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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道三痴.雅骚-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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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的文渊阁搬出之后,与内阁分离,地位大为下降,只能算是进修养望之地,已经丧失了备皇帝顾问的职权。
张原道:“此事当然要先呈报内阁,再由六科署而颁之,庶吉士是国之栋梁,相信还是很有人愿意来讲课的。”
郭淐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张修撰拟一份奏章上来,我署名盖印,送呈内阁,看圣上如何批复。”
张原道:“好,学生明日就把奏章交给郭学士。”
明代内阁对各衙门官员的奏章,票拟处理意见后交由司礼监批红,六科轮值的给事中每日于皇极门接收皇帝批复的各衙门题本奏章,审核无误后,于五日内送交各承办衙门执行。这就是明代政治决策的一般程序——
内阁的权力在于在皇帝批红之前先对中外奏章拟定处理意见,并对皇帝的批红有权封驳,而给事中则是对内阁票拟并经皇帝批红交由六科颁发的奏章进行最后一次审核,大事复奏,小事署而颁之,若是给事中认为内阁票拟并经由皇帝批复的处理意见有失误,可以封还执奏。要求皇帝重新批复,这就使得给事中几乎拥有了与内阁一样的权力,否决权是最重要的权力——
当然。给事中并不能任意使用这个封驳否决权,必须提出具体的公允的意见,胡搅蛮缠是不行的。会遭人唾弃,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很多决策都是有利有弊的,给事中若抓住那弊端加以发挥,那内阁政令就难以施行,这就是为什么内阁辅臣还要曲意结交七品给事中的原因——
翰林院一行人走上玉河桥头,侍讲周延儒突然拱手道:“姚大人在此欣赏玉河落日吗?”
张原一直在与郭学士交谈,没注意桥头,这时抬眼一看,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立在桥栏边。此前他见过姚宗文几次,但从未说过话,同乡是对头啊,这姚宗文五十来岁,也是庶吉士出身。容貌与其堂弟姚复有几分相似,颧骨耸起,两颊瘦削,脖颈瘦长,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姚宗文向周延儒拱拱手。点头一笑,即对郭淐道:“郭学士,下官要告状。”说这话时,眼睛飞快地瞥了张原一眼,心道:“张原小子,翰林院诸词林官在此,我要当场狠狠驳你面子,你纵奴横行霸道,惊了我的车驾撞伤了人却逃之夭夭,怎么也有御下不严之过,这事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却也可让你在这些词林官面前大失颜面,我看你还怎么养望。”
郭淐奇道:“姚大人要告什么状,姚大人这是开玩笑吧。”
张原看到穆真真、武陵就站在近处,料想姚宗文是要借那日穆敬岩惊了他车驾的事来发难,心里冷笑,面上大笑,说道:“姚大人当然是开玩笑的,来来来,姚大人,你是我本乡前辈,在下有一事向你请教。”热情地上前挽着姚宗文的手臂,不由分说,拽到一边,离郭淐等人远一些。
姚宗文待要挣扎,但张原年轻力壮,他挣不脱,怒道:“谁与你开玩笑,放开我!”
张原笑脸向着桥头郭淐、周延儒等人,对姚宗文低声道:“姚大人,我们好好谈谈,同为浙党,还是要一团和气为好,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姚宗文听张原口气似有服软之意,冷笑道:“谁跟你说的浙党,哪里有浙党,这朝中除了东林一党,别无他党。”说这话时声音也压低了,朝臣结党是忌讳,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表面上却不肯明说,谁要说谁结党那断然是污蔑,是要矢口否认的。
张原放开姚宗文手臂,含笑拱手道:“姚大人教训得是,在下年幼无知,失言了,还请姚大人多多教导。”
姚宗文翻着眼睛斜瞅着张原,心道:“这小子很嚣张的,现在这般示弱,花言巧语,定有诡计,我岂会惧你诡计。”大声道:“你的家奴在闹市伤人后逃逸,你竟放任不管吗?”
张原笑意不减,说道:“我与姚大人的堂弟姚复虽有些过节,但对姚大人还是很尊敬的,姚大人是言官首领,为国为家,直谏敢言,与令弟姚复祸害乡里大为不同,但姚大人诬我纵奴行凶就不对了——”
姚宗文的堂弟姚复因鱼肉乡里、雇凶伤人前年被判充军宣府,当时就有御史借此事弹劾姚宗文,姚宗文上疏为自己辩解说离乡已多年、与同族兄弟早无往来,族人作奸犯科没有株连到他的道理,当时方从哲已经担任次辅,袒护姚宗文,姚宗文未受任何处罚,但姚复之事对姚宗文的影响还是很恶劣,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肆意弹劾他人,现在他是缓过劲来了,听张原提起姚复,勃然大怒:“休得花言巧语,我族人既有不法之事,亦已受到严惩,但你纵奴行凶又如何说?”
张原向郭淐等人作揖道:“郭学士,你们几位先走一步,学生还要与姚前辈叙叙乡情。”
郭淐几人当然知道姚宗文与张原的过节。不想惹麻烦,拱拱手,纷纷上车、上轿走了,桥头只余一伙家奴健仆,穆真真、汪大锤几人还有姚宗文的两个健仆离着数丈远看着主人在说话,这是规矩,老爷们在交谈。仆从怎能靠得太近——
姚宗文冷笑道:“你以为把他们支走了,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吗,须知被你家奴撞伤的那个生员和妇人都是人证。你这纵奴横行不法之罪是逃不了的。”
张原嘴角噙笑,缓步走到河岸边,头也不回地道:“撞伤人的是你的马车。”
姚宗文怒道:“是你那恶奴故意打伤我的马。致马受惊,才撞伤了人。”
张原看着夕阳从承天门那边落下,玉河里闪烁的金光霎时消失,说道:“总归是你的马撞伤了人,这事扯不清的老姚,别费那个神,想点别的毒计来陷害我吧。”
姚宗文气极,张原叫他老姚,这是把他当奴仆下人啊,怒道:“你敢污辱朝廷命官!”
张原转过身。讥讽地看着姚宗文,又看看脚下的玉河水,说道:“这也算污辱吗,就算我污辱你了,你又想怎么样。弹劾我吗?”
姚宗文盯着张原,语意森寒:“我会的,除非你象圣人一般不出半点差错,但你显然不是圣人,你好色、好财,不然也不会纳秦淮名妓为妾。不会入股书局、镜坊和布庄,你结社议政、聚众闹事,你可供人指责之处数不胜数——”
张原很愤怒,救国之途本就很艰难,却有这等拦路恶狗在狂吠,他明天要上疏奏请六部堂官、各省巡抚为庶吉士讲课,作为吏科都给事中的姚宗文总能找到义正辞严的理由来封驳他的奏书,难道连这么点事都无法施行吗,真是让人悲愤啊!
张原眼睛眯了起来,点头道:“你对我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啊,但我要和你说一句,我做的事不是你这种蝼蚁能理解的——”
姚宗文倒不象先前那般动怒了,冷笑道:“我是燕雀,你是鸿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秦末陈胜说的话,姚宗文用心极其恶毒。
菩萨慈悲,金刚怒目,张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突然转头东望,露出惊讶的表情——
姚宗文倒没受影响,只是冷冷盯着张原,心里想着要怎么写措词严厉的奏章来弹劾张原,但桥头那些关注张原和姚宗文争执的仆从不禁都转头往东长安街看去,以为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张原就抓住这短暂一刻,闪身到了姚宗文跟前,一把揪住姚宗文手臂,同时往后疾退,一面大叫道:“姚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使劲推我作甚!”
姚宗文大吃一惊,他年老体衰,哪里比得了张原精壮,被拽得跌跌撞撞,没张原抵着他,他都要栽倒,这时他还不明白张原想干什么,怒叫道:“你——你——放开我!”
张原叫道:“你先放开过。”
在旁人看来,因为有张原的话先入为主,急切难辨,还真以为姚宗文推搡张原,穆真真长裙一展,已经飞步奔来,叫道:“住手!”
“扑通”一声,姚宗文栽下河去,张原则摔倒在地,穆真真抢步上前搀扶张原,连声问:“少爷你怎么样?”神色惶急,她没料到姚宗文竟会动手,这官老爷竟也这么粗鲁。
姚宗文的两个健仆大惊失色,大叫着跑过来:“老爷,老爷。”
车声辚辚,西长安街那边有马车过来了,想必也是退堂回府的官员,张原握了握穆真真的手,冲她使个眼色,叫了一声:“救人要紧。”返身跳下玉河奋勇救人——
这玉河是人工修整的河道,大约五尺深浅,姚宗文虽是生长在绍兴水乡,但却不识水性,骤然落水,顿时懵了,胡乱扑腾,喊救命时又连灌了几口水,张原下河后拽住他又多灌了几口,这才抓住姚宗文后腰游到岸边,岸上那两个姚氏健仆赶忙把他们的姚老爷拖上来,张原也抓着穆真真的手上了岸,却听一人惊道:“介子,你怎么落水了!”
张原转头看时,却是内兄商周祚,还有都察院的堂官右都御史张问达,赶紧见礼,说道:“我出翰林院正待回去,这位姚大人却把我截住,说我有仆人数日前惊了他车驾,我是莫名其妙,姚大人越说越气愤,说他堂弟姚复充军宣府乃是我陷害,气势汹汹推搡我,不慎失足落水,还是我把他救起来的,桥头这么多人都可作证,这两位还是姚大人的仆人,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张问达连连摇头:“这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商周祚道:“人救上来就好,赶紧请太医院的人来给姚给事诊治一下——介子,你无恙吧?”
张原道:“我没事。”
那姚宗文由两个健仆架着,双足颤抖无法站立,“呃呃”的往外吐水,耳边听得张原与张问达说话,却苦于无力争辩,气得翻白眼、作牛喘。
这时又有太常寺、通政司的官员围过来,纷纷询问,听说是姚宗文与新科状元张原起了冲突,这些京官都知道姚宗文与张原的旧怨,现在闹出这等有损官员体面的事,张原年纪轻轻涵养不错,不念旧怨,勇救落水的姚宗文,可谓以德报怨,难能可贵!
姚宗文缓过气来,向张问达嘶声道:“张部堂,是张原小子,推我下水的,诸位大人,莫听他血口喷人。”
张原一身六品文官便服**的,站在一边神色平静,并不与姚宗文争辩,任姚宗文说,他只是微微摇头。
姚宗文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张部堂、诸位大人,张原污辱诽谤于我,更推我下河要害死我,罪大恶极,咳咳咳——”,又吐出一口水。
张问达皱眉道:“姚给事,还是先将养身体吧,莫说这些。”
姚宗文急道:“的确是张原推我下河,桥头有多人见证。”
武陵怒道:“明明是你想推我家少爷下河,害人不成反害己,我家少爷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还倒打一耙——”
张原制止武陵往下说,对张问达道:“部堂大人可以问问姚大人的这两个家仆,看看他们怎么说的。”
左右架着姚宗文的这两个仆人面面相觑,然后道:“小人,小人没看清楚。”
姚宗文怒极,死命摇晃两个仆人的脖子,叫道:“蠢货,怎么会没看清,分明是张原推我下河!”
张问达看着姚宗文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哼”了一声,却对张原和颜悦色道:“张修撰赶紧回去换衣裳吧,虽说现在天气热,也要预防受冷生病。”
张原向张问达和在场官员团团作揖,又对姚宗文道:“姚大人,令弟姚复充军宣府是咎由自取,岂能怪得了我——姚大人好生将息吧,莫再为旧怨蒙昧了心肺,作出这等失态之举。”说罢,与内兄商周祚乘马车回东四牌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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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三,没码足五千,明天继续努力。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渔夫的智慧
艾叶、菖蒲、石榴huā混杂着的苦涩清香随着水汽氤氲上来,沁入鼻端,有一种微醺的感觉,张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仰头向身后的穆真真道:“这大热天的泡澡泡得我满头大汗,再有什么邪寒、湿毒、秽气都一干二净了吧。”说着站起身来,浴桶里的水顿时就落了下去——
一双木屐摆放在桶边,张原跨出浴桶,趿上木屐,接过穆真真递上的布巾擦拭身子,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穆真真,穆真真也用一块布巾帮着他擦拭身体,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便问:“真真你笑什么?”
穆真真赶忙摇头道:“婢子没笑啊。”看见有几片艾叶和石榴huā瓣粘在张原胸腹上,便伸手拈去,眼风从张原胯间扫过,心想:“在水里就会泡大起来吗,每次都这样——”
张原笑道:“你眼睛往哪看呢。”
穆真真脸霎时红了,半羞半嗔道:“婢子哪里看了——又不是没看过,好稀罕吗。”服侍张原三年了,张原为人随和,所以穆真真有时也会向少爷撒个小娇、开个小玩笑。
浴室门外传来一个仆妇的声音:“姑老爷,有客来访,有好几位呢。”
张原应道:“好,我马上就到,请客人稍等。”
穆真真便赶紧为张原揉干头发,帮张原束发、戴好忠靖冠、穿好忠靖服,这是嘉靖时制定的七品以上京官燕居时的冠服。忠靖冠就是乌纱帽,四品以上有金线压边,四品以下改用浅色灰线,袍服一律是深青色的纻或纱罗。三品以上用云纹,四品以下用素地,内衬以玉色深衣。看着既清爽又气派——
张原坐在凳子上穿素履白袜,一边说道:“玉河桥头的事就已经传扬开来了吗。很好,很好。”
穆真真见少爷额头还在冒汗,便执一柄山西蒲扇给少爷扇扇子,那缕笑意又噙在嘴边,心想:“少爷是谦谦君子呢,一直都是被别人陷害,现在却也会陷害别人了,好极。姚讼棍的堂兄可恶得很,竟要借我爹爹不慎惊了他的马这种事来为难少爷,灌他几口水还是轻的,少爷现在是姚讼棍堂兄的救命恩人了——”
张原穿好袜履站起身,见穆真真含笑的样子,便伸手在穆真真结实瓷白的脸颊一捏,说道:“不许笑,严肃点。”接过蒲扇。笑着出去了。
二道门外前厅,灯火明亮,商周祚陪着祁承爜和祁彪佳父子、张联芳和张岱叔侄,还有文震孟、钱士升、倪元璐、黄尊素等人在厅上喝茶,见到张原出来。文震孟诸人一齐起身,关切地询问黄昏时在玉河北桥发生的事?
张原显得很无奈,说道:“多谢诸位关心,我起先亦不知姚给事为何气势汹汹质问我纵奴行凶,方才盘问我那侍婢穆真真,却原来是月初某日穆真真与其父在灯市街购物,不慎将姚给事驾车的马匹惊了一下,那马撞倒了两个人,大约受了一些轻伤,但行动无碍,那二人畏姚给事官威,不敢纠缠姚给事,却向我那侍婢索要二十两银子,我那侍婢哪有那么多银子,吓得拉着其父跑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想到事隔多日,姚给事在桥头认出了穆真真,就借这事来质问我,并说要弹劾我御下不严、纵奴行凶。”
穆真真有白匈奴血裔,金发长身,肤白眸碧,的确比较好辨认,文震孟、钱士升等人都是大摇其头,纷纷道:“姚宗文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分明是故意刁难。”
张岱冷笑道:“姚给事这是要为民请命啊,好一条纵奴行凶的罪名,他的堂弟姚复在山阴包揽词讼、逼死寡妇、侵占民田、买凶杀人,他都没有半句话,只推说与他无关,倒是街头行路的一些小纠纷,他就义愤填膺了!”
说话间,又有客来拜访,却是杨涟和洪承畴,说起玉河桥头的事,张原又道:“我亦是年少气盛,就与姚给事争辩,少不了要重提姚复之事,那姚给事登时暴跳如雷,就来推搡我,当时就在玉河边,就出了那种变故,我将他救起,他却又反诬我推他下水,这真是让我有口难辩了。”
杨涟大声道:“这有何难辨,姚宗文被你揭短,恼羞成怒,事情前因后果一目了然,我明日就有奏章弹劾姚宗文。”
张原委婉道:“杨老师是我乡试房师,这时率先弹劾姚给事,恐怕会被人非议吧。”
杨涟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难道因为你是我乡试时举荐上来的,我就得避嫌旁观吗,何为言官,谏议、补阙、拾遗,上弼主德,下警官邪,岂能有那么多顾忌。”
玉河桥头之事让杨涟极为〖兴〗奋,姚宗文是浙党首脑人物,在弹劾李三才奸贪结党案中出力最巨,攻击东林党人不遗余力,不料这次在对年轻后辈张原却这般失态,想必也是张原故意用言语激怒姚宗文,以致姚宗文情绪大坏,竟跌到河里出这么个大丑,张原救他上来,他却在都察院、太常寺、通政司一众官员面前反诬张原,这不是两军对敌裸身出战等着挨箭吗,绝好的攻击机会啊——
张原道:“那姚给事还道,除非我如圣人一般不出任何差错,否则他就要弹劾我,又说我结社议政、聚众议事等等等等,都是他可弹劾的。”
文震孟、洪承畴、黄尊素、倪元璐这些翰社同仁都恼了,文震孟道:“他虽是都给事中,却还不到一手遮天的时候,自身不正,却百般指责别人,可笑!”
祁承爜开口道:“给事中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都给事中就有六人,每科还有左、右给事中各两人。其余给事中数十人,科道官除了言官还有御史,哪里容得了他一言堂。”
晚明党派并非泾渭分明,一个党派往往只有三、五个核心人员。然后就是聚在他们周围的一些外围势力,这些外围势力立场并不鲜明,往往就事论事。或者见风使舵,起个壮声势的作用。祁承爜、商周祚原先虽非浙党核心骨干,也算是外围人员,而现在,则全然站在了张原这一边——
时近一鼓,不能久耽,祁承爜、张联芳、杨涟、文震孟诸人安慰了张原之后,婉拒了商周祚留宴之请,赶在宵禁前各自回寓所。住在内城就是这么麻烦,而外城一般不受宵禁限制,有很多官员就住在外城,烟huā酒巷、买春买醉之地也大多在外城,方便夜里做生意——
客人去后,张原用罢晚餐,独自在四合院两个大荷huā缸间踱步,缸里的荷huā亭亭玉立。暗吐芬芳,在东西厢房的灯光映照下,好似王微画的墨荷图,景兰立在台阶上,景徽走到荷huā缸边。小声道:“小姑父——”
“嗯,何事?”张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脑袋与荷huā缸齐平的景徽,小姑娘眼睛乌溜溜、闪闪亮,浴后穿着素淡的小褙子,披发垂髫,白白的小脸衬在黑发中,很可爱。
景徽问:“我想问小姑父喜不喜欢京城?”小姑娘很严肃的样子。
张原沉吟了一下,答道:“不怎么喜欢,我更喜欢我们家乡绍兴,山阴和会稽,府河这边是山阴,对岸就是会稽,是景徽的家,真好。”
“就是呢。”景徽一下子高兴起来,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我和姐姐都不喜欢京城,很想回家乡,以前这个时候我和姐姐还有小姑姑就在白马山消夏了,还可以坐船,玩的地方很多,小姑姑还教我们念诗、弹琴——”
台阶上的景兰道:“小姑姑过几个月也要到京城来了。”
景徽叹息一声道:“小姑姑也到京城来,那我们回不去了。”
张原双手扶膝,弯腰看着景徽,问:“小徽今日怎么情绪这么不佳?”
景徽道:“就是觉得京城没有会稽好,张公子哥哥一到京城就被人陷害,差点落榜,今天呢,又出这事,明天谁又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所以这不是个好地方。”看张原在笑,便问:“小姑父,你觉得辛辛苦苦考到状元做了官为的是什么呢?”
张原道:“为的是有一天能回到山阴优游林下享清福。”
景徽睁大眼睛道:“张公子哥哥以前不就是在山阴享清福吗,游园子、和我姑姑一起坐船、到海龙王庙看赛社,多快活呀,怎么辛辛苦苦考状元做官却是为了绕回去?”小姑娘很困惑。
张原笑了起来,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短文,一位游客到海边看到有个渔夫在暖暖的太阳下打盹,便问渔夫为什么不出海打鱼,渔夫说他昨天已经打了鱼,尽够这几天的huā费了,游客便为渔夫设想了一个美好前程,说渔夫若每日打渔,三年后就可积攒起钱来换一条大船,然后大船再换大船,几十年后就可拥有一支船队,渔夫问拥有船队又怎么样呢,游客说那时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干舒舒服服晒日光浴了,渔夫说:“我这时不正在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吗,何必等到几十年后?”
张原把这个故事向景兰、景徽说了,景兰抿着嘴笑,景徽“格格”笑,说道:“是啊,小姑父为什么要绕这么个大圈呢。”
张原含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在外面转一大圈才知道还是自己家乡好。”
景徽点头,觉得有道理,很认真地道:“那哪天小姑父倦了要回去了,把我也带上,我在这里都已经倦了。”
景兰道:“什么倦了,京城还有很多名胜你没去玩呢,小徽是多日未外出,很想出去游玩而已。”
张原笑道:“原来如此,不要着急,待你们小姑姑来了,让她带你们出去玩。”
……
姚宗文的宅第在崇文门外的药王庙附近,距离那位已被处绞刑的周应秋的府第不远,在祁承爜、张联芳和翰社诸人探望张原之时,姚宗文府上也来了四位访客。分别是都察院陕西道御史刘廷元、刑部郎中胡士相,这二人是浙党核心人物,第三位访客是礼科都给事中周永春,周永春与亓诗教同为齐党首领。还有一位却是羽林卫千户郑养性。
姚宗文经太医院医官简单诊治后就被送回外城宅第,此时半靠半卧在一张竹榻上,榻边一张小案。案头摆放着一碗酸枣仁汤,是医官开的方子。用以压惊安神,刘廷元、胡士相、周永春还穿着坐堂视事的文官常服,郑养性则是五品武官的熊罴官服,四个人坐在竹榻边,一齐看着姚宗文喝酸枣仁汤,姚宗文还是很爱惜身体的,药要趁热喝,身体早日痊愈。才有精力对付张原那小子啊——
药汤烫嘴,姚宗文小口小口的喝,刘廷元三人很有耐性,虽然心里着急,还是默默等着,郑养性不耐烦了,开口道:“姚给事,你一向智虑深沉。今日怎会被张原所激,做出那等失体面的事!”
姚宗文不说话,继续喝汤,喝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放下碗,用汗巾擦汗,徐徐道:“诸位也认为我姚宗文会愚蠢到与张原当众推搡斗殴吗?”
刘廷元小声道:“姚兄,事情到底如何,你且说说,我是不信姚兄会那般不智。”
姚宗文道:“我的确与张原起了争执,张原纵奴横行不法,我上前指责了他两句,他搬出我族弟当年的一些旧事来诬蔑我,这些都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推我入河又把我捞起反来冒充我的恩人,让张问达等人信以为真——”
说到这里,姚宗文声音有些颤抖,有刻骨的仇恨,也有深深的忌惮,沉声道:“此人不但奸猾,更且蔑视律法和礼教,竟用这种市井无赖的手段陷害我,此人不除,必为国之大贼。”
刘廷元四人面面相觑。
郑养性道:“姚给事,我等几人自然是信你的,但只恐朝野间人大多数不信你,你得设法为自己辩白才是。”
姚宗文沉着脸,默然不语,他现在很后悔当时在张问达等人面前急于辩白说是张原推他下水的,张问达等人明显不信,反而认为他恩将仇报对他满是鄙夷,当时唯一可行之法就是装作昏迷不醒,在昏迷中说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来揭露张原的险恶用心,只有这样才可能让张问达等人怀疑张原,但当时事起仓促,他是急怒攻心,真是没能想那么多,只急着要辩诬,却在张原的圈套中越陷越深——
想到这里,姚宗文脑门上的汗更密集了,张原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等毒计并迅速施行,这等果决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刑部郎中胡士相问:“姚兄,既是张原推你入水,当时西长安街人来人往,岂会没有看到真相的人?”
姚宗文道:“当时张原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东望,把桥头围观者的视线吸引开,这才动手拉扯我,可恨我那两个蠢笨的仆人,在张部堂问话下竟说没看清楚,竟不懂得不管看没看清楚都竭力维护主人的道理,唉!”
胡士相也知道这事不好辩白了,就算当时有路人看到了张原拽姚宗文下河,但在现场时没有出来指证,事后更无法指证,只会被人认作是姚宗文捏造陷害张原,这事已经洗不清了,叹息道:“姚兄也是性急了一些,张原的仆人撞伤了人,姚兄去当面指责张原何益,适足以打草惊蛇反被蛇咬。”
姚宗文皱眉不语,心里也承认自己性急了,张原在会试舞弊案中大获全胜让他很气恼,今日在玉河北桥桥头发现那日灯市街惊了他座驾的竟是张原的仆人,一时按捺不住就想在郭淐、周延儒等词林官面前驳张原颜面,一场交锋下来,张原颜面丝毫无损,他却狼狈不堪,还落得个恩将仇报的恶旬,这声誉若不能挽回,那他这言官也当到头了,不用掐指也能预见,弹劾他的奏章不会少,堂弟姚复的案子也会被重新翻出来,东林党人一直等着这机会哪——
案上琉璃灯火焰昏黄,房里很安静,但各人心绪都极不平静。
姚宗文道:“张原狡诈,是我轻敌草率了,但事已至此,该如何补救?”
监察陕西道御史刘廷元道:“姚兄暂且告病休养数日,看风议情势如何变化再作决断,现在走不得一步错棋,必得谋定而后动,不然我三党借李三才案、熊廷弼案赢得的对东林的优势就会大大受损。”
胡士相摇着头道:“这个张原简直就是我浙党克星,他是张汝霖的族孙、商周祚的妹婿,却倒向东林一边来对付我们,单单一个张原其实算不得什么,不管他是不是状元、翰林,关键的是他背后这些复杂的关系,本来商周祚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我浙党干将,在熊延弼案中也是出了力的,现在却与我们疏远了。”
“克星?”郑养性不以为然道:“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翰林敢称克星,刘御史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风议是靠人引导的,姚给事既已说清楚是张原推他下水的,岂能吃哑巴亏就这么认了,我会让手下人把事实真相到处宣扬的,张原这番做作大有破绽,聪明人自会看破——而姚大人你,若身体无恙的话,明日应照常赴六科廊当值,绝不能向张原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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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前更到,以后都会在十点前更新,最晚不会超过十点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裂痕
陕西道监察御史刘廷元是浙党党魁,经历了三次京察,在波谲云诡的李三才案、熊廷弼案、韩敬状元案中,可谓久经考验,党争经验丰富,对人性、世情看得很透,说道:“张原现在名声正佳,甫入京就为山东灾民请命,又在科举舞弊案中博得了京城士庶的普遍同情,里坊中人都说本来会元也是张原的,被舞弊案搞没了,张六元只剩张五元,使得本朝少了一祥瑞,让人遗憾,现今玉河北桥之风波已经传扬出去,世人大多先入为主,若我们辩驳,在张原名声气势正盛之时,只会反污了自己,这种事已经说不清了,只会把自己越抹越黑,又不能把张原下到刑部严刑拷打让他招供——”
郑养性恼道:“如此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姚给事受屈,却拿张原毫无办法了吗!”
刘廷元道:“办法当然有,那就是转移视线,这也是张原在桥头使用的,我们现在还施彼身,明日联合几名给事中、御史再次弹劾吴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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