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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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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电雨点之中,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整个人好似陷入了魔怔,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她的命,必须由我亲自收取!”
“清韵斋下任斋主?!是那位即将卸任的圣女,明瑶华?!”
宁非略一思索,便立即说出对方的名字。
“哼……就是她,双手染上无辜凡人的鲜血,即将从圣女位置上更进一步,成为下任斋主!”
丹离冷笑着,浑身都因那个禁忌的名字而微微颤动!
四目相对,她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升起焦虑关切的光芒,下一刻,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这就是藏在你心里的那件事吗?”
温暖的怀抱,天生的松木清香,整个人神智都为之一清,那醇厚沉稳的声音,仿佛一道天音,将她从怨恨狂然之中唤醒,“你拜入师门,却不肯说出姓名来历,每年总有几日,你的性子就变得忽阴忽暗——原来,竟是有这般惨痛的隐情。”
紧紧的怀抱,却不觉窒息,暖意宛如天地汪洋一般,将她笼罩在内,“你一直闷在心里,不肯跟人倾吐,今天,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沉稳干净的嗓音,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却莫名让她感觉心安,丹离蜷缩在他怀里,微微颤动的身躯,终于停止下来。
“我出生在一国王族,是不受宠的妃子所生……”
奇异的,她将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说出,自然而然的倾吐,过往的惨痛经历,从她口中缓缓道来。
数次中断,她浑身痉挛,嘶哑着嗓音,恨得说不下去,宁非凝指于弦,以平静安详之曲让她平静下来。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确实越皱越紧。
下一瞬,他怒意上涨,手下一紧,顿时三根冰弦断裂,绷成一卷。
“岂有此理,清韵斋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心愁谢如枯兰
他剑眉一挑,生平第一次震怒,凛然正气发散于外,宛如江河怒涛,霸气自生!
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头怒意,沉声道:“清韵斋要代天执命,挑选下一任的天子人选,这也罢了,怎可将凡人的性命当做祭品,随意灭杀?!”
感受着怀中人压抑痛绝的哭泣,他伸出手,再次抱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抚慰她每一分惨痛悲绝——
“想哭就哭出来吧……”
温暖而紧实的怀抱,松木清香好似无所不至的充满周身,将内心最深处的疮疤都一一填满——那瞬间的柔软与满足,将所有黑暗激狂的心念都渐渐缓和下来。
“就这一次,把内心的苦哭出来吧——今后,只要有我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再有这般锥心之痛!”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不怒而威,却又稳如磐石的决然!
就这一次……就让我作小儿女情状,在他怀里大哭出声,肆意而哭,狼狈不堪。
就这一次,放纵自己接受安慰,依靠在你胸前。
因为明天,我将用自己的剑,去讨回这个公道!
丹离静静的靠在他胸前,微闭的眼角却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
就在明天!
而就在他们身边,桃花静静飞逝,落英缤纷。艳丽之外,却更有一种凄绝妖异的美。
……
知觉渐渐散失,眼前的桃花落英,相拥的男女,都渐渐模糊了……
丹离呻吟一声,感觉浑身好似火燎一般,痛苦难当。
身边好似有几道女音惊慌失措,她只能模糊的辨别出,其中两人,好似就是之前昭元帝送来保护她左右的贴身侍女。
有温热而带着药味的水液被缓缓喂入口中,无意识的嘴唇阖动,勉强咽下肚去。
火烧一般的痛感渐渐消退,随之而起的却不是舒适,而是——
冰封奇寒一般的感觉!
好冷……好冷……冷得心都要碎了!
丹离在染有沉水香的床榻上辗转颤抖,周围宫人都越发惊慌,而恍恍惚惚间,她又进入了新的梦境……
恸哭一夜后,她不愿让宁非担心,却在第二日清晨,身负长琴决然而去。
清韵斋的秘地,人手并不算多,但各个都是青年俊豪,而她,无声无息地闯入,只乱了庭中落叶。
心头好似燃着一团炽热的火,隐隐的钝痛,一刀一刀割在心头,却另有一种激越飞扬即将升起。
她紧了紧背上长琴。
最高处的云霄阁,挺拔中更兼清逸圣韵,古雅平檐之上,仿佛有五色神光冲天而起,让人心生敬仰膜拜。
这便是代理斋主,也是即将卸任的圣女明瑶华之居住。
她静静闭眼,感受着背上琴匣中的铮铮剑跃,心底却逐渐平静下来。
将最后一丝心绪压入沉海,她感觉自己的双手,竟是前所未有的稳然!
身如流星般沓然而入,快得几乎化为一道光芒,落地之时,只见静堂方阔,四下里除了一道雪色蒲团,竟毫无任何摆设,一股博大浩然之气沛然而生。
无人,亦无声。
然而,在静堂的最深处,却是一道素色蝉纱垂及地面,毫无任何饰纹,那隐约的神光便是出自其后!
再无任何迟疑,丹离肩一动,长琴顿时平铺于半空,一声吞天之吟,匣中重剑顿时出现!
娇小的十三岁少女,却手握一把宽背重剑,原本是怪异不谐的一幕,此时在她掌控之下,却似行云流水。
毫无犹豫的一剑直刺而入,素白蝉纱上泛起一层五色光罩,却在这一剑之威下轰然碎裂!
撼天动地的巨响后,蝉纱被狂烈气流席卷而散,终于露出后方的一切——
丹离的双眼,在这一刻冷凝成冰!
恨火燃至极点,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仇人,此时近在咫尺。
五色灿华中,有瓣瓣金雨飘落,空中妙音千重,好似是被这一刀凛然剑气袭入,顿时清圣之气大涨。
光点最中央乃是一刀圆形转轮,千朵曼陀罗回荡异香阵阵。女子的面容时隐时现,飘渺看不真切,惟有那双眼,那双午夜梦回时慈悯又高高在上的眼,却是镌刻在心底的无边梦魇!
明瑶华!
丹离这一瞬,已忘却了所有的冷静,她狠狠咬着下唇,一滴鲜血缓缓滴落。
重剑直指光轮,小小的少女,却以何她年龄不符的冷笑声说道:“你将命绝今日!”
光轮一顿,最中央那张朦胧冰华的绝美容颜却显得清晰了些许,只见她眨了眨眼,全然疑惑,毫无怒意的问道——
“你是谁?”
居然问我是谁!!
丹离的胸口好似受到一记无形重击,双眼越发幽沉。
她不记得我了,当年那个蝼蚁一般的存在,只会盈盈哭泣的小小孩童。
亦或是——
“你是作孽太多了,苦主太多记不住了吧——没关系,今天之后,你再无机会欠人血债了!”
少女讥讽道,随即双腕一沉,汹涌怒意化为磅礴剑势,一往无前,竟似滔天巨浪,陨星轰落!
云霄阁虽然挺拔巍然,却终受不了这般凌厉的剑气,顿时地动楼摇,石屑纷纷碎落。
重剑直扑五色光轮,悍然一击誓要将它碎灭,然而一剑之下,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声响,另一柄剑从阴影里杀出,及时拦住了丹离手中的重剑。
重剑势如山岳,那一柄剑却只是木质,轻飘飘好似全无分量,却是打横里截住了它,两者交击之下,又是一阵轰然巨震。
烟尘四散,丹离的双瞳,却因极端的惊愕和不敢置信而睁大——
“宁非!!”
她喃喃低语,双眼睁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真。
“你为什么……”
她低喊出声,声嘶力竭,咽喉处开始有一股血腥味了。
“你不能杀她。”
宁非以木剑震退她三步,却仍是横剑当胸,显然是有所戒备,他面若沉水,无喜无怒,任谁也看不出他真实的心绪。
“为什么?!!”
咽喉的甜腥味更重了,丹离眼前好似一阵火光迷茫,身形晃了一晃,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却是怎么也吐不出什么来。
“因为……我在意她。”
淡淡的一句,却似天外巨石,轰然一声将她的理智砸碎,碎成四分五裂。
第一百七十四章 海天龙战血玄黄
“你说……你在意她?!”
眼前已是一阵金星乱窜,咬牙从唇角溢出这一问,心头更是无形剧痛。
是不敢置信,更是悲愤已极。
恍惚迷乱之间,眼前的一切都扭曲变形,只剩下那人手中的木剑,淡纹似雪的熟悉,却在这一刻刺痛人眼,痛得不愿再睁开!
“你说你在意她……那你昨夜跟我说的,又算什么?!”
小小的少女,雪色额头一抹青黛在微微痉颤,整个人似乎在摇晃,却仍是倔强的突出冷然质问。
木窗被震得开合不定,高楼之上,风吹的人鬓发乱扬,遮挡住彼此的眼眸,再也看不清心中所想。
宁非身形凝然,站在观感交织的地带,身后遮挡着的,是那一团五色光轮,以及其中神秘莫测的代理宗主,明瑶华。
“你还是退回山中吧,这里并非你该逗留之地。”
醇厚淡然的嗓音,确是刺入心中最恶毒的针!
“居然这般护着她——”
丹离浑身颤抖,面上雪色宛如透明,瞬间却又红似霞染,这对于剑修者来说,是极为微小的征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了,“既然这么在意她,那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小小的少女,早熟而毫不羞涩的问出自己心中的呐喊,本来是极为旖旎的一幕,此时却已是倾尽她最后的决然。
“我们之间,是相濡以沫的温情,但是遇见她,我恍然明白——这才是铭心刻骨的深爱。”
“铭心刻骨的深爱?!”
丹离的脸上,血色顿时狂涌,周身竟有无形的锐利剑罡飞散,让人惊心胆寒。
“哈……”
她笑得惨然,茫然睁大了眼,只觉得一夜之间,这世界变得荒谬无比!
原来义愤填膺的他,暗夜里拥着自己,曾经发誓:“只要有我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再有这般锥心之痛!”
才一夜而已,居然说什么“铭心刻骨的深爱”?!
丹离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近乎疯魔的癫狂之下,剑意自然被牵引催发,手中重剑尖端青莲光芒吞吐,极度摧残后,却归为虚无的一点明光。
“小心!”
宁非沉喝一声,木剑一封之下,竟然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两人齐退几步,丹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头脑却为之一清,而宁非沉喝一声,面上血色也是一隐而没,显然也受伤不浅。
“你受伤了……”
清圣高洁,却如珠玉般柔和的嗓音,在这混乱一片的楼阁顶端响起。
“无妨。”
宁非微微侧身,回眸,毫无波澜的眼中也有了暖色笑意。
两人的亲昵与默契,映入眼底却成最离奇的讽刺——眯紧了眼,胸口已是痛无可痛,丹离只有抓牢手中之剑,脚步虚浮的咬牙挺立。
她的下盘蹒跚,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只有手中那一柄怪异的重剑,却在发出丝丝雷电声响,剑身龙吟,兴奋的颤动着,好似是古怪的活物一般。
空气中渐渐弥漫不安与危险的气氛。
“如此神兵,却又因情绪飙升,在你受伤飞跃了一个境界,真是前所未有。”
清圣女音缓缓响起,宁非也感应到这份古怪的氛围,手中木剑一横,顿时剑锋成圈,将五色光轮包裹在内。
“不必如此。”
五色光华一挥,曼陀罗的异香顿时萦绕空中,宁非的剑风保护圈被柔和地化散了。
“让我来应付吧。”
淡然轻渺的女音,听在丹离耳中,却又在她眼前燃起更高更猛烈的血光狂意——
“你要亲身试我一剑之利吗?”
她听到自己在冷笑,愤怒而嘶哑的声调,阵阵回荡在高楼顶端。
“是。”
平静毫无一丝波澜,为了的清韵斋之主,明瑶华柔声说道:“虽然不知你与我到底有何仇怨,我却要劝你一句——莫让仇恨之火蒙蔽了你的心智,狂意虽能催生战斗力,但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随着柔声慢语,五色光轮落地凝为实体,若隐若现的女子素颜,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冰肌玉骨,黛眉如烟,乌发宛如盛云堆雪,云簪轻挽之下斜落身后——宛如画中走出的绝色仙女,任谁见了这般惊心动魄的美貌,都要为之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宁静绝美得让人屏息,唯独那一双眼,确实慈悯中带着高绝的威严——她的周身气质因这一双眼,而变得凛然高华,任谁都要望之俯首。
“如你所愿,让我来试试你的剑招吧。”
明瑶华仍是泰然自若,仿佛眼前只是个不听话闹事的孩童,好整以暇的不似生死之局而更像是随意玩耍。
丹离死死盯住她,眼中凝聚着危险的火光,唇角滴血,缓缓落在凌乱的素衣上——自己这般狼狈邋遢的形状,正好与明瑶华的绝美无暇构成鲜明的对比。
天上地下之差。
然而她手中重剑握的更紧,几乎要扣入血肉之中,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重剑仍在嗡嗡轻吟,颤动之外,剑尖处那团虚无氤氲的光华,却逐渐开始凝缩为一点。
瞬间,光化七彩。
就在这一刻,丹离手中重剑平平挥出。
重剑之“重”。在这一瞬完全不存。
剑身好似天宇之间一束烟云,渺然飞散,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宁非的瞳孔,因这一剑而缩为两点!
不好!
居然是“天外之意”!
她居然练成了!!
天外之意,乃是意剑一门最神秘的绝学,也是衣钵传承中最难学的一种,历代以来很少有人能练成。
宛如天外来客般难以捉摸,并非是快,也并非是慢,而是一种与天地同在的奇异节奏。
这世上根本没人能把握这种节奏!
“快闪开!”
宁非急声低喝道。
明瑶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种极为玄妙的危机感,便瞬间达到她的眉心。
宛如梦幻空花,难以捉牢。
她黛眉一挑,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兴奋之色染上眉间。
双手合在胸前,六指轻捏一道法印,远观宛如菩提拈花微笑,意态悠远。
剑尖直刺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法印在瞬间爆发万丈金光——
一道繁复森罗的符篆在她胸前现出,竟是悄无声息的,将重剑之尖挡住!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梦恍眼似南柯
符篆光芒金灿浩大,瞬息之间,将剑尖挡住。
重剑轻渺无痕,宛如天地间一根鸿羽,唯有那七彩幻光闪亮得刺痛人眼,直撞而上,竟有着玉石俱焚的绝然凄丽——
两者撞击之下,竟没有想象中的轰然巨响,而是悄无声息的,静了下来。
玄妙无比的攻势,竟被这一道符篆光芒轻飘飘挡住,随后化为乌有。
瘦小的身躯跌飞出去,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落地。
“你败了。”
清圣女音淡淡说道,宣布着这一场惨烈比拼的最后结果。
丹离倒在地上,唇边咳出血来,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咣当一声,脱身飞出的重剑,此时才轰然落地,震得楼阁一阵轻摇,灰尘弥漫。
七彩剑光缓缓的,缓缓的,黯淡下来,宛如一只萤火虫扑腾着自己的翅膀,却再也无力发出自己的光芒。
丹离不停地咳着血,浑身都是灰土碎石,却居然笑出声来。
她越笑,胸前的血迹就越多,眼中那灿亮的光芒,也逐渐黯没下来——
“萤火之光,终究难以与皓月争辉吗?”
她讥诮着问自己,虽然咳着血,却自嘲的笑出了声。
“你想得太过极端了,如果不是你处处咄咄逼人,我也实在不愿与人动手。”
明瑶华好整以暇的伫立着,从高处静静看着她,那沉静美丽的眼中,居然有三分悲悯。
对蝼蚁杂碎的悲悯吗?!
丹离眯起眼,眼角几乎要滴下血来。
“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她低低的,凄然轻笑却又咬牙切齿的说道。
明瑶华摇了摇头,看一眼身侧的宁非,淡淡道:“我乃修道之人,不愿多结俗世的杀戮血腥,你还是离开吧。”
她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狼狈满身的少女,淡淡挥了挥手,示意放她离去。
“哈……那么你记住,有一天,你将为你今天的轻视而后悔——就算永坠幽冥地狱,我也要……也要向你讨还这笔血账!”
丹离无力的半跪在地上,挣扎着要取回她的剑,却发现自己手指酥软无力,近在咫尺,却难以把握。
一道巍然挺拔的身影在她身前蹲下,抬眼看时,只见宁非俯下身来,替她捡起了那柄重剑,放回了她的掌心。
四目相对,她望入他的眼中,那般沉稳不动的眸子,此时也有些波动荡漾了。
“你……自己小心。”
宁非嘴唇微动,终究只说了这简短的一句。
清晨的日光透过破损的窗洞照入,照的丹离一双黑眸幽深诡冷。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清极,艳绝,“你放心,我命硬,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她放缓声调,笑吟吟的,最后望了他一眼,“我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此时此刻,宁非忽然觉得一阵悚然不安,这般笑容,这般语调,在他心头咯噔一声——那种感觉,好似凝眸于万丈深渊,好像有绝顶惊悚的妖鬼潜藏,又可能什么也没有。
平静而莫名的可怕。
未知世界的可怕。
丹离又咳了一声,伸高了手,抹去唇边最后一点血星,双手用力努力将剑柄握住。
然而以她风中残烛般的力气,却连握都握不住了。
宁非一皱眉,想要上前来帮她,却被她一侧身,好似在闪避什么肮脏不吉的东西般闪开了。
嘶拉一声裂帛之声,只见丹离撕下一边衣袖,缓缓的,用心的,将剑柄缠在手上,绑得很紧,很紧。
她浑身因失血而酥软无力,手腕也是剧痛,而脑子却越发清醒。
师父曾经说过,有前辈高人被围攻暗算,力竭之时已不能握剑,只能以布条绑住剑柄,奋力拼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
如此的自己却也是相似情形。
她无声的抿了抿唇,终于把布条缠好,以剑驻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她居然还是笑着的,笑得比方才还要灿烂,静静地,将眼前两人深深一瞥,收入眼中,这才摇晃蹒跚着走了。
云霄阁高耸挺拔,她腿脚不便,下楼时,不出意料的从阶梯上跌滚下来,骨碌碌摔成一团。
果然是最狼狈的退场啊……
半昏迷的她,笑着自嘲道,将剑充当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清韵斋的山门。
……
那时候的痛,现在想起,还是深入骨髓。
丹离在梦中微微呻吟,眼皮却略微撩起半分,只觉得眼前一片灯光刺眼,不由的又咕哝了半句。
“娘娘醒了!”
顿时就有人喜出望外的喊了一声,顿时模糊眼前一片人影乱飞。
“娘娘终于醒了,大喜!”
“真是老天有眼,保佑贤德之人!”
“快去向皇上禀报!”
耳边不想听见噪音,这些七嘴八舌的话还是不断灌入其中。
她皱了皱眉,终于再难忍耐,奋力将眼睁开。
眼前灯光明灿温馨,霞烟一般的纱帐顶上,绣的却不是寻常看惯的鸳鸯与并蒂莲,而是威严而华贵的龙飞凤翔。
“这是哪里……?”
她小声问道。
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两人被派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女,只见她们也是满面喜色,只是眼 下有些青影,略见憔悴。
“扶我起来。”
“娘娘,太医说了,你身上有伤,不宜移动。
“扶我起来。”
细若蚊呐的嗓音,却带着坚决,两女见她自己开始挣扎着起身,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只得扶住她,小心轻起。
她们的手脚灵巧柔软,浑身肌肉却是光滑而有弹性,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啊!”
丹离痛叫一声,两人顿时惶恐,以为自己手脚弄痛了她,齐齐跪下道:“娘娘恕罪。”
好似被什么冰冷的东西一碰,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你们手上什么东西这么凉?”
不等两人回答,丹离已经看到,是她们中指戴的玄金指环。
烛光照耀下,指环闪着亮光,非金非铁,多看两眼,心头就涌起非常诡异的不安之感。
“这是左相给我们统一佩戴的,难以取下……”
见两人面露难色,丹离一阵头晕,连忙换了话题,“这是哪里?”
见两人还在懵懂,她又问了一遍。
“这是皇上未央宫的偏殿——平时皇上若是读书独寝,就住在这里。”
吆,自己居然占了龙床么!
丹离眼珠子动了动,如此想到。
外间有人急急跑入,“娘娘,双喜临门啊!”
丹离被他跑得头昏,还未开口,就听双侍之一斥道:“在娘娘面前,这是什么规矩?!”
“娘娘,大喜啊!”来人气喘吁吁,却仍是笑得嘴边裂开了花“皇上让大学士拟旨了,要晋封你为贤妃!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顿时满室都是喜气,众人忙碌了几日,面上本有疲惫之色,此时也都一齐欢欣,向丹离贺起喜来。
丹离愣愣的看了这群女人——这样打了鸡血一般的激动,倒真是稀罕。
她眯了眯眼,问出一句让在场众人都几乎要吐血三升的话来,“晋封为贤妃,是不是月俸会涨上很多?”
天哪,真是死要钱!
那两个贴身侍女素来机敏,知道她的秉性,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连忙笑着应和道:“娘娘广有人缘,来贺喜的人定然很多——您是怕赏钱不够使吧?其实倒是不用担心,皇上这几日对您连连褒奖,赐下的金银珍宝不计其数呢!”
其他人耳尖,听见有赏钱,顿时笑容更浓三分,满嘴里抹了蜜糖般上前凑趣道:“是啊,娘娘那一日真是英勇非凡,万分紧急之时居然挺身挡住刺客的刀剑,满宫上下,谁有这个胆识,这份忠心呢?”
“是啊是啊,娘娘对皇上真是情深意重,我们也实在是感佩万分呢……”
丹离含笑点头,唇角却极为古怪的抽动——
英勇非凡?
挺身挡剑?
情深意重?!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低下头,掩下自己憋笑的一脸坏笑。
忍笑了一会,笑得浑身颤抖,眼角却沁出一颗泪花。
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情和意,已然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清晨,消失得不剩一丝一毫了。
她微微闭眼,想起方才梦境之中,那两人眼神亲昵,默契自生,不用一言的翼护,唇边的笑意也变得冷然苍凉了。
自己最后滚落阶梯时的情景,定然是蠢而丑陋的,又哪及得上这两人在晨光中,对视安恬的一笑?
哈……
唇边的笑意加深,却莫名的让人身上一冷,丹离捧着直冒热气的茶汤,直截了当的问起了她第二大爱好——
“膳房可做了什么好吃的?”
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此时一道圆胖毛影疾窜而来,一个猛虎下山式,稳稳的落在了丹离的靠枕上。
“喵——”
麻将发出一道慵懒混合着委屈的小声调。
它身上多了几道爪印,肥肉也少了几斤,但是精神倒是挺好,一靠近人身上就一股烤鱼的香味。
丹离一把将它拎起,愣愣瞪视道:“又上哪鬼混了?”
“喵~~~~”
这充满春情的甜腻声调,居然又开始夸耀起它跟墨玉两情相悦,双宿双飞的新进展了。
“哦哟,没看出来啊,麻将你还真有两手,那么高傲的碧眼小美人,居然被你泡上手了?”
丹离饶着它肥软的后脑皮,痞痞的笑道。
周围几人顿时面面相觑——这哪是尊贵宫妃该有的做派啊!
好似也知道自己调笑不妥,丹离轻咳了一声,示意她们都下去。
直到看到自己两个贴身侍女最后离开静室,伶俐的将纱窗半阖,丹离才慢慢收起那道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凝视着那两个侍女的背影,眼前却好似浮现出那怪异的指环——非金非铁,幽然生光,不知怎的,却让人心头非常不安。
“陌生而危险的感觉——左相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她随即想起,昏迷那前一夜盛宴,自己偷听到薛汶与颜梓的对谈,薛汶曾经很是劳累的抱怨:左相严令他在两个月前,铸造了这种指环。
薛汶的解释,此时回想起来却意味深长——
“宫里的司珍姑姑怕不能做出百八十个,何必让我来?这个指环,它是用来封住——”
未出口的下文,却是被恶客风流的熙王阻断了。
是用来封住什么呢?
丹离双眸微微眯起,一时不得要领,于是也就不再去想。
一旁的麻将不能容忍自己被忽视了这么久,于是软爪摩挲着她的手臂,喵啊喵的打起了小报告。
“你是说,你看到我们德宁宫里,这几日有好几个陌生面孔的宫女太监进进出出?”
丹离立刻想起了姬悠。
“他的计划,筹谋了这么久,也该是发动的时候了吧?”
她摩挲着麻将的毛,笑得越发懒散,“姬大美人很能忍,他背后的那个人,却是更能藏。”
“只是她终究按耐不住了,派出她的青鸾姑娘来跟姬悠会面。”
散漫病容之下,丹离的双眸微微一凝,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狠绝——
“苏幕和梦流霜,两家合谋起来混淆我的判断,以为我就束手无策了吗?”
麻将喵了两声,丹离嗤的一声笑,笑得眉眼弯弯,无形之魅在瞬间散发而出——
“必须在清韵斋真正出手之前,集合天门三宗的力量——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两人绝不能再阻挡我!”
言之一出,声调铿锵宛如金石,昭示着她的决心。
***
昭元帝此时却正在离她不远处的静阁之中议事。
他盯紧了手上的秘密奏报,眼神也浮现严峻怒笑:“京畿重地,就在朕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悄悄聚集小股军队,这么滚雪球一般,是想在哪一天谋朝篡位?”
左相高冠紫衣,仍是安然稳坐,面若寒霜,“这些集合的兵马,来源五花八门,理由也是各不相同,有些将领甚至看起来极为清白——我估计,只怕连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调防,若是要一一严办撤换,只怕很多人要叫撞天屈。”
“那就彻查兵部!”
昭元帝断然道。
“关键是,兵部自己也是全然懵懂——这些换防和调任,有些是地方上的求援请求,有些是确有要务,有些甚至真是巧合,兵部每年要发布无数条命令,哪里能仔细斟酌出各条小命令之间的蛛丝马迹?”
左相说着,声音有些沉重了,“眼下看来,此时必然谋划了很久,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昭元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些只是小妖怪,也逃不过你孙猴子的火眼金睛。”
向来冷漠无言的皇帝,居然也会开起玩笑来了?看来心情真是很好。
左相立刻想起,方才有侍女来报,那位即将晋封的石昭仪,已经清醒过来了——皇帝的好心情,大概是来自此处吧!
他双目一挑,似嘲似叹,却终究重新凝聚了心神,在眼前这件棘手之事上——
“原本也只有些蛛丝马迹,我还疑心是自己多虑了,但万岁前几日遇到刺客闯宫,紧急调集京畿守军时,却发现有些不对了!”
“这么说起来,刺客还大大有功了?”
昭元帝冷然讽笑道,正要站起身来踱步,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吉凶由来自有兆
你怎么了?”
左相大惊之下,连忙伸手搀扶。
“朕无事。”
昭元帝摆了摆手,已然恢复了常态,他站直了身,以手背轻触自己的额头,却是略微一怔,“怎么会突然头晕?”
左相心头一凛,随即出手如电,扣住了他的手腕,凝神细探。
昭元帝静静等候他诊脉,待左相双眉月皱越紧,终于放开自己手腕的当口,才开口问道: “朕的身体是怎样了?”
“万岁龙体康健,毫无任何异样。”
左相摇了摇头,神色之间却更见凝重惊疑——自己于医道之上也算颇有造诣,仔细探脉之后却毫无发现,难道是……?
“也许是最近累着了,朕好好歇息一阵也就是了。”
昭元帝发现左相神色不宁,好似在苦苦思索,于是以这般理由宽慰了他。
左相皱着眉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却有些阴郁,他突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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