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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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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刮卷,打得脸生疼。
渐渐的离开了人群,到了一侧无人之处。
残雪堆如乱云,冰湖如镜,惟有梅林的暗香萦绕周身,无数落瓣,眨眼便成清尘。
“莫愁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呢?”
她口中仍是说着这一句,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感怀,似痛恨,又似心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一片冷寂暗香中,她的声音分外清晰——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麻将听。
“到了这个地方,便会让我想起,那一次,我被人踹倒在地,象狗一样被揍个半死。”
第十四章 只是当然已惘然
冷风将她的长发肆卷而起,在呼啸风声中,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那一次……我是多么无能,猪羊一般的任人宰割,又是多么的可笑,坐井观天,以为自己有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改变什么……”
丹离咬着牙回转身,面上仍是那般没心没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着的强烈光芒,却让麻将吓得连喵都叫不出来——
“到头来,只是他人眼中的笑柄而已。”
“哈哈哈哈……”
她开始大笑。
“可耻的失败,无能的我……每次来到这湖边,就让我想起这些!”
“你说,我的心情还会好吗?”
阴冷宛如妖魔的笑问,使得麻将拼命摇头,四腿已被吓得发软,一个踉跄,就从她肩头掉下。
俗话说猫有九命,千钧一发之际,麻将奋力扒住一旁的梅枝,四爪并用,再加上猫尾使力,终于稳住猫身。
梅树轻巧,受不住这只肥猫的猛力,枝干弯曲之下,一大条冰棱落下,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发出清脆声响来。
下一刻,林外响起突兀的男音——
“谁在那边吵闹?!”
****
昭元帝秦聿漫步于莫愁湖畔,一人独自而行。雪片沾染上他的玄线绣金外袍,簌簌的落了一地。
天边乌云铅坠,风卷啸急,雪片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未到掌灯时分,四周已是昏暗下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令停下,停在这金陵城的外畿。
莫愁湖……
一个让他不愿想起,甚至不愿意看到的名字。
雪下得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他的眉间,酥麻而冷凝。
身上并未穿貂衣,却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内力浑厚,也或许,眼前似曾相识的一景一物,让他觉得好似在幻境之中。
如多年前一样的梅林,蔼蔼的雪雾,大半冰封的湖面,嶙峋的湖石与残雪堆积一起,难分界限。
仿佛一眨眼,便可看见那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撑着绘墨微染的纸伞,带着忧悒的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风雪混合交加,震得梅树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
仿佛一伸手,她已经走到了跟前,眉目间的忧悒,转为倔强微怒——
幻景中,两人争执不下,她眼神哀痛,却决然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决绝而去。
“君与我,自此陌路……”
自此陌路吗……
昭元帝闭上了眼,面上仍是冷然无波,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
自此陌路!
如多年前一般的梅林,残雪,冰湖,多年来,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过往。
亦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蓦然,林外一阵女子的嗓音,好似在高声谈笑,随即更是一声清脆的破响,瞬间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名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沉声喝问:“是谁在那里吵闹?!”
梅林外隐约有脚步声,却迟疑着好似想往侧面躲。
“出来。”
他声音清漠,却比北风更让人打哆嗦。
“麻将都是你害的!”
有女音抱怨道,听起来很是熟悉。
“喵喵喵喵喵……”
这是险象还生的某只肥猫,正在委屈又愤怒的反驳主人。
昭元帝皱起剑眉,犀利目光看向梅林另一边,“我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出来,火锅和马车一律没收。”
果真是惊人而有效的威胁。
不用他开数,丹离拎起麻将,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昭元帝看向她,目光中的严厉并无一丝缓和。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吗……
虽然心中正在暗骂,但她终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之下,倒是让昭元帝眼前一亮——
“我是来看莫愁湖的。”
“莫愁湖……”
昭元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莫愁,莫愁,人活在这世上,真能没有忧愁吗?”
“当然不可能。”
没等他继续问出胸中郁郁,丹离便飞快的回答了。
迎着他冷漠询问的眼神,丹离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的眼中,更显得宝光熠熠,“那些写文吟诗的酸人,就算是没什么不痛快,都要无病呻吟两句,哪里会盼着自己没有忧愁?”
她看了怀中麻将一眼,略带恶意的笑道:“若是写些酸诗就可以换来吃喝,我家麻将必定每日都喵啊喵的——愁啊愁的念个没完。”
麻将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怀里,抗议又慵懒的喵了一声,好似不愿跟她计较。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昭元帝出身微贱,虽然也通晓文赋,却一直被世家大族讥讽为“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素来不把这种无谓的闲气放在心上,却也深恶那些酸腐刚直的文人,闻得此言,却正中他心意,虽然心头郁郁,却也笑了一声。
丹离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难看,于是嬉笑着转了话题,“说起这个莫愁湖啊,我们金陵有个传说……”
“卢氏女莫愁忠贞善洁,为保全与丈夫的情意,不从权贵逼迫,纵身跳入湖中?”
昭元帝简洁明了的说完,倒是引来了丹离的诧异,她乌黑双眸变得溜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早先就住在此地附近,怎会不知呢!”
昭元帝想起旧事,面色变幻不定,在残雪映照下,满身都透着孤寂萧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在强权逼抢之下,卢氏女能坚持自己的情意,而这世上,有许少东西,却是比强权暴力更能让人心变卦。”
“是什么?”
“比如说时间……”
他的声音悠远渺然,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之中。
“再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居然向眼前此女说这些——她的没心没肺,贪财好吃,这几日已经传遍军中了。
“时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丹离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目光不易觉察的一闪。
染了雪的梅瓣落在她肩上,她转头拂去,不知怎的,手指竟有些紧绷。
她看向昭元帝,后者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却惊跳起来——
“糟了!”
“什么?”
“我的火锅还在烧着,该不会已经烧成焦碳了吧?”
昭元帝被这意外的答案弄得一窒,哭笑不得之下,眼中的冷意也为消散些许。
“皇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丹离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走。
昭元帝皱起眉,正要出声低斥,却听四周风声不对,顿时气氛为之一变!
第十五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但见风声转为肃杀,让人浑身战栗,昭元帝眼神一凛,六感气机正要锁定一处,却忽然眼前一暗,但见满空天光竟在瞬间化为黑暗,白日立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残雪,梅林,冰湖,在这一瞬全数不见,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耳边有怪声呜嚎,似风声,更似不知名的猛兽,正在迅速逼近!
无尽黑暗中,突然有一道闪白光芒凭空而起,如白虹贯日,划破绵绵暗色——
昭元帝拔出了长剑!
剑长四尺有余,剑锷古雅流畅,刃口看似朴钝,一旦成为手中利器,却是比旭日之光还要灿亮锋利!
长剑一出便如风雷齐鸣,一击之下,眼前黑暗好似扭曲了一下,不知明的嘶嚎也变得更为愤怒痛苦!
借着长刃雪光,隐约可以看见有数个血色人形逼近,他们动作僵硬,却速度奇快,一蹬之下,竟在空中跳跃飞舞!
随之而起的竟是漫天纸钱,顿时便是阴风惨惨,现场宛如黄泉幽界,暗使勾魂!
血色人形逐渐逼近,他们不似活人,倒象是涂了釉的纸人,泛着瓷滑的光芒。这四只纸人大约只有十岁孩童大小,浑身只着一个肚兜,面色惨白,却偏偏自脖子以下都有一层晶莹血光。
血煞鬼童!
丹离眼中闪过一道晶莹波光,随即却仍是呆呆站着,好似已经被吓傻了。
一片黑暗中,血色纸人几个纵跃已到了跟前。
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踩着脚下飞舞的纸钱,一步一近前。
昏黄的烟雾中血色隐隐,配着一步一跳前的阴森纸人,若是胆小一些的,只怕已然要昏死过去。
半空中出现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轻摇之下,顿时纸钱烟雾散尽,有女音低吟道:“翩然蝴蝶梦,庄周今试妻。皎皎寒素女,立志曾守节?”
那女子唱音清婉飘渺,却又带着哀怨成熟的楚楚风韵,听入人耳中宛如受了蛊惑一般,连手上动作也不禁要慢下来。
扇子一拍,随即唱音停顿下来,换成念白,仍出自那女子口中,却降低了声线,换成了男子嗓音,“我乃庄子便是。想我假死厅前。不知我妻怎样守节立志?待我试她一试……这纸扎的童儿倒像活的一般。童儿童儿,师傅点化你成人。”
这唱腔和念白,倒是引得昭元帝微微诧异了——此乃古剧《大劈棺》中的一段,讲的是庄子假死试探妻子。他幼时混迹于茶楼酒肆之中,这一类剧目倒是听得多了。
一旁的丹离干咳一声,心中却在狠声咒骂——
又是这个爱唱戏的婆娘!
她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几乎要抚额叹气了。
来的正是老熟人啊老熟人……
想起这老虔婆的神叨鬼祟,丹离嘴角有些抽搐扭曲,连忙以袖掩面,眼中却露出冷光来。
那念白声到此,已变得鬼气森森,“一扇童儿把头抬,二扇童儿眼睁开。三扇童儿双撒手,四扇童儿随师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珠玉一般的牙板声,一声惊魂后,那四个鬼童便发一声怪叫,化出厉爪从四面扑来。
说不尽的身形之快,已超越人眼之极限。
昭元帝身形飞出,亦是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逐渐逼近的白爪骤然化出血光四射,绵密凌厉的从四周射来,瞬间已封死各处死角,昭元帝眼看已无路可退。
然而……
“唱完了吗?”
随着这一声漠然低问,但见剑光有如闪电,白亮摄人心魂,下一瞬,四个血煞鬼童惨嚎一声,顿时齐齐化为七块。
头,胸,腹,四肢,一起落在地上,血污染满了虚空之暗!
昭元帝冷然收剑,眼神淡漠,好似只是掸去剑上的一点尘埃。
“好一个一剑四化!秦聿,你果然称得上武道中的最强者!”
清婉女音一转,化为恶毒兴奋,“可惜啊,我家的四个童儿,却不仅仅只有这般实力。”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那几十块尸块,在地上剧烈蠕动起来。
头,胸,腹,四肢,缓缓的各自接近,随即又拼凑融合,不多时,四个鬼童便完好如初了。
它们从地上缓缓升起,发一声尖啸,又朝两人袭来,其中一个尖利指甲竟朝着丹离而去。
死妖婆你不想活了么……
丹离心中已怒骂了无数遍,眼见带着腥风的白爪瞬间接近,却突然觉得腰间一紧,随即便是一阵腾云驾雾。
昭元帝将她拎起,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远远甩出,暂时脱离了鬼童的攻杀范围。
脚下是无尽之虚空,但这也不过是术者的幻景而已,丹离结结实实的香臀落地,摔得她眼冒金星,火辣辣的疼痛。
麻将虽然狼狈,但还算敏捷的落了地,它正准备喵两声嘲笑主人,只见丹离双眼眯起,面色气得发青,却笑得分外危险。
爱唱戏的死妖婆!
胡乱把我当沙袋摔的混蛋皇帝!
你们……给我等着瞧!
丹离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瞪着场中那一柄凭空施法的叶扇,以及长剑挥洒的昭元帝,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星来。
仿佛是应着她的愤怒,无尽虚空之上,突然平空降下一道金色神雷,轰隆一声将黑暗生生撕裂——
金色神雷眩目飞华,隐隐透出无上威仪,轰然一击之下,那柄叶扇被打了个正着,叶扇顿时着了火,冒出一阵黑烟!
中间出现一声中年妇人的尖叫——这次倒是没用假音,实实在在是中年妇女的声线了。
昭元帝也未得幸免,他发冠被神雷击飞,一边的鬓发烧焦了几缕,好在他警觉闪得快,虽然披头散发,倒也没变成秃子。
算你运气好!
丹离唇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微笑来,麻将在一旁看得浑身发软,知道自家主人又在使阴招害人了。
“是谁……竟敢暗中偷袭!”
尖利的妇人嗓音不再渺远幽美,而是惊怒交加的凌厉。
还有脸说别人……貌似你自己也是在偷袭吧?
丹离凉凉的看着笑话,双袖微拢之下,把手中引雷木藏了起来,迅速抹去了痕迹。
昭元帝站起身来,乌黑长发披泻而下,一时倒让他冷硬的五官显得柔和清俊许多。
他凝神,握剑,这份柔和清俊瞬间便消失无踪——
他眉目间的寒意宛如万年冰雪,偏偏那份讥讽笑意,却狂烈有如焚火飙扬。
黑色的大氅在他的身后飞扬,更让人感觉出不祥与死亡的意味——
他举剑,平指那四个鬼童。
一往无前,平刺而出。
刹那间,由剑气与内力爆燃而起的罡风,炽烧得近乎一团白光。
第十六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丹离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只见无数焦黑切碎的鬼童残肢,在白光中燃烧,扭曲,随后化为粉末。
如此威力强大的一击!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阵刺眼白光席卷,扭曲。
光与暗的混沌中,只有昭元帝的身影挺拔而立,黑袍飘飞四扬,宛如幽冥主宰者一般肆意狂扬。
丹离眯起眼,竭力回响自己在方才瞬间看见的景象——
明黄灿华的五爪龙形,仿佛化为实质盘旋在他周身,只一昂首,便吞噬扫荡所有!
真命天子的龙气,再加上这强悍近乎非人的力量……
这个男人!
丹离眯起眼,微笑着,再次深深的打量着他。
那是看到珍馐美味的兴奋眼神。
尖利惨叫声再次从叶扇中响起,下一刻,眼前恢复了光明,脚下也不再不是无尽虚无,而是实打实的湖边冻土。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好似看见了什么古怪好笑的事物,唇角抽搐着,强忍住大笑。
昭元帝冷然目光迎上她,“你又傻笑些什么?”
“终于得救,我实在太高兴了……”
丹离嘴里敷衍着,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烧焦一侧的鬓发——半短的翻翘着,又齐又尖,就象是……
松鼠的耳朵!
“噗哈哈哈哈——”
想起松鼠那捧着松果,尖翘起耳朵一抖一抖的模样,丹离终于忍耐不住,大笑出了声。
昭元帝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转身疾走而去。
“皇上……等等我啊!”
丹离急转跟上,她的目光偶然瞥见不远处的异常光芒,眼中闪过玩味的幽色——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
昭元帝林聿从湖边疾步而出,却见守外外围的数位侍卫都已晕倒在地,面色泛出青紫,气息非常微弱。
情知他们中了术法,不远处的上空中,强烈的蓝光却已是遮天蔽地!
昭元帝微一皱眉,连点他们几处穴道,干脆让他们陷入昏迷濒死状态,连忙朝着栈道而去。
终于赶到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极为惊险而诡谲的景象——
连绵数里的庞大行驾,同样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暗色迷离中,有几十只骷髅鬼面在狂笑飞舞。
它们身后拖出彗星一般的残影,一旦撞上人身,便会发出暴涨的蓝光!而中者立刻便七窍流出黑血,倒地暴毙!
骷髅的笑声断断续续,尖锐好似用利器刮动锅底,让人头皮发麻。
昭元帝目光一冷,长剑正要跃然出鞘,下一刻,他眼角瞥见了另外的异象——
在无尽黑幕中,虽然阴风肆虐,却有一个角落,隐约冒出明亮白光,虽然被骷髅鬼面前扑后继的飞撞,却丝毫不曾减弱!
是薛汶!
白光一团中,只见他与颜梓等人背靠背围成一团,颜梓目含杀气,手中长刀亦是在凝机一动——
骷髅鬼面撞上白光的瞬间,术力对拼的震荡,让白光出现瞬间的不稳。
只有铜钱大小的空洞,然而——
长刀与骷髅鬼同时击向这一点!
接触瞬间!
长刀杀风凛然生威,竟突破骷髅护体蓝光,直中骷髅眉心!
只听骷髅发出一声凄厉尖嚎声,随即竟在半空中化为尘土!
薛汶一行人尚可自保……
昭元帝心中如此想道,转身不再迟疑,长剑在手,熠熠光华顿时划破半空黑暗。
他轩眉一凝,只一瞬便是剑光飞溅,旁人只觉得目眩神迷,仿佛眼前已出了数十剑——
长剑的目标并非骷髅们,而是蓝光汇集最盛处!
只听剑风浩烈,一时宛如天崩地陷,蓝光中心受到冲击,顿时变得黯淡。
骷髅们发出哭泣似的尖嚎,转眼便飞聚于蓝光中心,好似畏惧着就要逃走。
“皇上果然神勇……!”
颜梓喜形于色,摸了摸下颌的胡茬,高声赞道,不经意间放松了戒备。
薛汶的面上却丝毫不曾出现轻松欣喜,他紧紧盯视着蓝光凹陷黯淡的中心,下一瞬。他发出焦急的怒声——
“小心!!”
声未已,颜梓已被一道蓝光击中右胸,顿时黑气笼罩,他痛吼一声,怒意与杀气迸发之下,连蓝光也微抖了两分。
薛汶此时再顾不得其他,咬咬牙,从腰间小袋中取出一枚白玉棋子,扔向空中,蓝光顿时被阻隔,随即竟反弹了回去。
下一瞬,蓝光暴涨,天幕最中心,竟出现一道巨大的蓝色光形!
仔细看时候,那竟是一块蓝玉圆雕,正反两面分别是微笑与狰怒的鬼面,圆形鬼面不断旋转,方圆数十里竟都蒙上了一层瑰丽蓝光。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满天里却反而不见黑暗,蓝光熠熠绝艳,所有的一切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这东西……”
不断旋转的蓝玉鬼雕中,一道冷然男音笑得邪气,蓝光一卷,顿时那一小枚白玉棋子便失去所有光芒,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跌成了两瓣。
薛汶闷哼一声,将逆冲的气血压回胸中,目光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风暴,“天寰宗主苏幕?
“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在此抵抗……区区散修中人,什么时候有如此胆色了?!”
蓝玉鬼雕缓缓旋转,无数骷髅竟又从中冲出,顿时满天里幽蓝映出冥黑鬼气,人群中更添无数哀嚎惨叫。
“朕也想知道,区区一派妖人,什么时候也有如此胆色,居然敢伏击王师。”
淡然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却是凛然威仪天成,蓝玉鬼雕微一停顿,光形中的笑声也略微显出不自然来,“哦……原来是真命天子在此……”
笑声中透出深深的忌惮,好似心有余悸一般,但到了最后一字,却又吐出切齿的嫉恨——
“真命天子在此,区区在下自该退避三舍,可是其余这些普通人……”
声音略停了一停,化成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们,却也只配做骷髅的血食而已。”
骷髅在瞬间四散飞舞,天地之间,顿成血腥修罗世界!
***
“昭元帝的剑再快再利,也杀不了这无数鬼物……”
丹离紧赶慢赶,终于从梅林中走出,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揉了揉还在发痛的臀和腰,她没好气的瞥了昭元帝一眼,不甘心的低声道——
“看在还要仰赖你身上龙气的份上,就再帮你一回好了。”
第十七章 残雪凝辉冷阑干
丹离有些费力的爬上自己的车驾,从暖厚的褥子下取出一根蓍草,在掌心揉成碎屑,随即微微嘟起朱唇,用力吹散开去。
蓍草随风飘散,一些粉屑掠过车下躲闪的宫女身边,倒是引起了一声响亮喷嚏——
丹离听到她们隐约在说:“她又在车上折腾什么?”
“这关头你还管她做什么……阿嚏!”
丹离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掩不住幸灾乐祸——嚼舌根什么的,就该有点报应吧!
她微微仰头,只见夜空中蓝光明灿肆照,无数鬼物呼啸狂笑,人声哀号混乱中,那白色的蓍草碎屑只是星星点点一片,随即便被风吹远,消失于空中。
她拍了拍手,满意道:“这样便可以了。”
“阿嚏……阿嚏!”
随着她的拍手,最后几点碎屑落到了车下,于是喷嚏声又响起。
“真是对不住,我忘记了你们正躲在车底下呢……”
丹离笑眯眯的说道,一旁的麻将对上她灿烂笑靥,吓得浑身绒毛直竖。
——所以说,得罪小心眼的女人,将会后患无穷。
****
昭元帝冷怒之下,剑光如星辰般四散而下,浩瀚炽烈,数只骷髅鬼未及触到,便哀号一声化为云烟。
但周遭有更多人正在遭遇生死惨祸,一蓬蓬鲜血撒上天空,染得蓝玉鬼雕周遭越发瑰丽璀璨。
玉雕鬼面仍是不疾不徐的旋转着,男子悦耳动听的声音,此时竟如死神催命一般——
“今日,皇帝陛下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一声长笑未及发出,蓦然却见空中又现异象——
只见幽明长夜中,竟突现无数白色光点,飘散飞舞于空中,竟宛如繁星闪烁,一时美不胜收,宛如仙雾幻梦一般。
白色光点缓缓而落,随着它的轨迹,满空幽黑华蓝竟好似起了皱褶,眼前空间隐约出现扭曲!
白光曼舞,宛如精灵仙魅,骷髅鬼却似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尖叫呼啸着退缩成一团。
白光继续飘飞,蓝光笼罩下的黑色天幕终于承受不住,龟裂成四分五裂!
可曾见过“天”破了一块的模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都升起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黑色炽焰与蓝色光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半凝固着流淌落下,天地之间好似陷入绝大的末日!
然而——
龟裂的碎片与炽焰,到了半空便如冰雪一般,融得无影无踪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宁静祥和,满是夕霞余辉的残金天际。
现下正是酉时,日头刚才落下,未到掌灯时分。
最后的白色光点掉落在地上,微一闪烁,便化为尘埃了。
现实与鬼魅之境,终于在此刻分开。
四下里一片寂静。
直到有人听到枝头残雪消融的水滴声,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才如梦初醒。
“终于得救了!”
欢呼声中,薛汶在颜梓的扶持下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团白光,正是他以自身术法维护了小型结界,巨大体力消耗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昭元帝收剑入鞘,幽深黑眸打量着他,“你无恙吧?”
“总算逃过一劫……”
薛汶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以我之力,正面对上苏幕,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昭元帝看定了他,黑幽幽的森然眸子,让薛汶逐渐感到不自在,他强笑道:“万岁?”
“你……未出全力。”
冷然声音一出,顿时让薛汶脸色微变。
“何以见得?”
“直觉而已。”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薛汶终于无奈的笑了,“师门禁忌,还请万岁见谅。”
一旁的颜梓听到这,执拗脾气终于发作了,“小蚊子你临危仍有所保留,我们的死活就真正不在你心上?!”
薛汶连叫冤枉,看着昭元帝冷然不动的黑眸,他终于苦笑着揭开迷底,“之前我用金钱卜了一卦,我们次行虽有凶兆,却有贵人襄助,得以化吉……”
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再夸耀一番自己起卦神准,却见昭元帝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颜梓扎在侧面看得分明:皇帝的嘴唇微动,分明是说了五个字——
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
颜梓肆无忌惮的响亮笑声,惊得周围人面面相觑,“小蚊子你知道吗,万岁说你是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十算九不准,可乐死我了!”
他捧腹大笑,薛汶兴致勃勃的脸却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次明明说对了。”
“是啊是啊,这次很神准。”
颜梓拍了拍他的肩头,居然反常的不再嘲笑,“十算九不准嘛,你都胡扯了八九次吉凶兆头了,这次也该神准一次了。”
他继续大笑着挖苦道:“不过小蚊子啊,你之前一回喊大凶一回大吉的,大家都给你吓麻木了,万岁也已经不准你乱报钦天监的天象预示,你这次即便是事先说了,只怕也没人理睬吧?”
他继续哈哈大笑,不顾薛汶忽白忽青的脸色,笑声传出老远,惹得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昭元帝一路行来,见军士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人收拾残尸,有人整理车驾,有人准备动锅作饭,唇边正露赞许笑意,却听不远处一声冷笑,满含奚落讥诮——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果然不假,你们暴虐杀戮,挑起战火,这才会有今日之祸事!”
昭元帝眼神一冷,转眼看时,却见露天囚车上,长公主丹嘉伫立其上,方才这一句,正是出自她口中。
“多行不义吗……”
昭元帝冷笑一声,眼神暗沉下来,双眸中的幽冷莫测,却让人看一眼便要腿脚发软。
他一伸手,竟将长公主丹嘉从车上拖了下来。
在宫眷的惊呼声中,他铁一般的手指钳住她的雪颈,于咽喉处逐渐收紧——
丹嘉急促的喘息着,面色越见发白,一双清冷水眸却毫不畏惧的瞪着他。
昭元帝心神一动,眼前出现的,却似另一双相似的眼。
这般倔强清冷的眼神,含着怒意……
他的手掌仍在收紧,眼神却有了变化——
那是又惊又喜的迷茫中,孤注一掷的捉牢……一旦抓住,就再也不肯放手的坚决。
第十八章 遥忆美人湘江水
丹离缓步走在湖畔,冰莹湖面已半融半破,露出月牙似的一弯水面——大概是方才取水的军士所为。
粼粼水面下,隐约有小鱼在游来窜去,丹离把手伸入水中,搅动之下,却觉得略有一丝温暖。
手指痒痒的,好似被鱼嘴啃了一口。丹离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
只听“喵呜”一声,却是麻将在一旁急得上窜下跳。
丹离看向它,“你想吃鱼?”
麻将拼命点头,圆润的双下巴胖得一颤一颤的。
“要吃鱼,先得把它捉回来啊……”
丹离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慢吞吞道。
麻将奋力“喵呜”,伸着绒爪指着水面虚抓,一双绿瞳看定了丹离,眼里写满了谄媚。
“你说你怕水啊……”
丹离仍是慢悠悠说着自己早已知道的现实,麻将点头如捣蒜,眼里就差没写上“求你了”三个大字。
“我去捉也不是不可以。”
丹离故意把话说了半截,等到吊足了麻将胃口,她才比画了一个燃烧的手势,“可就算捉了鱼上来,也没法生火啊……”
庞大队伍中军法森严,虽然也会就地取食,却必须由固定伙头军执行,其余军士虽然也身带火折,却不准擅用,更别说借给她们这些亡国臣俘了——若是她们借此暗动手脚,谁也承担不起。
自从起程后,丹离每次觉得食味寡淡,都怨叹自己不该忘记带火石。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打起了麻将的主意。
麻将果然上了钩,它伸出肥爪,在一旁的梅树上狠命抓挠,越挠越快,越抓越狠,一时竟有火星溅出。
麻将的这一招若是被人看见,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在丹离在它挠断院中第十三根树干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这一潜能。
只能说,猫的潜力也是无穷的,每当麻将偷吃不成反被丹离恶整后,它都会纠结痛苦得挠树。长久勤奋的练习,加上固有的天赋,麻将终于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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