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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驸马无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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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李超的副将林若被任命为新的宫中御卫队长,因为不满皇兄对李超的处置,他成了我的心腹,算是目前我安排在宫中的重要线人。今早他秘密来将军府见我,说皇兄果真决定将家宝召入宫中,诏书大概在明日之前就会拟定。

一旦诏书发出,那么明轩要么抗旨、提前兵变,要么和前世一样,让家宝入宫、推迟兵变。一旦家宝入宫,正如皇奶奶所说,尚未失去大权的皇嫂必定会急于设法至家宝于死地。若明轩提前兵变,襄城城外尚有十万精兵,匆忙之下兵变成功的几率实在很小,骆家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随后而来的张嬷嬷也证实了皇兄明日下诏的消息,那便是说,过了今日,我可能再没有机会保住家宝的命。

她还带来另一个重要消息,说皇兄和皇嫂的关系又趋于恶劣,皇兄如果不是待在军机处,就一定是在丽妃那里,宫妃们都猜测皇兄是怕皇嫂谋害丽妃肚里的龙种。情况这般不如己愿,皇嫂的状况自然更加不稳定,昨日居然把一名后宫妃子当做丽妃给砍杀了。

中午时分归来坡又来人,皇奶奶第二道密旨也到了,催促我今日之内务必将家宝送往归来坡。

目送那名传旨的女官离开,我知道家宝的事不能再拖了。即便我不顾一切将实情告诉明轩,而他亦抛开家族恩怨信任我,除了抗旨或者遵旨这两条路,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对我来说,家宝绝对不能入宫。与其送家宝入宫,不如按原计划将他送往归来坡,事情尚有转机。

明轩此时不在府中,雪姨自贤儿尸首被发现后,没两天便病了,因而这几日家宝都由我来照料,这倒也方便我行事。我当机立断命凝香带来家宝,只说是在府里待得闷了,想带他出去放风筝玩。

小孩子易哄,当时就拍手叫好,还嫌二丫笨手笨脚不会放风筝,让她留在府里不要跟着。自项善音那件事后,二丫对我越加信任,这丫头本就实诚,听我再三保证晚饭前一定回来后,也就不说什么。

马车出城门后不久我就命车夫转了方向,直往归来坡而去。家宝和凝香都偷来诧异目光,家宝先问道:“婶婶,我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去太皇太后那儿。”

他挠挠头皮,又问:“那我们不去放风筝啦?”

“以后有的是时间放风筝。”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里微酸,今天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和这孩子一起出游。

“太皇太后病了,想见见你,但你轩叔不喜欢你去见她,所以婶婶就扯了个谎话,要不二丫也不会让你出来。”

“这样啊。”家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太皇太后见到我病会好一点的话,我就去见见她好了。”

凝香笑着戳了戳家宝的头道:“什么叫‘就去见见她好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太皇太后见你是你的福气,平常人家想见还见不到呢。”

家宝眨着眼道:“你很想见她吗?那我把见她的机会让给你。”

凝香搂住家宝笑道:“这话可更离谱了。”

我靠在一旁,瞧着凝香左一句右一句地抖家宝找乐,想起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那些事,只觉得世事无常,人生无奈。

到归来坡时,我照例将凝香留在马车上,自己牵着家宝的小手跨入行宫大门。九姑姑照例在内院门口迎我,相较五日前,她的面庞似乎又消瘦了些。

进入行宫内院,我越走越觉得今日内院的气氛古怪,往常皇奶奶的亲卫队只留在外院守护,而今日内院里也时不时有小队亲卫巡逻。内院里行走的侍女太监也少了许多,一路上只遇到两名跟了皇奶奶多年的侍女,其他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越往里走,不祥的感觉越是强烈。到皇奶奶卧房门口的园子里时,九姑姑停下脚步道:“公主请在园子稍后片刻,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我顿生警觉,往日里哪次九姑姑不是直接将我领进卧房的?

话还没问出口,九姑姑已匆匆走向卧房。我只不过拉着家宝的手朝前追了一小步,园子里忽然人影晃动脚步杂乱,顷刻间我们便被□□名突然冒出来的亲卫包围,个个神情肃穆,手持腰刀,雪亮刀尖齐齐对着我和家宝。

家宝曾跟着明轩大哥大嫂上过战场,遇到这种场面虽然免不了紧张害怕,但也不至于被吓哭,两只小手紧紧抓住我手臂,将绷紧的身子贴在我身侧。

我迅速扫了一圈,亲卫共有八名,大多上了年纪,有几人甚至已经须发斑白。我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小就跟着皇奶奶的,已久不露面。这些人应当算是皇奶奶亲卫中的心腹,能指使得动这些人的只有皇奶奶本人。

在宫中待得久了自然知道皇家的阴险,但没料到我曾经最为依赖的皇奶奶也会对我使出如此手段。

我紧紧护住家宝高喝道:“我乃大周长公主,奉诏前来拜见太皇太后。尔等何人?竟以下犯上!太皇太后呢?我要见太皇太后!”

这时九姑姑站定在皇奶奶卧房门口,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道:“长公主见谅,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请将骆家小少爷留下,长公主便可以走了。”

家宝全身抖了抖,伸手将我身上衣襟牢牢抓住,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恐惧和隐忍。想起小时候先生曾教我,皇族女子宁可死也不可求饶,家宝是军人世家出身,从小受到的教育大概也和我一般。

虽然对离别早有所准备,我瞧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仍忍不住抽紧,实在是不想让小家伙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我分开。

我抬头问九姑姑:“太皇太后既然让我带家宝同来,总不至于只见家宝不见我吧。家宝自小没有离开过骆家人,我是他唯一的婶婶,有几句交代的话我总得禀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今日身体疲惫,公主不必见她老人家了,有什么话交代我便可。”

九姑姑性格外向,以往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今天从头到尾她都目无表情,仿佛木偶演戏一般。刚才这句话,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还不觉什么,但在我听来语气生硬,简直象在背台词。

我静静地审视着她,从她刻意板起的脸、僵硬的双肩看到她盖住双手的袖口,视线最终停留在那微微颤动的袖口上。随着心里那个冰凉的念头逐渐从模糊到清晰,双手一点点变冷,咽喉里波涛汹涌,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发泄不出来。

我什么都没再问,缓缓跪下,异常艰难地朝卧房磕了一个头。曾以为最后一个至爱亲人去世时,我会心痛欲裂。原来真正面对时,只觉得悲凉而已。

那个能够让我依赖的皇奶奶,早在与皇兄合谋下旨将我嫁给明轩时就已经不在了。此间去世的是大周国的太皇太后,坚忍不摧、手段狠辣的太皇太后,去世时还不忘防我一招。

八把尖刀又朝我们围拢了一些,九姑姑皱着眉催促我离开,我知道我已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怀疑公主……

☆、天涯咫尺间(五)

我跪蹲在家宝面前轻抚他额前的乱发,柔声道:“如果害怕,哭一小会儿也没关系。”

家宝紧抿住嘴,似乎想哭,却仍然强忍着摇头。

我又道:“没什么好害怕的,那位九姑姑看着凶,其实心地最好。何况你只在此处待几日,几日后我来接你,那时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家宝忽然问道:“你和轩叔会不会有事?”

“为什么这样问?”我狐疑地瞧着他,他才六岁,不可能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什么来。

“因为我娘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同你说的差不多。”他终于哭了出来,但没有声音,只拿手拼命去擦湿透的脸颊,无奈总也擦不干,索性带着哭腔大声说:“我等你,但你一定要来!”

我的心一阵阵抽紧,低头忍了好一阵子才能继续说话。

“一定。”我从怀中掏出一粒漂亮得如同彩虹一般的糖丸,塞到他嘴里:“婶婶给你买的,可好吃了,吃了就一定能再见到我。”

糖丸在他一边腮帮上拱起一个小包,他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道:“真的很好吃啊。你来接我的时候记得多买几粒。”

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转身朝九姑姑走去。自知道他的生世后,我便从他的小脸上看出几分与皇兄的相似来,但那些隐忍的神情、走路时挺直的背脊,分明就是一个小小的骆家人。他转过身去时那决然的步伐,竟与明轩一般无二。

我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将小手伸给九姑姑,望着九姑姑将他带入长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我久久望住他消失的方向,努力回想他消失前的样子,那一团小小的、孤单的、飘零的背影就这样一遍遍印在我的脑子里,直到亲卫中最年长的一位恭敬地催促我离开。

走出行宫大门时,天色已暗。凝香正站在门外,笑得没心没肺。见我独自一人出来,她脸上的笑意迅速收起:“家宝呢?”

“被太皇太后留下了。”我没等她继续问,便上前抱住她,“过几日我就接他回来。”

她被我的异常举动吓得浑身僵直,等我放开她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去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扶向我额头:“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

我撩开后窗的纱帘,归来坡行宫在车窗里逐渐变小。最艰险的时刻还没有来临,我又怎么能有事。

回到将军府我的院子时,雪姨已被二丫扶着在院门口等了许久。她看来真的很虚弱,急冲冲朝我走了几步便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幸好有二丫扶着,才能直直走到我面前。

我没有避让,任由她惊惶失措地抓住我的手腕,该面对的总也要面对,况且她还不是最难过的一关。

“家宝呢?长公主将家宝带去了哪里?为何不见家宝回来?”她完全失去了冷静,睁大了眼睛问我,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恐惧。

“太皇太后甚是喜欢家宝,留他多住几日而已。”我轻而易举地抹开她的手,冷漠地朝卧房走去,边走边淡淡地道,“二丫,雪姨精神不佳,别吓坏了朵儿,快将她带回去。”

雪姨在我身后愣怔了片刻,突然挣脱二丫,歇斯底里地扑向我尖声叫道:“他只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带走他!你们轩辕家的人为什么都那么狠毒,为什么要将骆家人一个个带走!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凝香自然不会让她接近我,我听到身后尖叫、挣扎、撕咬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是太不镇定了,若我果真站在皇兄那边,那么她的表现早已打草惊蛇,皇兄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将她拘禁起来加以审问。

关上房门,令人心烦的声音并不能被完全隔绝。我从窗缝中朝外望去,雪姨本就病得没什么力气,一番挣扎后就跌坐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她虽然还没糊涂到将轩辕与骆家之间的恩怨抖落出来,但那哭声里的凄惨和绝望、以及间或一句低声咒骂中流露出对皇族的憎恶已让凝香听得僵住。此时天色黯淡,我看不清凝香脸色,但猜想她此刻定然是震惊纠结。

这时原本跪坐在雪姨身边的二丫忽然站起身,面朝院门。接着院门口出现一袭高大身影,人未露面,一大捧娇艳欲滴的桃花先探入院子里来。那桃花与院子里的桃花竟然是同一品种,一般的清爽粉嫩,一般的柔软如霞。只不过院里的桃花已然凋落,而他手中的桃花开得正盛,重重叠叠遮住了整张脸。

“平阳,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明轩的声音响起,我立时闪身离开窗边,生怕他透过窗户看见我。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也突然停在院子中央。雪姨的哭声猛地提高,一阵衣襟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是她跪行到明轩面前。

我听见雪姨嘶声对明轩道:“家宝出事了!公主今日将他带走便没再将他带回,这定然又是他轩辕家的阴谋诡计!贤儿一直担心家宝的安全,家宝若是出了事叫我如何去见她,如何去见老爷夫人!将军,你看错了人了啊!看错人了啊!……”

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哭喊着“看错人了”,直到嗓音嘶哑完全发不出声音。

明轩一直没有说话,许久才对二丫道:“扶雪姨回去歇息。”

他的声音平淡之极,无波无澜,无冷无热,完全没有一丝情绪,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随着院门砰然关上,院子里重归寂静。又过了一阵子,明轩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逐渐朝卧房逼近。

平静之后便会有暴风雨来临了吧。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准备面对他的质问,甚至其他任何过激的举动。

早就预想过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况,他也许会象前世家宝被带进宫之后那样,雷霆震怒,将我冷嘲热讽一番后便将我软禁起来,再不见我;甚至也许会比前世更为震怒,怒斥我欺骗了他,欺骗了家宝,辜负了他与家宝对我的信任;甚或拔出腰间冰冷的剑,象前世那样抵着我的咽喉,质问我为什么要害一个六岁孩童……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脚步声停在门外,之后久久没有动静。我在门内等了许久,呼吸逐渐加快,忍不住从门缝中朝外张望。

他就在门外,背对着我坐在石阶上,怀里依然抱着那一捧桃花。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苍凉无力,远不如以往那般坚实挺拔。他就一直那样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直到夜幕覆盖大地,他整个人便也融入到清冷的夜色中去。

他终究是无法信任我。不来问也好,免得待我苦苦解释之后,依然看到他脸上更深的不信任。

我扶着门框缓缓滑到地上,侧过身将肩膀靠在门边,就好象……靠着他冰凉的脊背。那种冰凉逐渐透到心里,我环抱双臂想要保持一些暖意,指尖却碰到腰间更加冰冷的匕首。

……

次日早晨我被凝香唤醒时才知道,我竟然靠着门框睡了一夜,而明轩则在门外坐了一夜,就那样一动不动,沉默着坐到了天光。

“将军听说家宝没回来后的脸色……好可怕。”凝香心有余悸地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仿佛站在一个人旁边就会被他散发出来的气势所伤,太可怕了……”

“后来将军坐到公主房门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象个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我不敢打扰,就躲到朵儿房里去睡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将军还坐在那里,还是昨夜的姿势,好象一整夜下来他更本没动过。”

我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门外,淡淡地道:“他现在不是走了么。”

“那还是庞将军来请他走的。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一动不动坐一夜啊,将军一下没站起来,庞将军想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我站起身垂了垂酸麻的双腿,扶着凝香慢慢走到门外。人去院空,石阶上一地被碾碎的桃花,一大片一大片象是淡淡的血迹。

……

四月三十日,距明轩兵变仅五日。

池州再次告急。京郊驻扎的大周兵马按兵不动,朝中也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粮草南运的旨意,看来传言不假,皇兄果然倾向宁国舅放弃池州的计划。

我心急如焚,虽然明知大周覆灭指日可待,但眼睁睁看着池州军民身陷绝境而见死不救,我做不到。估摸着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再次入宫面圣。如果皇兄这次再不答应,少不得只好大闹一场。如今这副皮囊能为池州百姓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如果不是考虑到家宝尚未脱险,哪怕跪死在皇兄面前我也在所不惜。

入宫时我只有一个计划,就是在皇兄早朝归来时堵在福宁殿门口,逼着他听我的请求。若能缠得皇兄烦了,往池州发个一兵半足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皇兄虽许我在内苑自由行走,但规矩还得遵守,轿子是不能入内的,因为轿夫和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只能带凝香一人与我一起步行。

一跨入内苑大门,我便拉着凝香径直向福宁殿奔去。还未到福宁殿时,远远望见殿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文臣武将,因为距离远,只能隐隐能听见时断时续的争吵声。

照现在的时刻,皇兄应该正在早朝才对。但眼前的情景,福宁殿宫门紧闭,襄城里二品以上的官几乎到了个齐,分明是皇兄没有早朝,群臣焦急不安便跪等在寝宫门口。

事情很是古怪,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哪怕皇兄再荒唐也不至于不上朝和丽妃窝在福宁殿里。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快到最后阶段了,虐到极处就是公主翻身的日子。

将军和公主身上带着各自家族的烙印,两人各有各的顾虑,如果可以解决这些顾虑,冲破内心的牢笼,那么就是两人圆满的日子,也将也是本文结尾的日子。

☆、天涯咫尺间(六)

有几个跪在最后排的臣子慌忙给我磕头让道,前面的那些尚未发现我,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最前排的许相和宁国舅身上。朝中敢在这种场合吵得不可开交的也就他们两人,争的无非是池州的守与弃。

我听了片刻便皱起眉头,宁国舅将放弃池州的理由圆得冠冕堂皇,说什么以退为进、诱敌深入,然后以三面包抄之势一举歼灭慕容安歌大军。但在我听来,不过是为了他的怯懦找一个借口罢了。

史清和明轩都曾说过,这次定远叛军集结大军入侵大周,如果池州失守,大周士气将遭到极大打击,慕容安歌必定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因此池州最后那晚明轩才会一醉方休誓死一战,当他被调回襄城后,史清才会选择留在池州与许遣之死守。

我冷哼了一声,径直朝两人快步走去。

许相第一个瞧见我,立时停止争吵,口称“长公主殿下”,朝我行了跪拜的大礼。他身材较胖,行礼行得颇为吃力,却很是恭谨。

我与朝中大臣一向没有来往,与许相也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但见他谦恭的模样,又想起许遣之为了大周委曲求全的举动,也定然有一份他的教诲在其中,顿时对他生出好感。他虽生得臃肿矮胖,但看在我眼里却很是顺眼。

相较宁国舅,虽然生就一副宁家的好面庞,身材颀长高大,但我却越看越嫌恶。他见到我时也没有好面色,虽然亦行了大礼,但眼神颇为倨傲。

也难怪他目中无人,虽然皇嫂已经失势,但宁家在朝廷的羽翼已丰,连襄城外精兵主将都是他们宁家的人。皇兄采取宁国舅的意见,一方面是出于各种利害关系的考虑,另一部分大约也是因为对宁家有所忌惮。

我见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下来,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国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内苑如此争吵,不觉得有失体统么。”

许相慌忙磕了一个头,道:“公主教训的是,微臣方才与国舅略略争论了几句,但一想到遣之此刻正身陷池州,随时可能为国捐躯,说话便失了分寸。

“微臣昨日探望遣之妻小时,无话可慰,唯有四目相对泪长流。想那池州将士谁没有父母、没有妻室儿女,将心比心,他人的父母和妻小定然也是这般心急如焚、肝肠寸断,倘若此刻放弃池州,任几万将士及无辜百姓困死池州,我等于心何忍,又有何面目面对大周百姓们!请长公主明鉴!万万要劝得陛下收回圣谕。”

“哼!”宁国舅冷哼了一声,“圣谕昨日已经拟定,如何能收回!许相难道以为陛下的金口玉言是可以随意改动的么!许相口口声声要为大周肝脑涂地,如今却怎生贪生怕死起来?许遣之将军身为池州守将,守住池州本就责无旁贷。如今池州告急,许相不但不究责守将之过,反倒指责起陛下来!”

许相怒睁双眼,指着宁国舅道:“我几时职责过陛下!”

“都到此为止!”我怒喝了一声。我虽从不参与朝政,但毕竟是大周唯一的长公主,皇帝陛下唯一在世的妹妹,威仪尚在,一声喝令下两人倒也识趣,不再争吵,只是把头歪到一边,懒得再看对方。

我放缓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因何文武百官竟入到内苑来?现下还是早朝的时刻,陛下因何将自己关在福宁殿里?”

两人转过头来正要回话,一见对方也在准备回话,同时“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不支声了。我叹了一口气,这些大臣们,平日里之乎者也,开口闭口不离礼仪道德,一旦动起气吵起架来,也与泼妇孩童相差无几。

他俩僵持不下,而我问的话总要有人来答,气氛很是尴尬。

这时守在福宁殿门口的护卫长林若已赶过来,朝我跪行两步面色凝重地道:“陛下、皇后娘娘和丽妃都在里面,陛下令我等守在外面,未有召唤不得入内。陛下的脾气……长公主也知道,末将等不敢违令,却也觉得不妥,正想去请公主来,不想公主竟亲自来了。”

我大吃一惊,听张嬷嬷说,皇嫂精神失常,只要一听说“丽妃”这个名字便会大发雷霆,更何况是亲眼瞧见皇兄和丽妃在一起。

“除了他们三个,里面都有些什么人?殿门关闭有多久了?”我急急问道。

“只有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和陛下的两名贴身太监在里头,已有一个时辰了。”

我急得直跺脚,提起裙裾便朝大门疾走。

“公主!公主!”林若顾不上礼节,慌忙起身跟上,急问道,“这殿门乃整块红木所制,外包铁皮,已从里面反锁上,公主想如何进去?”

“如何进去?”我猛地回头,“你给我狠狠地拍门,让你的手下对着殿门齐声叫‘长公主求见陛下,请陛下开门’。如果叫不开门,就把宫里的御林军调来,砸也要把门砸开了。若我皇兄怪罪下来,我自会帮你们担着。”

林若因为李超的事,极为听我的话,当下应了一声,与二十几名带刀侍卫交代了几句,便带了侍卫们上前,一边拍门一边大喊。这二十几名带刀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时运起力来,拍门声和喊声真是响彻内苑。

我还怕皇兄听不见,与许相和宁国舅简短说了几句,让跪在殿前的文武百官也跟着喊。许相不知后宫发生的事,不知我为何会紧张若斯,与几名尚书和侍郎面面相觑。宁国舅自然是知道自己妹妹的情况的,深怕我将此秘密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顿时目光躲闪,方才的冷傲气焰灭了大半。

来福宁殿的官员本就为了池州的战事急于见到皇兄,此刻听说要他们喊的是“长公主求见陛下”,等于是将责任一概落到我头上,何乐而不为。于是个个抖擞精神,将一句话反反复复喊得山响。

林若和侍卫们已将掌心拍出血来,大门却仍然纹丝不动。我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象一整块阴霾般压着胸口,重得几乎令我透不过气来。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侍卫们的嗓子已经嘶哑,林若更是手掌开裂血流如注。我一挥手让他们停下,后面的文武百官看不到我的手势,仍扯着嗓子在喊。

“调御林军来!”我对林若大喊,同时咬破手指,以指尖的血在他手背写了一道简短的旨意,“用门口的石狮将门砸开!”

林若见殿门半天都敲不开,已领会到事态严重。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事,还有丽妃肚子里的龙种受到半点伤害,我虽然可以担下惊扰圣驾的责任,但护卫失职的大罪他是逃不掉的。

他惨白着脸点了点头,连声音都发不出,握着拳急急离去。他刚刚转身,身后殿门咿呀一声长吟,竟然自己打开了。喊声霎时间安静,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殿门开启的那条缝隙里。

我片刻之前还心急火燎地想进去,此刻双脚象是被冰冻在地上一般,甚至连看都不敢往门里看一眼,深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情况。

门缝里颤颤巍巍地钻出一名太监的脑袋,他额前发鬓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紫黑色,却仍然有新的血迹顺着他两鬓留下。

出事了!我一瞬间便想到,果然,皇嫂又发了疯,丽妃和肚子里的龙种怕是凶多吉少。

扑通一声,赶过来的宁国舅跌坐在地上,林若忙伸手去扶,扶了几下却没扶起来,自己倒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

我心里冰凉,猛地揪住那太监的肩膀。那太监立时惨叫起来:“奴才受了伤,求公主放手!”

我象被针扎了一样抽回手,翻开手掌看时满手是血。

“陛下……陛下口谕,只请公主一人进去……其余……其余人等候在殿外……”那太监虚弱地道。

情况已危急如此,我哪管皇兄的什么口谕,朝林若一招手,便要侍卫们与我一同入内。那太监吓得噗通一声给我跪下,我这才发现,他头顶的一片头发连同头皮都已被削去,汩汩冒血。

“求公主体恤奴才!奴才若是把陛下交代的事儿搞砸了,怕是连具全尸也保不住!都说长公主大慈大悲,求公主您行行好,给奴才留个全尸!”

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所谓的“大慈大悲”,也不过能给他留具全尸。但他既然这么说,至少皇兄还活着。

我转头吩咐林若:“本公主先进去,你即刻去调御林军来,御林军到时本公主若还未出来,你便命其将门砸开。你不要怕,宁国舅和许相都在这里,本公主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到,来日追究责任时定能替你作证。”

因为门缝很窄,我是侧着身子踏进福宁殿的。当我的一只脚还在门槛外,半边身子还留在外面的阳光里,另半边挤进殿门的身子却象是进入了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天涯咫尺间(七)

殿里狼藉一片,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那个开门太监踉踉跄跄地在前头领路,一边哭哭啼啼地道:“都死了,都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去要饭也不会净了身进宫来……”

他越说越轻,突然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我上前拍了他几下,见他没有反应,便将微微发颤的指尖伸到他鼻前,竟探不到一丝热气,已是死了。

死亡于我来说并不陌生,但在这样阴冷昏暗的大殿里,身边只有一个死人,耳边阴风阵阵,大殿深处隐隐传来不成调的忽高忽低的女人歌声,这种感觉真如身在地狱里一般。

我神情恍惚地朝大殿深处走去。在大殿尽头有两条分别向左右延伸的走道,走道连接着几间卧房。歌声自左面飘来,我便循着歌声跨入左边的走道。

走到尽头的卧房时,眼前豁然一亮。我抬手在额前挡了一挡,等眼睛适应了光亮,我将手放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皇嫂凤冠凤袍,居然是节日时的盛装打扮。她本就长得艳丽,浓妆艳抹起来更是明媚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见我呆呆地看住她,莞尔一笑,问道:“没见过姐姐这样打扮么?好看吗?”

我心里一丝丝犯凉,自她进宫后,见到我时总是皮笑肉不笑,哪里有过这样平易近人的笑颜?她此时温柔凝视的焦点却不象是在我身上,如水明眸里带着一层梦幻般的薄雾,倒是象在看我身后的什么地方。

“妹妹这是怎么了,许久不见竟是不认识姐姐了么?”她边问,边握住我的手臂,脸上现出忧郁的神色。

她确曾有过一个妹妹,却不是我,而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在大周军的铁蹄踏上宁氏封地那一年,死于乱军之中。

我头皮发毛,目光慢慢下移到她握住我手臂的手上……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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