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带灯-第2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四天四夜里,书记镇长是没合过一下眼,脸上的肉像是一层一层掉了,腮帮塌陷,颧骨高凸,满下巴的胡茬子,嘴臭得能飞出苍蝇。所有的干部虽然没有书记镇长的压力和操心大,可以刁空和衣蹲在什么地方或靠住墙打个盹,但他们在那些远远近近的村寨里跑动,两个人就发高烧,四个人石头碰伤了腿或翻山时崴了脚,五个人轻重不一的拉肚子。更是吴干事在查看河水时,脚下的土塄垮了,被冲走了半里地,虽然被救了上来,但已昏迷,还是把他如口袋一样搭在牛背上,拉牛走了一小时,他吐出半盆脏水才醒了。

四天四夜后,雨是住了,河里水不再往上涨,灾情从各寨报上来:沙厂已不复存在,被冲走了三个洗出的大沙堆,卷走了一半的棚布、沙网、架子车和镢镐锨筐,还有一辆三轮蹦蹦车,蹦蹦车是在往出跑时没跑过浪头,司机跳下来爬上了树,在树上困了半天才被救下来。桦栎村发生泥石流,人算跑出来上了对面山梁上,却眼睁睁看着村后一面坡溜下来,三户人家的七间房子一下子没有了。损失约三万元。井子寨村道完全冲垮,损失约五万元。石桥后村河堤冲毁,泥沙覆盖了三十八亩农田,十三棵老树连根倒了。不幸中有幸的是河湾的芦苇滩上有三头死猪,被村民拉回去杀了肉,还有一头牛,牛还活着。南胜沟村山洪和泥石流毁耕地二十亩和一片山林。北沟二村刘英安是下半夜听见大水声,把门一开就被水拉走了再没找到。西栗子村汪文镇在家盖房,为了多占庄基,在屋后挖崖,挖出个陡直的土塄,结果土塄经雨淋泡塌下来,把正盖着的新房壅倒,压死了他老婆和孙女,还有一只怀孕的母猪。药铺山坍了一座崖,崖石堵塞了沟道,聚水成湖。茨店村一年才硬化的村前五里路,不复存在。唐有根被雷击,一米八的个头缩成小孩一样,浑身黑得像炭。石门村垮了十条梯田石堰。崛头坪倒了五间房,一人触电身亡,三人失踪。骆家坝村山裂,五十亩山林被毁,倒坍三间房,丢失牛羊十头,损失十万元。双轮磨村前道路塌方五处,十八亩耕地被冲走,只剩下石板皮。

竹子翻阅过去的水灾材料

 竹子是跑村时山上一块石头滚下来,带灯喊往右跑,往右跑,竹子急了竟分不来左右,迟疑了一下,石头就滚下来擦着了她,所幸没有砸着,而那么擦了一下,左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她用绷带把左胳膊吊在胸前,不能再往村寨里跑了,镇长就让她在镇政府写灾情汇总。竹子不甚懂写这类文件的格式,就翻阅镇政府保存的过去水灾的汇总材料。其中一份材料是上一届班子写的,却写着上上一届班子时的情况。

那材料是这样写的:现在干部任用“七上八下”,就是年龄到了五十七可以提拔,五十八则作罢,而樱镇防洪是“七下八上”,就是发大水常在公历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比如二○○五年的七月二十九日,二○○七年的七月二十四日,二○○八年的八月十三日。二○○八年的八月十三日,樱镇街道成了河,家家进水,半夜里群众在街上集体大骂镇政府把水给改道街上了。当时的镇书记赶紧叫镇上干部天不明就去摸查长舌户,进行安抚。镇书记苦求下去的干部,对群众要好言好语,面带微笑,群众再骂,不急不躁,千千万万不敢发生动乱。后来传说东边的香积镇死了百十人,一条沟的人家连窝端了,还有祥峪乡泥石流死了八户人家,潘家坪也死了三人,樱镇人就庆幸:咱还没死人么!就不闹了,还有救济和慰问而以受灾得意了。之所以水能进街,是原来要修个护街坝的,坝设计离街二百米前往下左拐四十五度了直下从街后走,也就是说应从街前的拐弯处修下来,但镇书记在修时说这条坝是能代表樱镇形象的,修到石拱桥处好看,也便于上级领导来检查。因此发大水从上面一百米处直下扫荡了街道。这条总长八十米的坝曾被县市有关部门来人检查了多次,那里的标志牌也被换了多次,比如是以工代赈项目工程,是市团委扶贫项目工程,是革命老区转移支付项目工程,是爱民救助项目工程。

带灯到青山坪了解情况

 带灯在青山坪村了解灾情,一老人热情地让她到屋里坐。带灯说这大水让你们受难了。因为水进了村后,正是夜里,村长敲着脸盆挨家挨户叫醒人转移到了有山神庙的那块高地上,虽然水冲毁了七间房子,冲走了四头猪两头牛,但人没伤亡。老头说你来我这儿问我,我心里高兴呀,在古时你就是朝廷命官呀!这回多亏了政府在解放初筑了一堵浆贴的护村坝,要不整个村子就完了。这些年也是年年打坝咋都不结实呢,不知是水泥不好还是咋的,一涨水它就塌了。带灯一脸羞愧。老头给带灯拿了核桃砸仁吃,还喊叫老婆子给带灯打滚水荷包蛋。老婆子说没蛋了,老头说:鸡不是在窝里吗?老婆子去鸡窝,果然一只黄母鸡卧在那里,老婆子提起鸡见鸡并未下蛋,指头在鸡屁股眼里探了探,骂鸡:你没蛋你给我做样子?!滚!把鸡扔出了院墙外。带灯听到了滚字,也听到了蛋的,忙说:我不喝,不吃。赶紧离开。

上报灾情

 带灯从青山坪村回来后,也把自己了解的灾情给了竹子。竹子已经汇总了两次,但还不断有新的情况报上来,一次次地更正补充,直到形成第三份材料后,先让带灯看,带灯吓了一跳,没想到除了西栗子村汪文镇家盖房挖土垮了塄压死两人,茨店村被雷击死一人,石门村触电死亡一人,三人失踪外,东石碌村被水卷走一人,柏林坪寨泥石流埋没了一户人家,好的是这户人家仅是个鳏居老人,但崛头坪村也失踪了三个人,活不见人死未见尸。立即让竹子赶快呈报书记镇长。

镇长一看死亡和失踪的人数十二个,就失声痛哭。书记训他:你哭啥哩,嗯,你哭啥呀?!镇长说:咱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么,灾情这么重,这怎么给上边交代,又怎么收拾摊子?书记说:你哭事情就没了?领导干部么,泰山崩于后白刃交于前咱要挺住!人胜不了天,关键咱把咱的工作做好,灾情现场该去的咱去,该慰问的群众咱慰问,咱就对谁都可以交代!于是,紧急召开了一个中层班子会。会上,书记不是让竹子重新通报汇总的灾情,竹子将各村寨的田地、山林、道路、河桥、房屋、财物、家畜的损失,以及沙厂的损失一宗一宗说了。书记问:次生灾害没有统计吧?竹子说:报上来的就是这些。书记说:这是一发生水灾,同志们在第一时间奔赴受灾现场的统计数,但咱樱镇的山区有山区小气候,就是山沟里泻水不可预知,说不定哪个山沟的水流就狂涨,而且水浸泡后滑坡、垮塄、泥石流在第二天或四五天后才可发生发现,这种次生灾害一定要充分估计到。竹子说:那怎么估计?马副镇长说:你在镇政府这么多年了咋还是没脑子?怎么估计,你可以多写写损失么!竹子看带灯,带灯没言语,竹子说:白主任对深山里的情况更熟悉,能不能让白主任写?白仁宝说:那还不容易写吗?我还要往各村寨跑哩。书记说:白主任你就帮竹子把这一项写写,这很重要。白仁宝说:那好吧。书记又对竹子说:你继续汇报。竹子说:最为严重的是一共死了十二人。书记说:十二人?不是失踪六人吗?竹子说:是失踪了六人,但现在没有找到,肯定是死了。书记说:见尸体啦?竹子说:这倒没。书记说:没见尸体怎么能说是死亡呢?死亡是死亡,失踪是失踪。竹子说:那就死亡六人,这恐怕得很快向县上报告。书记说:你汇报你的。竹子说:东石碌村被水卷走一人,后来在五里外的沟道里发现,乱石砸撞得头和身子分离了,先以为是两个人,后把头和身子对接,能对接住,才认定是一个人。这人叫刘重,五十二岁。柏林坪寨泥石流把三间房埋得毫无痕迹,死了孤鳏老人康实义,七十三岁。石门村的电杆倒了,村民石进保去捡电线,没想电线上还有电,当场被电打死。茨店村的巩德才是发水时先从后门跑上了山,跑上山了又给老婆说他在墙缝里还塞有三百元钱忘了拿,就又跑去拿钱,水没冲着,却一个火雷疙瘩从天上落下来,竟然撵着他,就把他雷劈了。西栗子村一户人家盖房挖土塄,土塄经雨浸泡后塌垮,壅了正盖的新房,压死两人,一个叫马八锅,女的,五十六岁,还有个汪林林,是孙女,四岁。书记说:东石碌村听说沟里的路全冲毁了,倒了许多电线杆?竹子说:是把路全冲毁了,不但倒了十五根电线杆,沟口一面坡滑下来,把那片青林埋了。书记说:那怎么知道死了人?竹子说:侯干事报上来的情况是这样。书记说:把侯干事叫来。侯干事来了,书记说:你到东石碌村了?你报的情况是咋回事?侯干事说:路不通,电话也不通,我是在沟口碰着一个村民说的。书记一摆手,侯干事走了,书记说:他只是听说,那怎么就能保证真实性呢?镇长说:如果不能确定死人没死人,就先不要上报吧。书记说:茨店村的雷击和石门村的触电问题,咱还得冷静地研究一下,樱镇村寨分散,气候恶劣,常有一些怪事发生,比如失足坠崖呀,被葫芦豹蜂蜇死呀,遇着熊熊把人咬伤呀等等。所以我想,茨店村的雷击和石门村的触电虽然是在水灾期间发生的,但又是不是独立的特殊事件呢,老马你说说你的意见?马副镇长说:这肯定与水灾无关吧,陆主任你认为呢?经发办陆主任说:如果再做详细调查,水灾期间病死的人肯定不少,这些病死的人不能说是水灾中死亡人数吧。书记说:说得有道理,既然大家都认为虽是非正常死亡但与水灾无关,那就不作统计了。柏林坪寨泥石流埋没一户人家的事,人没刨出来吗?竹子说:这是治安办报上来的,说泥石流面积大,把一个沟洼全壅实了,根本无法把人刨出来。马副镇长说:这也是不见尸呀。竹子说:可村里再没见了康实义呀。马副镇长说:是康实义的邻居证实的还是康实义的亲戚证实的?竹子说:康实义是孤鳏老人,难在沟脑,村人发现没了三间房也没了康实义。马副镇长说:那也只能算失踪。书记说:人命是大事,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报失踪为妥。西栗子村死了两人这事我知道了,严格讲是私人盖房出的事故,当然,土塄能塌下来,是水浸泡了土塄导致的。如果以私人盖房出的事故论处这也完全可以,但死去的马八锅是村妇女专干,一个不错的村干部,平日工作积极,受过镇党委镇政府多次表彰。她死后,他儿子来找过我,也闹腾得很凶。我考虑了,这次水灾中所有的村干部表现得都非常好,马八锅也是在雨最大的时候敲锣让大家夜里不要睡,她跑动了一夜,后来刚到新房里,被土塄塌下来压死的。我们处理这事,要为死去的人负责,应该表扬的村干部就该表扬,应该有典型的就树典型,这样也是一方面给广大人民群众鼓励,一方面也让死者九泉之下瞑目。镇长说:对,对,马八锅这个女同志工作卖力,镇政府每次下达的任务她都贯彻落实,只是年纪大,手脚笨了点,她肯定是让大家都避水防洪,累得头晕脑涨的,在新房里没留神屋的土塄变化而牺牲的。竹子说:这么说,马八锅是烈士呀?!马副镇长说:这么大的一场水灾,肯定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的。白仁宝说:马八锅就是抗洪英雄!带灯说:这有些那个了吧?马副镇长说:就算她不是英雄也是雷锋么。竹子说:雷锋?这和雷锋能扯上?!马副镇长说:你知道雷锋是怎么死的,他是别人倒车时撞倒了一根电杆,被电杆砸死的。如果严格讲他是事故中死的,可雷锋后来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几代人都学习的榜样啊!带灯站起来就出会议室门。书记说:你有事?带灯说:我上厕所去。书记说:快去快回,咱们要形成个决议给上面报,谁也不能缺。书记接着说:竹子你往下汇报。竹子说:没了,就死了这六个人。镇长说:你怎么还说是死了六个人?柏林坪寨的康实义不是算失踪吗,东石碌村的刘重消息不确定,雷击的触电的不在洪灾范围,要上报死人就只能上报死了马八锅和她孙女,咱们还要大张旗鼓地宣传马八锅同志。你就很快形成个材料,咱们连夜向县上电话汇报,并在明早把材料送到县上有关部门。镇长说完,问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书记说:大家意见一致那就这样上报吧。我再强调一点,专门为马八锅同志写个材料,争取在全县树个典型。带灯呢?白仁宝就到门口喊带灯,带灯没回应。镇长对竹子说:你去厕所看看。竹子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带主任正在特殊期,又累又淋了几天雨,肚子疼得厉害,到房间喝药哩。书记说:哦,那让她好好休息,她这次也极其辛苦呀!以我的本意,也应该报几位镇干部的先进事迹,这其中就少不了带灯同志。可考虑到咱们镇干部是领导指挥抗灾的,还是先不宣传为好,但我会记着大家,口头上会给县上领导作汇报的,以后该提拔的首先考虑,该奖励的一定要重奖。竹子你年轻,再劳累劳累,连夜把上报材料写好,该写透的一定要写透,文字上请教你带灯主任,最后白主任把关,明白了吗?竹子说:明白了。会就散了。

汉白玉井圈里是红的绿的泥

 带灯坐在综治办里吃纸烟,从门里往外看,杨树和院墙之间的那个蜘蛛网没有了,而汉白玉井圈里栽着指甲花也全被雨水打得稀烂,泥是红一疙瘩,绿一疙瘩。

竹子抱了一堆材料回来,她要带灯帮她,带灯说我写不了那样的文字,竹子就叫苦她倒霉把胳膊断了,要断就断右胳膊呀,偏断了左胳膊!

后来,镇长来找带灯时,带灯把汉白玉井圈里的红泥绿泥挖出来,捏成泥包儿在地上甩。这种游戏她小时候玩过。镇长说:你不该正开会就走了。带灯说:我肚子疼,我总不能疼死在会议室!镇长说:我知道你有想法,可你也是老乡镇干部了,你能不知道要向上边表功了,谁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也要说出个什么,如果出事了那又不是大事说小,小事说了?带灯说:可这是人命大事,也敢隐瞒?镇长说:这不是隐瞒,是巧报罢了,因为能说得过去。死一个人你清楚意味着什么,我,更有书记,都是苦根上发芽不容易呀,十二个人突然没了,我和书记的日子不好过,咱镇干部每个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要生存么。带灯说:那死了的人就死了,这些家庭连个补助连个说法都没有了?再是咱即便巧着上报,村里人难道就不说出来,不会有人将来上访?镇长说:康实义是孤鳏老人没人会追究,刘重是落不实,或许死者是外乡过路人,那死亡与咱就无关了,雷击的触电的咱那么处理谁也寻不出不对的地方。之所以报那么多失踪,失踪是不能定生死的,或者人出外打工了,或者走了远方亲戚,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即便是人已经死了还会再有人过问吗?东石碌村刘重问题可能村人以后有反映,现在是消息不通可以不报,为了防止以后有反映,我和书记也商量了,镇上准备了八百元封口钱。把马八锅树为抗洪先进人物,对谁都好。书记处理这类事情真是经验丰富,又给我上了一课。带灯说:你好好上课。把手里的泥包又朝地上甩了一下,泥包啪的一声,破了个窟窿。镇长说:说实话书记还不错,你刚才不在,他还表扬了你。带灯说:你不是也来安抚我了吗?其实用不着表扬也用不着安抚,我算什么呀,你们压根儿不要把我当回事,何况我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妨碍了什么。镇长说:你呀你呀!就蹴下来也捏泥包,捏好了递给带灯,带灯又甩了三个泡儿,最后一次把泥包甩出了门,泥包在杨树上粘住,响声很大。而正好白毛狗跑过来,白毛狗浑身泥,不是白毛狗是泥狗。

给元天亮的信

 昨天值了一会儿班,满院里都是来领救济面粉的群众,还有外面捐来的衣物发放。反正也是骂声不断,因为没有绝对的公平,骂村干部不变蝎子不蜇人。办公室的电话响赶快接听说你好,谁知那北京人南方人多次电话说你们某某村4号家人出事了或某某村12号打工者出事了赶快给家人联系。那些骗子的普通话令我恶心。樱镇哪里有门牌排号?想狠狠骂一通但自己提醒自己千万不敢,万一被改编了传上网镇政府就说不清了。一个老伙计也来上访,她丈夫是村长,去年村里一家姓王的承包了修村道,规定路面硬化必须超过五寸厚,而姓王的偷工减料只有三寸多,她丈夫发了一笔修路费还扣压了一笔,双方一直吵吵闹闹。这次洪水把村道全冲了,姓王的又来要钱,她丈夫还是不给,姓王的说我是没修到五寸,而即便修到一尺厚,水还不是冲了?!她丈夫说路冲了是冲了,和你没按规定修是两码事。姓王的就一天三晌来她家闹,老人休息不好,孩子做不成作业,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说你丈夫把钱给姓王的算了,洪水后肯定要重建家园,上边还会拨款修村道的,到时候再不让姓王的干一分钱的活了。她说那不行,她男人是村长,如果治不住姓王的,村人都看样,村长就没权威了,要我们给她丈夫撑腰打气。但我也知道她男人在修村道款上有猫腻。现在村寨里不说硬理了,一有纠纷就去告呀,双方或一方钱花完了事。我厌烦世事厌烦工作,实际上厌烦了自己。人的动力是追求事业或挣钱或经营一家人生活,而我一点不沾,就很不正常了。我想老天是叫我干啥吧,感情方面像花开花落叶绿叶黄甚至果实苦甜,但树还是根本,茁壮的树才承载情绪的花叶。

我去松云寺,因为听说老松在风雨里折断了一枝,果然是折断了,许多人在那里哭。太阳快出来了啊,就在山头的云雾中,像被摸索的扑克牌经仔细的揣测,半早晨了被哗然翻开,那耀眼的风光还是光风使我后退了两步。雨后的草开始疯长,青㭎桦栎树叶全支棱开来在风里拍手,翻动的叶背是白的,像是开了一层白花。远处的河水翻腾的浊浪如发过脾气的老头在太阳下开始丢盹儿,又如哭闹后婴儿想要安眠。

办公室又在频发信息,依然在强调防汛严峻,让我们守岗强责排查次灾害隐患。水,水,水,将近多半年的时间,总是被水困扰,不是水太少了就是水太多了。我深深觉得女人是水做的,因为我想你时有淌不完的泪水。女人是清清浅浅的山泉,有时在悬崖上成瀑后变成了湍急河流,再加上外界暴雨的袭击成洪成祸。政府让我们抗洪就是抗天谁能护得了,哪个群众在洪水到来时是政府人背出来的,都是从建房时开的靠山的后门跑上山去,自求多福。天灾是上天和人激烈的对话,沟通和协商,那么,镇政府在其中应该做什么呢?我心中也洪水涛涛就不指望谁来抗洪,理顺自己的气韵,疏导生活的脉络,只要是进入我生命中的真情真爱,我都在心中尊敬,维护和经营。看日子整齐地过来,无序而去,我还要认真地活,就像蝉儿一样怎么过我也怎么过,唱着别人或许聒噪而我觉得快乐的歌。

这两天骑摩托要到几个村寨,看看那里群众的生活和生产,我很看轻自己不想耍嘴,但群众在意,说是镇政府来人了给把什么都交代了,所以我明天先去东岔沟村、桦栎坪村、南河村转一圈儿。

镇街上人都躁着

 洪水使沙厂的经济损失最大,元黑眼坐在当街的肉铺里骂人。他骂挂肉的木架子没有支好,你不拿石头压住底座,架子能稳吗,你会干不会干?妈的个!铺子里的赵妈见元黑眼骂小马,忙把小马支使开,喊:德贵德贵!德贵还在后院烧杀猪水,柴禾全是湿的,冒烟不起焰,正趴下用嘴吹。赵妈又喊:德贵德贵你耳朵塞了驴毛啦?!德贵不吹了,跑过来,抱那个磨扇往木架的底座上压。烧杀猪水的柴禾又扑塌下去,浓烟罩了后院,又像乌龙一样钻进铺子来。元黑眼又骂:你连火都不会烧吗,你是在熏獾呀?!元老三新买来了两只猪,这两只猪都是有人从洪水里捞出来的死猪,有一只头被石头磕撞成了半个。赵妈说:这猪买回来啥价?元黑眼睁着眼,说:你问价钱干啥?!一脚踢在猫食盆上,他嫌猫吃食的样子难看,猫和猫食盆一起被踢出了铺门,跌落在台阶下。张膏药的儿媳又来向他提说工钱的事,张膏药的儿媳知道元黑眼心情差,已经在肉铺门口来了多时,还帮着德贵把木架子支稳,她才说:他叔,我那钱……元黑眼说:不就是那丁点钱吗?张膏药儿媳说:就是一丁点,你不在乎的。元黑眼说:我是不在乎!要是没这场水,哪一天我不是在河滩就发了工钱?可水把沙厂卷了,你每天来,这不是故意看我笑话吗?!张膏药儿媳说:你千万不敢说这话,他叔,你冤枉了我,我也想在老街那儿弄间农家乐的,实在是手头紧。元黑眼突然脸凶了,说:我现在没有!张膏药的儿媳立在那里眼泪哗哗。

马连翘从街上提了盆子跑过来,她进了肉铺门只说了一句:你吃过啦?没等元黑眼回话,就进了后院。元黑眼说:今日没猪血。马连翘说:咋能没猪血?元黑眼说:没猪血就是没猪血!马连翘说:那我提副肠子。元黑眼说:肠子不给你了,让九明家的提去。张膏药的儿子叫九明,马连翘这才看了张膏药儿媳一眼,说:她凭啥?元黑眼说:我说让她提去就提去!马连翘说:人家有陈跛子哩,用得着你操闲心?!张膏药儿媳说:马连翘,我没得罪你,你给我扣屎盆子?马连翘说:陈跛子整天往你那儿跑啥哩,他是给你吃药哩还是给你身上扎猛针哩?有个跛子你还不满足,又来勾搭谁呀?!张膏药儿媳说:我是寡妇,可我门前没是非,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马连翘就过来打张膏药儿媳,两人撕扯在一起。元黑眼又骂:给我住手,都滚远!马连翘冲元黑眼发疯:你让谁滚?把盆子摔在元黑眼面前。旁边早有了看热闹的人,有的说:马连翘脾气恁大的?有的说:把情人当老婆用哩,当然脾气就大了。元黑眼扑起来踢马连翘,踢在屁股上,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往后踉跄了一下,正好赵妈端了一盆烫猪水要洗脚呀,撞得赵妈坐在地上,烫猪水泼在了元黑眼的左脚上。

当天的下午,元斜眼在米皮店突然看见了王采采的儿子。元斜眼被镇长训斥过,死不承认他摆麻将摊专门和从大矿区打工回来的人赌博,但也再不敢去大矿区包工头那儿领取王采采儿子的工钱了。元斜眼以为这是王采采儿子给镇政府密告的,窝了一肚子气,所以突然见到王采采儿子了,就嚷着欠钱还钱。王采采儿子放下碗就跑,元斜眼在后边撵,一直撵到老街上,王采采儿子钻进了歌屋。而换布立在门口,还戴着墨镜,笑嘻嘻地说:斜眼呀,来唱歌吗?你没叫上你大哥呀?!元斜眼面对着换布,但他看的是歌屋旁边的木桩,木桩上挂着红灯笼,说:他往你这儿钻?换布说:他在我这儿看场子呀!元斜眼说:狗么!换布说:是狗。元斜眼拾了块石头,大声喊:你妈的你出来!换布说:打狗看主人啊斜眼!元斜眼哼的一声转身走了。

镇西街村的巩老栓已经躺在村里的三道岔巷口了半天,巩老栓的老婆放声地哭。因为巩老栓的两个儿子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老两口,新盘了锅灶,把旧灶土堆在门前的路上,准备打碎了担到地里做肥料,元老五从河里看水回来,嫌灶土挡了路,拿起锨就把灶土铲着扔到路边的池塘去。巩老栓出来和元老五吵,吵不过,抱了元老五的腿,元老五说:我不打你,你挨不住我打。腿一甩,甩开了巩老栓就走了。巩老栓躺在巷口不起来,邻居来往起拉,说:没踢伤就行了,人家恶么,你在这里躺到天黑呀?才把老两口拉了回家。

张膏药被小马请了去给元黑眼烫伤的左脚贴膏药。张膏药出门时,带了膏药也带了个竹挠挠插在后脖领。张膏药身上总是痒,他把竹挠挠叫孝顺,还姓木,说:我没了老婆,儿子也死了,没人给我抓痒痒,咱买个木孝顺度晚年么。到了肉铺子里,赵妈把木孝顺取下来,张膏药以为要给他挠背呀,赵妈却在给自己挠,说:哎,狗皮膏药!张膏药说:我这不是狗皮做的。赵妈说:是不是你那儿媳要改嫁呀?张膏药说:你听到什么口风啦?赵妈说:听说陈跛子待她好。张膏药说:那她寻梦呀?赵妈说:陈跛子是好日子,咱吃饭哩管它是啥碗!张膏药说:那跛子恁有钱,她还把我儿子的命钱给人家?!气得给元黑眼贴膏药时手抖得贴不平展,揭下来重贴,元黑眼也骂他:你就这技术?我只给你一半钱!真的只给了二元五。

唐僧走来一路都有白骨精

 广仁堂的门开着,陈大夫在里边坐着,没人来就诊。戴上老花镜了看药书,街面上不时有人吵架,聒得看不成,就对张膏药的儿媳说:你把筛子里的枸杞端出来晾着。张膏药的儿媳来给广仁堂打杂,陈大夫满意这女人的勤快,也满意这女人转身弯腰时的那一种姿态,但女人的一双鞋太旧了,他问:你穿多大号的鞋?张膏药的儿媳没回答他,瞧着那个疯子在撵一只狗。她认得那只狗是镇政府的白毛狗,狗被撵急了转过身咬疯子,疯子没躲得及被狗扑倒,疯子竟然也咬了狗一口。张膏药的儿媳说:今日天阴得实,不会有雨吧。陈大夫说:有雨着好,有雨天地阴阳就交汇了。

大工厂工地的负责人从街头过来,人都叫着唐主任。唐主任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迟早都不穿西服,穿白绸子对襟褂,脸上笑笑的。他走过来总有人碎步跑近去说话,又差不多是些女的,她们央求着工地能给些活计,比如挖一节水渠,砌那些围墙,要不要石方或去刻凿石条,厂区里搞绿化树吗,要栽牡丹、月季和蔷薇吗,要么每天固定去送豆腐、豆芽,就是专送蒜苗和芫荽也行呀。她们说:我心轻,主任,你遗一粒米就够我的了。唐主任一直在摆手,脚步不停。她们仍跟着,一会儿到人家身左,一会儿到人家身右,甚至跑到前面了,倒着走,反复地说。唐主任并不恼,依然微笑,说:我不具体管这些事。她们说:你管哩,你一句话的事。

陈大夫问张膏药的儿媳:他真的是姓唐吗?张膏药的儿媳说:姓唐。陈大夫说:哦,唐僧了么。唐僧走来一路都有白骨精么!

唾痰

 张膏药给元黑眼贴了膏药,回来的时候经过广仁堂,果然见儿媳在帮陈大夫收拾晒席上的枸杞,就呸地唾了一口。儿媳瞧见是张膏药,低头就进了药铺,那口痰却唾在了广仁堂门上,还往下吊线儿。陈大夫说:哎哎,你往哪儿唾哩?张膏药说:我愿意往哪儿唾就往哪儿唾!陈大夫说:你唾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