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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驸马无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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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宝在里屋哼哼了几声,看样子总算是醒了。正巧药已经煎好,我便让凝香倒了一碗喂家宝喝。家宝起先还是迷迷糊糊的,一闻到药味立刻就清醒了,叫了句“我不要喝”,便只穿了件小褂满屋子逃窜。
凝香是什么身手,笑嘻嘻地站在原地瞧着,突然伸手一捞就把家宝提溜在手里。家宝撒泼似的躺到地上去耍赖,凝香怕硬扯会伤着他手上的筋骨,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脚在他腰间一勾,就将他勾得站起来。家宝故技重施还想躺到地上去,小屁股才往下一沉,人已经被凝香提溜着转了半圈,牢牢卡在凝香臂弯间,药碗已被送到嘴边。
家宝哭丧着脸道:“凝香姐姐这招好厉害,什么时候也教教家宝。”
凝香很是得意:“把药喝了便教你。”
强敌当前,唯有暂时屈从。家宝勉强抿了一口药,立即别转脑袋大呼小叫起来:“杀人啦!我要死啦!轩叔还不来救我!”
我和明轩都吓了一跳,将军府里最忌讳说“死”这个字,我忙啐了一口道:“别乱说!喝碗药还能怎么着。”
家宝声音更高:“再喝这药我就要死了!”
屋里被家宝闹得混乱一片,我们都没注意到一条人影从屋外冲了进来,劈手夺过凝香手里的药碗,呯一声丢在地上砸得稀烂。
“侄少爷都说不要喝了,你逼他做什么!真要喝死他么!”
来的人是雪姨,一向很少说话的她正怒目指着凝香,指尖还有刚才抢药碗时沾到的药汁滴下来。
凝香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看雪姨,家宝乘她手略微有些松开之际,飞身躲到明轩身后。我初初也只是惊诧,但瞧眼前的情形,越瞧越觉得不对劲,雪姨眼睛里喷着火,若此时有不知情的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不定还真会把凝香当做虐待将军府侄少爷的罪魁祸首。
不管雪姨在将军府是什么地位,怎么着也是一个下人。一个下人当着我的面斥责凝香,这分明是有意拆我的台。
明轩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沉下脸对雪姨道:“你这是做甚,药是我让家宝喝的,不要冤枉凝香。”
雪姨愤然道:“将军为何还护着她们,将军难道忘了……”
明轩突然间勃然变色,声音里有种风雨来袭的味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雪姨怔了怔,脸上神色逐渐由怒转悲,伸手一指门外:“那么这件事请将军来管管吧。”
屋门口,奶娘涨红了脸,抱着朵儿被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推了进来,我认得那两个丫鬟是明轩大哥那边院子里的人,负责给雪姨打下手。
“推什么,我自己能走!见公主就见公主,我又没做错什么!”
奶娘原是个是个憨厚的乡下妇女,不太懂规矩,平日凝香说她两句她总是傻呵呵地乐,现在这般涨红了脸大声说话,想必真是给气得不轻。朵儿撇下嘴角,两片小嘴唇紧抿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一瞧见我便伸直了手臂要抱,嘴角挂得越发低了。
我一见她们两个象犯人似的被押进屋子里来,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上了脑门,凝香也是又惊又气,不等我使眼色便朝那两名丫鬟怒喝。
“雪姨这是何意?这府里究竟是主子管事还是下人管事!”我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如果不是经历过两世,性子沉稳了许多,我早让凝香赏给给雪姨和那两个丫鬟耳刮子了。
雪姨并没有一点慌张,用她一贯冷漠的语调道:“公主莫要挑破离间,且听听您的下人做了些什么事。”
奶娘急忙反驳道:“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有什么大不了的!”
雪姨冷笑道:“拌嘴?拌嘴就可以那样咒小主子么?”
奶娘的脸涨得越发红,仿佛被人抓到了把柄,讲话也有些不太利索:“是你们人多欺负人少,几个人围住了我骂!”
“嘴长在你身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我早让凝香把朵儿抱进里屋,明轩也让二丫把家宝带去院子里玩耍。这时听她们乱哄哄吵得热闹,我气得一拍桌子:“都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雪姨哼了一声,倒也不再说话,只看着明轩等待示意。
我自小生长在宫中,深知这种吵吵闹闹的家务事是谁先说话谁就多得了一分理,当下不等明轩出声便沉下脸问奶娘:“让你抱朵儿出去玩会儿,怎生惹出这么多麻烦来?究竟发生何事,从头到尾给本公主讲清楚,若果然不是你的错,本公主自然会替你做主。”
奶娘见有我给她撑腰,神色稍稍平定,一连声地应了,一边掏出手巾抹了把额头的汗。
“我原是抱着朵儿去后花园玩儿的,正巧瞧见她们两个在摘桃花,满满地摘了一大篮子。”奶娘指了指推她进来那一胖一瘦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哼了一声别转头,脸色很是难看。
“我就问她们摘那么多花瓣是做什么用的,她们说是雪姨吩咐拿去做桃花糕给家宝吃的,我便说做好了咱家朵儿也要尝一块……”
正说到关键处,门口响起一阵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这可真有意思,告人的还没说话,被告的倒先要告起状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君来入瓮(一)
贤儿坐着轮椅出现在屋子里时,明轩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你那日摔了之后不是一直说不舒服么,不在屋里养着又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贤儿让丫鬟将她推到明轩身边,眼眸温柔得象要滴出水来:“你这几日忙成这样,注意自己的身子就行了,我没什么事。”
接着神色一变,冷眼瞥向奶娘:“只不过今日碰巧让我听到了一些极其恶毒的话,总是放心不下,就来这里看看家宝是否还安好。将军怎不先听听雪姨她们是怎么说的,倒让恶人先告起状来。”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鼻音,一样也是责怪的语气,但声调分明是在和明轩撒娇。明轩有些诧异地看向贤儿,微微皱了皱眉。
对面雪姨不等他发话,已开始讲述后花园里发生的事:
“我左右等不到小翠和春桃摘来花瓣,便去园子里看,见小翠和春桃正跟奶娘吵得厉害。下人们没涵养,吵起来不知轻重也是有的,但这奶娘越吵越不成话,竟说侄少爷是……”说到此处雪姨呼吸渐急,低头道,“话太难听,我不想讲。”
明轩皱眉:“你既然是为这事而来,此时又说什么不想讲。只管讲来吧。”
雪姨上前一步指着奶娘,咬牙切齿地道:“这贱人竟说侄少爷是野种,大奶奶未过门时就怀了的,也不知道亲爹是谁……”
我刷地站起身:“荒唐!奶娘一向憨厚老实,怎会说这样的话。”
贤儿冷不丁接道:“我也不愿相信,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心底里却原来是这般恶毒。但偏偏就给我听到了,雪姨也听到了,小翠和春桃都听到了,将军只管一个个问去。”
奶娘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哭着唱道:“哎哟!我就不该来这儿哟!来也是被人合伙欺负哟!我就该待在池州和他们一起打仗去啊,一定是祖宗怪我才这样罚我了哟!”
我一把将她拉起:“给我收住了声!别人如何冤枉了你,从头到尾大声说出来,哭哭啼啼的想长本公主的脸是不是?”
她倒是听我的话,一下便收住了哭声,只是好象被吓到了似的,象哑了般怯怯地瞧着我。
贤儿嗤笑了一声,似在自言自语,但音量却能正巧能让屋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也不知哪里找来的乡下妇人,这点礼数都没教好,怪不得连那种话都能说 ……”
我立时打断她,盯住她一字一句地道:“礼数?你便知道礼数了?大周《礼记》中,德、义为先。当日我带着朵儿到池州时,池州的饮食供给已经开始紧张,能为朵儿找到一位奶娘已很是不易,我与朵儿的所穿所食更是来之不易。你既曾是骆家军的一员,跟着明轩在边城打过仗杀过敌,就应该知道尊重边城的妇女,若不是她们捐钱捐粮、为你们洗衣缝补,这仗怕是会打得艰难许多。
“奶娘确是不知礼数,却是至德至义之人,与你口中的恶毒没有半点联系。她才来将军府几日,人头都认不清,在主子背后说三道四的事还轮不到她!定是曾经听到过什么闲言碎语,一时气急才说出来。与其在这里为难她,倒不如花点力气把那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屋内鸦雀无声,连雪姨也低下头一时间无话可说。贤儿扭转头,一张苍白的脸木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愤恨。我不由得盯着她的脸多瞧了片刻,自池州回来后,每当看到她这张脸时我便有种古怪的感觉。
这张脸似乎比我在将军府刚见到她那时更苍白了些,几乎完全没有血色,苍白而且木然,相比之下那对眼睛却是时时透出怨毒和愤恨,若仔细看,便会觉得这双眼与这张木然的脸似乎有些不相称。
这时明轩满身煞气地朝奶娘走去,面上平静,脚底却仿佛凝聚着千斤之力。奶娘哪里见过明轩这般的气势,当时两腿发软便跪到地上,撑在地上的手臂抖如筛糠。
明轩审视了她片刻,沉声问道:“那些话,究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人说的?”
我见奶娘吓得说不出话来,便轻拍她的肩安慰:“别怕,说实话就行。你是本公主的人,若果真不是你的错,就没有人敢动你。”
奶娘象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慌忙拉住我的手,抖抖索索地道:“我算那颗蒜哪颗葱呐,自然是听人说的。”
“什么人?”明轩淡淡地问,手握上剑柄,身上隐隐透出一层杀气。
让奶娘吓得浑身一跳,朝明轩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道:“将军大人饶命!贱奴前日抱着朵儿去门口那条街上买糖人,正逗朵儿玩着呢,听到身后有人议论侄少爷的坏话,贱奴回头想和她们理论的时候,人早不见了,只听得那两个声音是女人的。贱奴说的句句是真,若有半点骗人,天打雷劈!”
她说完便伏在地上哀哀地哭,我想起她说不如留在池州打仗去的话,想起在池州的同甘共苦,于心不忍,冷着脸对明轩道:“她是我带来的人,无论她是对是错,总该由我来处置。况且此刻尚没弄清楚错是不是在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般审问她,难道是想以强欺弱么。”
明轩一双深眸里似乎笼罩着暴风雨前的黑云,道:“我并未说要处置她。”又对奶娘道,“姑且信你。明日我便将府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聚到院子里去,你随我一个个去把那两个声音认出来。”
我皱眉道:“她说是在门外街上听到的,也未必就是府里的。”
他并不理会我说的话,深吸一口气道:“今日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说过的话,若有半点泄漏出去让我知道,格杀勿论。”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凝重压抑,奶娘张大了嘴忘了哭,侍女们更是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些愕然,虽然那些针对家宝的造谣中伤非常过分,但毕竟今天这事只不过是下人们之间吵架碎嘴,算不得大事。要是换了我父皇那会儿,后宫里一天当中不知道要发生几次这样的争吵,争吵的内容不知要比今天这间屋子里所听到的难听多少倍。明轩这样小题大做,难道仅仅是出于对家宝的爱护?
转头时角余光瞥到贤儿,心中忽地一动。
刚才明轩说完“格杀勿论”的话时,大家无不震慑惊怕,贤儿也是低头不语,手指绞着丝帕似乎很是紧张。但此刻我却分明看到,她并不是在乱绞丝帕,那手势分明在用丝帕叠着一只小鼠。
那是闺中女子们无聊时常玩的游戏,将帕子叠成一只小鼠的样子,放在掌心,尾部朝向曲起的四指,只要指尖拨动,那小鼠便似活了一般跃出掌心,以此逗闺中密友们发笑。如此紧张压抑的气氛中,这个贤儿还有心思玩这个,脸上神情与手上的动作完全不匹配,岂不是古怪得紧么。
贤儿似乎感觉到我正在瞧她,睫毛一颤,下意识地打散了帕子,却没有抬头。
“将军,这事就这样算了么?”雪姨上前一步道。下人里也就是她脸上没有多少惧色,依旧是一副千年不变的冷脸。
“怎么?”明轩回身,转身时带动的冷气连雪姨也微微打了一个颤。
雪姨仍硬生说:“我原是见家宝喜爱公主,这才放家宝与公主同住。如今见公主的下人竟是这般恶毒,叫我如何能放心。”
明轩挥手打断她道:“我敬你是我大哥那边的老人,又是家宝的奶娘,平日里才礼让你三分,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莫怪我不讲情面。”
雪姨闻言怔住,渐渐地竟从眼角滴出泪来:“原来老奴这般苦口婆心在将军眼里竟然是无理取闹么?将军可是忘了二老爷是怎么死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又是怎么死的?将军难道竟放心……”
“够了!”明轩怒喝,“你今日说得已经太多。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午时,让府里的丫鬟婆子全到这边的院子里来。”
我透过帘子望住他迅速离去的背影,心思转得飞快。雪姨提到明轩二哥那桩疑案和明轩大哥战死沙场的事,听她的画外音似乎这两件事竟都与我有些关系,明轩那声怒喝,分明是不想让雪姨说下去,以免让我听出缘由。
而明轩今天的表现也十分古怪,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前世就算家宝被害那晚,他也只是无声无息地来到我跟前,以一柄冷剑指住我喉头,用极为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为何要害家宝?”那已是他发泄情绪的极限,几曾见过他象今日这般为了一句话便情绪失控?
这时正巧凝香从里屋出来,见此情景,僵在门口不知所措,待明轩走远了才来到我身后,轻声问:“公主,现在怎么办?”
我还没开口,贤儿已让人推着上前来:“有什么怎么办的,将军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明日午时你也要到院子里去的。你倒是该问问你的主子,如何处置这个不懂规矩的奶娘。”
凝香缓缓转过头,冷冷盯着贤儿问我:“公主?”
我淡淡地道:“还用得着我说?”
凝香抿嘴一笑:“这个我擅长。”
只见她不知如何一扭身,人已到了贤儿面前,伸手就给了贤儿一巴掌。贤儿没料到她来得这般快,大惊失色,竟歪头躲过凝香的一掌,紧接着双手一错将凝香的手臂架住。
凝香吃了一惊,轻喝道:“居然有两下子。”
她边说边运气将手臂打了一个圆弧,从贤儿的双腕间脱出,疾如闪电般点了贤儿的穴道。跟着反手挥出,只听清脆的声音不断,贤儿脸上不知挨了多少下。最后一下拍在贤儿身上,穴道顿解。
她出手前曾说自己擅长这个,果真做得干净利落,前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待贤儿捂着肿起的脸尖叫出声时,雪姨才来得及赶过来,瞪着凝香的血红眼睛好象要将她刮了一般。
我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舒了一口气对贤儿道:“记性果然是不好呐。上次本公主怎么说来着?在府里我是主母,在府外我是公主,你虽对将军有救命之恩,但这关本公主什么事?若本主母有何失德不当的地方,自有将军来与我说;若本公主有违背律法的地方,自有皇兄来教训。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不是?”
贤儿全身发抖,若不是雪姨拉着,似乎就要控制不住朝我扑过来。我盯住她的脸瞧,被震裂的嘴角已淌出血,脸颊也已高高肿起,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刻变得青紫,只是隐隐透出浅浅的黑红颜色。凝香的手劲我很放心,这贤儿的脸皮也确实是厚了点。
凝香上前一步挡在我跟前,冷笑着道:“公主,这贱人似乎还不服呢。我看都是公主平日里太好说话,这才长了别人的气焰。”
我深吸了口花茶的清香,悠悠地道:“将军走之前说什么来着?今日到此为止?唔,说起来本公主此刻尚在将军府中,总要守点妇道,多少也得给将军一些面子。凝香,送客吧,这屋子里的味道可不太好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君来入瓮(二)
见贤儿和雪姨一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奶娘“嘿”的一声从地上跃起来,一边拨开门帘一角朝贤儿她们离去的方向偷望,一边拍着胸脯连声说:“吓死我了”。
我沉下脸喝道:“跪下!”
奶娘一惊,身子还没来得几转过来就跌跪在地上。
凝香噗嗤笑了:“你怕什么,咱们公主对自己人宽得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瞪了她一眼:“果然是本公主平日里太好说话,才养出来你们这些个不争气的。你再要多嘴,连你也一起跪了。”
凝香吐了吐舌头,忙讨好地帮我加了些茶。
我转头问奶娘:“你说家宝的事是道听途说,可是真的?”
“句句都是真的,若有半点假话,叫我天打雷劈!”奶娘举手发誓。
我点点头:“你有时虽不懂礼数,但也明白事理,这种造谣中伤的话岂是可以乱传的?”
奶娘弯下腰连连称是,跟着又道:“我也是老糊涂了,被那两个丫鬟一骂就昏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平白糟践了侄少爷的清誉。”
说完竟举起巴掌狠狠给自己来了几下。凝香一把将她拉住,问道:“那春桃性子温和,小翠虽然伶牙利嘴,平素却也不见她乱骂人。究竟是为的什么和她们吵起来,她们又骂了你什么,竟把你气成那样?”
提到这个,奶娘的脸又涨红起来,气也急了,愤愤地道:“骂我倒也罢了,却把朵儿也骂进去。我当时就说了句,等雪姨把桃花糕做好了,也让咱家朵儿也吃一块。公主把朵儿当女儿般看待,吃她一块糕还不行么。哪晓得那个小翠朝春桃使了个眼色,两人当时就跟我翻脸,左一句右一句地奚落。
“说那桃花糕是专门做给侄少爷吃的,哪儿轮得到朵儿;又说朵儿不知是哪儿捡来的小野种,长大了也就是个丫鬟的命,连给侄少爷提鞋都不配……公主您说,朵儿才多大一点孩子,怎么招惹她们了?我气不过,又理论不过她们,心里一急便说了那番浑话。”
凝香早气得直跺脚,跳着眉毛道:“那两个贱丫头吃了豹子胆了,早知道这事儿是她两个挑起的,我刚才就该打掉她两个的牙!”
我握紧茶碗,瞧着茶碗里的茶水微微颤动,等凝香骂够了,才呼出胸中的一口浊气道:“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方才说春桃性子温顺,小翠更是个聪明人,她俩明知奶娘和朵儿背后的人是本公主,又怎会平白无故就去为难奶娘和朵儿?”
凝香愣了愣,转眼间明白过来,惊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有人指使?”
“不光是指使小翠、春桃挑起事端,连中伤家宝的话也是设计故意说给奶娘听的。否则哪有这般巧的事,你在将军府多日都没听到过什么传言,奶娘才来几日便听到了?”
奶娘目瞪口呆,眼神里全是茫然。凝香毕竟跟着我在宫里住过多年,勾心斗角设计陷害的事见怪不怪,当下稍稍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不屑地地道:“原来如此。奶娘说了这样的话,将军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难免责怪公主管教下人不严。但也只是心里稍稍责怪罢了,过几日便忘了。那个贤儿花这么大功夫也争不了多大的宠,反倒挨了无数巴掌,真是杀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真是杀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么?我摇了摇头:“你没瞧见将军当时的模样,差点就要杀人了。”
奶娘不住点头,抱起手臂不停地搓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凝香诧异道:“这……不过是下人们闲言碎语,是谁先传出来的话,捉住了打一顿赶出去便是,至于要杀人么。”
我瞧着茶碗里微颤的茶水,想了又想,有句话终是没忍心说出口。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事关系到家宝的身世,这孩子已经够命苦,何再雪上加霜呢。
凝香却是嘴快,一拍脑门惊呼道:“莫非奶娘听到有关家宝的传言竟是真的?那贤儿是故意设计让奶娘去触骆家的霉头,好叫将军记恨公主?”
我正色道:“将军视家宝如亲子,我也是这般。那些话你们就当没听见过。我虽然将你们视作自己人护着你们,却也不喜你们去乱惹麻烦。”
两人急忙称是。
折腾了这半日,已接近晚饭时间。这时二丫带着家宝进来换衣,小家伙刚从街上回来,兴奋地给我讲街上看到的小贩和戏班子,早将下午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瞧他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样子,想起少时大姐第一次带我女扮男装溜出皇宫,回来后我和皇兄讲述外边看到的种种新奇时,也是这般兴奋不能自制的样子。
那时的皇兄还是太子,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静静地听我说完,微微一笑道:“只走了一条街就高兴成这般了么?明年庙会我带你去,看你会不会高兴疯了。”
他再没能带我去庙会,因为第二年春就发生了政变,亲兄弟们为了那个早已定下的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我心里的那个皇兄早就死了,不是死在前世明轩的剑下,而是死在那次政变之后,随着我其他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死了。
等家宝说累了,我借口要小憩一会儿,独自回到卧房。下午发生的事让我有种怪异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很异样。几乎不说话的雪姨突然说了这许多话,还提到明轩二哥的案子;病弱得被我轻轻一拉就能从轮椅上摔下来的贤儿,竟然能躲开凝香闪电般一击。
越想越乱,夜间做了好几个噩梦,早晨起来时仍然是梦里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将军府里草木皆兵、危机四伏,但这危机到底在哪里,我却找不出来。
穿衣时我摸到了那块质地极差、刻有“齐”字样的玉佩。之前我错把慕容安歌当作被皇兄抓来的戏子时,曾将这块玉佩交给凝香,让凝香持此玉佩到普济塔院,安排慕容安歌出城。后来凝香将这块玉佩还给我,我便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我将玉佩放在手心摩挲片刻,毅然对凝香道:“今日跟我去一趟普济塔院。”
凝香一怔:“是有些日子没去了。”
我道:“总是心里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去烧炷香安安心。”
从前住皇宫时我也常带凝香去普济塔院烧香,凝香早已熟门熟路,当下就取来两套男子衣衫,两人各自穿戴了。走出院子时正巧遇到明轩从外面回来,我与他都是微微一惊。
“这是去哪儿?怎生这副打扮?”他第一个问道。
“将军不知么?我每个月都要去普济塔院烧香的。”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身上是外出的穿戴,两颊薄薄一层胡茬,眼睛有些红,分明是夜不归宿,刚从府外回来。
明知他是去找参与兵变的将军们议事去了,我却明知故问:“将军刚从外边回来?”
他神色如常:“一个多年未见的少时故友来襄城,秉烛夜谈聊到现在。”
我点点头:“早些休息。”
“好。”他淡淡一笑。
两人都是心不在焉、各怀心事,又不想耽搁太久,便也没有多话。
只是出了院门刚刚转身往左一拐时,我忽然感应到什么,边走边回眸穿过漆黑月门朝他的方向望过去,他正巧也驻足回身向我这边望来。
这一望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之后,随着我的步伐继续向前,视线移动,他的人便被挡在月门之后。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望见他的眼神竟然充满了不舍,一种似乎永远都不该属于他的眼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我说些什么,但只是犹豫了片刻,他的人影便被隔在漆黑的月门外。那一瞬间,我几乎就想跑回去,问他想对我说什么,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当巨大的月门占满我的眼帘时,我选择了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擦身而过了。两人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就象这道漆黑巨大的月门。
☆、请君来入瓮(三)
四月十一日,离明轩兵变二十四日。
我与凝香前往普济塔院烧香。
普济塔院是一座尼姑庵,因为就在城内步行方便,香火一向很旺。一大清早,庵庙门前的路上已停满了马车,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
我和凝香虽然身着普通大户人家的男装,但因为是常客,庵内的大小尼姑们都认得我们,立时就有一名小沙弥禀报了执事,又由执事出来领我们进内院见主持。我与主持寒暄一番后,便由她领着进了一间禅房。主持双手合十退了出去,而凝香照例在门外守着。
我亲手关紧了房门,禅房内很暗,自从我第一次来普济塔院烧香,这间屋子便是如此,仿佛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我在屋内怔怔地站了片刻,眼圈渐渐湿润,跪坐到竹席上,双手撑地弓腰行了一礼:“姐姐,我来了。”
禅房内没有声响,许久,才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幽幽的叹息:“平尼法号了尘。公主何来的姐姐?”
豆大的泪滴不断滴在竹席上,我紧握腰间那块玉佩,过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我知道,你尘缘已了,但我却不行。”
我抬头朝着黑暗处,望着那淡淡一轮与黑暗几乎同色的人影轮廓,哽咽着道:“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了。常宁姐姐,你知不知道皇兄现在是什么样子?知不知道大周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好累,我情愿象你这样,孤灯古佛守得半生,好过眼睁睁看皇兄毁了大周。”
黑暗里又是一声叹息:“一切皆是劫数,与你皇兄何关,与你何关,又与我何关?我们不过是这劫数中的一环,若不是我们,自有他人来推动这劫数。万物都有自己的使命,亦总归有始有终,你又何必太在意。”
若真能不在意,就好了。只是牵涉其中的都是我在意的人,一颗心时时刻刻为之牵动。
她顿了顿,又道:“当初陛下赐毒时,若非你偷换了毒药,贫尼也不能苟活到至今。贫尼一直在想,既然让贫尼活着,就必定有其意义。想必这意义今日就可见分晓了?你有何事要贫尼做,现在就讲吧,贫尼已等得太久。”
我听着她仿佛不太真实的声音,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想了片刻,还是将家宝的事一一对她说了。其间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一如从前在宫里那个总是沉默的常宁姐姐,又仿佛不是她,熟悉而又陌生。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她是何种身份,她在我心里都是最可靠的大姐。
我将家宝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道:“若将家宝交给皇兄皇嫂,恐怕凶多吉少;若是将家宝偷偷送走,那便是骆家公然抗旨,后果更不堪设想。我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来求姐姐你。”
她幽幽叹了口气:“骆家祖祖辈辈几代人为保大周平安不惜粉身碎骨,不想竟落得这样凄惨,皇族的气数果真要尽了。你要的药近日内我便能做出来,但服药的时日你必须掌握好,否则服药之人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
一炷香后,我从禅房内退出,轻轻带上了门。凝香几步赶过来,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从我第一次踏入普济塔院那日起,她就知道我时不时会来见一个神秘人,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本应死了的常宁,只知道每次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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