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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歌(上部)(出书版) by: 昨叶何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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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事毕竟牵涉光武帝,在龙千夷面前也不宜多说,于是急忙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不一时,小船在青龙岛靠岸。龙千夷泊好船只,一只脚刚刚踏上码头,余老三就飞奔过来,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说,这几天老大不在家,苍先生和那个莫将军天天比试,眼下两人已经打过了十几场。
朱槿一听,自己所料果然不错,但笑不语。
龙千夷奇道:「苍澜不会武功,怎幺能和莫远打起来呢?」
余老三道:「他们也不完全是比武,就是互赌输赢罢了。第一天是苍先生布下阵式,困了莫将军整整十二个时辰;第二天莫将军提出比定力,两个人对视,谁先眨眼就算输,结果他偏偏坐在下风处,被一阵大风刮了满眼沙土;第三天比下棋,苍先生饶了莫将军七子,结果他还是一败涂地……」
朱槿插话道:「这样看来,竟然全都是莫远输了?」
余老三道:「那也未必,今天的比试还没见分晓呢。」
龙千夷抢先问道:「今天他们又比什幺?」
余老三笑着回答:「他们打赌,苍先生说午时三刻一定会下场下雨;莫将军不信,说除非他有张天师那样的本事,能够呼风唤噢,趋使鬼神,否则谁见过天上挂着太阳还下雨的?」
朱槿一听,连连顿足,道:「莫远这呆瓜,他是输定了!」
龙千夷反问道:「咦,你怎幺知道他一定会输?」
朱槿叹道:「为将者,望云而知气,础润而知雨,苍澜既然学了何夫子的机关阵法,那幺他一定也精于此道──倘若换做了是我,绝对不会跟苍澜打这种赌。」
龙千夷笑道:「你这几句话倒还有些道理。」
两人边走边谈,尚未到达住处,莫远已经得到了消息,飞快地跑出来迎接他们,朱槿见了他安然无恙,自然也是欢喜。
莫远对龙千夷拱了拱手,说道:「既然你就活了殿下,那幺我们这笔帐就算两清了,至于漕银的案子……」
朱槿拦住他道:「关于这件事,千夷已经帮我调查清楚,只等丹若拿来雪莲,我们便一起回京。」
莫远惊讶地问道:「殿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漕银什幺时候有了眉目,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朱槿一扬眉,笑道:「你家小郡王不仅运气好,而且又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能掐会算,无论什幺难题,只要我一出马,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龙千夷和莫远异口同声,一起反驳道:「吹牛皮!」
就这样,朱槿和莫远在青龙岛上住了下来。
到了第七日上午,从镜湖对面飞来一只信鸽,是沿途护送丹若取药的几位舵主写来的,通知他们丹若已到秀水县。龙千夷要去渔村里给人诊病,于是派了阎九亲自驾船去迎。
不到正午,丹若气呼呼地从船上下来了,朱槿早已在岸上等候多时。丹若不仅带来十对天山雪莲,还有人参鹿茸、麝香冰片、犀角牛黄等等名贵药材;另外还有琼玉膏、金黄膏、七厘散、青黛散、如圣金刀散、玉枢丹、小金丹、九一丹、茯苓丸、十补丸、苏合香丸、三黄宝蜡丸、天王补心丹等等丸散膏药;甚至连罗进贡的瑞脑龙香也包了一大包来。
这幺多东西分量可不轻,幸好有阎九替他背到岸上。
朱槿看了药材,喜孜孜地说道:「想不到丹若比我还大方,跟你说要十对雪莲,你倒好,几乎把郡王府的药库都搬空了。」
丹若气哼哼地说道:「殿下的信写得没头没脑,只说性命攸关,我还以为是您突然生了什幺重病呢,日夜兼程,拼命赶路──谁知道殿下可倒好,只顾在这里乐不思蜀,害我白白担心了那幺久!」
朱槿陪笑道:「好啦!都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不过这雪莲的确关系到另一个人的性命。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在短短几天里就做了这幺大一场功德,虽然路上辛苦些,也应该高兴才是!」
丹若撇嘴道:「我可没有那本事。总而言之,您是郡王殿下,是主子,一句话吩咐下来,我们这些下人就只有乖乖跑腿的份──对了,听说莫远也在这里,我怎幺没见到他?」
朱槿笑道:「莫远还在跟苍澜打赌呢!他已经连续输了二十多场,我们大家都在下注,赌他什幺时候才能彻底服输──丹若,你要不要也参加?现在赔率可是一比四十,我做庄家,给你特别优惠好不好?」
丹若听了这话,更添几分气恼,也不跟朱槿道别,径自叫阎九带路去找莫远了。朱槿也不去计较他的态度问题,从药材堆里拣出十对雪莲,坐在房中单等龙千夷回来。
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朱槿放心不下,坐立不安,跑到码头上去看了好几次,始终不见龙千夷那艘小船的影子,倒是苍澜还沉得住气,照样跟莫远赌骰子,又连续大赢七场。
朱槿虽然是庄家,也无意礼会他们之间的输赢,苍澜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反过来安慰道:「你放心,千夷不会出事的。」
「可是他怎幺还不回来呢?」朱槿皱着眉头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他明明知道雪莲已经送到了呀,还说要煮成药膏给你吃的……」
苍澜微微一笑,道:「我曾经听千夷提起过,雪莲要在半夜里熬煮才成,因为子时阴气最盛,能克制雪莲中的热毒不向外发散。反正现在离子时还早得很,就多等他一会儿又有什幺关系?」
朱槿道:「话虽是这幺说,可是……」刚刚说到这里,忽听门外传来隆千夷的声音:「小猪猪,你快出来!」
朱槿大喜过望,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虽然分别不过一天光景,在他来说,等待的滋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龙千夷一把拖了他的手,两个人并肩走回他住的茅舍。
路上,朱槿问他:「你怎幺去了那幺久,我等得都快急死了。」
龙千夷道:「我抽空去了一趟县城,跟济圣堂的掌柜结算账目,他拦住我不肯放……」
朱槿急忙道:「他想干什幺?好大的胆子!」
龙千夷答道:「其实也没什幺大不了的,他不过是想问问我,上次你写的那个药方是怎幺回事,于是我就跟他讨论起用药之法,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朱槿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龙千夷武功既高,人又机灵,只有他给别人受气的份,别人哪里敢去惹他?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呵呵,没事就好,我怕你吃亏。」
龙千夷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实在弄不明白朱槿到底在紧张些什幺。
两人回到住处,龙千夷生起一堆炭火,用砂锅舀了甘澜水放在火上,慢慢烧了起来。朱槿这才明白,原来这火塘是为了煎药用,起先他一直以为是浇水煮饭用的。
到了未时三刻,龙千夷在沸水中放入一对雪莲,原本已经干枯的蓝白色花朵渐渐舒展,如同一朵并蒂花,绽放在水中,散发出缕缕甜香。
朱槿坐在龙千夷身边,心情大好,忍不住问道:「这花瓣看起来倒像洋菊,半点也不像莲花,怎幺反而叫它雪莲呢?」
龙千夷取笑道:「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头小猪,为什幺偏偏叫小猪?」
朱槿装作发怒的样子,说道:「跟你说过了我是你师兄,再敢叫我一声小猪,看我怎幺收拾你!」
龙千夷笑嘻嘻地说道:「你当我怕你吗?你又不敢把我怎幺样!」说着,用手指在脸上刮了一下,故意羞他。
朱槿作势扑了过去,龙千夷向旁边躲闪,谁知朱槿早就料到他会闪避,故意做了个假动作,却在另一边等他,龙千夷正正撞进他的怀里。
「怎幺样啊?」朱槿牢牢地抱住他。得意说道:「快点跟师兄认错,不然我就吃了你!」
龙千夷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骂道:「死小猪臭小猪坏小猪……」
没等他骂完,朱槿就用嘴给堵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朱槿才放开手,龙千夷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朱槿忍不住问道:「你笑什幺?」他本来还想问「难道是我的技术不好吗」话到嘴边,好不容易才咽了回去。
龙千夷红着脸小声说:「我想起了一个猪舌头的笑话来。」
朱槿心中一动,想起初上青龙岛时,龙千夷说过要割他的舌头吃,于是笑问他:「那幺猪舌头好不好吃?」
龙千夷歪着脑袋,认眞的想了一想,才回答说:「又软又甜,赛过刚出炉的桂花糕。」
朱槿乍闻此言,不由为之气结,道:「你能不能别拿我和点心比?」
龙千夷拉下他的脖子,凑了过去,轻声说道:「我喜欢嘛。」
朱槿只觉得唇软泽香,一时间意乱情迷,也顾不上仔细分辨龙千夷的话中涵义了──究竟他是喜欢自己,还是更喜欢桂花糕多一些?
两人缱缱良久,满室花香流动。朱槿心想:「无论如何,这辈子我再也不能跟他分开。何夫子要我把信转交给皇兄,说他看过信自然什幺都明白了,那也就是说,漕银这件事,跟千夷可是没有半点关系,用不着担心皇兄会怪罪下来。」想到这里,轻轻拉着龙千夷的手,问道:「等苍澜的身体好起来,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
龙千夷问道:「去京城做什幺?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幺要跟你去京城?」
朱槿满怀期望,被他这两句话打了个粉碎,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垂头丧气地说道:「你当眞舍得跟小猪分开吗?」
龙千夷道:「京城有什幺好玩的?我才不高兴去呢!可是那天师傅吩咐了,说叫我和苍澜跟你一起去──这可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走上一遭呗!」
起先朱槿只顾暗中思量,怎幺能够让龙千夷答应去京城,一时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过了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竟是轻易被他给骗过了。
朱槿虚张声势又要去咬他,龙千夷这一回学乖了,及时跳了起来,笑道:「你骗我一次,我再骗你一次,大家互不亏欠,就算是扯平了嘛!」
他们两个磨磨蹭蹭,嘻嘻哈哈,子时过后,总算是熬出了一点雪莲膏。龙千夷说这东西的热毒太过霸道,不能让苍澜一次吃太多,只好慢慢来了。
朱槿正巴不得跟他多厮守几天,心里暗暗期望,但愿苍澜的病能好得慢一些。
可是不管再怎幺拖延,过了半个月之后,十对雪莲花仅剩下最后两对了。苍澜体内的寒毒也消散了十之八九,龙千夷不敢再给他吃雪莲膏,只用些普通的人参黄耆温补养气织品慢慢调理。
这段日子里,莫远照样天天和苍澜打赌,他已经连续输了九九八十一场,朱槿这个做庄的都快要看不下去了,莫远却乐此不疲,看起来,只要有一天不赢苍澜,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朱槿眼看再拖延下去恐怕要误事,于是和龙千夷商量起如何去京城。按照苍澜的意见,还是走水路快一些,而且沿途都在他们的分舵控制之下,也好有一些照应。莫远和丹若极力赞成,朱槿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见他们都这样说,于是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收拾了东西起程,龙千夷把水寨的事物暂时交给阎九打理,跟他约法三章:不准喝酒;不准惹事;不准随意跟人动武。阎九连声允诺,再无二话。
这一路上,在朱槿来说,比起初下江南的时节,自然不可同日而噢。
彼时还有一大堆亟需解决的难题,昼夜忧虑,烦扰重重;而现在不仅诸事顺遂,了无牵挂,身边又多了一个天然灵秀的龙千夷;苍澜虽然平时话不多,确也是玲珑剔透的心肝,而且人品才学皆属风雅,朱槿闲来无事,听他抚上一曲《鸥鹭忘机》,万山迭嶂轻舟过,碧水汪洋天地宽,其乐可知。
不一日,一行人到达京城。朱槿在路上已经写好奏折,立刻便通过内官直接呈了上去。一方面是为了向光武帝请安,大概叙述此番调查经过,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把何今非的信夹在里面,让光武帝能够先看到。
当天晚间,六宫总管大太监段侍尧传旨,宣襄平郡王朱槿进宫。
朱槿暗中料想,光武帝这般紧急宣召,连天亮也等不得,一定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他不敢怠慢,跟着段恃尧进宫去了。
朱棠正在崇政殿处理政务,御案上起厚厚一迭等待批阅的奏折,旁边是一迭已经批阅过的,足有二尺多高。
见了朱槿,朱堂略一点头,指了指旁边一个绣墩,示意他坐下。朱槿行过大里,不敢打扰,坐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半住香的光景,朱棠终于放下毛笔,长叹一声,双手不停地揉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段侍尧刚想上去给他捶肩,朱棠一挥手,命道:「你下去,告诉外面金吾卫的人,叫朝彦也歇了罢──这里没有什幺事了,他陪着朕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也该换班了,难道姚采和左肃平这两个副指挥使全都是摆设?」
段侍尧小跑着出去传旨了。
朱槿留心细看,见朱棠脸色微微发青,双眼中布满血丝,神态极为疲倦,心中大是不忍,劝道:「皇兄辛苦了,就算明天在宣臣弟也不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片刻之间?」
朱棠摇了摇头,说道:「朕有很多话想要问你,等不到明天了。一路上你也辛苦,这趟差事办得好,朕要重重地赏你。」
朱槿心想:「苦,那是半点也没有的,倒是甜头不少,下次再有这样的美差,说什幺我也要抢着去──」
但是这个念头,也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表面上朱槿确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万分恳切地说道:「皇兄为国为民,日夜操劳,臣弟不过稍尽绵薄之力,怎幺敢要皇兄赏赐?」
朱棠笑道:「槿儿,想不到你出门一趟,竟然也学会跟朕打官腔了──实话说罢,此番你能见到何夫子,就是造化不小,换了别人,只怕做不来这件事。」
几句话说得朱槿也笑了。
「皇兄深谋远虑,见微知着,什幺时情都瞒不过您。」
「见微知着?谈何容易!」
朱棠苦笑,指着案上一迭奏章,说道:「这些都是前天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你可知是为了什幺?阿鲁台在居庸关附近纠集重兵,疑似有所作为;偏偏在这个时候,交趾国发生内乱,监国梨利珊谋反;撒马儿罕本来是岁岁进贡,今年却借口粮草歉收,牛羊瘟疫,迟迟不肯来朝──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地赶在了一起,不能不叫人产生怀疑,所以朕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朱槿想不到他离京才一个多月,竟然发生了这幺多事情。灯光下看到朱棠疲惫的面容,对比自己在江南享尽风流 旖旎 ,心中颇有几分惭愧,说道:「九州岛方圆,万民生灵,国家大事全都靠皇兄一个人操劳,就算您是铁打的身子骨,也要适当休息。」
朱棠点头道:「槿儿,幸好你回来得还算及时,可以替朕分忧。何夫子的信朕已经看过了,信上说,第一批一百五十万两赈灾银子并没有发到灾民手里,极有可能是被江浙两府的官员贪污了,他见事态紧急,不得不命人拦截下第二批黄金救急,现在黄金已经兑换成粮米分发下去了,而且有纪录造册备查,朕看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嗯,下一步,朕想派你去彻查江南官吏贪污舞弊之事──给你一个钦差大臣的名义,你看可有什幺困难没有?」
朱槿一听心里就明白,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假如他推辞不去,只会违逆光武帝的意愿,白白地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当下十分爽快地应道:「既然皇兄如此信任,将这等大事都托付给我,那我只有勉力去做,秉公处置,绝不敢有半分懈怠,辜负了皇兄的苦心栽培。」
朱棠道:「朕知道你处事有分寸,别人都说你散漫不羁,成不了大事,朕从来不信那些鬼话──那些人迂腐得很,往往只看到一层皮毛,懂什幺治国韬略?不过是文人空谈罢了!」
朱槿笑道:「皇兄这几句话,倒好象是在说宋景琛一样。」
朱棠不言,端起御案上的粉彩描金蟠龙盏,慢慢喝了口茶,仰头望着崇政殿壁顶正中的藻井,长长舒了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烦恼抑郁,一股脑儿全都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棠才缓缓说道:「不错,朕刚才说的人就是宋景琛。槿儿,你不知道,方才你未觐见之前,他在朕这里倚老卖老,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废话── 朕这里正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能多生出两只手来帮忙做事,可是却不得不耽误功夫听他老生常谈,仅儿,你说朕心里苦不苦?」
朱槿眼珠转了转,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大概,却仍然问道:「不知宋景琛都对皇兄说了些什幺?竟然惹得皇兄如此不快?」
朱棠嘴角牵动,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还能有什幺?无非是劝朕『抚内而怀远,以王道治天下,不可妄动刀兵,免得生灵涂炭』,等等等等,总之是一大圈车 毂 辘话──哼,他不过是会写几篇文章罢了,太平盛世歌功颂德,勉强还看得过去,若论军国大计,镇国安邦,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迂腐的书呆子一个!」
朱棠性格深沉,雍容大度,平日里极少在臣子面前失态,更不用说如此这般地发牢骚了。想必今天他也是被宋景琛烦得无可奈何,所以才忍不住向朱槿大倒苦水:
「……文人柔弱,手无缚鸡之力,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像宋朝名臣范仲淹那般,锦心绣口而又胸怀韬略?空谈误国,晋朝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写在书上,他们反倒视而不见!跟着酸儒垫师学了一套所谓治国之术,就妄想『不动刀兵安天下』,混一个青史留名──殊不知,这天下本来就是个从血淋淋的厮杀中得来,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肃清外患!现在我们和瓦刺的边境局势一天一天紧张起来,阿鲁台此人早有不轨野心,趁着我朝发生天灾,一步步地逼近居庸关;大军压境,一触即发,就算是朕不打算起兵,难道别人肯善罢罢休幺?哼!」
朱棠重重一掌,击在御座的龙头扶手上。
朱槿心知他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沉吟片刻,择拣着字句,小心地劝解道:「宋景琛这人,若论学问还是好的,可以说是我朝第一,无人能及;不过他有些倔头倔脑,迂腐不开窍──文人习气嘛,倒也不算稀奇,只要大节无亏无碍,那就不妨继续用他。」
朱棠听出朱槿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槿儿,你也不必替宋景琛开脱,朕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治他的罪──你当朕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昏君吗?朕刚才已经拟了一道诏书,加封宋景琛为太子少傅。虽然眼下还没立太子,不过给他这样一个职位,也算是人尽其材了。」
几句话说得朱槿也笑了。
「皇兄您自然是汉晋唐宋以来少有的名君,胸襟之广如大海浩渺无边,令臣弟心悦诚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点想法,绝非臣弟当面阿谀颂扬。」
朱棠摇了摇头,轻轻叹道:「胸襟如海?朕自问是做不到的。只怕有史以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好了,不提这些闲话,槿儿,你对现在的边境局势有什幺看法?」
这是关系朝廷军机的大事,光武帝主动开口向他询问,朱槿不敢玩笑,神情一肃,谨慎地说道:「刚才皇兄提到阿鲁台,臣弟听说他杀父夺味,占母为妃,自命枭雄,滥杀无辜,连续吞并了邻近几个部位,野心很大。这个人倒也不能太小瞧了他……不过瓦刺毕竟国力薄弱,兼之地广人稀,根本不能与我朝相提并论,难道阿鲁台竟敢公然犯边?他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朱棠闻言,长叹一声,道:「槿儿,连你也是这样想吗?那幺朕今日就跟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听过之后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外传──假如边境局势再加恶化,说不定,朕只好御驾亲征了!」
朱槿吃了一惊,立即劝道:「皇兄何出此言?御驾亲征……那,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朝中文武百官多半不会同意的,假如皇上亲征,朝政交给谁打理呢?──再说了,那些武将们,整日领着朝廷的俸禄,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养尊处优ˋ耀武扬威吗?到了国家危急之时,却要皇上亲自带兵征伐,天下也没有这种道里!」
朱棠看着一支蜡烛的火焰,默然良久,方道:「槿儿,有些事情你不懂。譬如阿鲁台这个人,并非一味的凶残爆唳,他不仅精通汉学,研读过孙子兵法,极其善于用兵打仗,而且身边还有几个足智多谋的人物──他的右丞相斛律光,向来以长于谋略而闻名塞外。平心而论,不管是派朝中哪一位大将军出征,朕也不敢说就有必胜的把握,至于其它统领……」朱棠苦笑道,「恐怕更是有勇无谋,不堪重用。」但是随即他的口风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与其派一个毫无胜算的元帅出战,劳民伤财,损兵折将,那还不如朕御驾亲征,以倾国之人力物力,与阿鲁台决一死战,永保子孙后世边境太平!」
朱棠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思熟虑的决心和坚强果断的意志。
朱槿看得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他垂下眼睛,心中纷乱如麻,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忽然想到御赐的调兵令箭此刻还在苍澜手中,幸好光武帝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来,否则的话,该怎幺向他交代呢?只听朱棠继续说道::「不过此事毕竟关系国运盛衰,倒也不能操之过急,需要谨慎对待──槿儿,你要明白,此番去江南清查官吏贪污的案子,非比寻常,你替朕铲除了那些危害国家的蠢虫,朕才能放心地出征,免去后顾之忧──你可知肩上这副担子的份量幺?」
朱槿站起身,向着朱棠单膝跪下,低声说道:「皇上以重任相托,槿儿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朱棠点头赞道:「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也不说什幺鞠躬尽瘁,朕只要你有这份心即可,你回去歇着罢。」
朱槿再施一礼,倒退着走到大殿门前,正要离去,朱棠忽然唤住了他:「槿儿,你等一下。」
朱槿立住了脚,回身恭恭敬敬地问道:「皇兄还有什幺旨意?」
朱棠却转过脸去,背对着他,轻声问道:「你在江南见到了何夫子,他……他可对你说过别的什幺没有?」
自从迈进崇政殿那一刻起,朱槿就一直在等朱棠问这句话。想不到他始终闭口不提,朱槿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主动提出来,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不过,毕竟朱棠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朱槿看着朱棠的背影,小心地回答道:「何夫子见了我的面,第一句话就问皇兄好不好,后来他还说……他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是强求不来的』。」
朱棠听了他转述的那句话,身体微微一震,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追问道,「他眞的这样说?他眞的这样说?」
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难以相信。
朱槿咬住了嘴唇,默然不答。
朱棠扶着龙椅,身子晃了一晃,随即一挥手,朱槿便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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