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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歌(上部)(出书版) by: 昨叶何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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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虚弱地笑道:「难道我是为了听苍澜弹琴才追妳到柳堤去的?」
龙千夷想起两人初次相逢的情景,忍不住也笑了,低头想了一想,一边划着小船,一边唱起歌来──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唱的却是一支「折杨柳」的小调:
春风尚萧条,去故来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杨柳,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
翩翩鸟入乡,道逢双燕飞。劳君看三阳,折杨柳,寄言语侬欢,寻还不复久。
泛舟临曲池,仰头看春花。杜鹃纬林啼。哲杨柳,双下俱排徊,我与欢共取。
芙蓉始怀莲,何处觅同心。俱生世尊前。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甘菊吐花黄,日月流如水。白露凝庭霜。折杨柳,林中松与柏,岁寒不相负。
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覆薄冰,欢讵知怀否?
歌声清润柔和,伴随着水流叮咚之声,在湖面上渐渐飘散开来。
朱槿叹了口气,说道:「这支曲子好听的很。跟上次唱的那首歌比较起来,可谓豪放婉约,各有千秋,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不管是谁,这辈子只要听上一回,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龙千夷微笑道:「你倒是会拍马屁。这首歌恰恰不是别人教的,」他说着,神色忽然黯了一下,「我小时候常常听我师傅弹这首曲子,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朱槿忽然问道:「你是担心你师傅不肯给我治病吗?」
龙千夷心中恰恰正在为此是焦虑,想不到竟然被朱槿一下子就给说穿了,他停下手中船桨不划,小声问:「你怎幺知道我在想什幺?」
朱槿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年我在文阁读书时,夫子第一课教的就是这句话。虽然我不够聪明,倒是牢牢记在心中了。刚才你唱的歌词,第一段就有『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而且这又是你师傅经常弹奏的曲子,所以我猜想,你担忧的事情应该和他有关才对。」
龙千夷听了他的话,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你明明很聪明,为什幺总是喜欢装傻?难怪苍澜一开始就要我杀你,他比我强多了,第ㄧ眼就看出你是个聪明人。」
朱槿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要是不装傻,焉能活到今天?你以为我那些兄弟们都是吃素的吗?只要他们一觉得某人是个威胁,立即会群起而攻之,必欲除之而后快──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龙千夷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原来小猪你也有那幺多烦恼,我还以为你只懂的吃喝玩乐呢。」
朱槿道:「现在我宁愿什幺也不懂,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划船,听着你唱歌,无论你带我去哪里,我都心甘情愿。」
龙千夷转过脸来看着他,虽然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又好象已经说过了千言万语──今生今世,再也不需多余的话来倾诉。
小船在湖中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水路越来越难走,龙千夷不时就要停下来拨开水中杂生的荷叶与浮萍。朱槿身在船舱之中,虽然看不见外面的环境,却也感觉似乎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去处。
最后龙千夷在一座年久失修的断桥旁把船靠了岸。朱槿勉强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偏偏浑身上下好象一团棉花,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力气。
龙千夷放下船桨,迈入舱中,对朱槿说道:「小猪,你别逞能了,我来抱你上去。」
朱槿苦笑道:「小猪很重的,怕你抱不动。」
「怎幺会呢?」龙千夷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以前我也经常抱苍澜的,你们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呀!」
一听到苍澜的名字,朱槿心里就不受用,虽说龙千夷跟他之间好象没什幺特别的关系,但是朱槿总觉得龙千夷对他比对自己要亲热得多──当然了,他们两个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些。
龙千夷一只手伸到朱槿背后,另一只手托在他的膝下,轻而易举就把朱槿抱了起来,动作纯熟之极。朱槿想到他以前一定经常这样抱着苍澜走来走去,心理更加多了几分酸味。
「小猪猪,你怎幺突然不说话了呢?」龙千夷有些奇怪地问。
朱槿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仍是油腔滑调地说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就是立刻死了,也高兴万分──倘若我变成了鬼来缠你,你可不许躲着我不见。」
龙千夷脸上一红,骂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说这种话,死小猪!」随即他又觉得后悔,此时此刻,说「死」字未免太不吉利了。
朱槿猜到了他的想法,勉强笑道:「你放心,我命大得很,不会那幺轻易死去的──你忘了我曾经说过,你越是对我笑,我越是倒霉的话吗?说不定你多骂我几句,再恶狠狠地踢上我几脚,阎王爷他就不肯收我了呢。」
龙千夷眼中含泪,抱着朱槿不停地向前飞奔,口中却说道:「死小猪臭小猪坏小猪,我最讨厌你了,恨不得天天骂你才好!」
朱槿只觉得风声呼啸,椋过耳边,几乎来不及分辨路径,但是龙千夷显然对地形相当熟悉,不过一盏热茶时分,就停在一道竹篱之外。
竹篱周围栽满了碗口粗的梧桐树,眼下正式繁花似锦的季节,远远望去,像一片雾紫色的轻云,散发出淡淡清香。
朱槿刚想问龙千夷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却见他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朱槿不要开口说话。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向竹篱深处,小路尽头,是一栋青瓦粉墙的精致房舍。
龙千夷放轻脚步,踏上卵石小路,慢慢向正房走去。
朱槿听见房屋之内隐约传来琴声,仔细分辨,却是一首<凤栖梧>。
弹琴之人似乎漫步经心,随手拨来,偏偏那琴声如行云流水,高亢时似威凤冲云,没影遥空;低沉时又似初凤还巢,止于梧桐。
朱槿暗暗想到:「这琴声听起来似曾相识,莫非……莫非千夷的师傅竟然是他?如果不是,那幺除了她之外,难道这世上还曾有第二个人能将这曲<凤栖梧>弹奏的如此精妙?」
琴声涵淡悠远,久久不歇,龙千夷也不敢上前打扰,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铮然一声,琴声忽止,房内有人说道:「千夷,你怎地如此固执?我不是说过不见外人吗?」
龙千夷立刻下跪,连连哀求:「师傅,千夷今天遇到了难题,只好来请教您救命了!因为他身上的血斑十分古怪,所以不敢轻易用药。」
那人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曲未成,弦已断,看来这支<凤栖梧>又弹不完了──千夷,你还是回去罢,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改变过。」
龙千夷再也忍不注,一颗大大的泪珠滚下来,落在朱槿的衣服上,润湿了一小块地方。他带着哭腔说道:「师傅!千夷不敢无故打扰,只是实在走投无路,所以才不得不来求您的──试问普天之下,还能有第二个人医术比得上师傅幺?何况,何况他还愿意用雪莲治好苍澜的阴毒,就算师傅不疼我,也求您看在苍澜的份上,救他一命!」
「天山雪莲?」那个人微微有些惊讶,问道:「你老实说,他到底是谁?」
「他……他是……」龙千夷迟疑片刻,方才小声说道:「是我在柳堤上偶然遇到的一个人。」
「千夷,你连师傅也敢欺瞒?」那人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笑意,语气却是淡然如旧,「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难怪师兄们都说你无法无天,总是惹麻烦。」
龙千夷顿首连连,哀声说道:「千夷不敢,求师傅开恩。」
从刚才起,朱槿一直觉得奇怪,龙千夷的这位师傅似乎年纪并不是很大,而且声音听起来又颇有几分熟悉,但也不敢据此断定,他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幺人。
朱槿知道龙千夷性格交噢,从来不肯对人假以词色,见他为了自己却甘愿这般低声下气地哀求别人,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对龙千夷说道:「你不要求他了,我命在天,无论是死是活,只有老天才说了算。」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就算你师傅的医术高明,也未必能治好我,又何必去求他?
龙千夷见朱槿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两个时辰之内,身上的血斑已经从淡红色转成了深红,完全是靠着是先吃过三粒白花紫露丸才能支撑到现在。他知道一但血斑变成了紫黑色,那就是必死无疑的绝症。再也无药可医,抱着朱槿滚烫的身体,不禁哭出声来。
朱槿柔声安慰道:「你不要难过,小猪现在高兴得很,你怎幺反而要哭?哭鼻子很难看的,我从六岁起就不再哭啦!」
龙千夷抽抽壹壹地说道:「我不该让你去渔村,你好好的在岛上等我,一点事情也不会有,为什幺你不肯听我的话,一定要跟着去帮忙?」
朱槿微笑道:「小猪不想跟你分开呀,你不懂吗?」
龙千夷把脸贴在他滚荡的额头上,轻轻说道:「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他二人只管絮絮叨叨,在门外说些傻话,也算得上是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却不知门内那个人正在想:「──明明是一样的兄弟,为什幺偏偏生出不一样的心肠?假如当年他对我有这样一半的好,我ˋ我……」
过了半个时辰,朱槿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无力支持下去,慢慢合上了双眼。
龙千夷抱着他的身体放声大哭,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懊悔。他生性至纯,本来就不懂人世缄为何忧愁烦恼,只是觉得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了。
忽然房门之内的人说道:「千夷,你刚才说他身上的血斑十分古怪,到底是什幺样子?」
龙千夷不敢迟疑,连忙答道:「像……像是鱼鳞一样的……」
「鱼鳞?」那个人沉吟片刻,轻轻「咦」了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惊讶,问道:「难道是龙纹血斑?!他是不是姓朱?」
龙千夷垂泪到:「是的!是的!他叫朱槿──师傅,我原本不该瞒您,可是……师傅!师傅!他要死了!求您快救救他!」
「傻孩子!」那个人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既然到了师傅这里,就算是死人也能救活,你还担心什幺?」
「可是,可是,」龙千夷嗫嚅道:「我一直都摸不到他的脉……」
「千夷,你是关心则乱。」那人冷静地指点道:「难道你忘了,除了平常脉象之外,还有『反关』和『斜飞』这两种异常脉?我想他一定是斜飞脉,脉位不在手腕内侧,而是在手背之上。」
龙千夷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疏忽了,连忙去探朱槿的手背,果然指尖下有细微的脉搏隐隐跳动,弱而不绝。
那人说道:「如何?师傅没骗你吧?因为他体质异于常人,虽然服过白花紫露丸,却不能防止疫气侵袭──千夷,你抱他进来罢。」
「师傅!」龙千夷猛地抬起头来,脸颊尚且挂着泪珠,惊喜地问道:「您愿意救他了?」
那个人笑道:「既然是襄平郡王,那就不算外人,而是故人了,我若是见死不救,可有些说不过去。」
龙千夷乍闻此言,心中颇为迷惑不解,什幺时候朱槿竟然成为师傅的「故人」呢?但是眼下他的生死只在顷刻之间,这些细枝末节也顾不上理会了,连忙抱着朱槿站了起来。
谁知跪的时间太久,腿早就麻木了,龙千夷身体一晃,眼看又要跪下去,这时候从门内透出一楼指风,分别在他双腿上的「足三里」|穴中轻轻一点,龙千夷感到一股软流,自下而上冲开经络,顿时血气畅通,双腿不在酸软。
他定了定神,推开房门,抱着朱槿走了进去。
第六章 死生流转不相值 天地翻时忽一逢
朱槿也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似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窗外梧桐树上停着几只色彩鲜艳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枝头欢叫跳跃。
朱槿觉得腹中饥饿,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他扶着床沿想要坐起来,恰巧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龙千夷堆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咦,小猪猪,你这幺快就醒了啊!」他笑容满面,放下盘子,走到床前帮忙朱槿坐好,「刚才师傅说你要醒了,我还不肯相信呢,想到你真的醒过来了,呵呵」
朱槿看他的笑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恍如隔世。
「我怎幺了?这是在哪里?」朱槿问道。
「小猪猪,难道你生了一场大病,竟然变成傻瓜啦?」龙千夷在旁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奇怪地自言自语:「明明已经不发烧了呀……这是我师傅住的地方,我带你来求他治病的,想起来没有?」
「好象有那幺一点点印象。」朱槿困惑地问道,「不过……你又是谁啊?我怎幺不认识你?」
龙千夷被吓了一跳,以为朱槿真的是发烧烧胡涂了,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是随即他就发现朱槿嘴角含笑,分明是拿自己寻开心,龙千夷立刻一连串地骂道:「死小猪臭小猪坏小猪,你又在胡说八道!看我怎幺收拾你!」扬起手臂就要打他。
朱槿有气无力地提醒他:「喂!现在我可是病人,禁不起风吹草动,你真的想打,那也等到以后再说,我可以给你加利息,要多少有多少……」
「哦,对哦,我差点忘了,小猪你该吃药了。」龙千夷被他的话提醒,连忙捧过木盘放在床前的小桌上,木盘里盛着一碗绿色的荷叶薏米粥,另一碗是黑色的汤药。
龙千夷端起粥碗来吹了吹,说道:「小猪猪,你喝粥,然后再吃药。」
朱槿转转眼珠,故意装作虚软无力的样子,一只手抬起一半就放了下去,愁眉苦脸地说道:「你先放着好了,等一会儿我再吃。」
龙千夷不知是计,果然上当,关切地说道:「怎幺,你仍是没有力气吗?不要紧,我来喂你,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朱槿心中大乐,斜倚在床头,任由龙千夷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吃粥,暗暗想道:「这世上有人求金求银,求富贵求功名,我却只求菩萨保佑,怎幺样能够经常生上一场不大不小的病,让他总是这样来服侍我,那就好了。」
龙千夷喂完药,又端起药碗,朱槿看到碗里乌漆抹黑的汤药,先是一股苦水从喉咙底泛了出来,再闻到汤药里还有一种特别刺鼻的气味,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不吃药?」朱槿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吃粥是一回事,吃药又是一回事,就算有龙千夷亲自动手喂他,朱槿也不愿意去喝那苦水。
「不吃药怎幺行?」龙千夷一口否决,坚持到:「这是我师傅特意吩咐我煎给你喝的,你放心,我加了许多甘草在里面,半点都不苦──小猪乖,快点把嘴张开……」
自从遇见龙千夷,朱槿处处受气,时时被欺,却是第一次听见龙千夷用这样温柔诱哄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你师傅呢?怎幺不见他?」
「师傅刚刚在写字呢,不准我去吵他。」龙千夷随口答道,然后醒悟过来,眼睛一瞪:「你再怎幺想办法拖延也是没用,今天这要你非吃不可!臭小猪,你是不是要我捏鼻子灌你你才甘心?」
朱槿见事已至此,实在躲不过去了,于是从他手上接过乐碗,闭着气一口喝光。好半天也不敢喘息,生怕尝出什幺难以下咽的味道。
龙千夷笑嘻嘻地说道:「啊,原来小猪怕吃药。呵呵,你眞是不乖。」
朱槿放下药碗,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一把握住龙千夷的手,问道:「你师傅是不是姓何?他的名讳,是不是上今下非?」
龙千夷闻言吃了一惊,睁大眼睛,奇怪地问道:「小猪猪,你怎幺什幺都知道?我明明没又跟你说过呀!」
但是这样一来,也等于是承认了。
朱槿原先的猜想果然没错,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感概无限,勉强对龙千夷笑了一笑,说道:「以后你不准再叫我小猪了──我和你是同门师兄弟,你该尊称我一声师兄!」
龙千夷万万想不到,朱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看他神情凝重,又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但是自己怎幺会和朱槿成了同门师兄弟呢?他什幺时候做了师傅的弟子?
「小猪……你……你刚才说的意思我不懂……」龙千夷眨了眨眼,反问道:「你又怎幺会认识我师傅呢?」
朱槿叹道:「难道你师傅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吗?他以前曾经做过太学博士,我们这些皇子皇孙,个个都是他的学生。」
龙千夷仔细想一想,知道他所言极有可能是眞的。师傅听说朱槿身上的血斑像鱼鳞一样,马上断定它有极为罕见的斜飞脉,更何况师傅还亲口说过,朱槿是故人而不是外人。
但是──
「怎幺会这样呢?」龙千夷歪着头苦苦思索,一时片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师傅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要我跟你叫师兄?那可有多讨厌!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小猪猪……」
朱槿仰头望着床上挂的白色幔帐,恍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一直困扰在心头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他轻轻推了龙千夷一下,说道:「去问问你师傅,他愿不愿意见我。」
「哦。」
龙千夷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向外走,门外却传来何今非的声音:「不必问了──朱槿,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衫的男子立在门外。
从他的面容上,很难判断出准确年龄。他似乎不到四十岁,却满头白发,银丝如雪,偏偏脸上又没有一点皱纹,眉宇之间,流露出天生一派雍容器度──所谓居庙堂之高,则纵横捭阖,俾倪天下;处江湖之远,即闲云野鹤,悠然自得。
朱槿一见了他,立刻便要起身施礼,何今非袍袖一拂,虽然相隔七八步远,朱槿也感觉到从对面传来一股浑厚柔和的力量,将他重新按回床上。
何今非淡淡说道:「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那些繁文缛节,还是都免了吧。」
朱槿略为躬身,算是见礼,然后笑道:「一别十五载,何夫子风采如昔,令人叹服。」
何今非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千夷,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龙千夷抬头看了看何今非,又看了看朱槿,神色颇为迟疑。
何今非料到他心中所虑,微微一笑,道:「千夷,你怕我会伤了他吗?别忘了,他也曾经是我的学生,我怎会害他?」
龙千夷听了此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朱槿静等何今非开口问话;但何今非却似乎并不怎幺着急,缓步踱到窗前,望着一株青翠的梧桐树,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最后还是朱槿主动打破寂静,小心试探道:「夫子,不知您有什幺话要对我说?尽管开口不妨。」
何今非定定地看着远处一点浮云,语调平淡的问道:「他还好吗?」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换做了别人,一定要反问,「他」是谁?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但是朱槿立刻便明白了何今非的意思,摇了摇头,答道:「假如一个人做了皇帝,而且他又想做一个好皇帝,那幺随之而来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不说官员舞弊、藩王 掣 肘,就是普通一场天灾人祸,也足够让他饮食难安,夜不能寐了,又怎能说得上好呢?」
何今非淡淡笑道:「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漕银被盗。」朱槿眼中光芒一闪,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案子虽然是千夷做下的,可他不过受命于人,其实,是夫子借了那十万两黄金吧?」
「你果然机智聪敏,颖悟过人,他果然没有看错。」何今非轻轻一叹,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那批黄金确是我叫千夷截下的。」
「那我可就有些胡涂了。」朱槿道,「不要说十万两黄金,就算是一百万两,甚至两百万两金子,只要夫子一句话,我相信三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您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何今非转过脸来看着朱槿,扬眉道:「这其中缘故,你倒不妨猜上一猜。」
朱槿沉吟道:「自从千夷对我说他是替人借钱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让千夷替他出面借钱呢?第一个人选,当然就是他的师傅──他的师傅不仅精通武功医术、机关阵法,而且还妙解琴音,天下虽大,除了夫子之外,我不做第二人想──但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夫子为什幺单单要截这第二批漕银呢?我暗中揣测,或许是第一批漕银出了什幺岔子,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所以夫子才叫千夷去把它截下来──也不知道朱槿猜得对不对,请夫子指正。」
何今非听完朱槿的话,久久不言,只闭了一下眼睛,表示默认。
朱槿又道:「这件事情,虽然是夫子叫千夷出面做的,但是押运漕银的士兵之中还有金吾卫的人──我想大约皇兄也已经猜到此事可能与夫子有关,所以他虽然表面上震怒,其实内心却并不怎幺着急,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六部的人看看而已,这就叫做敲山震虎,也让他们晓得些厉害。」
何今非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他知道我不见外人,但是说不定会见你,所以才特意派了你来的。」
朱槿道:「既然如此,就请夫子明示,漕银之事该如何了结,朱槿回京之后也好对皇上有个交代。」
何今非道:「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你带回去给他,他看了信就自然就什幺都明白了。」
朱槿沉吟片刻,忽然抬头说道:「记得当年夫子考评诸皇子琴艺,宁王的考语是『聪明绝顶,弦歌雅意』,文德帝的考语是『精通音律,技艺超群』,惟独当今皇上只有四个字,确是『霸气有余』──其实我知道,夫子内心最欣赏的,便是三哥。」
何今非听了这几句话,面无表情,亦不作声,就算是顺水推舟的默认了。
朱槿又道:「三哥虽然做了皇上,可他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方才夫子见了我,第一句话就问他好不好,可见夫子心里,还是很记挂他的──既然这样,那又何必……」
何今非忽然一抬手,朱槿立刻便停住话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朱槿,你说的句句都对,只不过……」何今非淡淡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是强求不来的。」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今后你要好好地对待千夷,不可以让他伤心失望。」
朱槿向窗外看去,只见龙千夷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双手握着十几枚铁莲子,不断地抛上去,等那铁莲子落下来了,又一个一个接住了再抛──这显然是他的拿手好戏,所以一个人正玩得起劲。
在那一瞬间,朱槿只觉得心底有一丝丝温暖的感觉慢慢泛起,就像是泉水从地底深处不断向外涌出,渐渐溢满了整个胸腔。
他看着正在阳光中玩耍的龙千夷,微笑着答道:「我会的。」
卧床静养了两三日,朱槿的身子基本复原,龙千夷和他一起乘船回青龙岛。
自从那一日长谈之后,何今非在也没有露过面。朱槿心想,也许他不愿因为见到自己而重新记起当年的往事,所以临别时也只在他的房门外拜了两拜,没有当面辞行。
何今非在琴弦上拨了两下,乐声叮咚,算是答礼。
「小猪猪,那天你跟师傅到底说些什幺,神神秘秘那幺久?」龙千夷一边划船,一边好奇地问道。
朱槿笑道:「夫子跟我说,以后不准你再欺负我,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夫子要替我教训你呢!」
「哼,我才不信师傅会那幺说,」龙千夷眨了眨眼睛,「你这只小猪就喜欢骗人,我不上你的当。」
朱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问道:「我昏迷了这幺久,也不知道莫远他怎幺样了,丹若有没有带雪莲回来?」
龙千夷心想,反正莫远被擒的事早晚要揭穿,倒不如先跟朱槿说明了的好。于是把那天早上跟莫远交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槿。
朱槿想不到竟然连莫远也被抓到青龙岛上去了,先是吃惊,随后又忍不住大笑道:「这可眞是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怎幺那天早上发生许多事情,我却偏偏一点也不知道!那幺后来呢?后来怎幺样了?」
龙千夷答道:「后来我就带你去找师傅了。莫远不放心,一定要跟着,我怕他坏了事,惹师傅不高兴,所以不肯答应,苍澜就把他留在岛上,自己做人质──假如我不能带着你平平安安地回去,也不晓得莫远会闹成什幺样子呢!」
朱槿摇了摇头,笑道:「我跟你打赌,不用等我们回去,莫远一定早就和苍澜打起来了。」
龙千夷吃了一惊,但是心里却不肯相信,反驳道:「我看不见得。你要知道,在我们几个师兄弟里边,只有苍澜的脾气最好,他做事又有分寸,不会轻易跟人打架的。」
朱槿笑道:「你不知道,最近莫远被丹若教坏了,平常就喜欢无事生非,就算苍澜脾气再好那也是白搭。当初我在京城里,听人说过一件事:有几个番邦女子在酒楼高谈阔论,公认金吾卫指挥使江朝彦武艺高强,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他们个个都想嫁给这样的英雄豪杰──这话不知怎幺竟然传道莫远耳朵里了,他心中不服,主动跑去找江朝彦比武,一定要分个输赢高下才肯罢休,江朝彦躲了半个月,还是被他纠缠不过,于是两个人就打了一架,听说最后结果是平局;莫远得意洋洋地回去了,谁知却被丹若好一顿臭骂……不过我想,要是江朝彦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他一定会闷死的!哈哈!为了那种烂理由就惹麻烦上身,眞是无妄之灾啊!」
几句话说得龙千夷也捧腹大笑,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了,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个江朝彦……一定是故意……让着莫远……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莫远?」
朱槿道:「我想也是如此。江朝彦这个人实在不简单,虽然我跟他接触不多,可是总觉得皇兄对他格外宠信的样子──」说道这里,朱槿朦朦胧胧地意识到缘由,但是此事毕竟牵涉光武帝,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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