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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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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没事吧?”
那人担忧的轻喊,见眼前这名宫装女子神情茫然中带着古怪,以为她摔倒了头,影响了神智。
他身后从人中有人上前探看,显然是武功高手,略一过眼便知是受外力退下,顿时有不少人抬头看向坡上的梅林从中,神色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坡上夜风如岚。
“小心刺客……保护公子!”
为首一人低出一语,顿时更添紧张气氛。
“各位请慎言!”
前头的礼部少卿回过头来,听见这一句不由面露怒容,“宫中太平和晏,哪来什么刺客?”
他瞥了一眼贵客手中抱着的女子——虽然低着头,去仍能从宫锦的料子上看出,这是一位宫妃,而且位阶不低!
这般亲密搂抱的模样……这还了得!
他猛然打了个激灵:“恒公子,请先放开这位——姑娘。”
他本想说“娘娘”,但又觉得说穿不妥,只好含糊其词。
为称为“恒公子”的那个人,闻声知意,连忙将丹离扶端正了,随后及时收手,点头含笑致歉道:“是我唐突了。”
“哪里,公子救人心切,这也算事急从权……哈哈。”
礼部少卿打着哈哈,将此事一带而过,他看了一眼丹离,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却仍以眼神示意她快些离开,不可擅自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
无奈,丹离低着头,全身都斜倚着一旁的树干,整个人好似全无反应。
恒公子犹豫了一下,但仍是关切问道:“这位姑娘好似伤了脚——你能自己站起身来吗?”
好似听到他清朗醇厚的嗓音,那宫装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宫灯的华彩映入她的眼中,黑瞳深处幽若寒潭,冷得让人心中发寒,再多端详一眼,却只见双眸顾盼生辉,绝似世上最魅丽蛊惑的魔物,要将人的爱憎神智都吸入其中。
这一瞬,恒公子觉得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呆愣当场,仿佛连呼吸都悄然停止了。
她缓缓笑了,眼角微微一弯,宛如一道甘霖驱散漫天阴霾,轻灵中却带着微妙的俏皮,更有一种无邪娇憨的美,“多谢你了,要不然我真要摔成瘸腿断胳膊的,那可怎么办?”
恒公子凝视着她,自然而然的笑着应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此时礼部少卿再也忍耐不住,干咳一声,笑道:“恒公子,时辰已到,万岁正在大殿中等待您大驾光临呢!”
恒公子眨了眨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惊诧: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跟她主动攀谈起来?!
他含笑颌首,随即朝丹离略一点头,迈步朝前而去。
离开前,他鬼使神差的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丹离仍是扶着树干,静静的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
“晋王的爱儿,有着无双美名的恒公子……”
她柔声细语的,一字一字的轻喃道,眼中虽然露出笑意,却更是冷得让人心颤——
伸手一拂,顿时满地残梅遍落,殷红似血。
恒公子走入大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步伐不同与那些故作稳重的缓泰,而是轻快而从容的。
他一举一动之间,都显示出青年贵胄的雅然气度,那是旁人刻意模仿也学不会的。
倘若有人仔细端详着他,便会由衷承认:优雅二字,实在与孱弱得斯文不同,而是这种透着活力生机的举止。
宫烛将殿中照得明亮,闻知贵客终于到来,乐声一转,顿时古雅中更显几分轻快:乃是《诗经》中的“小雅 鹿鸣”
恒公子目光一亮,顿时有知音之感,他紫檀儒袖轻垂,发件玉冠纹丝不动,便已是微微一礼,“见过陛下。”
他的笑容真挚可亲,仪态无懈可击——但这轻轻一礼,却是将本就在挑剔的众臣惹得勃然色变:他居然连膝盖也不弯一弯!
左相冷然一笑,略微提高声线道:“拜谒也该有拜谒的规矩——堂堂晋国公子,居然如此失礼。”
“这位是左相大人吧……”
恒公子好似丝毫不曾感受到这份敌意,仍是笑意晏然,整个人在千百目光下,更显得高贵清华——众臣虽知他乃是出自敌方,却仍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闻左相喜好严刑酷法,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斐然。”
没等左相反应过来,恒公子悠然一笑,继续道:“只是左相大人,未免把这种酷狠发挥得太过了——晋虽是小国,却也没有屈膝人前的道理,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再谈其他吧。”
昭元帝居于最高处的御座上,仍是冷然没有开口,另有重臣却不甘示弱,笑着开口道:“恒公子少年意气,倒是不愿屈于人后——只是如今晋国有求于我朝,论理也该厚礼卑词得伺候着,怎么如今反而卖弄起清贵来了?”
他一声大笑,好些臣子也是附和而笑。
恒公子也笑出了声,“古有夜郎自大的故事,记录这则趣闻的大儒也曾想狡猾愚国之民,却被认为是个贪图该国的高官厚禄。所谓朽木不可雕也,不该就是这个意思。”
笑声猛然一窒,一干文官都涨红了脸,有些张口结舌的急怒不已。
昭元帝麾下的文官,大都是征辟而来的新科俊才,文才是有了,但几乎全是出生寒族,被人讥讽为“不知礼仪,不闻祖宗”的乡巴佬,他们面对这种在书香中浸润了十余代的高门时,天然便是底气不足。
众人还欲嘲难,此时却听昭元帝低喝一声,“够了。”
这一声轰然直入众人心间,恒公子心头也为之一震,不由的抬头看去。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紫衣身影,正蹑手蹑脚的从侧边帷幕旁走了进来,被这一声吓得几乎摔个倒栽葱。
是她!
恒公子立刻认出了她。
第一百六十章 尽日君王看不足
宫殿耀眼华美,盛宴丝竹靡丽,万千繁华让人五色眩迷,但恒公子的目光,却只凝在一处——
她鬓边珠玉琳琅,被灯光一照更显得灿不可方物,沉坠莹莹,却更显得小脸只有巴掌大,两道黛眉弯弯的一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蹑手蹑脚的从侧边帷幕间走回原座,显得有些鬼祟,冷不防,听到昭元帝的低喝,却是吓得脚下一扭,险些摔倒。
她急促的倒抽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却一把攥住了拱角得垂纱,把它当成了保持平衡的救命稻草。
踉跄着用力一拉,纱帘却发出哧的一声,彻底断裂开来,轻飘飘的旋落而下,罩在了那个刚站稳身影旁边的罪魁祸首身上,把她彻底包成了一个白茧。
恒公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很轻,但在剑拔弩张的紧迫气氛下,显得格外清晰。
昭元帝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这场小小闹剧,看到被裹成一团,正在原地辨不清方向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眼中出现一道不悦的幽沉,让近身伺侍的从人感到胆战心惊,随即,居然唇角微微向上,露出一道似讥诮似宠溺的微笑来。
“去帮她解开。”
他淡淡吩咐道,于是不幸被点到的从人额头冒汗的上前,替丹离解开纠缠不休,难以摆脱的纱帘。
“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呢……”
丹离有些狼狈的起身,嘴里还小声咕哝着。
她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羞赧,干脆一小溜跑,想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过来。”
一声低沉的吩咐,出自昭元帝口中。
立刻便有人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她的席面座位都撤去,随即在昭元帝一个眼神示意下,居然干脆在他座下设了个矮圆凳,让她坐下。
我的美食……我舒服的软垫……统统都飞走不见了!
丹离一张小脸皱起了苦瓜,却在严厉警告的一瞪下,只得乖乖的坐了那冷硬矮凳。
太过分了……
她乌黑双瞳滴溜溜一转,趁着昭元帝不注意,朝他翻了个白眼。
下一瞬,她被吓得险些连气都没接上来——居然与他的冷幽黑眸撞了个正着。
“你又去哪闯祸了?”
语气之间是洞察明镜的肯定,而非是疑问,可见他对丹离的不着调知之甚深。
丹离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能照实跟他说:我被你那个色鬼弟弟上下其手调戏,随后又撞见那只小鸡蛋正在跟太后的义女密谋,最后被这位恒公子英雄救美抱了个满怀?
想起自己从实招来的可能后果,丹离不禁缩了缩脖子——开玩笑,依昭元帝冷酷死板的性子,自己肯定会被禁足很久,绝对不能告诉他真像啊!
她又眨了眨眼,挤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流利的谎言又要脱口而出,此时,头上却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个暴栗——
“眼珠贼兮兮乱转,定然是想说辞来蒙骗过关。”
昭元帝森冷的声音,好似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已经打好的腹案。
您真是太圣明了!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狡黠的凝视着他,拖长了声调:“我饿了——”
这算是变相的道歉与讨饶吗?
昭元帝心中暗笑,面上却仍毫无表情,冷冷一眼,说出三个字,“自己拿。”
真是惜字如金……少说话就了不起啊?!
哼!
丹离心中腹诽,却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好似有一道目光凝视着自己,宛如实质,如芒刺在背。
她转回脸来,视线正好与一人对了个正着——正是坐于客席第一位的恒公子!
恒公子略带兴味的将一切收入眼底——神情多变又精灵搞怪的娇俏少女,嘟着红唇跟皇帝说话,后者虽然敲了她一个暴栗,修长的手指却又温柔的抚平了额头的乱发,随后两人极为亲密的倚坐在一起,说着谁也无法听见的悄声细语。
毫无疑问,方才接住的神秘少女,正是昭元帝深宠之人!
一旦起了这念头,心中便升起一种微妙的情绪……惊愕过后,隐约酸涩,好似木间的细刺,若有若无的一痛,连他自己也不能察觉。
仿佛感受到他突兀的凝视目光,那神秘少女转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闪,眼中闪过复杂却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恒公子自己只觉得胸间一震,眼角微微刺痛后,一种玄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仿佛着了蛊一般,望定了那少女宫妃,后者也毫无避讳的看着他。
缓缓的,她加深了笑意。
仿佛昙花夜间盛放,是瞬息间的绝丽之华,又似乌云压城,刀兵散尽后空山灵雨……这一刻,恒公子沉醉其间,竟是有些恍惚了。
他居然在看我?
居然是在盯着我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个够——丹离加深了笑容,无形的魅惑之力在瞬间散放。
手臂上随即一痛——好似被铁钳箍入肉中,痛得她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却正好看见昭元帝阴森冷怒的双眸!
“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在看俊若潘安的无双美男子了……这话丹离只敢心里想想,却不敢真正说出。
“好痛好痛……”
她干脆抱怨道。
手臂上的力道略微送了些,却并未打算让她蒙混过关,“你认识这个晋国公子?”
丹离立刻拨浪鼓一般摇头。
“那你为什么跟他眉目传情?!”
可以压低的嗓音却似暴风雨前得可怕宁静。
丹离蹙起眉头,低声道:“我方才从矮坡上摔下来,幸亏被他所救……为表示感谢,笑一笑也不为过嘛!”
“你——”
昭元帝大怒,正香斥她胡闯乱逛,看见她低垂着头,可怜兮兮一副认罪的模样,气也略微消了三五分,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会摔下来?”
“我不知道呀,凭空就一股风,把我推下去了——”
丹离哭丧着脸回答,却让昭元帝心头一凛:又是术者!
他随即又发火,“为什么不带着我给你的两个侍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月青山影在波
开玩笑,要是带着她们,还怎么出去逛啊……
丹离心中默默反驳道,面上仍是一副乖乖认错的可怜模样。
昭元帝与她相处日久,知道她还是在装模作样,他叹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可心软,“下次再一个人乱跑,就把你关起来,彻底禁足!”
很好很强大……果然用这招来威胁我。
丹离心中暗自嘀咕道。
将事情问清楚了,昭元帝心火稍熄,再转过头来一看,胸中又是一阵冷怒:那位风姿绝佳的恒公子,居然还在继续盯着丹离看!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元帝挑眉冷笑,略一思量,随即对丹离说道:“此乃国宴,本就严肃无趣,你若是无聊,就先出去走走吧!”
啊?一转眼态度又变了!
丹离不知他为什么又允许自己胡走乱逛了,她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一个很是靠谱的答案:他们是要讨论机密大事,所以要自己回避。
她很爽快的站起身来,这次也不用从帷幕侧边偷偷摸摸的出入了,直接理直气壮的走出了大殿。
昭元帝看着她雀跃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愕然发现:她又没带上那两个侍女!
他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过后,随即看向刚刚回神的恒公子,“今日得见公子,果然气度非凡,不失上古世家本色。”
他说这一句并非讽刺,却是轻飘飘的,好似这什么世家王胄的气度,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公子方才说起夜郎自大,朕倒不禁想起了那魏国之君,他狂妄昏聩,自以为天下无敌,屡屡向我挑衅——我朝略微教化他一些道理,难道不该吗?”
恒公子心中一凛,突然发觉,这位传说中出身寒微,起势军伍的帝王,言辞锋芒也丝毫不逊色。
……
大殿之中仍是唇枪舌剑,丹离一个人悠悠哉哉走着,或是停在水阁边赏鱼,或是细看庭中垂灯——因为心生顾忌,怕再遭遇上什么,她也不愿再走得过远。
水阁之下,正围着一群黑衣黑甲的骁勇兵士,中间一人嗓音粗矿豪迈,仍是熟悉,“这是皇上刚赐下的烤鹿肉,你们每人略用一些,共沐一下皇恩浩荡吧!”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山呼一声,顿时声势如雷,随即便有人送上几十大盘的烤鹿肉,金黄焦香的确实引人垂涎。
能站在此地的,至少也是队正级的,他们分批而来,匆匆嚼了几片肉,便算是受赏了,随即便要归回原队,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可见军纪之森严。
颜梓与这些人多年袍泽,也是熟惯了的,见面总也要笑骂两句,随即面孔一板,训诫道:“今晚招待的乃是贵客,拿出你们的精气神来,可别让人小觑了去!”
顿时齐诺声起,整齐划一,竟是出奇的一致。
最后只剩下一盘肉,周围也只围拢着零散七八人,这是颜梓自己亲卫队的,他亲自带队守在此地,是因为此处地势乃是整个德麟宫门户所在。
这本是右卫中郎将沈祢的职责所在,但昭元帝素来觉得此人沉稳有余,却缺乏震慑全场的气势,今晚又非同寻常,若是来个术者乱党之类的,只怕他未能掌控全局,所以派他去负责太后寝宫的安全,此地就干脆交给颜梓全权负责了。
想到这,颜梓摸了摸唇边的胡茬,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来——先前他跟薛汶在林中闲聊,却隐约听到一声女子惊呼,而且颇有些熟悉——该不会有闹出什么事情来吧?
他正在担忧,薛汶又提了玉瓷酒瓶,一步三晃的从大殿里出来了,“木头,你还在尽忠职守的忙着啊!”
他上下打量着颜梓,见他周身真气略微提凝,眼观四路,显然时刻处于戒备之中,不由的摇了摇头,笑道:“何必如此紧张呢,凭你的剑术与身法,若真有人能从你眼皮子底下入宫弑君,那简直是白日见鬼了!”
颜梓摇了摇头,面上毫无自得之色,只是一派刚直道:“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比起某些绝世高人,我的功夫并不算如何。”
一旁几人都是他心腹亲信,听到这话可就不依了,纷纷道:“自打进入军中,大小百余阵,只觉得颜将军锐不可当,宛如神人金刚一般,无论是枪术还是剑法,除了万岁,根本无人称得上您的对手。”
更有人起哄道:“今日吃肉吃得痛快,可惜无酒——还是请颜将军展演一下功夫,让小的们开一下眼界。”
颜梓豪迈一笑,正要大声喝骂,一旁的薛汶居然也跟着凑热闹,笑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木头你用上真功夫了,还真想看看呢!”
见众人都如此哄闹,颜梓也知道他们这几天又是枯燥又是乏累,实在是想寻些趣味,于是微微颔首,取下腰间配剑,站定在水阁边的大道上。
但见雪光一闪,锐若神芒厉如闪电,众人只觉得眼前疾风灼烈,颜梓的周身竟漾起一层金黄剑气,纷飞之下宛如天降神罚,让人只看一眼便腿脚发软。
剑招如此威势,却又行云流水一般自如畅然,十六招一过,颜梓剑势一收,顿时立身而凝,不远处一棵大树先是一晃,随即竟化为齑粉,缓缓的坍塌落下。
“真是好剑法!”
薛汶兴致勃勃的拍手,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若有所思的笑问道:“看你的剑招意韵,依稀有……”
他欲言又止,颜梓看了他一眼,却大大方方道:“我的剑招,来自‘意剑’一门。”
什么?!
周围几人顿时哗然。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凡是略通消息的武者,有哪个不知意剑之威?
薛汶眉心一跳,眼中又是光芒一闪,啧啧称奇道:“原来木头你竟是意剑门下高足?!亏我跟你相交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你来历如此高深!!”
“严格来说,我并不能算意剑门下。”
颜梓面露怀念之色,仿佛想起少年清涩岁月,那段艰难的求学生涯,“我前往意剑之主隐居的山里,却被无形剑所阻,滞留山脚数月。我仔细揣摩意剑在山石上的留招痕迹,终于有所收获,虽不能破剑阵,却也上得半山腰——蒙意剑之主不弃,将我收为记名弟子,传音助我深入修习石碑上的剑痕,六个月后,我才学成离开。”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睨人才天下空
“意剑”二字过耳,丹离心头一震,不自觉的,双手握住了梅枝,屏息而听。
风声飒飒,吹得梅雨纷纷落下,乱如雪,红似血,低微的沙沙声,却掩盖住了被她纤手紧攥的枝干剥落声。
颜梓抿了抿唇,半是自豪,半是伤感的叹道:“意剑之主习惯在山下石碑上留下剑痕,如果能破解其中真髓并通过剑阵的考验,才真正能成为他的入室弟子,若是有所进益却不能通过,便只能作为记名弟子了。”
一旁有手下不可思议的惊叹道:“连颜将军这般天才的资质,也只能作为记名弟子,那真正的意剑传人到底该有何等高强的身手?”
颜梓目光一暗,慨叹道:“听意剑之主的口气,这几十年间,他的入室弟子也有七八人,但得了真传的只有三个。”
“只有三个啊……那算起来,颜将军仍是天下间有数的高手啊!何况你多年来浸润行伍厮杀,武学偏向实战,真动起手来,那三个所谓的真传弟子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是啊,总之,我们承认的第一高手,除万岁以外,就是颜将军了。”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说着高兴,却听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声:“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这一声轻蔑清脆,让众人心头一震,随即却是怒火上涌,纷纷回身骂道:“哪个兔崽子——”
待看清来人的时候,众人都是面色一变,连破口大骂的话都咬在舌尖,再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夜色迷离下,一人锦衣蟒袍,金绦玉带,手中折扇绘有八美图,一身打扮精致华贵,惟有一双桃花眼灼灼含笑。
“原来是熙王……”
颜梓面色一沉,神色之间闪过不耐,脸颊微微抽动,齐整的行了一礼,却连尊称一句“殿下”也不愿。
其余众人对这位纨绔子弟做派的熙王也并不十分崇敬,行礼参见后,却都有些惶恐尴尬——方才的一句“兔崽子”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
他与皇帝乃是一母所出,他若是兔崽子,当今圣上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众人不免打了个冷颤,交换了个眼色,越发不敢多说多动了。
薛汶却是眼珠一转,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多日不见,王爷更见英伟了——不过,方才您那句‘井底之蛙’,却是什么意思?”
想起这一句,颜梓铁黑面孔上又闪过一道不悦——这个熙王向来不学无术,今日居然口出厥词,真是岂有此理!
熙王轻声一笑,将手中春光旖旎的八美图扇面徐徐展开,唇边笑意越发加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众人都面色一沉,眼中露出怨愤不屑之色——他们都是出身昭元帝的精锐军中,身经数十战的悍勇无畏,打心眼里看不起熙王这种世家名门的大少爷——更何况,他们也都隐隐约约的听说,太后先前仓促改嫁,抛下尚是幼童的皇帝不管,就是一心贪慕富贵,嫁了熙王的父亲……这些话说起来是大逆不道,但各人心头都有个谱,对这位熙王就越加看不上了。
颜梓面黑似铁,客套僵硬地笑意也瞬间收了起来,面孔板得冷煞,沉声道:“却不知道末将等人究竟是怎么得罪了王爷,竟会有这种话出口?”
熙王举起折扇,优雅的打了个呵欠,“本王不过是路过,偶然听他们把你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意剑的记名弟子,什么天下间少有的高手,简直是坐井观天的可笑之言!”
这话已经是十足十的挑衅了!
众人惊怒交加,颜梓却是手一摆,制止了几人欲上前算帐的步伐,却也免露出怒容,“熙王大约是醉了吧,说出这种不知自重的话!”
夜风之中,鼻子警醒的人确实能隐约嗅到熙王身上的酒香。
“本王不过是实话实说,你要是不服气,大可拔剑出鞘一试。”
熙王嗤笑一声,无所谓的将折扇插入扇袋,又抚平了腰间香囊,一副纨绔子弟满不在乎的模样。
话说到这,已无转圜余地,颜梓面容一凝,一种冷肃兵戎之气充斥全身,魁梧身材宛然铁塔挺松一般,他跨出一大步,脱离了那几人的范围,站定在了熙王的对面,“既然如此,还请王爷赐教。”
熙王笑着摇了摇头,好似在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那般藐视的眼神让一旁几人止不住火气,若不是理智还在,真想上前狠揍他一顿。
他拔出腰间佩间,金镶松玉的凝烟华贵,却也寒亮摄人——颜梓眼光何等老辣,一眼便看出,这是柄锋利好剑,却并未多经鏖战,连他主人持剑的姿势都有些卖弄。
“王爷先请。”
“不,还是你先来。”
熙王懒洋洋的含笑看着他,好似仍是在嬉笑般不正经,“我怕我先出手没个轻重,要是伤到你这位国之栋梁就不好了。”
简直是狂妄太过了!
这次连薛汶都挑高了眉,心里暗暗希望颜梓给他点颜色瞧瞧!
颜梓深吸一口气,好似要压制住胸中怒火,“既然如此,末将冒犯了!”
一所既出,剑光飞驰电掣而去,宛如九天惊雷快得看不清残影。
若论这一剑的威势,便是世上公认一等一的高人也未必能接得住——颜梓动了真火,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连叫好都没反应过来,薛汶看得真切,却暗叫一声糟糕:熙王是太后的爱子,若是伤得重了,只怕又要闹出轩然大波……
一念未尽,他瞪大了眼,因极度的震惊而张大了嘴,简直能往里填一个鸭蛋——熙王只是信手一挡,竟将颜梓的剑招轻描淡写挡住!
“哈哈哈哈……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绝世剑招!”
长笑声中,熙王长剑横抽,震得颜梓猛哼一声倒退三步。
雪亮长剑随意点刺之下,竟在瞬间连出数招,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又似天外飞花轻散如梦。
剑意宛如青莲般蔓延迷离,电光一般暴烈四散,众从只觉得胸前一亮,再睁眼时,竟见胸前衣襟上数个大洞,干净而齐整,竟是周身要害大穴所在!
“如何,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熙王俯视着跌落在地颜梓,随后更得意的扫视一圈面如土色的众人,眼中满是睥睨蝼蚁的张狂笑意。
“咯噔”一声轻响,是梅枝断裂落下的声响,被他的笑声遮蔽,无人察觉到不远处轻微的动静。
丹离的掌心,断裂的梅枝残片缓缓滑落,有些木刺更是刺入她掌心,她却恍然不觉,整张脸好似见了鬼魅一般苍白欲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昆山玉碎凤凰叫
瞪大了眼,一双黑眸闪着诡异而震惊的光芒,死死盯着熙王,端详着他志得意满的笑容。
果然……我上次没有看错!
上一次,熙王与阮七交手之时,所用的剑招也是——
意剑之“莲”!
不远处传来颜梓惊怒交加的低喝声,“怎有可能——你用的,居然、居然是意剑之招!”
熙王哈哈一笑,声音得意而又张狂,“意剑招式又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们在这里吹嘘拍马,羡慕得直流口水,意剑的真传秘籍本王早就看过无数遍,纸页破的都可以用来擦鞋垫桌子了,你若是肯跪下求我,说不定我会愿意赏赐你一两页破纸!”
什么?!
丹离双瞳一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的心头随即闪过一个可能性:难道熙王是……?!
不,不可能!
她断然摇头,从年纪上推算,熙王不可能是那个人,而且,以他这种心性和资质,根本不可能被意剑之主收入门墙。
那一边,颜梓也呆了一呆:“真传的秘籍?!据说只有意剑真正的嫡传弟子才会有,难道你是……?”
他随即怒声反驳,“不可能!意剑之主是何等目光如炬,他怎会收你这种人为嫡传弟子?!”
熙王又是一阵大笑,有意无意间,他手中的长剑向前,戳入了颜梓胸前肌肤,顿时血流而下。
颜梓对他怒目而视,丝毫不以性命为意。
“哈,真是笑死我了,意剑那老头还什么目光如炬,真是要笑掉我的大牙!”
熙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乐不可支,“实话告诉你,你崇敬的那位意剑之主,这辈子看人就从来没准过!”
他看着颜梓因惊愕愤怒而涨紫的脸,酒意越发上涌,显得有些滔滔不绝了,“意剑那个老头,这辈子只收了七八名徒弟,其中有三人得了他衣钵,是他属意的继承人。”
“只可惜啊,在很多年以前,他的大徒弟就迷上了法家的歪理邪说,认为剑者本身难以与千变万化的术法抗衡,应该掌握朝堂的力量将之剿灭,他与老头一顿大吵后,飘然离开师门不知所踪了。”
丹离隐在梅枝之间,不由的暗暗点头:传说中的大师兄她也没见过,不过本门或明或暗的种种传言,确实与熙王所说一致。她方才怀疑熙王是此人,但考虑年纪外貌各方面,还是并不相符。
熙王笑声中带着嘲讽,继续道:“他的第二、三个衣钵传人是后来才收的,据说是一对小情侣,老头子很是得意,对着其余徒弟夸赞他们资质绝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他又冷笑了两声,“可惜啊,一夜之间,那个男的居然转投了清韵斋,成为清韵斋圣女的贴身护卫了——真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啊!”
“当时的那位清韵圣女,现在已是堂堂斋主之尊了——不过她师尊长年闭关修行,当时她就已经是第一号的掌权者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天下间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拜倒在她膝下,倒也难怪啊!”
熙王谈起清韵斋主这位传说中高不可攀的传奇女子,眼中露出兴奋垂涎之光,满面都是向往不已的色欲。
他浑然不觉,不远处的梅枝深处,花瓣一阵纷纷争落,嫣红得让人惊心!
丹离呆呆站着,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扭曲模糊了,只剩下不远处那个含笑轻亵的声音,宛如一根根尖利钢针,直刺入她的耳膜!
熙王清了清嗓子,谈兴仍是不减,“剩下的那个女徒弟,据说天姿更是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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