道,“终有一日,我册你为后。终有一日,这整个天下属于你我二人!”
“皇后并无过错,废后非同小可,还是缓缓吧。”我静静道。
“你不必费心,一切有我。”他一双黑眸熠熠闪亮,**洋溢,“容儿,我早已说过,当我刘聪的女人,不会后悔,我绝不会负你!”
我淡淡地笑,“我明白,很晚了,歇着吧。”
刘聪点头,回去躺下来,侧首看我一眼,笑眯眯地睡了。
我侧身向内,心澜微涌。
他对我的情,毋庸置疑,他不会负我,会给我独宠。我曾经是他的女人,还怀过他的孩子,我应该不再多想,安分地当他的女人吗?
想说服自己,可是,为什么无法死心?为什么心那么痛?
——
为晴姑姑守孝的三日之期已过,我心中清楚,刘聪不会再睡地上了。
入夜,蒹葭、苍苍为我沐浴,汤水中放了很多花瓣,芬芳袅袅,暗香盈肌。
沐浴后,正巧他回来,牵着我的手,直入寝殿,宫女纷纷退下。
胭脂染帝业【二十一】
只燃着一盏宫灯,寝殿里幽暗低迷,轻纱幔帐染了暧昧的昏光。
“陛下沐浴过了?”我问,心跳慢慢加速。
“沐浴过了。”刘聪笑眯眯地看我,脸上洋溢着深深的情意与幸福的微笑。
“不如喝点儿酒吧。”
“今夜不想饮酒,我只想与最爱的女子共度良宵。容儿,不要怕,我会很温柔。”
话落,他拥我上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拼命地推开他,火速从鸳鸯红枕下摸出一柄小刀。他没有防备,被我一推,后退了几步,看见我手持着刀,面色大变,立即上前,想夺走我手中的刀。
我将小刀的尖锋对准自己的心口,喝道:“不许过来!”
刘聪欲进又退,安抚道:“容儿……不要激动……容儿,为什么这么抗拒我?”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我看见,他慢慢挪步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自己!”
“好好,我不过去……容儿,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他有点紧张,不再上前,也许是担心我真的会伤了自己。
“我已是刘曜的人,绝不会再和你做出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刘聪的眸色立时变得阴狠,“容儿,你早已是我的女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我寒声质问:“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我根本就不愿意!每次都是被你所逼!”
他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待你这么好,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为什么你不爱我?司马颖付出了多少?刘曜又付出了多少?给了你什么?为什么你爱司马颖、爱刘曜,却不爱我?”
我喊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刘曜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勉强我,不会逼迫我,不像你那么残暴,更不像你那么丧心病狂!你的残暴和丧心病狂,只会伤害我、让我害怕,我永远不会爱你!”
刘聪怒目圆睁,死死地瞪我,像是怒极的猛豹,就要张开大口,将我吞入腹。
慢慢的,他的黑眼被血丝缠绕,面上的戾气却消散了一些,以悲哀的口吻道:“容儿,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也很后悔……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温柔、很温柔,不再强迫你,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依你。”
这番低到尘埃里的话,有损他身为帝君的尊严,的确让人感动,可是,这类随口说来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保证?”我冷冷地嘲笑,“你的保证已经没用了,你已经言而无信了,我再也不会信你!”
“这次是真的,容儿,再信我一次!”刘聪惊惶地恳求。
“前几日,你答应我,成全我和刘曜,放了晴姑姑,你说不会再纠缠我。可是仅仅过了两日,你就反悔了。君无戏言,你是汉国皇帝,为什么这般反复无常?”我愤怒地嘶吼,“若非你以刘曜、刘乂、晴姑姑的性命要挟我,我绝不会跟你回宫!”
“那日,我的确真心地成全你和五弟,可是,回宫后,看着空荡荡的寝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想着你和五弟柔情蜜意,我就妒火中烧!”他指着自己的心,黑眸泛光,嗓音悲痛,“一想到,从此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在五弟的怀中柔情似水,就像有千万支箭刺入我的心!容儿,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你能体会吗?那是万箭穿心!”
是的,痛失所爱,万箭穿心,我感同身受。可是,这不是他反复无常、横刀逼我的借口。
刘聪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一行清泪滑落他的左脸,悲伤道:“容儿,我也不想反复无常,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下半辈子活在万箭穿心的悲痛中,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我警惕道:“别过来……”
他立刻止步,“容儿,放下刀子,我们好好谈……”
我哑声道:“你自私!你不想失去我,那我呢?你知道吗?我生不如死……”
是啊,生不如死。
选择了刘曜,就不会再成为刘聪的女人;即使没有刘曜,我也不愿和刘聪在一起。
以前,他捏着司马颖的命,我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而今他再也无法威胁不了我,我不会再任他欺负。假若无法逃出他的魔爪,假若无法避免他的逼迫,那么,我宁愿——
手中的小刀,狠狠地刺进心口。
司马颖死了,晴姑姑死了,再也没有牵挂了。死了,一了百了。
顷刻间,心口剧烈地痛,痛得我无力支撑,可是,即便再痛,我也要刺深一点。
刘聪震骇地冲过来,扣住我的手,我软倒在地,被他抱在怀里,“放开我……”
热血染红了衣袍,好痛……
“容儿,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他痛彻心扉道,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宁愿死,我也不会再被你逼迫……”我恨恨地瞪他。
可惜,不能见刘曜最后一面了……刘曜,不是我不想珍重,而是我真的很累了……珍重……
痛意越来越尖锐,黑暗袭来,我闭上了眼……母亲,容儿来找你了……
——
可恨的是,我竟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太医说,那一刀没有刺中心脏,有点偏了,否则就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这样还死不了?
醒来后才知道,我昏睡了十二个时辰,刘聪一直守着,连早朝都没去。
“容儿,你还活着……没事了……没事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容儿,心口是不是很疼?太医说,伤口颇深,要卧床半个月。倘若复原情况良好,半个月后就能下床。”
“我乏了。”我闭上眼,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好像僵化了。过了半晌,我又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容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你生是我刘聪的人,死是我刘聪的鬼。我答应你,绝不会再逼你,你不愿与我同寝,我为你安排了别的寝殿,那寝殿叫做‘听雪轩’,你觉得如何?”
我没有回应,心口的疼痛让我异常清醒。
他继续以柔情攻势打动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想要我怎么样,我都依你,也不会逼迫你。倘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谴!”
见我没有反应,刘聪最后说了一句“你好好歇着,稍后我再来看你”,就走了。
他离开之后,春梅、秋月伺候我服药,不久,药效上来,我昏昏地睡了。
三日后,我搬到听雪轩,太医每日都来珍视,叮嘱我不要胡思乱想,宁神静养。
半个月后,太医听脉后,道:“贵人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只不过,忧能伤身,贵人多年情志郁悒,积忧在心,心力损耗,再如此下去,只怕贵体堪虞。贵人且放宽心怀,宁神静气,清心寡欲,才能延年益寿。”
恰好刘聪也在,听了这番话,他问:“贵人怎么了?积忧在心?心力损耗?”
太医回道:“陛下,贵人思虑太重,烦忧积聚在心,无法排遣,以至于伤了脏腑。贵人只须放宽心怀,便会慢慢好起来。”
我道:“太医费心,苍苍,跟太医回去拿药。”
苍苍伸臂一请,太医摇摇头,退出寝殿。
“容儿,太医这么说,必有道理。”刘聪忧心忡忡道,拨开我的鬓发,“你不要胡思乱想,务必放宽心怀。”
“陛下以为我能放宽心怀吗?”我清冷地瞥他一眼,“我只愿早点儿抑郁而死。”
“容儿……”
他还想再劝,我说我乏了,就躺下来,闭眼睡觉。他无可奈何,坐了片刻才离去。
这日午后,帝太后驾临听雪轩,专程来探病。
她慈眉善目地看我,泪眼汪汪,叹气道:“可怜的孩子,你怎么那么狠心?也只有你才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事。”
我轻笑,“太后不必担心我,我这不是没死成吗?”
她轻拍我的手,含笑责备道:“大吉大利,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觉得怎么样?心口还很疼吗?”
“好多了,谢太后关心。”
“哀家知道,你宁愿死,也不愿和聪儿再做夫妻。身为女人,哀家明白你的感受和苦楚,心中有爱,却不能厮守;被不爱的男人囚困着,这是何等的煎熬与伤痛。”帝太后缓缓道,“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放弃。你可知道,你这样求死,刘曜会多么心痛?”
“我知道。”我苦涩一笑。
刘曜听闻我自戕,必定心痛万分,可是,不这么做,我如何逃过刘聪的逼迫?那时那刻,我真的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她哀叹道:“聪儿对你用情极深,可谓至死方休。哀家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力帮他、或是帮你。你可知道?你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聪儿悲痛万分,恨不得以刀自残,与你一同经历生死的考验。不得不说,这份情,这片心,哪个男人可以做到这般境地?”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疼惜。
我知道,刘聪对我的情的确令人动容,可是,我无法接受。
“聪儿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希望你看在他为你掏心掏肺的份上,原谅他以往的过错,给他一个机会。不过,哀家不会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帝太后和蔼道。
“我会想清楚的。”
她叮嘱我好好养着,然后就回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儿子得到好过一些。
——
养伤期间,刘聪每日都来看我,对我和颜悦色、温柔体贴,可谓百依百顺,我给他再多的白眼、冷脸,他也不介意。
一个月后,太医说伤口复原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外出走走。
这日,刘乂进宫看我,送给我一把古琴,让我闲空时解解闷。
我说单千锦已过世,不必再叫我“母亲”,他说一日为母,终生为母,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母亲。我让春梅、秋月去沏茶,寝殿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他略带责备地说道:“母亲为什么这般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母亲一向聪颖,为什么……”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你自戕一事,陛下封锁了消息,严令禁止宫人非议、外传,想必,陛下不想让五哥知道母亲的事吧。”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微微蹙着。
“你如何知晓?”我心想,苍苍应该有法子通报刘曜吧。
“陛下召见孩儿,让孩儿来看看母亲。”
想来,刘聪担心我想不开、郁忧难抒,就让刘乂来开解我,希望我的心情能好一点。
我犹豫地问:“你五哥近来……如何?”
刘乂笑道:“五哥很好,母亲不必担心。”
想了想,我恳求道:“答应我,我的事,不要告诉你五哥。”
他犹豫了片刻,道:“孩儿知道,母亲不愿让五哥担心;倘若母亲答应孩儿,往后不要再做傻事,孩儿就不告诉五哥。”
我唯有暂先答应,他笑起来,“母亲,孩儿为你奏一曲解闷,如何?”
我点点头,他将古琴放在琴案上,坐下来,朝我一笑,十指轻抚那纤细的冷弦,纯白广袂垂落如云,飘逸洁白。
琴声淙淙流淌,音调轻快活泼,是一曲民风纯朴的小调,清新悦耳。
我让他再奏一曲《越人歌》,当那熟悉的音律想起的时候,我默默地对母亲说:母亲,容儿不是不想赖活着,只是活着太累了。
不再进服汤药后,我开始苦练琴艺,刘聪知道后,苦苦地规劝道:“你伤重初愈,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怎能每日抚琴?容儿,身子要紧。”
我道:“倘若觉得不适,我会歇息的。”
他苦劝无效,让宫人多多劝我。
苦练数日后,我终于会弹那曲《相思》了。一日午后,闲来无事,也没睡意,我在寝殿奏琴,只有苍苍陪着。
指尖抚动,口中轻唱,脑中皆是刘曜的音容笑貌,以及那过往的一幕幕……他送给我那盏精致的花灯,他与我坐在屋顶、依偎着赏月,我们在溪谷的草地上炽情相拥,那晚的洞房花烛虽然不够奢华,却让我惊艳……
落花三千,相思漫长,谁惜流年。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心有相思弦……
“贵人,歇歇吧。”苍苍劝道。
“你去沏茶来。”
苍苍只得去了,我正想再奏一遍,忽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仿似一阵冷风袭面而来。我诧异地抬眸,但见刘聪站在前面,面含雷霆之怒,剑眉倒竖,手中拿着那盏花灯。
原来,他收着刘曜送给我的花灯。那么,他可知道,这花灯与刘曜有关?
想必知道了吧,否则就不会是这副杀人的嗜血模样。
“不许再弹!”刘聪怒喝。
“弹琴解闷,为什么不行?”我懒懒道。
“不许就是不许!”他吼道。
“陛下不是说过,不会再逼迫我吗?”我冷冷一笑。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你不能弹这曲!”他暴跳如雷地吼道,“这曲子叫作《相思》,这花灯灯屏上题的也是相思,你对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他果然都知道了,许是蒹葭告诉他的吧。
我走出琴案,清冷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须问我?”
刘聪气得眉宇绞拧,厉声道:“他送你花灯,为你写了这曲词,你连日弹唱,寄托相思之情,是不是?”
我直认不讳:“是!”
他将花灯狠狠地摔在地上,“嘭”的一声,花灯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我看着宫砖上那零落的碎片,心中凄然,他扣住我的咽喉,阴鸷地瞪我,面目扭曲得可怕,“从现在开始,不许弹!不许唱!”
声音从缝隙中挤出来,“办不到!除非你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他的眼眸被怒火点燃,眼白变红了,扬声喊道,“来人!”
“陛下舍得杀我?”我阴冷地笑。
“不舍得也要舍得!”刘聪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佩刀,横在我脖颈上,眼中布满了酷烈的杀气。
我浅笑吟吟,“我就赌,陛下下不了手!”
那银白的刀光映亮了他的眉宇,相信也映白了我的脸。他眯着眼,阴鸷的眸光笔直地刺进我的眸,杀气凛凛。我依然笑着,身子陡然往前倾,脖颈处弥漫开尖锐的痛,似有热血流淌而下。
刘聪惊骇地后退,那锋利的刀锋已经染了我的血。
很痛,越来越痛,血一直流,染红了衣襟……
他扔了大刀,抱着我,吼道:“快传太医……快去……”
“为什么……容儿,为什么……”他崩溃道,嗓音嘶哑,急忙用广袖捂着我的脖子。
“你不是想杀我吗?如你所愿……”死了就可以摆脱他,那么,我宁愿死。
他悲痛得目光颤抖,“我不是真的要杀你……只是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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