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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道三痴.雅骚-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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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微笑,他辩出金处士就是方才馆院西墙外吟陶诗的人,当即肃客入厅。
金处士一边说话,一边跟在张原身后步上有三级台阶的厅堂,虽以竹杖探路,但行动绝不迟缓,张原这时才看到金处士身边还有一个美貌少女,也是黑纱斗笠、高腰白袍,虽是朝鲜男子装束,但并没有刻意掩饰其女子容貌,眉毛细而上扬,眸子黑白分明,高挺精致的瑶鼻,长睫毛,尖下巴,神态楚楚动人,五月鲜亮的阳光照过来,可以看到这少女脖颈上一层细小轻柔的寒毛——
张原有时眼力甚佳。
金处士坐下,那少女就侍立在金处士身后。
金处士开门见山道:“草民粗通上国医术,得知天使有恙,不揣冒昧,毛遂自荐来诊治,可以为天使把个脉吗?”
甄紫丹、穆敬岩、王宗岳一起冲张原摇头,他们护卫张原虽严,但这金处士近身给张原搭脉,若不怀好意的话就很难防备了。
张原示意众人不必担心,朝鲜国不是龙潭虎穴,就是李氏王族之间争权夺位也没理由来伤害大明使臣,这个金处士来见他不会只是为了给他看病,定然另有缘由,道:“那就有劳金处士了,请金处士坐到我左首。”
金处士拄着杖过来了,那个少女形影不离地跟着。
张原左手搁在黑檀木茶几上,腕下垫着一个布囊,金处士给他号脉,张原知道自己没病,且看这金处士怎么说……恢复更新,谢谢书友们的关心,请继续支持小道。
☆、四百六十二章 小贞
朝鲜处士金世遗给张原搭脉时脸上神情迷茫而空洞,这是瞽者惯有的神态,但在此时,好似张原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让他很费神一般,厅上众人默不作声,都在看着这位在朝鲜国赫赫有名的金处士,王宗岳和穆敬岩更是盯着金处士及其身后少女的细微举动,若有异动,立即出手擒拿——
半晌,金处士放开张原的左腕,两手象执箫一般执着他的竹杖,开口道:“不知能否与张天使单独交谈一会,或者由草民陪着天使到馆园赏看木槿花,大同馆的木槿花乃是平壤八景之一,草民早已嗅到那芬芳了。”
张原道:“甚好,处士雅人也。”就去挽了金处士的手,往后园缓缓行去。
穆敬岩、甄紫丹、王宗岳等人无奈,只好隔着数丈距离跟着,那个美貌的朝鲜少女独自走到一排木槿花畔,站在那里悄然不动。
大同馆的后园约有十亩,栽种木槿不下万株,四月末五月初天气,木槿花绽放得少,大多数还只含苞,翠叶白苞,清新悦目——
金处士耳根耸了耸,似在听其他人的脚步声,然后开口道:“天使贵体甚康健,托病为何?”
张原微笑道:“金处士,有话请直言吧,不必试探,若言语不投,各行各路而已。”
金处士沉默片刻,低声道:“草民想请求天使对昨夜那位自刺的舞女施以援手——”
张原眉锋一挑,问:“那舞女还有救?”
金处士道:“未刺中心房。还能施救,当然,非高明医者不能。”
张原道:“听闻金处士精擅针灸之术,想必能救那舞女,处士何不径去见柳大将?”
金处士道:“草民身份不尴不尬,那柳东溟疑心极重,岂肯把那舞女交给我诊治。”
张原淡淡道:“处士若把那舞女救了。柳大将定要审问她,也是让她受苦,还牵连更广。”
金世遗目不能见。但从张原的说话措词和语气就能感知张原的谨慎和老辣,这大明朝的新科状元虽然年仅二十,可不好糊弄啊。低声道:“去年上国辽东李巡抚曾送咨文到敝邦,要求光海君严令军民不得与建州进行铁器、火药贸易,但光海君阳奉阴违,依旧把平安道所产的大量铁矿石卖给建州女真,甚至派了锻铁工匠去建州,这是有据可查的,还有,传言年初光海君与奴尔哈赤曾有书信往来,这个暂无实证。”
奴尔哈赤于万历四十六年起兵侵略大明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起先也肯定有各种布置。从皇太极到北京秘密活动就可见一斑,奴尔哈赤当然知道光海君与大明朝廷的个人私怨,奴尔哈赤肯定会利用这一点派人游说光海君,朝鲜素来亲明,奴尔哈赤不敢妄想与朝鲜联兵侵略大明。因为光海君也不敢犯此大不韪,但如果能让朝鲜在建州与大明的战争中保持中立,那就是奴尔哈赤的成功,张原知道光海君刻妄图摆脱大明对朝鲜控制,与奴尔哈赤有书信往来是很有可能的——
张原心道:“岂能容朝鲜给奴尔哈赤输送铁矿和铁匠,若能抓获建奴信使我才好施展手段。”问:“处士隐居山中。临溪濯足,烹鸡下酒,极是逍遥,为何纠缠到朝政之争?”
盲眼凹陷的金世遗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在下今日把性命交到天使手上了,实不相瞒,在下是仁穆大妃的远房堂兄,原名金乐直,唉,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个名字了。”
仁穆大妃就是朝鲜先代国王宣祖的王后,三年前,光海君先是以仁穆大妃之父金悌男谋反为由杀死了金悌男并将仁穆大妃之子永昌大君流放到江华岛,而后又命妻兄柳东溟暗中杀死了年仅八岁的永昌大君,并把自己的生母金恭嫔追封为恭圣王后,而将仁穆大妃幽囚于庆云宫——
只听金世遗又道:“光海君弑兄杀弟、幽囚母后,人伦丧尽,上国天使忍见此暴行乎!”
张原道:“这是贵国的内政,对于金处士,我亦爱莫能助。”
金世遗道:“草民只想求天使暂勿前往王京册封世子,拖延几日,草民料得建州信使也会在这几日来王京,到时设法擒拿,这就有实证了,而此事若无天使主持,我等草民就算抓到了建州信使又能如何。”
馆园虽大,这时也已走到尽头,大同江水的奔流声更清晰了——
张原停下脚步,沉思半晌,说道:“我也正打算在平壤休养数日,至于那舞女,怎么说?”
金世遗道:“舞女名具喜善,原是景阳宫服侍仁穆大妃宫人,草民并不知她流落到礼曹女乐中,这次惊了天使并非草民授意,弱女子能有此忠义,实为可贵,天使若能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张原挽着金世遗的手往回走,说道:“我只是大明使臣,要介入贵国王权之争,对我而言后患无穷,而且金处士应该还有很多事未对我明言。”
金世遗心下踌躇,他要谋划的事需要张原支持,因为张原代表着大明朝廷,这在朝鲜王权之争的关键时刻能起到扭乾坤的作用,听张原的口气,对仁穆大妃这一方是有同情之心的,但要说服张原冒风险支持他们的拨乱反正的大计,只怕没那么容易,都说大明人爱财,张原出于江南富庶之地,经商之风普遍,想必也是爱财的,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打动张原?
金世遗道:“草民人微言轻,过两日还有会有人拜访张天使,那时再长谈,舞女具喜善,天使可否推荐此女——”,抬起竹杖末端朝立在木槿花边的那美丽少女一指,“由她去为具喜善医治?”
园中诸人的位置这金世遗似乎一清二楚,真不象是盲人。
那少女见金世遗以杖指她,便走过来,点漆般的明眸睁得大大的,却不说话。
金世遗对张原道:“此女天生耳聋,不能说话,身世也可怜,但生性聪慧,学得草民的针灸术,具喜善的病她应该能治。”
张原看着眼前这个年方十六、七的朝鲜少女,细眉长睫,容颜精致,未想却是个哑女,不禁有些可惜,问:“金处士,此女何名?”
金世遗道:“草民叫她小贞,不过叫名字她是听不到的,招手即可。”
张原与金世遗二人说话时,这名叫小贞的美丽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张原和金世遗的嘴巴,这也是聋哑人的惯态,这对师徒真是相依为命了,一个瞎一个哑。
张原朝这少女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这聋哑少女赶紧折腰向张原鞠躬,这少女臀部有点故意翘着,走路也是那样,撅臀、碎步,不知是不是一种礼仪习惯,看着也挺可爱——
张原道:“金处士,把那舞女救活了又如何,让她受严刑审问之苦吗?”
金世遗道:“那舞女冒犯了天使,应由天使亲自审问。”
张原不置可否,道:“处士先请回吧,这事我会考虑的。”
金世遗与张原说话时,不停用竹杖在泥地上点划着,起先张原没在意,以为盲人习惯如此,但几次发现那聋哑少女垂睫下视,看的正是金处士竹杖划的道道,隐约是朝鲜世宗大王百余年前创立的朝鲜文字——
那聋哑少女见张原看到了,便赶紧上前抓着金世遗的手,在其掌心里写了几个字,金世遗道:“天使莫怪,草民这是交待她一些事,草民想让小贞暂留在大同馆,请天使恩准。”
张原道:“那就暂留几日吧,我让人专门给她安排一间房子。”
金世遗喜道:“多谢天使。”
送走了金世遗,张原就让馆中执事给哑女小贞安排一间住处,阮大铖知道了,顾不得天使身份,赶忙去看,半晌回来道:“这鲜女倒是清秀可人,却是无礼。”
张原笑道:“那是个聋哑人,阮兄莫去卖弄风流。”
阮大铖问:“那你留下此女作甚?”
张原道:“此女是针灸师,集之兄身子可有不适之处,给你扎几针?”
阮大铖想起昨夜那舞女心口一刀,有些心悸,笑道:“我身强体健,何须扎针。”自回房中写曲子去了。
哑女小贞的房间离张原馆舍不远,自住进去后,那哑女就再没出来,就好比那房子没住人一般。
傍晚时分,鲁太监手下的商人张儒绅回来了,他今日率手下二十人到平壤集市出售货物,一面有意无意打听朝鲜民众对光海君的口碑,察知光海君为拉拢士人对他的支持,经常在正常科举制度下加科取士,即所谓恩科,这样造成了官员人数迅速膨胀,要知道官员是有免赋特权的,随之而起的土地兼并极其严重,民怨沸腾,而且朝中还有什么北人党和南人党,北人党又分裂成大北派和小北派,党争混乱,朝鲜成了晚明的缩影,而且光海君为巩固其统治地位,御下手段残忍,已渐有众叛亲离之势,金处士出现在大同馆决非仅为了舞女具喜善,朝鲜政权一场大风暴即将掀起……趴着码字,诸多不适,码得慢,书友们见谅。
感谢……书友的打赏,雅骚有了第十二膶盟主了,高兴。
☆、四百六十三章 各怀异心
五月初一辰时初刻,柳东溟、柳西崖、禹烟、许筠、金中清等人来到大同馆求见大明使臣,询问天朝使团今日能否上路,锦衣卫千户甄紫丹回话说张修撰、阮行人、范通事几人身体尚未康复,暂不能上路。
柳东溟一听顿时急了,今日若是上路,那么初六傍晚差不多就能抵达王京,再迟的话就赶不上王子李祬初八日的冠礼了。
柳东溟与其弟柳西崖还有禹烟等人紧急商议,于当日午前给张原送上一份厚礼,共计黄金一千两、白银八千两、上等东珠三百颗,其余美酒、美食无数,当年为了获得大明朝廷对光海君王位的承认,朝鲜使臣也是花费巨资上下贿赂才打通关节,此番为册封世子也得花钱,柳东溟心下恼恨,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张原只把美酒、美食留下犒赏随从,其他礼物原封不动退回,这让柳东溟慌了神:张原既不要女乐侍奉,也不收金银财物,张原想干什么?
午后,柳东溟由许筠、金中清陪同再次求见张原,张原这回答应相见,见面依旧只说身体不佳、不能长途赶路,册封大典也不必与王子李祬的冠礼同时举行,缓几日何妨,又道:“听闻前夜那舞女并未死亡,此女起先是想行刺于我,见我已有防备,遂自刺,着实可恶——柳大将,这舞女可否交由我处置?”
柳东溟猜不透张原的用意,说道:“那大逆不道冒犯天使的贱婢虽未毙命,却也命在旦夕,既然张修撰恼她,那就立即处死。”
张原坚持要由他来处置那舞女,柳东溟犹豫片刻,想起平壤府的医官曾说那舞女活不过三天,既然张原要亲眼看舞女断气,那便由他。傍晚时柳东溟就让人把那舞女抬到了大同馆。
在平壤府廨舍,柳东溟得到回话,舞女具喜善已经送到大同馆交由大明使团处置,柳西崖不解道:“兄长为何同意把那贱婢交与张原?那贱婢胡言乱语。有损大王和我等清誉。”
柳东溟道:“废妃金氏母子之事张原要打听也能打听到,不在乎那贱婢多嘴,既然张原要亲自处置那贱婢,就由他去。”
柳西崖沉默片刻,低声道:“兄长以此试探那张原?”
柳东溟皱眉道:“大明朝这位新科状元虽然年少,但却心机深沉,昔在北京。他对我等颇有恩义,辩诬、册封皆得他之力,但毫不留情面地处置连山关普慈寺僧人戒勉,又显示此人并非那么好相与,景阳宫贱婢具喜善之事虽然触目惊心,但不至于就让他改变此行册封世子的宗旨啊,他为何托病不行?”
柳西崖道:“或许的确是长途赶路辛苦,又或者是礼物尚不能让其餍足?”
柳东溟没有答话。却道:“现在要赶在初八日举行册封大典已来不及,我会派人星夜驰报大王,让大王再派贵戚重臣来迎天使。另一面,不计钱财收买张原手下,打探其一举一动,当然这个必须小心行事,不然一旦被张原察觉,会惹恼他,张原机警睿智,糊弄不得。”
柳西崖点点头,又道:“奴尔哈赤这回派了重臣纳兰巴克什来见大王,不知有何要事?值此册封大典之期。是不是拒其入境?”
柳东溟道:“建州兵强马壮,得罪不得,大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认为建州对大明动干戈之期不远了,我国正可坐山观虎斗,或能左右逢源。以后可不受大明节制,所以这个纳兰氏要见一见,但必须极其隐秘,万万不能让张原听到风声,此人不似其他大明官员那般自大昏庸,他对奴尔哈赤忌惮甚深,一路来都在考察辽东边备、忧心国事,与其他大明使臣大不相同。”
柳西崖道:“弟明白,已传书义州安将军,若纳兰氏到来,就扮作客商,径送往王京外碧蹄馆东边的官厅等待大王接见,因城中耳目众多,纳兰氏一行不能入王京,朝中反对与建州往来的势力亦是不小。”
柳东溟冷笑道:“待世子名分确定,那时可以逐步清除异己了,小北派的官员一个也不许留。”
大北派就是当年拥立光海君的那一派官员,以李尔瞻为首,小北派则主张拥立嫡子永昌大君,以柳永庆为首,这个柳永庆虽也出于文化柳氏,但却与柳东溟一系分道扬镳,光海君即位后,柳永庆被赐死,李尔瞻得到重用,成为了议政府的领议政,也就是内阁首辅,但小北派的势力盘根错节,依旧不可小觑,光海君早想贬黜流放这批曾反对他继位的大臣,只待册封世子后根基确定,即可着手进行大清洗了——
……
舞女脸白如纸,双眸紧闭,气息奄奄,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张原让马阔齐和舍巴抬着舞女去小贞的房间,哑女小贞已经候在门前,一看到担架上的舞女,少女小贞的眼泪汪汪,立即给舞女具喜善诊脉,细眉蹙起,显然舞女的伤热极重——
少女小贞也顾不得张原几人就在跟前,解开舞女的胸前绷带,舞女的**尽是血污,心窝处黄糊糊也不知是什么伤药,血腥味中夹杂着刺鼻的草药味道,少女小贞鼻翼抽动嗅了嗅,摇了摇头,先去倒了一盆温水来,把舞女上身的右衽短衫全部脱去,给舞女擦拭上身,**也擦拭得干干净净,虽是垂死之人,但青春依然挺峙怒放——
张原、王宗岳、马阔齐、舍巴几人不便多看,退到廊檐下,见那少女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青囊,内有一个柳木匣,匣内长长短短数十枚银针,小贞开始在舞女手臂、肩膀和心口周围扎针,手法很熟练,十余枚银针插到舞女身上后,少女小贞才小心翼翼把舞女心口的伤药揭去,换上她自带的伤药——
甄紫丹这时走了过来,看少女小贞在给舞女疗伤,对张原道:“张修撰,我们锦衣卫的伤药极好,是否取些来救治此女?”
锦衣卫既有酷刑也有上好的伤药,少女小贞接过伤药,向张原鞠躬致谢,张原也没法和她说什么,打个手势,让少女小贞有需要帮助就来找他。
张原回到自己住处,晚宴已备好,阮大铖在等着他,二人一边喝着庆州酒,一边相谈,阮大铖对张原把那濒死的舞女接到馆中颇为不解,张原解释道:“知彼知己,行事不殆,目下看来我们此行并非风平浪静,把那舞女救活了问问清楚似乎更好。”
阮大铖哪里有张原的深谋远虑,也未深究,喝酒唱曲,追忆江南风月,喝得半醉自去歇息了。
阮大铖走后,张儒绅又来向张原密报,张儒绅及其手下商人已在平壤待了两日,三十车货物有十车脱手卖出,已与平壤商家约好,待从王京回程,还要带回高丽参、白棉纸、济州扇子、釜山铜器等朝鲜特产,这样一来一回,除去沿途开销,此行获利将不下八千两,张儒绅得到张原的吩咐是尽量了解朝鲜国事民情,这日探得光海君果然与建州奴尔哈赤有往来,奴尔哈赤以金珠和马匹来向朝鲜交换铁矿石和工匠甚至弓角和火药——
张儒绅又道:“听闻建州老奴还想向朝鲜重金购买火器,已被光海君拒绝。”
张原心道:“这时的奴尔哈赤对大明还是心存畏惧,他想从朝鲜这里购买火器应该不是想用来武装其八旗军,因为这时代的火器损耗率惊人,如果自己不能制造,光靠购买是难以成军的,奴尔哈赤想必是为了了解火器的威力,看他的长甲骑兵的盔甲和弓箭能否对抗大明军队的火器,奴尔哈赤膨胀的野心跃跃欲试了。”
次日一早,张原随王宗岳练了一遍正宗太极拳,便去左边小院看望少女小贞,马阔齐和舍巴二人跟着他,正见那朝鲜少女端着一盆水碎步撅臀走出来,将水倒进门前清沟,张原问:“那位具姑娘怎么样了?”话一出口才记起这少女听不到,便比个手势,指指心口——
小贞放下木盆,向张原鞠躬,请张原入内,姿势极优雅,跟在张原身边走路时,也是上身前倾,翘着臀,碎步走得颇快。
舞女具喜善躺在床上,纱帐遮着,小贞撩开纱帐,张原看时,那舞女却已从昏迷中醒来,睁着眼,头在枕上抬了抬,声音微弱道:“天使大人——”
张原忙道:“你不要动,不要说话伤神,先养着。”
那舞女却还是说道:“小邦女子——本来存了死志,既然天使相救,那就全凭——天使作主。”
少女小贞的针灸术很神奇啊,昨日傍晚还是濒死之人,今日一早竟已神智清醒,说话也还顺畅,张原道:“先养伤吧,明日我再来问你话。”
舞女道:“小女子恳求天使——莫要去——册封光海君之子。”
张原道:“我是奉大明皇帝之命前来朝鲜册封世子,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作罢。”转身待走时,却见少女小贞捧着一册薄薄书籍恭恭敬敬呈给他。
☆、四百六十四章 哑女之秘
手指轻触乍分,少女小贞的指尖凉如冷玉,低眉垂睫,躬身退到床边,床上的舞女具喜善这时身体不支又昏睡过去,少女又给她诊脉,初升的朝阳从长窗照过来,坐在床头无言的少女美丽的脸庞有着淡淡哀愁——
张原踱到窗边,看手中的薄薄的书册,上等高丽纸,封面没有题鉴,一翻开,却是佛经那种连绵折叠的长卷,好似手风琴的风箱被伸展到极致,每页如巴掌大小,写着工工整整的虞世南《破邪论序》体小楷,记录的是光海君即位后倒行逆施的种种恶迹,诸如杀戳流放小北派的官员、废黜并杀害兄弟、甚至杖责母妃,还有自三年前光海君纵容边将与建州进行弓角、铁器等违禁贸易的种种详尽记录……
一个得位不正的君王以严酷刑法立威、重用自己的亲信,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光海君的这些作为并不奇怪,这是朝鲜国政,张原作为一个大明使臣无权干涉,但光海君妄图勾结奴尔哈赤这是张原无法容忍的,两年后的萨尔浒大战,光海君迫于大明朝廷的压力和杨镐在朝鲜的威信不得不出兵,却又暗中叮嘱统兵的都元帅姜弘立观变向背,出兵不出力,虽说朝鲜的兵力不足以改变萨尔浒之战的大势,但是能得到朝鲜的鼎力相助,这总是一个有利因素,是张原要努力争取的——
在这卷书册的最后几页,裱着一层绢布。绢布上的字迹与先前的虞体小楷大不相同,看笔致应是出于女子之手,写的还是光海君的罪恶,号召群臣拨乱反正、废黜暴君,最后署名是仁穆王后,没有玺印,只有一个血色拇指印。
张原惊讶道:“这绢书从何而来?”
舞女具喜善昏睡。少女小贞在给她针灸,高壮的马阔齐和瘦小的舍巴立在门边,房内悄然无声。没人回答张原。
窗下书案上有笔墨纸砚,张原不知少女小贞懂不懂汉字,走过去提笔写了一行字“绢书从何而来?”写毕。搁下笔,静等少女小贞为舞女针灸后来看——
甄紫丹来报,平壤府参尹朴奕鸿送来新鲜果蔬和精美酒食,并邀请两位天使游览平壤城,张原道:“明日再去吧,今日再休息一天,病去如抽丝嘛。”
甄紫丹笑着去回话了。
张原回头再看房中时,少女小贞已经立在书案边看他的那句问字,张原走过去,用指节轻叩书案。看着少女明净而忧伤的侧脸,那少女幅度很大地点了一下头,提笔要写字,张原道:“你坐下来写。”指了指椅子。
少女摇头,就站在书案边悬腕写下一行汉字——“仁穆王后亲笔。辗转交到金处士之手。”
少女的字正是虞世南体,小册页也正是少女所书。
张原心道:“这算是衣带诏吗,谁是刘备?”从少女手里接过笔,写道:“我是来去匆匆的使臣,为何让我看这些?为何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这些交给光海君吗?”
少女并不写字答话。却是睁大眼睛,楚楚地看着张原。
张原又写道:“还有谁要见我?”
少女写道:“大约五日后。”
张原写道:“只有抓到建州女真使者,才能有转机。”
少女写道:“金先生正四方联络。”
床上的舞女具喜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少女小贞细眉蹙了蹙,依旧只看着张原,漆黑的眸子凝定有神,张原忽然感觉有点荒诞,自己和一个盲处士、一个哑少女密谋推翻朝鲜现任国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女小贞显然察觉到了张原眼里的嘲弄意味,写道:“天使容禀,反对光海君暴政者甚多,望天使体察小邦民意,天使明日去祭拜檀君祠当有所获。”
张原心思极细,开口问:“你如何知道我明日要去祭拜檀君祠?”他是方才和甄紫丹说了明日随平壤府参尹朴奕鸿去祭拜箕子庙和檀君祠,这少女既然又聋又哑,怎么就知晓了?
少女小贞抿着嘴唇,两眼定定的望着张原,一副无辜无瑕的样子。
张原冷冷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是吗,为什么装作这般聋哑模样?”
少女并未显现惊慌神色,却是脸有戚容,指了指自己嘴巴,摇了摇头。
张原问:“你能听到,却不能说话?那金处士为何又说你天生耳聋?”
少女似乎不想解释,转过脸望着长窗外,五月的阳光照在白瓣红蕊的木槿花上,明艳照人——
张原淡淡道:“你们欺瞒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把书案上的那本小册页合上,又将他与少女方才的笔墨交谈的纸捏在手里,转身向门外走去,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扭头看时,少女跪伏在地,双手捧着那本小册页,泪流满面,喉咙里“嗬嗬”连声——
张原没有走回去搀扶那少女,只是道:“把这册页收好,落在别人手里可就不妙了。”转身迈步便行,那少女却膝行追到门边,这时才有惊惶之色,指着自己的嘴,不住摇头。
张原也摇了摇头,说道:“去提笔写字吧。”
少女起身撅着臀快步回到书案边,很快写了字出来躬身呈给张原,向张原解释,却原来这少女是幼时受了惊吓以致无法说话,并不会耳聋,金处士对张原说她耳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张原心道:“受了惊吓也会不能说话吗,那应该是精神上的毛病,器官无损,难怪以金处士的医术也无法医治好她。”说道:“好了,你别急,我行事自有分寸,你好生医治那位具姑娘吧。”
少女小贞又跪下把那本小册页呈给张原,张原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收,我不是朝鲜国的臣子,岂敢领贵邦王后的诏书,请金处士交给其他忠诚于仁穆王后的臣子吧,这册页你收好。”
……
平壤是平安道的首府,与汉城、开城并称朝鲜三都,整座大城分内城、外城、中城和北城,里闾密集、市井繁华,二十五年前的壬辰倭乱对平壤破坏极大,当时外城全部被毁,倭寇小西行长抵挡不住李如松的进攻,在退出平壤时放火烧城,北城和中城几成废墟,但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平壤恢复了元气,城中人口超过了十万,比得上大明一个中等城市了。
五月初三这日上午,张原和阮大铖这两位使臣由柳东溟、柳西崖兄弟还有平壤府参尹朴奕鸿和书状官金中清等人陪同游览平壤城,先去城外参拜了箕子庙,箕子是朝鲜文明之始,朝鲜人祭拜箕子,就是表示与中国同根同源之意,朝鲜人喜欢白色,就是殷商尚白的遗风——
午后,张原一行前往平壤城西的龙山檀君祠,檀君在朝鲜有地位相当于中国的老子,檀君本名王俭,据传是天神与熊女所生,是五千年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但朝鲜人却把神话人物当作正史,编造出檀君世系,即所谓的檀君朝鲜,这一段历史可比中国的夏商周还久远了——
张原参拜箕子庙还有兴趣和敬意,参拜檀君祠则完全出于礼节了,龙山是一座小山丘,檀君祠就在山顶上,沿山百余级台阶,到得祠外,就听得有人在高吟:“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隔着一片松林,只闻吟诗声却不见人影。
张原听出是金处士的声音,问身边朝鲜诸人:“吟陶诗者谁,淡泊得好。”
金中清道:“张修撰,这吟诗者乃敝邦极有名的一位隐士,姓金,人称金处士,能卜吉凶、精通医术、剑术亦不俗。”
张原道:“这位金处士这么有名吗,前日曾到大同馆访我,我精神欠佳,草草数语便送走了,今日再会,定要长谈一番,山中访高士乃是人生一快。”
柳东溟皱了皱眉头,这平壤地界,什么事能瞒得了他,金处士那日见了张原他是知道的,金处士还把那个聋哑女徒留在了大同馆,据说是给身体欠佳的两位天使针灸——
柳东溟知道金处士是全州金氏子弟,与废妃金氏是远亲,对此柳东溟并没有多少疑心,金氏是大族,一向与王族李氏联姻,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光海君并未因仁穆大妃之事迁怒于全州金氏,除了处决仁穆大妃之父金悌男一系外,并未株连其他人,而是着意拉拢,隐居龙山的这个金处士双目失明已经多年,又能有何作为,所以柳东溟并未十分在意金处士与张原的接触,最主要的是柳东溟压根就没想过张原竟存了颠覆光海君王位的念头,他只急着催促张原尽快启程,早早册封李祬为世子后就厚礼遣送张原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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