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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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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皱着眉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却有些阴郁,他突兀的换了个话题,“前夜闹得沸反盈天倒是没来得及与恒公子彻夜深谈。”
“他如今还住在驿馆之中,你若是要与他切磋辩才,大可前往拜访。”
昭元帝想起那晚的唇枪舌剑,顿时大笑出声。
左相翻了翻白眼,以很不恭敬的眼神斜睨了一眼,随即恢复了他那万年冰身的客套冷淡, “此人还要在京城逗留些许时日,他最想施展唇舌功夫的人,可还是万岁你啊!”
昭元帝失声笑了起来,“笑话,他想跟朕舌战一辩,朕就必须应战吗?他们晋国一向自恃血脉渊古,张口闭口是上古仪礼,朕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粗通文墨的武人——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朕说不过他,难道不会蛮干?”
自他登基以来,已鲜少露出这种狠辣如匪的说笑,左相正在饮茶,顿时笑得岔了气,呛得连连咳嗽。
两人对视一眼后,又大笑了几声,这才说回正事。
“恒公子此次出使,就是想逼朕从魏国收兵,不再计较魏王的无知无礼——真是笑话,魏国本就仗了他晋国的势,这才敢公然忤逆我朝,朕只要‘宽宏大量’了半分,天下人便会以为,连朕也要忌惮晋国之势!”
昭元帝冷笑了一声,“他爱逗留天都,那就多住个十天八天吧——这里酒肆画舫颇为不少,他那般俊俏的少年郎,只怕是‘满楼红袖招’,风流旖旎上好一阵了。”
他的话音讥诮冷寒,好似对这位恒公子颇有怨念,左相敏锐的听了出来,却是一头雾水——这位气度可亲的恒公子,到底是怎么得罪皇帝了?
昭元帝皱紧了眉头,想起夜宴之时,那位恒公子盯住丹离看个不停,那般闪亮含喜的目光,就让他胸口一阵憋闷不爽。
小白脸登徒子!
完全没猜出自家主君正在吃起了飞醋,左相咳了一声,又恢复了严肃冷然的神情,“眼下也正是多事之秋,各方势力汇集京城,正是一触即发的危局——不说别人,那一晚的刺客, 身手就非同小可,若是不把他的行踪搜出来,微臣简直不能安寝!”
“他那一剑,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多年来都未曾遭遇如此强敌,让朕体验到生死一瞬的感觉。”
话虽如此,昭元帝居然还是面带笑容,他以指尖轻敲桌面,却是丝毫没有惧色。
“那人的来历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他这一句问话,顿时让左相面色一变,唯一的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了。
“这个人,薛汶说他倒是有些印象……”
左相缓缓说道,语气却有些肃杀沉重,“天下间有此剑上造诣的,不过寥寥几人,所以薛汶一听我描述,便猜出了十之八九……”
“他到底是谁?”
昭元帝见他如此,显然是怕自己急怒——自己一直耽于军中,江湖上根本没什么仇人,看左相的神情,难道是……?
“那人名唤宁非,先前是意见一门的大弟子,后来突然判出师门,做了如今这位清韵斋主的随侍护者。”
只听砰的一声,却是昭元帝一张拍在桌子上,顿时金丝楠木书案被震塌了一角,碎屑残木激飞而起,乱落了一地。
昭元帝面色似冰,双瞳闪着愤怒的凛光,让人不寒而栗,“又是清韵斋!”
左相跟随他很久,自然知道他与清韵斋新任圣女羽织的一段情爱纠葛,见他如此震怒,便只是漠然无语,静静地喝着手中的那盏热茶。
“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撼动朕之江山,这次干脆派绝世高手行刺,好一个清韵斋,好一个明瑶华!”
他语气狠厉阴沉,说道明瑶华之名时,几乎是咬牙从齿缝里吐出的。
“听万岁的语气,似乎见过这位新任斋主?”
“哼……不仅见过,而且印象极为深刻,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忘记。”
昭元帝咬牙冷笑着,眼中闪过幽沉戾色,“十八年前,就是这位明瑶华,巧言蛊惑了羽织。让她死心塌地的加入了清韵斋!”
他闭上了眼,想起当时那一幕,太阳穴仍是突突乱跳,积蓄多年的怨怒,此时全数爆发开来——
“自从在市集上偶然遇见羽织,当时已是圣女之尊的明瑶华,便非要渡她入门,说她乃是术者中难得一见的良材美玉,只要十数年的功夫,便会有非凡的成就,就连这圣女之职,未来也是羽织的囊中之物——如今看来,她的预言倒是成真了!”
昭元帝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无名怒火就一簇簇涌了上来!
羽织那时才十三四岁,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见缠着她说个没完的是个容貌美丽的道装女子,也就没有多加警惕,谁承想,她这一番舌灿莲花,却是彻底将羽织迷得神魂颠倒。
几日之间明瑶华不时来找羽织密谈,羽织的神色也越发恍惚,最后竟不顾自己的劝阻,收起包袱来,就要跟明瑶华回到清韵斋中。
愤怒而摸不着头脑的自己。当时还是倔强性急的少年,惊怒交加的起身阻拦,却被明瑶华轻动拂尘,顿时一道白光疾射而出,将自己压制在地,匍匐着不能动弹。
那样美丽绝美的女子,宛如天上仙人,却是以那般冷然睥睨的目光,扫视着狼狈趴倒在地的自己——
“羽织身有慧根,原本就不属于这凡俗之地,你与她虽是青梅竹马,从此后却是身份悬殊,可说是天上地下——你,还是不要再存任何妄想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沧海桑田多遗恨
那一刻,她淡然却轻蔑的语气,宛如一道含着毒液的利刃,在他心头刻下了狠狠的一道。
全然压制的陌生力量让人无法挣脱,即使是少年时就勤习武道的他,此刻却只剩下仰起头,紧紧的咬住牙关,绝不底下最后一点的尊严。
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昭元帝面上阴霾更威,森然语气让人心头一跳,“当年,明瑶华从我身边夺走了羽织,这次,她想要的,却是朕这条命!”
语气淡寥,呼吸之间,却惊得案木碎屑飞散四方!
“恕臣直言,她最想要的,应该是这九五至尊的宝座。”
一旁的左相静默而坐,此时突然插言,“清韵斋不会容许天子的人选脱离她们的控制,看这架势,若不能将皇位掌握在手心,她们是不会罢休了。”
他又喝了一口热茶,道:“清韵斋之前频频出手,幸亏有我们那位国师……”
他说到此处,口气似讥似褒的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国师虽然行为狂妄乖谬,但在术者的争斗之中,却也没让清韵斋占了什么便宜,只是这次清韵斋改弦易张,让宁非这样的绝世剑者出手,倒是防不胜防,也难怪国师没有发出警示了。”
昭元帝深知他向来与术者不对盘,闻言只是淡淡一瞥,沉声道:“国师毕竟是客卿,襄助乃是该然,但若是要全盘倚仗他,朕养你们这些百官重臣还有什么用?”
这话意听起来是颇重的了,但左相却丝毫不见难堪惊慌之色,他静静的笑了笑,有意无意的抚摸了一下指间的玄金圆环,“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等当然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昭元帝迎着他的目光,也落到那枚非金非铁的指环上,“哦?如此自信吗?”
左相点了点头,华冠在他头顶熠熠生辉,白发苍然如雪,倒更衬得他一身冷凛,“我与薛汶专心研究此物已经一年了,再加上对新近人员的培养调教已见成效——再过不久,必定能为陛下剪除心腹大患。”
他的目光凝聚在一点,却并不是在看昭元帝,而是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有了这个,术者们肆意妄为便能被克制,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受蛊惑,陛下也可以一劳永逸了。”
他发出低沉的冷笑,眼底亦是冰封一片,“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些飞来高去,以妖法乱世的术者!只要他们消失,天下自能靖平!”
春日的凉风吹过他的白发,簌簌而动之下,冰冷之外,却更有一种决绝悍烈的气质,此时的左相,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然而危险。
昭元帝微微颔首,正要再说,此时静阁外有人声微微喧哗,昭元帝略一示意,顿时有近侍出去看个究竟,随即匆匆回来禀道:“皇上,新封的贤妃娘娘醒了。”
昭元帝脸色露出一道欢畅笑意,仿佛一道阳光照亮了他那冷峻的面容,他蓦然起身,振衣离座而起,朝着门外匆匆而去。
只怕连心魂都飞到那个小丫头身上去了……左相静静安坐,心中如此想到。
他皱了皱眉,但想起那日丹离奋不顾身,挡在皇帝身前的模样,眉心的那道纹路就略微舒展些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居然有这等魄力!”
他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不知怎的,心里却终归有一种怪异的不妥。
“不知怎的,我每次见到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就象是,冥冥中遇到了十分危险的妖魔鬼怪……
他摇了摇头,自嘲的将这个念头甩去,取过案间的熏香盘,缓缓的调了起来。傍晚的日光金灿中略带黯然,照得他身上一圈金光,暮色却是越来越重了。
调香的手十分稳然,比起平日,却握得有些紧了。
“宁非……”
他把玩着香浮小球,喃喃低念着刺客的名字。
“沧海桑田,人世变化,想不到威名赫赫的意剑一门,竟因为一个叛逆而分崩离析…”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复杂难测,却自带了三分苦涩。
……
“麻将你胆子真肥了,不想活了是吧!!”
“快给我下来!!”
“你要是把我刚梳好的发髻弄乱了,我就拔光你全身的猫毛!!”
“死猫你抓疼我头发了!!!!!”
昭元帝未进偏殿,便听到里面一叠声的娇斥忙乱,简直是鸡飞狗跳一般。
他唇角略微上扬,大步走进寝殿,迎面而来的果然是纱帐乱舞,鹅毛四散,丹离只着月中衣,青丝半散……她的头顶上,赫然趴着一只肥嘟嘟的猫团!
一旁的的鹅绒枕被撕了个大口,里面的鹅毛四下乱飞,引得一个宫女不断打起了喷嚏,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见怯意,反而爬在主人头上耀武扬威!
丹离见他进来,眼珠子一转,轻声恐吓道:“你看你看,墨玉的主人来了,你要是再凶再使坏,他就不把墨玉嫁你了!”
下一刻,昭元帝见识了一只举止得体,很会装蒜的文雅之猫。
他忍住笑,一把将麻将拎了下来,扔给一旁服侍的侍女,挥手示意之下,四周伺候的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人独处。
他端详着丹离,初到掌灯时分,她就那般随意斜歪在床头,慵懒中带些娇弱。
“你感觉怎样?”
他将手覆在她额上,感觉没有什么异烧,却仍不放心的问道。
“没什么异样,就是胸口有点闷。”
她蹙起眉头,开始向他抱怨,“才醒来,这些侍女就大呼小叫的,最可恨的是麻将这个没良心的,趁着我没法下床,居然给我捣乱——”
她的娇嗔,被突兀压下的阴影打断,昭元帝一把将她抱起,稳稳的环在胸前,静静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呼吸。
两人贴得再无一丝空隙,灯火明灭间,她的面庞虽然苍白,却也染上了一丝桃花的嫣红。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福祸来去皆因果
“心肺之间仍然有暗创,但已大有起色。”
他以内力贯穿丹离周身,片刻之后,感觉她并无大恙,面色这才缓和过来。
然而心下却仍有惊疑:当时宁非不过以剑尖入肉寸许,虽然鲜血流飞,但终究是皮外伤——为何她竟会心肺受此重创?
想起先前连太医都支支吾吾,他眉头又是紧皱,看在丹离眼里,却显得有些冷厉凶狠了。
她有些心虚的朝后缩了缩,随之而来的,却是对方一个爆粟,重重的敲在她头上。
“笨蛋!你居然敢迎着刺客冲上来,不要命了吗?!!”
劈头盖脸的怒骂,凶得她缩起了脖子,却也没有忽略其中的焦虑关切。
“猫有九条命,你以为自己也有吗?居然敢不动脑子直冲上来!!”
好凶……好啰嗦!
眼睁睁看着平时冷峻寡言的昭元帝居然一反常态,滔滔不绝的骂起人来,丹离小脸皱起一团,简直快成苦瓜了。
“好在没出大事,否则就是太医再厉害也救不了你!”
昭元帝冷冷瞪着她,正要再说,却见灯光下,她微微嘟起赌气的朱唇,水光潋滟,让人心头却为之一荡!
环抱住她身躯的双手越发紧了,热热的气息在她项间拂动,头顶上,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总之,下次绝不许你如此冒险了……这是武人之间的对决,你若是贸然插手,只会平白送命!”
想象着她当场身死,血溅一地的场景,昭元帝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这话的意思……是在担心我吗?
丹离任由他抱着,低下头好似难得的温驯,却是羽睫颤动,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温热而强硬的唇压了下来,环在她脊背上的手也开始摩挲,两个靠得极近,身体上的异状此时也一清二楚。
丹离微微探出粉嫩舌尖,有意无意的在他唇角划过,顿时引得他眼中情欲之火更炽。
衣带已然被解开,肌肤相触宛如久旱甘霖,下一瞬,他的动作僵住了。
僵硬的动作,却是意志坚决的撤离,丹离睁大了眼,却是伸手反抱住他的脊背,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身上还有伤……”
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极大的隐忍意味。
她有些茫然的睁大了眼,随即,笑得双眼弯弯,眼角眉梢的无邪风情,却更让人血脉喷张,“只要你不把我弄疼就好……”
这样的话一出,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的为所欲为。
滚烫炽热的躯体交缠在一起,他仿佛心有余悸一般,虽然温柔,却也强势,也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揉入体内,再也不容她冒险乱动。
丹离闭上眼,咬住了唇角……情到炽处,她的面容宛如春水桃艳一般,恢复了血色。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
男欢女爱,鱼水交融,浩然博大的龙气从昭元帝身上传导而来,游走周身后,在丹田处与术者真元凝起一团,随后不分彼此的回流到他身上。
自然而然的游走循环,宛如春雨甘霖,渐渐的修补了她身上的暗伤,而此时的昭元帝,却也更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的疲惫好似一扫而空。
情事歇止后,丹离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好似已经沉沉睡去。
昭元帝凝视了她半晌,微微一笑,随即以自己也未曾发觉的轻柔力道,为她盖上了衾被。
他听到殿外更漏声,觉得时间还早,便起身披衣,径自到书房去继续看些奏折。
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声离去,内殿恢复了平静。
下一瞬,本该沉睡的丹离,蓦然睁开了眼!
她从榻上一跃而起,瞬间卷起了单衣,轻盈的近乎妖异,随后,整个人好似飞影一般,消失于内殿之中。
她的身影,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甚至留下了残影,而本人却已来到了阶下的庭院之中。
夜色初上,月之冰轮被云霾遮了一半,半明半暗的照着庭中花树。
花树摇曳,婆娑丽影让人眼花缭乱。
丹离站定于其中一株下,伸出手来,从枝上拈下一根布帛之丝。
与宫中上好丝缎的闪光不同,这根布丝简朴凝暗,虽然微白,却并不起眼。
“宁非,是你吗?”
丹离低声喃喃,仿佛承受不住月光的清冷凄然,她闭上了眼。
“既已陌路,又何必再回头?”
她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一放,那根布丝便随风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缓缓的,她睁开了眼,花影交错的映入眼底,仿佛有一道复杂的波光闪过,但下一瞬,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今晚天时还早,有一笔帐也该算一算了。”
说话之间从她袖中飞出一个白色小纸人,落地后便发出一阵白光,幻化成无翳公子的模样,随即乘风而去,飘然无羁宛如神仙中人。
夜色朦胧,太后的长乐宫中,更是寂静无声。
太后用过晚膳后,她的义女青鸾姑娘便上前来伺奉,为她念闻一段坊间趣话后,太后又抹了一把牌,却好似没什么兴致,于是早早撤下衣冠净面,准备歇息。
洗去所有脂粉,头上再无一点珠玉首饰,太后以罗帕束发,更显面容如玉,美艳逼人。
宫人早已放下纱帐,太后正要就寝,忽然又目一睁,瞬间进入紧绷与戒备!
“何方高人前来?!”
她扬声问道,侧厢与廊下的宫女听见这突兀一声,顿时纷纷起身,一阵惊疑的喧哗。
“你们统统回房不准出来!”
太后一声断喝,威仪之下,顿时无人再敢探头。
半开的绮窗之外,夜空中阴云密布,竟有诡异的青蓝雷电之光。
一道人影自天际出现,白衣如渺,银莹羽氅随风任扬,幽蓝珠冠整发之下,发丝不羁而扬。
无视众人躲闪在门窗之后的惊呼声,来人翩然落地,足尖却离地三寸,面上戴一道蜃华幻具,却是非神非鬼,亦仙亦道。
他自空而降,一双睥睨的冷眸扫视整个长乐宫,冷笑一声道:“老朋友来访,你还不出来迎接吗?”
第一百八十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什么人竟敢私闯太后寝宫?!”
正门外执金吾的卫士再也不能坐视,一声怒吼之下,正要众箭齐发,却有人认出他的形貌,急的颤声道:“不要乱来,这位是——”
“国师大人好大的威势呀!”
太后一声淡然招呼,却是道出了来者的身份。
乃是当朝最神秘的国师,天机宗主无翳。
只听无翳公子冷然一笑,啪的一声收扰手中折扇,顿时空中电闪雷呜,轰然一声,长乐宫的主殿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
“太后娘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以为躲在殿中不出,就可以逃避过去吗?”
竟是一副狠厉冷残的兴师问罪之态!
雷声隆隆,震得长乐宫主殿都动摇不已。宫女们发出尖利惊恐的叫声,临空而立的来人在青蓝电光之中如魔神,望之生畏。
“既然是老朋友,又何必摆出这么大的架子,非要本宫亲自迎接吗?”
轰隆雷声中,太后的嗓音还算平静,但熟悉她的人却发觉,声调隐约有几分紧绷高扬。
面对如此威势,就连向来淡然自若的太后,此时心底也有所波动了。
“哼,你若继续龟缩殿中不出,我可是不介意拆了这间宫室!”
无翳公子的口气狂妄肆扬,强劲夜风吹起他的衣袂,乃是世间无双的魔华之美。
殿中静无声响,片刻之后,正殿最中央两扇大门齐开,太后站在门前,一步未出,却出露出真容。
她素颜无妆,一袭雪底葛纹的长袍。面容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只觉得眉眼一道晶光。
“国师请进吧……不过,本宫有言在先,入此殿中,便有君臣上下的名分,还请你谨言慎行,不要太过肆意。”
嗓音温和,不紧不慢,却也显出含蓄的警告意味。
无翳公子轻笑一声,双足翩然落地,随后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入殿中。
随着他衣袂的最后一道滑过门槛,殿门也砰然关闭,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一时迟疑不定。
殿内并无熏香氛氲,太后独坐主位之上,却是一指左首第一座,“既然来了,便请上座吧。”
她手一挥,顿时一旁暗匣之中的雪瓷杯盏飞出,宛如有灵一般,滴溜溜在原地打转,随后一簇茶叶飞入,小炉之上炭火泛起红霜,没几下便是水气沸腾,茶香清溢。
“请用吧!”
太后居然很是沉得住气。
无翳公子取过茶盏,却并不就饮,只是在掌心把玩着,随着他的动作,雪瓷盏上冒着的热气逐渐变化,竟成为丝丝凉气,最后,连同盏中茶水一齐变成冰封之物。
“梦宗主客气了,不过本座此时心火正炽,倒是冰冻之物更为合适!”
无翳公子冷笑一声,砰然一声巨响,手中茶盏被重重拍在桌上,顿时四分五裂,冰屑被震飞四散,落了满地!
“你!”
太后勃然色变,绝美容颜上闪过一道青气,显然气的不轻,她柳眉高挑,不怒自威道:“国师,你居然敢如此放肆?!”
“既然让我入得深殿,关门密谈,此地便没有什么太后和国师,只有天门的两位宗主。”
无翳公子合扰扇页,唇边冷笑越发慑人。
“哦?”
太后眸光闪动,眉心微皱,“既然是以两宗宗主身份见面,你此来是要谈什么?”
她望定了无翳公子,暗暗心惊于他的满身煞气,隐隐感觉到来意不善。
“哈……我此来拜会梦宗主,是为了讨还一笔旧帐!”
无翳公子折扇轻扬,似怒反笑,眉心一点冷煞让人不寒而粟。
“旧帐?”
太后眼光一沉,感觉到今日之事非小,“我倒是不记得,本宗什么时候欠过你天机宗的债了?”
“非两宗之间,而是你与我。”
无翳公子冷笑出声,折扇斜指,竟隐隐对着太后眉心,他笑得双眼眯起,眼角一抹流光,竟是不容错认的杀意!
“你那个宝贝儿子……前日亲口承认,他杀了意剑之主”
无翳公子唇角微微上扬,嗓音宛如冰泉落地,听在太后耳中,却好似幽冥地府的索魂之声!
她的面容瞬间一白!
光华流离的蜃迷面具上,无翳公子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华丽而残酷的极致!
“先是下毒,后是严刑逼问,最后居然用了你配制的秘药,这才夺得了意剑的独门秘籍……熙王殿下可真是费劲心机啊!”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冷笑声中含着狂怒与激越,回荡在整个深殿之中,四周之物如宝鼎、桌椅、纱帷都被这笑声震得簌簌乱动。
太后心头一紧,知道今日已难善了,她抬起头来,昂然迎视对方,“你要为意剑之主报仇”
“若我说是,那又怎样?”
无翳公子周身漾起玄金二道光芒,凛然刺入她的眼中,太后略微别过头去,哼了一声,冷声嘲讽道:“你早已叛出意剑门下,意剑之主的生死根本与你无关,又何必惺惺作态?!”
“哼……昔日虽然叛离师门,但衣钵传承之恩却是永存——你这等刻薄寡恩的女人,又能懂得什么?!”
“你!!”
如此直言不讳的羞辱,让太后的怒电越发上涌,连她肩上的秋香色披帛都是一阵颤抖。
“好一个恶毒狂妄的小子!”
太后气得双唇微微发白,下一瞬,她目光流转,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神色为之一变——
“传授衣钵……?你是传言中那对叛出意剑的小情侣之一?!”
此时此刻,她的心头一阵惊涛骇浪。
意剑门下的传人,内门弟子大概有八九位,自从意剑之主因为爱徒频频背叛而性情大变,就将他们全数驱出了师门。
上次三宗公议上,苏幕揭穿了一个惊人秘密:无翳公子原来出自意剑门下!
梦流霜本以为,他乃是这些散落在外的弃徒之一,却没曾想,他居然说出“衣体传承”之言。
所谓的衣体传人,乃是武者真正的继承人,一般仅有一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说是比俗世的血脉亲情还要深重。
梦流霜想起那对小情侣的传言,顿时暗骂自己没联想到这一层上。
然后,下一刻,她发了不妥之处。
那对小情侣中的男徒,据说迷恋上了清韵斋前代圣女,也就是现任斋主明瑶华,显然不可能是无翳公子!
那么,就是说——无翳公子,竟是女子之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太后想到此处,眼中波光闪动,神色之间也更见怪异。
“原来如此,我竟是没想到……哈,想不到堂堂无翳公子,居然因为被清韵斋夺走了男人,从此怀恨不已,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锋利之寒已直袭到了眼前,怒海汪洋一般笼罩全身,竟是不由分说的斩落她额际一大片鬓发
乌发纷落,惊心动魄,梦流霜僵在当场,耳边传来绝对冷酷的轻笑声,“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下一刀……割下的可就是你的舌头了。”
太后惊愕抬眼,只见无翳公子掌心幻化光刃,缓缓缩回成一点,却氤氲成五色,更添神秘威势
“你竟敢如此猖狂”
太后又惊又怒,“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公诸天下?”
“哈……上次三宗公议,苏幕已把我的出身来历说得一清二楚了——你这记马后炮,来的实在是晚了”
无翳公子的笑声冷入骨髓,却偏偏带着魔魅之邪,“倒是你,若是被揭穿了身份,天下众生该是哗然一片吧——堂堂太后之尊,居然是术界妖人,这该是多么惊悚离奇的消息呀”
他啧啧有声,听在太后耳中,却是无比的诡谲妖异,“还有当今圣上,他若是知晓,又该是什么表情呢?他还会继续当你的孝顺儿子吗……哈哈哈哈”
无翳公子报以一阵大笑声,其中意味却让梦流霜手心一阵发冷。
自己的深谋大计还未展开,若是被昭元帝知悉真实身份,只怕——
情知眼前之人已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太后双目冷瞪之下,长袖一拂,却荡漾起一道阴森妖风。
妖风之中顿起白雾,将殿中一切都笼罩,朦胧间,只见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腾空而现,太后轻喃法诀,叶扇微动三下,顿时有无数怨灵从扇中飞出,鬼哭呼啸之声顿时满斥殿中
怨鬼呼啸飞舞,殿中宝器琳琅被扫得四下乱飞,混乱一片中,鬼影尖嚎厉声,却是直袭无翳公子而来
鬼影森然,铺天盖地而来,无翳公子护身光罩自然而起,玄金二道光芒浩然明灿,却因千万道攻击而略微收缩
太后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眼前所见的,并非你的真实肉身,而是术法所造的化身投影——只具有你真实实力的五成不到,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嚣张?真正不知死活”
仿佛是映证她所说,万千鬼魅杀之不尽,前扑后继的撞击着光罩,光罩仿佛无法承受这灵魂击杀,顿时现出点点裂纹。
“哈哈哈哈……”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居然大笑出声,狂妄不羁之意,让光罩的光芒都跃然一闪,顿时明亮的宛如白昼,“梦流霜,你的能为只有这点吗?”
他一挥手,银白羽氅翩然一旋,掌心竟然出现一枚黝黑印章来。
黑色印章古朴无华,毫无任何光芒,从他掌心飞起时,却蔓延出半透明的命数丝络,交织成繁复难懂的道痕,朝着四方**无尽落去,隐隐带起天地玄理的共鸣
下一瞬,大地轰然一声,竟剧烈翻滚震动起来,巍然宫殿,随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朝地下陷落
“这是……十二信印中的地信印”
太后嘶哑着喊出此宝之名,只觉得脚下一阵虚空,整个人也为之晕眩,浑身真元在这一瞬简直酥软无踪,她耳边只听到殿外一片人哭尖叫声——勉强定神睁眼时,只见无数鬼魅宛如投火之萤,一触及那些纵横交织的命线道痕,顿时化为白光湮没。
大地仍在寸寸下陷,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力量可与之抗衡,太后一咬牙,喷出一口无色精元,却也只阻挡住一瞬,大地仍在寸寸陷落。
“住手”
她厉声喊道,丝滑光鉴的发髻终于被彻底打散,披头散发,又落了满身碎屑尘土,看起来好不狼狈,“住手吧,你究竟想怎样?”
下一刻,她感觉到呼吸困难,这才发觉玉颈之上,竟被一只冰冷细腻的玉手钳住,随即不顾她的挣扎暴怒,将她慢慢拎得离地——
“你的宝贝儿子,虐杀我恩师在前,又盗走独门秘籍,而你呢,却为他准备了幻迷知觉的摄魂之药,你说,我该怎么讨回这笔债呢?”
无比残酷优雅的笑声缓缓响起,却是回荡着幽冥鬼煞的狰狞杀意,柔声细语中,无翳公子周身光华更盛,竟炽燃起满殿杀风
“且慢”
梦流霜眼前一花,感觉自身被玄金二光逐渐引燃,杀气与火痛袭面而来,心下一狠,咬牙喊停,“杀人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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