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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沐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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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三人猜测有什么“大喜”,陈尚宫便哼了一声,传了皇帝口谕:“宣姬常在今晚侍寝。”
侍……侍寝?!
肃立听旨的三人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黑——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怎么……欢喜得傻了?!”
陈尚宫见三人被惊得目光呆滞,心魂失守,眼中闪过一道了然,随即带着古怪鄙夷的神气,低笑道:“哦……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姬常在进宫一年多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也没轮到……也难怪如此失态!”
她居高临下的扫了三人一眼,沉声训诫道:“万岁召幸乃是天大的福分,姬常在你须小心谨慎,不可再出言不慎,惹怒万岁!”
姬悠根本没理会她在说什么——他瞪圆了眼,已被这惊人消息雷得里焦内嫩,灵魂出窍了。陈尚宫见他如此轻藐,心中更是不喜,冷哼道:“老身言尽于此,姬常在你好好香汤沐浴,到时会有承恩车来接你。”
她说完拂袖便走,连赏钱也不屑去拿——当然,已经被吓得呆滞的众人也没想起来给。
“我、我没听错吧?!”
端茶来的老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双腿发虚变软,好似踩在棉花堆里一般。他万年俱灰的哀叹一声,索性跌坐在地,“这下完了,我可以去准备纸钱,提前烧给自己了!”
“别忘了我那一份……”
梅选侍有气无力的接话道,“一旦被拆穿,连我也活不了——身为宫妃,被人发现跟一个男人同住了一年,我肯定会被赐白绫或是毒酒!”
姬悠竭力张了张嘴,这才发出声音来,“他、他居然召我侍寝?!”
与众人震惊后的颓然不同,他的声调虽然惊悚,随即却化为轻松得意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刚进宫时,他就召幸过我。那时跟他胡吹乱侃夏风与唐韵的流变,《太芒赋》与现时歌赋的不同……侃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他说晕了。”
老董也想起了另外一桩,他有气无力道:“还有一次,主子泡了三个多时辰的澡,等他美人出浴完毕,万岁已经等得睡着了,承恩车也不用来了。”
梅选侍这时也回过神来,回忆起宫人谈笑的奇闻,“听说万岁曾经亲临你宫里,原本是想过夜,却没想到你在棋盘上将他连杀连败,对弈到天亮之时,可怜的万岁已经连输十二局,好象还输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是吧……”
“是一千一百两,我看他棋艺实在太臭,给了点面子和了一局。”
姬悠笑着看向她,雪白牙齿亮得耀眼,“这次侍寝之后,他气得再也不来了,随后嘛,又出了几件倒霉事,于是我就到这里来了。”
丹离在一旁轻扯嘴角,她已经从老董那里听全了八卦,所谓的“几件倒霉事”,就是把太后骂作“老太婆”,把御花园的亭柱都涂满自己的墨宝……而已。
梅选侍目光闪动,眉头却未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可他几乎都快忘记你了,为何会又召你侍寝?”
“谁知道呢?”
姬悠站起身来,以扇掩面,优雅的打了个呵欠,一笑之下,雪白贝齿让人心头发颤,“实在不行,我还有必杀绝技——”
骤然,他将手中蝴蝶宝石纹团扇一松,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美眸紧闭之下,整个人毫无警兆的向后倒地。
“你怎么了?!”
事出突然,梅选侍吓得面色都发了白,连忙冲上前去。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必杀绝技啊!”
姬悠蓦然跳起身来,笑嘻嘻的乐不可支,“连观察入微的你都上了当,要想骗过万岁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还在得意的笑,丝毫不曾发觉危险的临近,直到喉咙被猛力扼住,梅选侍铁青狰狞的笑容才在眼前无限放大——
梅选侍用力扼住他的脖子,猛然摇晃着,语调阴森激愤,“必杀技?!老娘现在就掐死你!!!省得将来被你气死!!!”
“救、救命……”
气若游丝的呼喊随即被湮没在梅选侍的强大气势之下,老董和丹离都别过眼去,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乖顺模样。
丹离耳边听着凄惨呼唤,唇边弧度越发向上,随即,她发觉了异样,转着头四处张望。
“才人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
老董上前笑呵呵说道,显然他见自家主子遭受“天谴”,也是心头畅快,一报他多日来的老鼠冤。
“奇怪,我家麻将去哪了,从我中午起床到现在这么久,我都没见到它踪影。”
老董想了想也觉得奇怪,“我早晨起身就没见到它,我们德宁宫地方不大,它能跑到哪里去?”
“咳……咳……”
奋力挣扎,终于逃脱魔爪的姬悠狼狈的起身,脖颈处已被掐出一道红痕来,看来简直是美人微蹙,梨花带雨,“我今天起得早,好象看见它盯着昨天剩下的鱼骨,一副垂涎憧憬的模样。”
盯着鱼骨……
丹离骤然想起,麻将昨天吃了全鱼宴,却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天啊,它该不会自己偷偷去捉鱼了吧?
这下惨了!
丹离觉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抚着额头连叹气的精力都没了。
****
麻将垂下绒毛长尾,小心翼翼的伸入水中,探了探水温,随即瑟缩了回来,显然还是觉得太凉。
水中鲤鱼各个肥美,在薄冰水下静止休憩,等待冰水融解那一日。麻将眯起了绿瞳,舔了舔粉嫩小卷舌,不无遗憾的轻喵了一声。
仿佛是对它的嘲弄,水下一条大鱼窜动一下,到了它近前水下。
麻将挥动着肥爪,目露凶光的伸入水中,然而……水太深,爪子太短。
第六十五章 纵沾雨露不是恩
麻将舔着舌头,愤怒而挫败的喵了一声,随即,它不死心的奋力伸长,用力往下捞——
“扑通!”
不大的水声并未引起宫人太监的注意——皇帝议事的高阁离这还有一大段距离,又隔了一道矮木藤围,这水边一角真正是人迹罕至。
半刻之后,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圆胖脑袋伸出了水面,麻将狼狈的爬上了岸,它浑身直打哆嗦,随即急中生智,飞快蹿向黑粗的柳树,一爪一爪的凶狠抓挠,很快便有大片大片的柳树皮剥落下来。
麻将将柳树皮平铺,随即咬开脖子上挂的小瓷瓶,那小瓷瓶好似铃铛一般挂在颈圈上,看也一点都不起眼,等瓶中液体一滴一滴倾倒在树皮上,麻将立刻弓起背,蜷成一团在树皮上猛力打滚。
这瓷瓶中的粘液乃是明胶,是丹离制作符咒法器时用的,她怕紧急时候要用,便挂了一小瓶在麻将项圈上。
等它再起身时,所有树皮都粘在了它身上,虽然有些细微处不够完美,远远看来,仍象穿了一件树皮衣服。
麻将感觉身上不再发冷,便对着水面开始端详臭美。它十分惊奇的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黑皮团子,只有一双圆眼露在外面,于是喵喵连声叫着,好象颇是兴奋。
身体不再发冷,麻将却再也不敢弓长身子去抓什么鱼了,它郁闷的喵了两声,随即发觉自己的身影几乎与树木同色,好似隐身了一般。
这个发现让它立即又兴奋起来,它从林间一跃而出,延着蜿蜒藤木,一路向不远处的高阁潜去。
肥软的肚子在地一蹭一蹭,有些难受,但麻将身上的树皮使它混杂于草木之间,四周守卫丝毫不曾觉察。
终于到了高阁之下,地势至此到了最高,一推窗便可看见潺潺水流之源,麻将跳到窗下,发觉源头之水却并不算深,清澈浅明的一泓水波中,几尾锦鲤正在调皮悠游,可能是地热的缘故,这里连一小块冰都不结。
五彩斑斓的锦鲤在眼前吐着泡泡,甩头摆尾巴的好不自在,丝毫不曾发觉,水面之上,有一只因嘴谗而眼冒绿光的肥猫正在觊觎着它们。
麻将小心的伸出爪,在靠近水面的瞬间用力一扑,水花飞溅之中,一条小小锦鲤被它攥在两爪之间。
锦鲤惊恐的死命挣扎,麻将牢牢不放,滑不留丢的鱼鳞却让它险些脱手,它一怒之下把鱼衔在了嘴里。
鱼尾猛力拍打着猫须,在麻将嘴里作最后一搏,麻将被它弄得手忙脚乱,大怒之下连喵都喊不出,决定将之生吞活剥。
蓦然,一道黑色猫影出现在麻将面前,出现在水畔的,竟是一只体态匀称,遍体黑毛发亮,有着湖水一般幽蓝宝瞳的黑猫!
是一只漂亮的母猫!
麻将的绿瞳,在这一刻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连嘴里的鱼滑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喵——”
麻将的嗓音,柔和中透着不可思议的谄媚,甜腻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喵!”
美人却并不领情,蓝瞳警惕的瞪着他,瞥见它脚下乱跳的锦鲤后,略带愤怒的叫了一声——
这是我的地盘,你怎么进来的?!
受到责问的麻将歪着头,满带迷惑眨着眼装可爱——
我才来啊,什么都不知道。
黑猫静静的盯住了它,打量了半天,却越发觉得这家伙古怪:身上胡乱粘着一层黑皮,底下凌乱的露出白毛,这么圆嘟嘟的一大只,好肥啊……
它端详完毕,对着麻将冷淡的喵了一声,示意:你赶快走吧!
麻将哪里肯走,它涎着脸柔声喵叫,一边走近黑猫美人身侧,想要上前套近乎。
不得不说,麻将长期养在丹离身边,已经被宠成了人类的习惯——以贴身亲昵为近,但猫是高傲而警惕的动物,对无端靠近非常不爽。
一声痛呼响起,麻将忙不迭跳开,脸上已留下三道爪痕。
“喵!喵!”
黑猫美人以睥睨冷淡的目光扫了它一眼,两声的意思是“快走、快走”!随即叼起地上的鱼便欲走开。
下一瞬,麻将纵身一跃,拦在它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它嘴边夺走了那条锦鲤。
这一下迅疾异常,黑猫美人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论捕食经验当然不及麻将,等它目瞪口呆的发觉,鲜鱼已经飞了。
麻将得意的咧着嘴,圆胖脑袋左右晃动,看起来简直是可恶得意的挑衅炫耀——就好似一个顽皮的男童,刻意欺负着着急喜欢的小女孩,逗她哭引她注意。
黑猫气得浑身短毛根根竖立,嗓音尖锐的高叫一声,下一瞬,她舞爪扑了过去——
“喵——————!”
一声凄厉惨烈的猫之哀号响彻了未央宫的水边角落。
***
高阁之内,昭元帝正在与左相商量着各项秘事。
“陛下深夜出宫,又缺席早朝,引得百官物议猜测,实在是太过妄为!”
慕吟风劈头便是直谏,皇帝早就熟悉他的脾性,倒也不恼,淡淡道:“朕知道了,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听到皇帝的保证,左相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起这事。昭元帝见他略见疲倦,面色也不太好,于是问道:“丹嘉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左相的面色更加阴沉,他一撩袍服,竟是双膝跪地,“臣无能,竟不能撬开她的嘴!”
“她竟有如此坚韧毅力?!”
皇帝微微一惊,不免对这位唐国的长公主另眼相看,“果真不愧是唐国最富盛名的巾帼传奇,心志之强竟是超过男儿!”
左相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沉怒,“此外,已经在唐国降臣之中详细探察,也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
他停了一停,眼中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臣不敢自夸,但连查数日,竟连一点痕迹也无,要么便是对手太强太过隐秘,要么……就是长公主所说的全是谎言,根本没有什么唐国旧臣一心复国,那夜来救她出宫的黑衣人,属于另一股隐秘的势力!”
昭元帝起身踱步,走近了窗边,感受着冬末微带冷意的东风——
“若是前者,我们根本连攻下唐国的机会也无——那么只剩下后者了。”
他正待再说,却听窗下水岸边一阵猫叫急嘶,探出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墨玉——”
昭元帝扬声喊着自己的爱猫,“松嘴放开它吧。”
(于是麻将杯具了~灭哈哈哈哈,等下还有一章)
第六十六章 蛟龙何愁失沧海
回答他的是一阵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喵,随即又是另一种陌生的猫叫,正在哀哀呼疼。
“你是叫麻将吧?”
昭元帝朝麻将一挥手,无形气劲将它卷了上来,正好落在窗棂上,被剩在窗下的黑猫墨玉仰起头喵喵叫着,仿佛很是嫉妒主人偏心。
麻将浑身裹着树皮,跟只小煤球似的,唯一的伤处,却是——那根油光水滑的长尾!
它的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口虽然不大,却往外渗着血丝。
“我家墨玉的牙还真利……”
昭元帝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圆脑袋,感觉着掌下委屈的呜咽,不觉哈哈大笑。
“万岁!”
听着左相的声音又飚高发作的趋势,昭元帝转过头来,将麻将放在了桌上,“卿想说玩物丧志是吗?”
被他平静幽黑的眸子一扫,左相满胸里铮铮直言顿时噎住,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低叹道:“万岁的‘墨玉’乃是随身爱物,就是在军旅中都带着,臣早就知道——这只又是哪来的?”
“这只呀,它叫麻将,至于它的主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乐见喜闻。”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丹离公主?!”
眼见左相面色又沉了下来,昭元帝轻声一笑,幽黑双眸瞥了他一眼,“不必说她,我们还是说回她的大姐吧。”
左相心中一凛,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随即默默垂首,却正好听到皇帝石破天惊的一句,“既然她不愿招供,就先放人吧!”
“这……?!”
仿佛今天是存心要惊吓他,昭元帝语不惊人死不休,“传朕的旨意,旧唐国长公主丹嘉,刚直贞静,深得朕心,晋封为妃,赐予金册宝印,云锦十丈,明珠十斛。”
他又踱到了窗边,手中仍抱着受伤的麻将,眼中笑意却如冰玉一般让人发颤,“既然她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那朕便让她如愿——这么多唐国旧臣被卷入复国谋逆案中受尽苦楚,却惟独她反而得到封赏……你说,唐国子民,甚至是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左想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几乎能想到这位丹嘉长公主的悲惨下场了。
“等她伤好些,就举行封妃仪礼吧——既然是个祸害,不如放在朕的身边,让朕看个清楚!”
皇帝冷然一笑,左相虽欲反驳,却发觉他情绪仍是阴霾不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你现在暂且不用管她,有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去办——”
昭元帝抚摩着麻将的绒毛,长而有力的手指触及到粘着的粗糙树皮,于是不悦地重捏它的肥下巴,低声冷哼道:“你看你还有个猫样么!”
将麻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昭元帝回过身来,沉凝冷然的黑瞳,好似酝酿着危险而诡谲的风暴——
“姬氏一族。”
左相的双眸顿时浮上了惊愕怒意,“姬氏一族?!他们有什么异动么?”
昭元帝见他又要自责没有及时发现,于是摇了摇头道:“经过查验,倒是没有。”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可是,姬氏一族中,有人已经看中了朕身下的这个皇位。”
“真是好大的胆子!”
左相已是勃然大怒,他咬牙冷笑道:“姬氏作为前朝帝裔,在这近百年乱世中,屡次受到杀戮迫害,流浪颠沛差点弄得绝嗣,多亏万岁仁慈,赐封直系的家主爵位田产,这才让他们在天都站住了脚,如今却要恩将仇报吗?!”
他目光闪动,直直看向皇帝,“万岁是怎么知道的?”
昭元帝幽冷的黑眸缓缓闭上,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梦似幻的怪诞景象——
“一夜之间,朕走了两趟终南山。”
左相立刻明白了,他面色阴沉不豫,咬了咬牙,仍是硬着声音道:“万岁如此相信一个术士妖人,实在不妥!”
昭元帝摇了摇头,“那位无翳公子,真是个妙人……”
他闭上了眼,好似又回到那繁花深苑,烛厅墨屏之间,“他什么也没对朕说,只是在纵意醇酒之时,说起了三个故事。”
他的声音漠然清淡,完全没有无翳公子那般引人入胜的口才,只是干巴吧的复述了一遍,左相听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又是惊悚又是激愤,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入脑中,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持住桌边书案,“这……简直是妖言惑众!”
昭元帝睁开了眼,那般深不见底,冰冷得毫无温度,让左相慕吟风整个人都冻结当场——
“慕卿,你如此发抖害怕,正是因为他触动了你心中最害怕的隐忧——且不说什么姬氏和假天子,我那位好兄弟在做些什么,你该不会是一无所知吧?”
他冷然的唇角勾起更深,笑意转为讥诮苦涩,“对了,还有朕那位礼佛茹素的好母后……”
他低声一叹,眼中却瞬间转为杀伐决绝的锐光,“如今也不用说这么多,先去查姬氏吧——你且派人去洛阳多加探询,至于京城的这一支,”
他冷然声音变得略带无奈厌烦,显然想起了某些不悦经历,“我今晚召了姬常在侍寝,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他随即挥了挥手,左相面色阴沉的站起,行礼告退。
空荡荡的高阁里,昭元帝又叹了一声,捉起满地乱窜的麻将放在膝上,拨弄着它下巴的肥肉——
“你家主人呢,怎么还不来着急得寻你?”
****
丹离已经猜到麻将跑去了未央宫偷鱼,但她此刻已无暇多想——梅、姬二人离开去房中秘议,老董去整理晚上要用之物,这里只剩下她一人照料小森。
手指摸向那滚烫火热的肌肤,那怪异的黑红二色纹图,密密麻麻的缠染在人身上,显得狰狞诡异!
她迟疑着,却还是以手指蘸了朱砂,在小森肌肤表面快速画过,只见光芒闪动间,金玄二光顿时化为无数篆咒,在他周身皮肤上蔓延,顿时那层怪异的红黑纹图开始时隐时现,仿佛活物一般的扭曲着,终究越来越淡。
丹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瞬,一旁盆中的清水激烈震荡,一道冷然邪魅的男音低怒而笑——
“一个多月没见,你居然主动向我挑衅?!”
苏幕!
丹离抚着额,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尝闻倾国与倾城
水波激荡四溅,却并不落下,万千水滴凝成一道水幕神镜,熠熠灿蓝,将昏暗房中照出迷离莫测的幽光。
水镜之中,缓缓拱现出一道蓝玉鬼面,顿时便是昊光更盛,幽蓝华光之中,鬼面玉雕缓缓旋转,一面诡笑,另一面狰狞。
“苏幕……”
丹离抚了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前瞬间出现的异相,显示另一个危险棘手的麻烦即将到来。
“你明知此人身上的封咒是我所下,居然敢强行解开——以术者的规矩,你是在向我挑衅?!”
蓝玉鬼面缓缓旋转,苏幕的声音冷魅带笑,却是含了七分怒意。
丹离黑瞳圆溜一转,唇角微微上跳,露出一道毫无畏惧的笑靥,“苏幕你也是一宗之主,居然对小森弟弟下手,莫非——”
她拖长了声调,嗓音狡狯而吊诡,甚至隐隐含着八卦的隐秘兴奋——
“莫非,你对他有那断袖龙阳之兴?”
“住口!”
蓝玉鬼面猛然一颤,光华暴涨之下,显然来人已是狂怒不已。
“哎呀呀,难道说中你心事了,放心吧,我们也算是少年同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丹离笑吟吟的模样,一副体贴看好戏的神情。
蓝玉鬼面又是一颤,恍惚间,好似有人在深深吸气,稳定心神,下一刻,冷哼声从光形中传来,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紧,“何必再装腔作势?我为何在此人身上下此恶咒,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丹离笑吟吟的看向耀眼鬼面,“我听梅选侍说……小森是西南小族的显贵子弟,说不定,他以前也是位尊贵的小王子呢!”
“哼,他的身上,流着九苗王族最纯净的血脉……命格虽不至九五之数,却也只是略差一二……”
苏幕的鬼面光形沉声说道。
丹离的眼中金芒一闪,下一瞬却凝为更深的冥黑幽丽,波光闪动间,却是笑意更深,“如果说皇帝是真龙,那小森的命相,那便是小蛟。蛟在传说中,是一种没有角的异兽,是残缺的次龙。”
她好似有些渴了,粉舌微舔朱唇,水光润泽中,更显无邪之魅,“苏幕,你支持的人想要帝王之位,可他身上的龙气实在太薄弱了,于是你以血封之咒施加在小森身上,让他疯癫似兽,逐渐夺走他‘蛟’的盛运与气命,转嫁到到那位篡位者身上,催生增强了他的黄龙之气。”
鬼面蓝玉仍是缓缓旋转,笑声清朗冰脆,似赞似叹,“我们初学术法时,恩师便暗中告诉我:你的心有九窍,什么事若是露了端倪,就难以瞒过你的眼……”
“哎呀呀,师姑真是赞缪了,其实这一次,不是我心眼太多,而是……苏幕你的吃相太难看了!”
丹离扑哧一声就笑了出声,笑靥映照于诡亮明光之中,竟让人心神荡漾,蓝玉鬼面不禁微微停住,仿佛望着她出神,居然没有计较她的又一次讥讽。
“这孩子被你害成这般惨状,你以为我眼睛瞎了吗?苏幕,这一次,你真太过分了!”
笑意在下一刻收敛,丹离端凝的眉眼间,竟隐隐显出一掉不可逼视的威严之华
“你好大的胆子,天门的规矩,你难道全数忘记了?!”
婆玉鬼面发出一声低沉笑声,似讥诮又似自嘲,“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师尊早死,唯一的长辈——也就是你的师父,也已经化为灰土了,这世上,难道还有天门长辈能够教训我吗?”
哈哈大笑声,虽然显得狂妄冷佞,悄然隐藏的,却是道不尽的怅然若失。
笑声停住后,苏幕的声调略微提高,刻意而故作惊诧道:“你居然也来跟我说什么天门的规矩——真是笑死人了!”
他声音猛然提高,好似含着让人战栗不安的狂意讥诮,“你身上流着唐国石氏的王侯之血,若是按照门规,根本不能被纳入门墙,你师尊不顾满门哗然,硬是将你收入天机宗,那时候门规在哪里?”
“你巧言魅惑自家师尊,让他不顾门规禁忌,枯尽全身气血,将九转琉璃诀传于你身,那时候你将门规置于何地?!”
丹离的面色,在这一瞬变为煞白,她睁大了眼,幽黑而浓丽的双瞳闪着强烈而可怕的光芒,无边浩瀚的气势在一刻提至最高!
“哈……那个老头素来阴险无情,却对你如此的殚精竭虑,最后甚至将宗主之位也传于你手……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色诱魅惑于他的?”
苏幕的声音,嚣狂大笑中带着微妙心痛的惨烈焦灼,说到此处,不知怎的,却说不下去了。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幽冷带笑的嗓音,平静而突兀的响起。
丹离终于站起身来,她掠了一把额前碎发,双瞳之中笑意深不见底,一步一步,走近那蓝玉鬼面的光源中心。
至亮至强之光,映得她整个人都仿佛在燃烧,无数奇异篆文在这一瞬被触发,暴涨飞袭而来,她却夷然不惧。
无上明亮的蓝光中,她不躲,不闪,不顾漫天袭来的咒文,静静的伸出手,抱住了那蓝玉鬼面。
蓝光暴闪,仿佛不敢置信,仿佛要急闪而开,但丹离的十指纤纤修长,稳稳的抱住了,便丝毫不见动静了。
她抱住蓝光,光耀最深处,好似有虚无的人形静立……她抱住他,不管这是虚影还是真身,笑吟吟的抱住他,牢固如铁,不容抗拒——
轻柔的吹气拂动着蓝光人形,轻渺如风,却让蓝光发出嗡嗡低颤,“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魅惑师傅的?”
含笑的低语,仿佛梦魇最深处的甜蜜,又似修行尽头的劫魔……
蓝光在这一瞬凝停住了,纹丝不动。
苏幕的声音,生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的不稳,蓝光人形而已缓缓透出实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低笑声中,眼波一转,魅惑中更见迷离笑意,宛如深渊一般要将他没顶——
“我最想做的,便是——”
下一刻,响亮的两记耳光响彻房中,蓝光中心仿佛遭受到不可预料的重击,颓然落地。
第六十八章 闲取真珠掷龙堂
蓝光落地,轰然一声激起万千水滴,水幕颓然而溃,最##的那道隐约人影,因措不及防的突然重击而瞬间实化。
幽蓝光芒凝聚成白炽一点,虚无身影逐渐清晰,眼前出现之人一身雪衣,腰间苍蓝冰绦无风自动,飘然而起,突兀变故之下,他手中乌木折扇甚至只收起一半!
“你——!”
浓若点漆的冷魅双眸因着极度的惊愕震怒而凝为一点,几乎亮如白炽。
下一瞬,他周身炽烈暴燃,蔓延出千万各蓝光符咒,宛如天海之涛,洪荒之茫,铺天盖地密卷而来,丹离纤弱娇小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其中。
只听轰然一声,蓝焰符咒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拆解,四散成篆字碎屑,星星点点的残破,落下。
昏暗与明耀交错间,丹离的身影飘然重现,仍是紫缎短襦,月白绣裙,随意轻挽着小髻,一派爱笑少女不知轻愁的模样。
她仍是笑吟吟的,目光深处却多了一种让人悚然不安的神光。
“这两下,是我替你师尊教训你的。”
她笑靥纯净爽朗,天籁般美妙的笑声响起,却宛如最恶毒欢畅的嘲讽,“你家师尊是我师傅的道侣——你红口白牙的诅咒自家师公跟我有染,是想让你师傅在九泉下气得活过来吗?”
她的笑声随之变大,肆意欢悦得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况且,即使我真与师尊有所暧昧,那也是我天机宗自家的事,你如此激动,又是为了哪般呢?”
她看向他,眸光流转间更是说不尽的迷魅之美,好似一只轻盈狡狯的狐,又似幽冥三途河中最妖丽艳惑的曼珠沙华——
“从上次起,我就想问你了……”
慵懒轻柔的嗓音,无邪中更似含着绝妙之蛊,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你这么百般闹腾着,究竟是……对我怀着何等心思呢?”
轻启朱唇,眸色迷离,她含笑看向他,看似天真无邪,却问出最残忍无情的一句——
怀着何等心思?!
这一瞬,苏幕如遭雷击,手指攥得扇柄发白,心头却如受刀绞,痛入骨髓。
方才的自己……焦灼、怨恨、嫉妒、毁灭、狂怒,一切的情绪失控,只因为,对她存着
恋慕之意。
只因为这一丝恋慕之意,无可断绝,却求之不得。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苏幕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重湿,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你的心在我身上,对不对?”
这一句轻笑宛如最得意恶毒的宣告,在苏幕心头宛如重锤,痛得骨碎神断。
而耳边轻笑细语,却偏偏仍是清晰无比的传来——
“就因这一丝倾慕,你本心已失,如何能与我抗衡?!”
丹离眯起眼,长袖翩然,轻拂漫然之下,双目之中玄金二色大盛,威严浩大气势一出,蓝色光源几乎暗淡成一点。
又是啪啪两声。
“这是替我自己打醒你的。”
苏幕的身影一个踉跄,周身的蓝光,此刻竟颓然至苍白。
“放弃吧,苏幕……天下之争是最无情的游戏,不是你玩得起的。”
带笑慵懒的一句,却是最决绝残忍的宣告,苏幕踉跄一步,冷魅俊颜上终于出现最深的痛痕。
良久,无声无息。
久到丹离以为他受不住打击,已然僵直呆然,却听苏幕开了口,嗓音低沉嘶哑——
“你要扶持皇帝?”
丹离瞥了他一眼,感觉他身上,似乎沉凝潜伏着某种更为激烈危险的情绪,她轻声笑道:“我需要他的龙气。”
“所以,他能与你肌肤相亲,夜夜欢娱。”
苏幕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丹离端详着他,却发觉那种不安诡谲的感觉,越发弥漫深重。
她皱了皱眉头,并不回答。
“不说话,是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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