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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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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
“我知道你不怕死。”
昭元帝一拂袖,一封书信顿时从他袖中飞出,正好落入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展开一看,顿时又如遭电击,饶是她心志坚毅,却再也支撑不住,加上一日一夜没进水米,目眩神昏之下,终于跌跪在地。
“我不相信!”
她的声音悲怆绝望,雪色裙裾散乱在地,宛如枝头寒梅凋零,落入泥泞之中,这般让人怜惜。
“我不相信,父王母后,还有靖弟已经乘舟出江,怎么可能会被你抓住?!”
她如此低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封书信,她一清二楚,这正是父王的笔迹。
“他们的船很快,可朕麾下之兵,却行得更快!”
昭元帝言语中也带出自豪来——南人惯水,北人很难在舟楫上胜过他们,更别说唐王的小舟都是由强悍兵将策动,自己的水军居然追了上去,将人生擒,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傍晚时分回宫时接到这一消息,也觉得颇为不易。
“你自己不怕死,可是你父王母后,还有你唯一的幼弟,也都愿意殉国而死吗?”
这句话点中了长公主丹嘉的死穴,她终于从极度绝望中冷静下来。
唐王王后以及唯一的幼子从靖,是在城破前五日就从江边一个隐匿的渡口乘船逃走的。当时,他们坚持要让丹嘉一起走,她却执意不肯,只是道:总得有人守着这座城。
留下的,怀着决意殉死的坚刚意志,而离去的至亲,则代表着唐国的无尽希望。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丹嘉勉强撑起身子,不由的握紧了袖中藏了多日的那方小笺,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紧紧握着。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眼前这个伪帝,这个行伍出身的枭雄,居然想要得到唐国的国鼎!
唐鼎乃是九鼎之一,是数百年周天子赐予九州诸侯的,是国权的象征,岂可落入敌寇之之手?!
她正在犹豫,耳边却响起那冷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给,还是不给,一言而决。”
“你父母和弟弟的性命,就只在你一句话而已。”
这一刻,丹嘉终于崩溃了,“我给。”
她交出后殿秘库的钥匙和进入方法,整个人好似再无一丝力气,眼中已是泪光晶莹,却偏偏强忍着,不肯在这些敌人面前露怯。
昭元帝站在她身前,冷眼看着她跌跪在地,却丝毫不曾施加怜悯,也不曾让他人扶她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见她已是泪盈于睫,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那般倔强的神情,冷玉无暇的面容——
很久以前,在他的面前,也曾有一位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神情……
昭元帝成熟冷然,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有了瞬间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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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
昭元帝伸出手,攫住丹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肆意打量着她。
丹嘉惊怒交加,却不能后退,两人一时竟处于暧昧的情势之下。
昭元帝的眼中,并无任何爱意,连昨夜一般的情欲热光,也不见丝毫,他深深打量着丹嘉,冷漠而幽沉——那是男人端详玩物的眼神。
丹嘉掌心的信笺,因着她的恐惧而被指甲刺破了,她仍是牢牢握着,仿佛抓住身边一根浮木。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玩味,又似自嘲,眼前虽是绝色丽颜,却也丝毫不能倒映于他眼底。
那方才唯一的涟漪,不过是这抹倔强蹙泪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重叠了。
他随即放开手,任由眼前女子,用着恐惧与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
“长公主的美貌,却是一如传说中……”
扔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转身而去,殿门开启的瞬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昂藏高大的身形,挺拔中透出寂然的况味。
****
他离去后的奉先殿,竟是满殿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虽各有心思,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只听一声呵欠,虽不算响,在四下寂静的此刻却是异常突兀。
丹离昏昏欲睡的打完了呵欠,这才发觉那些眼光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完事了吗?”
她迷离着悃眼问身旁的宫女,浑然不顾周遭那些针刺般的目光。
没等到回答,她四下里张望,发觉昭元帝已经走得远了,且全没有返回的意思,于是不再犹豫,非常果断的拔腿就要走。
薛汶微微皱眉道:“丹离公主,你急着要去哪?”
“回去睡觉。”
这个答案明确响亮,理直气壮的让薛汶无语了。
“这里毕竟是祖先之灵供奉的地方,你却在这打瞌睡!”
长公主丹嘉终于缓过气来,她语气平板,却含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
丹离已经走到了殿门前,她头也不回道:“没办法,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她真正是在实话实说而已,但“睡得太晚”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着别一样的暧昧含义。
薛汶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却连续以咳嗽掩饰了。
“真不要脸!”
丹莹红着脸骂道。
丹嘉没有再说话,若是仔细看她的眼,却是燃烧着恨怒交加的冷焰。
她由“睡得太晚”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的眼神——
她的下颌,方才他施力的地方,因着极度的耻恨而红了起来。
她恨不能把这层皮刮掉。
掌中的小笺已经软成一层,她以袖作掩饰,举到颊边,轻轻的贴了一下,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那般的柔情与小心翼翼,近乎绝望的虔色。
****
丹离走在宫道上,身后跟随着她名下的两名宫女。
檐下的冰凌柱闪着光,残雪竟是没有融化半分。
北风仍在吹着,夜色却颇见晴朗,半边天幕中星辰若隐若现。
丹离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向天际,渐渐的,连眼神都开始直勾勾了。
她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是要站着睡觉?
宫女们暗自皱眉,却又不敢催促,只得陪着她傻楞楞站着。
冷风从三人鼻尖吹过,凉得人想打喷嚏。
过了一刻,其中一人再也忍耐不住,尝试着低声喊道:“公主……丹离公主?”
“啊!”
丹离好似吓了一跳,双眼也从眯成一条缝变为正常。
她打量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
她不会真是傻了吧?
两人暗自腹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启禀公主,这是在回宫的路上。”
“哦,这就好……”
丹离的眼皮又开始垂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拖沓混沌——
“我方才在观天象,一时脑筋有点糊涂了……”
观天象?!你是在骗鬼吧?明明睡得快要梦游了!
两人心下恨恨,却见丹离继续急急朝前走去,那架势简直是要飞扑上自己的床。
除了吃喝就是睡,这位公主一天的生活倒也简单。
简单的跟某种动物类似。
****
匆匆洗漱完,丹离钻入温暖柔滑的丝被之中,却不就睡,双手从枕下掏出一把草来。
此草呈白灰色,已然干枯,仔细端详,能见到茎身白而润滑的柔毛。
这便是占卜命理时用的蓍草了。
她珍而重之的拈起一根,取过桌边的烛台略一熏烤,端详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果然与天象一致,绝命之厄已经从我的命宫里移开,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灯下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宫破当日,我要离开此地是易如反掌,只是为了卦象中显示的这一分生机,这才反其道而行,留在了这最凶的凶地——否极泰来,果然不错。”
自吹自擂完后,她舒了一口气,用指尖簪了水,正要在桌上详加推演化算,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口血逆冲而上,险些吐了出来。
“九尊连算,虽然连一百零八主星的未来轨迹都可以推算出来,但耗费术者心血精元,目前果然还不能逞强。”
她喘了口气,略粗的呼吸声,引得蜷于床角的麻将发出“喵——”的脱长音。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含笑的声音,在暗夜听来分外清晰,“我要是死了,就再没人投喂你了……”
虽是调笑,暗夜中听来,却别有心酸寂寥。
麻将翘起尾巴,大踏步的从被子边走过,来到她的枕前。
它团成一团,一个虎跃滚进了丹离的怀中。
暖和又软的毛球样肥猫,在她胸前蹭了几蹭,好似在安慰似的。
“麻将……”
丹离感觉着胸口的暖意,一把把它揉得更紧,一人一猫之间无比温馨。
“喵——”
麻将发出撒娇似的长声。
“你、说、什么!”
丹离一把将它从被子里拎起,面上神情可说是古怪扭曲!
“喵——喵——”
麻将缩成一团,任由自己的脑后皮被她拎着,却还是哆嗦着喵个不停。
“你是说——即使我死了,还有漂亮的宫女姐姐照顾你?”
“我煮的食物虽然味道很好,但是太少,吃了就没了……漂亮宫女姐姐每天都端来十来种,真是太爽了——!”
丹离居然能明白它的意思,她越是复述,语调越是阴森狰狞。
麻将捂着脸不敢看它,继续维持它惯用的“我没说话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大法。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下一瞬,她在沉默中咆哮了——
“你这只吃里爬外的蠢猫!!!”
第十一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她手中用力,死命摇晃着猫躯——
“那些食物都是为我准备的,你以为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家都爱拿十个盘子八个碟子的美食饲养你?!”
“喵——”
“居然还敢嫌我给你吃的少——再多吃你就成天下第一肥猫了!”
“喵喵——”
“一点吃食就能让你倒戈,真是没出息!”
“喵喵喵——”
声音越急,麻将终于忍耐不住震荡,两眼一翻,装昏了事。
丹离明知它是在装蒜,却也不去揭穿它,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的小卷被中,替它垫软了枕头。
看着它略微睁开一条缝偷看的绿瞳,丹离低声道:“你爱吃就吃吧,反正,也没几顿了——”
“我们,大概是要搬家了。”
****
麻将的幸福生活果然没几天就到了头。
昭元帝仿佛不太愿意久留金陵这个地方,在掘地三尺得到唐鼎后,便欲班师回朝。
他的个性,一如天下人传说的不羁狂烈,一旦决定要动身,便是雷厉风行。
至于此地方才攻占,如何安抚招降本地官员世族,如何将唐国纳入州县版图,他并非不管,却是只写了一句——
着左相便宜处理。
一声令下,还在京城的左相慕吟风便要忙个不停,据说将来会派出专署成立临时行在,来此处理唐国善后时务。
“丹离公主,万岁急欲动身,你们唐国之人都要随大军回京,你还是尽快收拾好细软物件。”
薛汶笑着躬身道,虽是面对败国俘虏,仍是亲切有礼。
丹离懒洋洋倚靠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并非因为赞同他的话,而是因瞌睡而走了神,几乎撑不住要梦见周公。
“丹离公主……?”
薛汶深吸一口气,继续彬彬有礼的唤道。
一旁的宫女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上前摇晃着丹离,“公主!”
丹离迷迷登登睁开眼,一开口就颇有乌鸦报丧的架势,“怎么了怎么了,宫里走水了还是又有人打进来了……”
薛汶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他清晰的听到了宫女们惊讶愤怒的抽气声。
“公主!怎可在薛大人面前如此说话!”
方才去摇她那宫女再也忍耐不住,疾言厉色的纠正道。她是长公主丹嘉亲近伺候之人,原本就很有体面,对丹离的言行举止很是瞧不上。
丹离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直勾勾盯着眼,却一语不发。
薛汶见不是事,勉强笑问道:“丹离公主……?”
丹离也不回头看她,仍是直勾勾看着那宫女,直到后者浑身不自在,面色也变了白,仍不转过眼来。
过了一刻,她黑嗔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
薛汶越发头疼,“丹离公主,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丹离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仍是不开口,被劝多了逼急了才开口道:
“方才是你们不准我说话的!”
薛汶见她要摆开架势大闹,一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若是其他唐国俘虏也就算了,眼前此女,毕竟是自家主君新近宠幸的,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他以眼神示意那惹祸的宫女赶紧请罪道歉,谁知后者久在长公主身边,倒是将她的清傲风骨学了一两成,她看着眼前这狐颜媚上的五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挺挺的跪下,神气中竟是豁了出去——
“奴婢愚笨,伺候不了公主。”
这是彻底闹僵了。
薛汶心底绝望的呻吟一声,憋着全部心火,把一句国骂压在了咽喉。
这唐国的人,个个头脑都不清楚吗?
然则无论心下如何血泪呐喊,眼前这烂摊子还得收拾,他干咳一声,“丹离公主,既然这奴才这么不会伺候,小臣就为您换人吧?”
丹离眼泪汪汪的看定了他,“薛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
薛汶含笑推辞,此刻心中却是无限含恨——其实我真不想做好人啊!
随之丹离接下来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上一瞬其实是多么幸福——
“您既然是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看我就这么被一群奴才欺负是不是?”
当眼前泪眼瞬间转换成兴奋星闪时,薛汶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这群人都笨手笨脚的,而且还喜欢背后腹诽主人,我要把她们全部换掉!”
腹诽您都能听得到啊,真是神了……
薛汶一边也开始腹诽,一边却是点头如捣蒜。
“而且四个人也太少了点,我马上还要整理行装呢——给我八个人好了,八这个数字听着也喜气。”
“还有……”
****
送走了面黑如锅底的薛汶和那四个“用眼神杀死你”的宫女,这一回合丹离全数胜出。
八个宫女很快就来了,于是这座宫殿又开始热热闹闹的折腾开来。
“那个箱子……对,就是那个匣子,拿下来。”
“把这些新衣料装好箱,要记得造册记录。”
“还有这些银炭,丢在这挺可惜的,也一起装车了!”
……
等薛汶闻讯赶到时,眼前已是小山一般的行李,还在继续指点江山的丹离,以及因前任被黜而战战兢兢的八个榆木傀儡。
“丹离公主……”
薛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艰难开口道:“您打包这么多行李,随身怎么携带?”
“怎么会要我随身携带,不还有车驾吗?”
薛汶已经无力回答了。
您真以为这是在郊游吗?
列国交战的规矩,身为俘虏,都是要徒步在后押解的,就算是皇室中最重要的龙子凤女,也会被当成一堆柴火,满满的挤在一辆四轮露天车里。
单独车驾什么的……那就是天边的浮云啊。
“可这不合规矩……”
薛汶弱弱的劝解在丹离自信满满的气势前彻底败退下来——
“怎么说,我都是受你家万岁刚宠幸过的,一点小小行李都不让我带吗,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旁八个宫女是头一次领略丹离的“绝世风采”,被此等厚颜无耻的言论惊得全体石化,连手上东西掉地上也浑然不觉。
“天啊,敢情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的,所以不心疼啊……要是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伴随着这阵尖叫的,是薛汶落荒而逃的身影。
****
挥退了那新来的八个宫女,丹离静看着这一件件打包完成的行李,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是说不出的狡黠冷意——
“大闹一场,终于把那四个长公主的宫女清走了,她的人,我可不愿沾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那边’的人。
她转头看向麻将,“接下来,我们要做之事,就不会落入任何一方眼中了。”
第十二章 我今垂翅附冥鸿
对于女子,薛汶向来是风度翩然,极有耐心的,生平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当薛汶在忙着处理回京事宜时,又有人向他禀报:“那位丹离公主,闹着要整座车驾,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给她,全给他。”
薛汶气若游丝的答道。
“小蚊子,你这态度可不寻常啊?”
粗犷爽朗的男人嗓音在他背后出现,薛汶不用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别叫我小蚊子……”
“看你这哼哼唧唧的模样,真快成蚊子了——这什么公主真有那么厉害,让你见到她就如此惧怕?”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带胡渣的男子,年纪不大,脸型轮廓还算英俊,那连腮胡子却让他浑身散发出悍匪一般的气息,若是再加上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只怕要吓哭一大票宫女。
“燕子大统领,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吗?”
薛汶看着他游手好闲,伸长脖子打听八卦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燕子,你要敢在我三军阵中这么喊,我手下亲兵非砍了你不可!”
来人名唤颜梓,乃是昭元帝最信重的“七帜“统领之一,他麾下的黑骑军锐不可当,乃是前锋冲杀之才,本人也是一身剽悍煞气,与他文质彬彬的名字颇为不搭。
他见薛汶仍专心于整理卷宗,于是凑上前去,一脸兴味道:“那姑娘到底怎样啊,怎么你怕成这样?”
“她……”
薛汶很难形容这种天雷劈下的感觉,他艰涩的斟酌着用词,“她的性子很……神奇。”
“哈哈,有个性的姑娘,真是有趣啊……”
颜梓摸着下巴的胡渣,满含兴味的说道。
——是谁跟你说她有个性来着,下次让你去伺候这位神仙,你就知道厉害了!
薛汶内心默默流泪,再也懒得去纠正他细微的用辞差别,反正到时候他会见识到,又何必自己多说?
****
丹离如愿要到了一个单独的巨大车驾——这是从运输辎重和战利的车辆中生生挤占来的,看着管军需的校尉铁青着脸飒羽而归,她与麻将对视一眼,露出个诡怪的笑容来。
“好了,你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吧。”
那八个宫女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深入了解了她的秉性,于是听话的放下手中打包的行李,齐齐告退——眼前这个贪婪成性的公主,明摆着是把自己私藏的金银宝物拿出来,不会留自己这些人在现场观看的。
这么贪财小气,小心被铜钱压死……
有人在心中如此怨恨道。
丹离肯定是没听见她们心声的,她拉下帘幕,使了个眼色,麻将立刻窜到了床底下,用小钢牙拖了一只大木匣子出来。
它的牙齿极为灵巧,居然会开匣盖——这是平日里偷吃偷喝时练就的。
豁的一声,匣子被倒翻在地,里面的零碎和整齐的金银小锭和玉器首饰集成了一堆。
麻将用爪子拨弄着,隐隐绰绰的发出声响,若是有人在外偷探,必定能清楚地听到数钱的声音。
丹离站起身来,从摆着五花八门话本小说的书架背后抽出一叠符纸,以火烛点燃,随后用银盘接了符灰,开始在房间四周的地上均匀挥撒。
她手中拈了符灰,喃喃低念后,只见一道朱砂色光芒闪过,符灰竟带上了些血色。
随后她一一开启自己的珍藏——
从残破不起眼的陶罐中取出十二只满是尘垢的篆印,印章字体歪歪斜斜,又是用粗劣的条黄石雕成,看着简直是儿童涂鸦的游戏之作。
当她的手触及印章的瞬间,印章光芒一闪,顿时不似方才那般粗陋模样。
但见室内风雷密布,七彩云光明灿不可逼视,十二枚篆印竟飞入空中,发出吞天灭地之威能!
室内半空中出现各种异象:日月高悬、大地龟裂、水川奔涌、龙云祥瑞……不一而足。
但见此室竟是陷入一片虚空,上下左右前后尽为冥暗,日月高悬于空,昊华与清辉夺目,仿佛盘古开天,又似不周山倾,洪水肆虐,随即又有龙自渊起,腾空吐雨,云化九瑞,不一而足……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却丝毫不能传到外间,隐约间听到数银锭的声响,那是麻将还在继续劳作。
“十二信印,收。”
她声音低而清脆,一声令下,十二道篆印化为金芒,齐齐飞入陶罐之中,随即恢复了它们那粗陋可笑的模样。
丹离又从壁橱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许多大小物件来:缺了边的黑色兽角,好几盒空白符纸,镂空桃木小箭,银线串起的小八卦金钱……甚至连一大束蓍草也没放过,统统搜刮打入包裹之中。
最夸张的是她从墙角拖出一具古琴来:琴面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本来色泽,三两根弦懒洋洋挂在上面,如同鱼须一般闪着光。
此琴看着不大,却似乎很重,丹离弯着腰拖行而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好不容易把琴放下,她俯下身,熟练的在地砖上数出一块,用指甲撬开,地砖下顿时又出现一个描金楠木匣。
那匣子很小,描金作工却十分精致,楠木的沉凝香味在虚空中缓缓散开,让人觉得安宁放松。
仿佛是一场恍惚的梦……泛黄的木匣,手指轻轻的打开,取出那方闪着光的凉缎包裹。
不用打开,心中已经千万次描绘过其中包藏之物——
昏暗的烛光下,另一支水晶莲花钗出现在眼前。
与自己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水晶莲花熠熠生辉,金雀钩尾暗金灿然,整支钗古雅隽丽,在暗夜中静静流淌着自身的光华,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让人心头一震。
丹离稳稳的握住了它,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
不需用眼去看,只凭着手去抚摸它,便能感受那种熟悉的气息,钗身上的刻字,一字一画,都仿佛刻在自己心中。
她闭上眼,静静的,终于收敛起那一抹常有的笑意。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双目紧闭之下,整个人竟带着意外的沉凝气质。
她只微微垂下了头,眉心的暗沉在这一瞬扩散为幽冷魔魅,无声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寝殿。
及腰的长发随风而动,她睁开眼,重新露出一道笑容。
若是有人看到她的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
那是比妖魔狰容更恐怖的微笑。
第十三章 无情有恨何人见
“十二年了吗?”
渺然低语中,烛光飘摇不定,微黄闪光的凉缎又缓缓包起了水晶莲花钗,素白的手指打着绳结,缓慢却是沉稳。
微颤的钗头终究湮没在重重包裹之中,连同那些层层叠叠的往事片影,也一并被沉埋在暗不见底的深渊。
匣子上带着九宫玲珑锁,丹离略微几转,便听见暗扣喀嚓一声,终于扣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吧……”
她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仿佛是对着它喃喃道。
回答她的,仍是满殿死寂。
她好似舒一口气,又好似硬生生在心底压抑着什么——那是比暴风骤雨更让人不安,恐惧的感觉。麻将在一旁却被惊得乍了全身的毛,睁圆了眼,连一声都不敢叫。
林林总总,终于收拾好了行装,仔细一看,除去这几日新得的一些奇巧珍物,一直伴随她身边的,拢共也只有一个包袱。
丹离站起身来,扫视着这间熟悉已极的宫室,“终于要离开了吗?”
并无不舍,更非伤感,只是单纯的感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给予她童年欢笑,也烙印她最深噩梦的居处,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来——
“永不再见了!”
她捏过麻将的肥爪,朝着这无声的旧日寝居挥了挥,算是最后的告别。
无形气流随猫爪而出,飘扬尽处,朱砂色符灰都在瞬间褪尽色彩,化为惨白色,下一瞬,齑粉不再凝聚,而是四散开来,从虚掩的窗扉弥漫而去,原地再无一丝痕迹。
廊下的宫女正在垂手侍立,冷不防被这阵灰尘扑面一冲,顿时绿鬓娇颜都成了灰头土脸。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灰尘!”
她们恨恨的拍打着衣裙,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这个无耻贪财的丹离公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是把她私藏的所有财宝都起了出来,准备带走了。”
“她这是在掘地三尺了吧?真是可笑,皇家怎么会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
****
清晨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簌而来,打在脸上冷刺刺的疼,渐渐融化成水,渗入眼中更是难受。
丹嘉公主抹了把脸上的冰冷水痕,眼疾手快的将险些跌出车的丹莹拉住,两人一齐倒地,虽然是滚地葫芦般狼狈,却终究没跌到道旁水渠中去。
“多谢皇姐……”
丹莹险死还生,不由的红了眼眶,却仍强忍着向长姐道谢。这几日的境遇磨难,使她平日的娇纵性格磨平了不少。
“此去京城路途迢迢,你自己小心便是,我也不能总看顾着你。”
丹莹点头称是,此时不远处遥遥传来清脆女音,仿佛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些什么——她看向嗓音来自的方向,那是一座崭新宽敞的朱璎四轮车驾。
厚锦缎帘的缝隙处,隐约有白气冒出,显示内中是多么温暖。
车中比她们想象的更为暖和。
丹离左手扶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右手执筷上下左右运转如飞,琳琅满目的食材被她放入锅中,片刻后便落入酱碟之中。
她还未来得及一尝,麻将从她肩上跳下,动作敏捷的叼走了那一片肉。
“麻将你很有精神嘛!”
丹离阴恻恻的盯着麻将笑道。
麻将喵喵叫着,似是在讨饶,但前爪如风,却已将肉片塞入口中,迅速毁尸灭迹。
丹离眯起眼,在满锅食材与麻将之间衡量了一下,终于决定先吃再说。
她才吃了几口,却觉所在车驾猛然停下,措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连同一口锅都朝前飞起。
危急时刻,缎帘被刷的拉开,有人双手一挥,将锅和丹离都及时拎在空中,锅中热汤却居然点滴不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丹离抬起头,却看入一双幽沉无波的双眼——
“你在车里做什么?”
昭元帝问道,随即在看清手中铜丝火锅后,眼中露出一丝讥诮,“该说你太过闲适,还是胃口太好?”
“呵呵……空闲之时品尝美食,乃是人生一件快事。”
丹离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双脚落地后,气定神闲的回道。
她双眸眨动,望定了昭元帝,最后却分明凝聚在他手中那口锅,眼中含着依依不舍,“万岁要不要品尝一二?”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讥诮,似寞然,却将整口锅塞回到她手中,一语不发而去。
丹离也不在意,等他离去后,这才脆声怒喊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停下是要摔死人么?!”
麻将在一旁助威,张牙舞爪的闹了个不停。
薛汶运气实在太差,不幸又离她车驾最近,听着这魔音传耳,面皮抽搐一下,终究转为笑脸,到了跟前道:“是万岁……他忽然要全队停下,暂时原地歇息。”
“这才刚出金陵城呀!”
丹离皱起眉毛,将头探出,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冰封,如镜光华的湖面。
“莫愁湖……”
她喃喃念出这个清隽哀艳的湖名,,打量着四周环境,眼中闪着复杂莫名的光,嘴里却仍强撑着道:“怎么停在这种地方……”
纯黑的眸子一转,她怅然若失的笑了,“停下也好,省得整锅热汤泼中麻将,把你给煮熟了。”
麻将抗议的喵喵连声,她却有些心神不宁,好似全没听见,拿着手里的筷又吃了几口,终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揭帘而出。
麻将喵了一声,及时跳上了她的肩头。
连绵数里的庞大队伍停在了湖边客道,众人或是坐地歇息,或是整理着被风雪吹歪了的辎重武器。
丹离下了车,就这么走着闲逛,倒也没人管她。
她沿着湖边信步而去,半是冰封的水面,闪着粼粼的莹光。
西风呼啸,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疾,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云暗,好似要直压而下。
雪屑落了人满头,晶莹一片的冰湖延续到眼之尽头,越是往前走,人声便越见稀薄。
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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