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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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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西卓恨不得一头撞死。
“炼奴,你去打发掉他们。”他用手指上猫眼大小的红宝石敲了敲车壁。
外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答应,凤西卓立刻感到车顶被重踏一记,车身好象轻了点。
南月绯华摸着耳垂上金灿的挂坠,漫不经心道:“听说卓儿的冤家也来瑞州了。”
“冤家?”她随即领悟过来,“尚信?”
“宣朝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听说不可一世得很。”
凤西卓叹了口气,“只是一个被宠过头的孩子。”
“被宠过头?”南月绯华透亮的眼珠顿时被阴霾笼罩,“这是我最讨厌的四个字。”
“你连‘头’都讨厌?那埋起来当鸵鸟好了。”
南月绯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笑起来,“说得也是呢。”
车厢两边疾风掠过。
马突然长嘶而起。
他蜷起脚,将衣领拢了拢,坐起来,“看来,还有两把刷子。”
凤西卓身体往后一靠,让出条路,真挚地看着他道:“交给你了。”
路上的闲人看出拦路的绝非良善,都远远地躲了开去,怕遭池鱼之殃。
尚信握鞭骑在马上。鞭子另一头,一个高壮的异族男子被拖得皮开肉绽,灰头土脸,却硬是咬牙一声未吭。
马车车帘掀起,一身如黑白山水画中的朱砂般鲜艳绚目的红衣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金光闪闪的耳饰更为红衣平添几分妖艳。
他笑眯眯地看着尚信,眼角连瞟都没瞟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异族男子,“我家下人哪里得罪尊驾了么?”
尚信随手一鞭甩在异族男子伤痕累累的背上,“不顺眼,不行么?”
南月绯华抬起裸足,气定神闲地走上马背,深褐的棕毛托着白皙玉足晶莹剔透,“行,在宣朝,官欺民都是常事,更何况比官更有权有势的骄阳王呢?”
尚信身后的侍卫立刻怒斥道:“蛮夷之民焉敢口出狂言?”
尚信反手赏了他一鞭,吓得那个侍卫立刻缩成一团。
“南月国的前太子,怎么能算蛮夷之民呢?”明明一句斥责,到了他嘴巴里,便像是变了味的嘲弄。“转身来了大宣就被列为四大公子之一,呵呵,果然明珠难蒙。”
“恩,”南月绯华装作没听见,“骄阳王现在要把我的下人怎么样呢?”
异族男子被尚信用鞭卷起,扔向他,“自然是完璧归赵!”
南月绯华宽袖一转,男子在空中滴溜溜得转了个圈,轻轻落在马车一边。
尚信眸光一沉。一直以为掌天下武功精髓当以大宣居首,北夷次之,没想到南月国竟也不弱。
“那我现在能走了么?”南月绯华嘴角翘起,如一轮月牙。
他仰起头,“本王还要搜一搜马车。”
“马车啊,”他笑容更深,“除了卓儿外,没有别的了。”
“卓儿。”离尚信最近的侍卫听到他似乎低念了一遍,顺声看去,却见他面容平静道:“那南月公子是承认窝藏朝廷钦犯?”
“朝廷钦犯?”南月绯华迷糊地眨眨眼,“我南月国未来的王后怎么会成为贵国的朝廷钦犯呢?”
凤西卓坐在里头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从卓儿开始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还不如钦犯呢。”她无力地半躺在车里。
“据本王所知,南月国未来的王后应该是北夷王的妹妹,罗姬公主。吾皇已经亲自书信道贺贵国太子了。”
南月绯华眼睛微微眯起,声音轻柔如荡漾春水,“属于本太子的东西,本太子决不会放过!”
“但是在拿回之前,还请南月公子守一守我大宣朝的规矩!”
尚信的话听得凤西卓在车里大爽,但爽完之后又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她,南月绯华才出去和尚信对上的。“两败俱伤吧。”她十分厚道地想。
但天不从人愿,外头两个对峙没多久,钟正便从宋城率着人马匆匆赶到了。
钟正年近四十,长着一张方正大脸,高额扩耳,颔下美须三绺。无论从哪一处看皆是武将之躯,当年却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骄阳王。”他声如洪钟,一开口便将整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压了下来,“草民来迟了。”
尚信心里暗道:谁让你来了。“几年不见,钟大人健泰如昔啊。”
钟正爽朗大笑,“托福托福,在家闲赋,怕是胖了不少。”
“钟大人闲赋在家的所作所为,可桩桩轰动京城。”他知道今日无望将凤西卓带走,心中怨恨陡生。他原本就年少气高,除了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此刻的话更是专挑刻薄带刺的说,“连皇上都多次垂询,要各州府时刻关注钟家。”
钟正笑容不改,朝天抱拳道:“皇上对我钟家的恩德,钟正铭记在心,半刻不敢忘怀。”
尚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愿如此。”
说罢,长鞭一扬,策马从来路奔去。
凤西卓直到此刻才钻出马车,长舒一口气,“呼,解脱了。”说完发现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呃?我怎么了?”
钟正看着被抱得紧紧的铁球笑道:“好别致的暗器。”
凤西卓立刻蹦到他面前,“老大的阙钜剑呢?”
钟正忍着笑一剑砍下。铁链火星四溅,却只开了一道小口。他微咦了一声,凤西卓叹笑着把剑接过来,“粗俗货,还是让我这粗俗的人来吧。”
只见阙钜在她手中光芒顿涨,挥下时正好落在那道口子上,铁链应声而断。
钟正见她一脸嫌弃得将铁球抛到路边,笑问:“我看这铁球不普通,这样扔了未免浪费。”一名手下立刻将铁球捡起来挂在马上。
“老大不愧为老大,果然勤俭持家。”她细细地抚摸阙钜几遍后才恋恋不舍地还给他。
“你若喜欢,回头我找一把好的给你。”
凤西卓想起那把落在尚信手中的爱剑,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在场众人皆不知她会使剑,为免解释,她只淡淡道:“回头去骄阳王那里偷一把也就是了。”
南月绯华插口道:“一个只想要对方的剑。一个从松原一口气追到宋城。卓儿与骄阳王的交情真非同寻常得令人艳羡。”
他的话顿时提醒了她。对秘宝图志在必得的萧晋和张多闻放弃了,他却还追上来,难道师兄落到他们手里?……不会,如果师兄在他们手里,尚信早就用来威胁她了。她想了想,“也许他比较尽忠职守。”
南月绯华眼珠一瞥,风情无限,“或许是,对卓儿另有执着?”
凤西卓当作没听见,转身走到正被煅奴包扎伤口的炼奴身边,柔声道:“没事吧?”
炼奴刚想站起身行礼,就被她连点几个穴道。凤西卓转身走到钟正身边,把他的侍从赶下马,自己骑上去道,“老大,炼奴伤势很重,我们快点回去吧。”
钟正强忍笑意地点点头,跟上。
凤西卓一边催马而行,一边拍着他的后背,“老大,这么久不见,你别一见面就一副便秘的表情。”
钟正拼命干咳,“好,咳,好的。”
“还有,顺便想想等会怎么向我解释阮东岭过松原计划的产生和目的。”
“这个是因为……”
“以及补偿。”
钟正转头喊道:“绯华……你快点!”扭回头,凤西卓的马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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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自迁徙宋城以来,宋城便渐渐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演变成瑞州第三,其经济产出尚在乔郡王府所在的常建之上,钟家在宋城的地位及影响力可见一斑。
夕阳中,钟府檐角峥嵘,被金色辉芒围绕,熠熠流烂。
凤西卓入城后,马不停蹄,朝城中直奔而去。
邢晓晓一早候在门外,见她翻身下马,喜得又跳又叫,“姑姑姑姑……”
凤西卓抬手敲了她一记,笑道:“什么时候变成鸽子了?”
她朝她身后探头,“钟老大呢?”
“后面呢。”
“南月公子呢?”她的眼睛善亮得像晨星。
凤西卓一把搂过她,脚跨门槛,“邢叔,大头,一字,八斗他们还好吧?”
邢晓晓嘟起嘴,“每次都这样。姑姑也老大不小了……”
凤西卓差点左脚被右脚绊倒,“邢叔是不是又向你唠叨了?”
“还不是因为姑姑,”说起这个,她大倒苦水,“如果姑姑肯早点定门亲事,爹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凤西卓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师兄之所以在外流浪,这个是很大因素。”
邢晓晓跟着叹了口气,“如果姑姑肯和大当家凑成一对,我爹就不用烦恼了。”
“……恩,因为烦恼全都甩给我们了。”
邢晓晓道:“姑姑为什么不喜欢大当家呢?虽然他人懒了点,嘴巴坏了点,平时爱恶作剧了点,但长得不难看,武功很好啊。”
凤西卓从容答道:“因为我长得也不难看,武功也很好,而且……人品比他好得多。”
“那南月公子呢?”她眨了眨眼,“虽然太漂亮了点,但是四大公子之一,又有皇族血统,虽然是南月国。”
凤西卓搂着她的手掌一紧,半天才缓过气道:“我们还是再讨论讨论慕增一吧。”
“为什么?”
“那样我的头比较不痛。”
邢晓晓同情地看着她,“姑姑最近经常头痛呢。”
“恩,所以你要顺着我一点。”
“我爹说女人年纪大了还不嫁,很容易头痛的。”
凤西卓还没来得及用眼泪鼻涕表达对这句话的抗议,就听墙院里一个低沉男声道:“是二当家回来了么?”
凤西卓精神立马一振,正要答话,门洞里突然冲出一个圆头肥耳的黄衣胖子,笑嘻嘻地看着她,“咿呀,姑姑出去一趟,变得更漂亮了。”
“溜须拍马,小人行径。”他身后,站着一个秀才打扮的高瘦青年,略长的下颚微微翘起,即使低头也予人高傲的感觉。
胖子不爽地回头,“你是说姑姑不漂亮了?”
青年冷哼一声,“我是说姑姑一向都这么漂亮。”
胖子低咒道:“咿呀娘的,读书人连马屁都拍得这么臭屁。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青年撇开脸道:“无知者连话都说得这么俗气,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凤西卓感动地看着他们,“大头和八斗的感情还是好得让人羡慕啊。”
大头和八斗脸色同时黑成一片。
凤西卓镇定地从两片黑脸中间穿过。
院子里,一个容貌清癯的半旬男子正在核对帐本,见到她进来,施施然起身弓身道:“二当家。”
凤西卓看着他嘴边两撇山羊胡,感慨道:“邢叔,这么久没见,连这两撇老鼠须我都觉得顺眼了。”
邢师的胡子微微抖了两下,“二当家顺眼就好。”
大头拍着圆鼓鼓的肚子,站在一边轻声道:“不愧是姑姑啊,一回来就拿老邢的胡子开涮。”
八斗撇嘴道:“因为邢总管又行礼了吧。”
自从邢师加入自在山成为铁打不动的一员后,他就养成了对上行礼,对下约束的习惯。自在老人说了他几次无果后,也就随他去了,毕竟自在老人自己的胡子比他要白得多。但凤西卓却一直为改掉他的毛病而坚持不懈。她坚持称这个为毛病。
“改革总是漫长而艰辛的,它需要不断的勇气和动力。”八斗叹气。
大头浑身抽搐着走向凤西卓他们,“咿呀娘的,又忘记了,和八斗讲话绝对不能超过三句。”
“一字呢?”
大头搔头道:“还在睡吧,昨天又折腾了一晚上,估计要明天早上才会起。”
邢晓晓笑道:“他不是一天只能说一个字么?他一定想攒到明天,然后跑出来对姑姑说,欢迎。”
凤西卓道:“那今天决不能打扰他。不然他见面只说一个欢字,别人还以为我名字叫凤欢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一直扯到晚膳。凤西卓正捏着两根筷子插中心爱的鸡腿准备下嘴,钟正的宴席请贴到了。
虽然同住钟府,但凤西卓、钟家、南月绯华等皆有部属,平时各自生活,并不相干。
邢晓晓从她筷子里吃力得把鸡腿救出来,塞到自己口中,“姑姑……满走,满走。”
“满你的头,跟我一起去。”凤西卓轻拍了下她脑袋,把鸡腿从她手里抢来放到八斗碗里,拉起她就往外走。
留下一桌仍旧埋头吃饭和……瞪着碗里鸡腿发呆的人。
钟家喜欢把这种宴席叫家宴,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比如钟家大家长钟粟从来都是推病避席。驾御这帮年轻人,显然性格爽直的钟正更为得心应手。
凤西卓到的时候钟正还没来。
往日陪席两桌,今天却有四桌。她被领到右手最末。
邢晓晓不悦地撅了撅嘴,不过看到对面的阮东岭便闭了起来。
凤西卓左面与南月绯华相邻,左上斜对的位置却是空的。
又一个四大公子?她想起南月绯华在车上的预告,心中暗暗猜测。如果是萧晋,这样的安排倒也合理,毕竟郡王义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势力权柄比钟正都犹有过之。只是他和张多闻的线牵了没多久,难道这么快就一路延过来了?
“卓儿下午走得很快呢。”南月绯华侧头对着她一笑。
凤西卓目不斜视地镇定道:“内急。”
邢晓晓在一边焦急地轻斥道:“这样会破坏印象的!”
南月绯华笑得双眼眯起,“恩,果然是卓儿会说的话。”
邢晓晓拍着额头,“我忘记了,这位也不是用常人来衡量的。”
凤西卓赔笑两声,转过头,发现对桌的阮东岭正默默地自斟自饮。
说起松原之行,她和他两人算是同被陷害的难兄难弟,虽然钟正还没有正面解释非让她接他从松原城过的理由,但内容她其实用膝盖想想也能想出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表达对她的信任和对她实力的肯定。
她端起杯子,也无声地跟了他一杯。
他若有所觉,抬头朝她瞟了一眼。
邢晓晓激动地拉着她的袖子,“他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看了,完全是充满爱慕的目光。”凤西卓肯定地答道。
邢晓晓轻捶了她一记。
绝对的轻捶。
“我来晚了。”钟正人未到,洪钟般的声音先至。
所有人抬头朝门看去,只见他晃着两条宽袖,正跨门进来,并肩走着一个清俊无匹的绝色青年。
邢晓晓暗捏了凤西卓一把,“姑姑投靠钟家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阮东岭在看你。”
“什么!”她立刻转回头眼观鼻,鼻观心,作低眉敛目状。
钟正迫不及待地走上正席,抬手介绍道:“这位诸位想必虽没见过,却也听过他的大名。天下四大公子之首,人称金玉公子的罗郡王世子尚翅北。”
“尚翅北?”邢晓晓乍舌,“他来这里做什么?”钟家怎么看也是异国废太子,朝廷钦犯,旧日国戚的集中营。突然稻草堆里长了棵仙草,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凤西卓呷了呷嘴巴,“这叫下嫁。”
邢晓晓道:“那我们呢?高攀?”
凤西卓摸着下巴,“也许是入赘。”
暗涛涌(上)
尚翅北站在他的席前拱了拱手,“在下虽是初来乍到,却对在座各位仰慕已久。今日能把酒同欢,实是三生有幸。”
邢晓晓恨不得跳起来鼓掌,但想起坐在对面的阮东岭,只得压低声音道:“说得实在太好了。”
凤西卓低喃道:“不是很普通的一套么。”
邢晓晓道:“因人而异。”
凤西卓还想反驳几句,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这席,连忙拍手道:“好,说得好!”
邢晓晓郁闷地咬着筷子。
钟正哈哈大笑,“这位便是自在老人的嫡传弟子,人称凤姑的凤二当家。”
尚翅北抱拳道:“久仰久仰。”
凤西卓少不得起身还礼。
钟正又指着南月绯华道:“这位乃是南月国太子南月绯华,与世子同列四大公子之一,两位正好亲近亲近。”
“在下记得南月国的国姓为舒?”尚翅北此言一出,钟正脸色微变。
当初南月绯华的太子之位被废,才隐姓埋名潜入大宣。虽然后来被钟家引为客卿,但名字却一直没有改回来,其中隐含莫忘耻辱之意。尚翅北在大庭广众下揭发此事,实有挑衅之嫌。
南月绯华右手执壶,将杯斟满,眼皮也不抬道:“恩,就如宣朝国姓为尚。不过此尚非彼尚,可惜可叹啊。”暗指其虽然姓尚,却非皇族正统。
其实第一代罗郡王的确与大宣开国君主毫无血缘关系,因两人结拜成兄弟,开国君主才将自己的姓赐予他,以示亲近。但之后罗郡王府与皇家联姻频繁,远在其他三家郡王之上。若单以血统论,其正统程度仅次于皇家。
钟正实在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就硝烟弥漫,急忙圆场道:“来来来,我来介绍这位,当年大内第一高手,如今可算钟府第一高手的阮东岭。”
阮东岭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钟正脸色愈加难看。
邢晓晓在凤西卓耳边轻声道:“一山不容三虎啊。”
正当人人都以为尚翅北会按耐不住发火时,他却淡然道:“父王曾评价:年轻一辈高手中,罕有比肩。”即使没指名道姓,在座的人也都明白是指阮东岭。
钟正立刻笑道:“所谓英雄惜英雄,难得在座各位都是年少出众,更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才是。来,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相逢即是有缘,相聚更是缘分中的缘分,相信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干出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干!”
在座众人都陪饮了一杯。
酒杯一离手,气氛便又冷下来。虽然有钟正周转各桌,应酬不停,但到底独木难支,除了尚翅北偶尔附和两句,南月绯华和阮东岭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爱理不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连钟正这样豪迈的性格也略感下不来台。
凤西卓暗自庆幸拉了邢晓晓一起埋头苦吃,不然如坐针毡的人又要多一个。
钟正努力几次无果,只得将这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家宴草草了结。
虽是如此,却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凤西卓回到自己的院落,已是戌时三刻。
邢师单薄的背影伫立在风中,衣袂瑟瑟。
“邢叔。”凤西卓见到他并不惊讶,招呼着进屋,点灯倒茶,“我以为你会明天来。”
邢师将门半开,挡住吹向凤西卓的风,自己露在月光里,“二当家若是倦了,我明天来也可。”
“不倦不倦,”凤西卓将杯子递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一听邢叔的教诲,我立马十二万分的精神。”
邢师淡然一笑,不惊不喜,“二当家出去这一趟可有收获?”
每次从外头做完买卖回来,他必然是这一句当开场白。“遇到了几个有趣的人。”她突然压低嗓音,“还收获了一张高氏秘宝图。”虽然邢晓晓可能已经说过,但她还是习惯再告知一番。
邢师目光微动,“钟正可知?”对于钟正这个人,他颇有陈见,大抵是看不惯他堂堂一个国舅做出弃官潜逃这种毫无骨气之事。
“不知。”
邢师点点头,显然对她隐瞒之举十分满意。“我听晓晓说,二当家见到大当家了?”
凤西卓回答立刻谨慎起来,“偶然撞见的。秘宝图也是他给我的。”
“大当家还是十分关心二当家的。”他貌若不经意地感叹道。
“那是,我们情同兄妹嘛。”她特地加重兄妹二字的读音。
邢师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转话题道,“二当家对松原之行有何看法?”
“拿我和阮东岭两只软柿子试探张多闻呗。”她和阮东岭都受朝廷通缉,不得不托庇钟家,所谓有求于人,矮人一等。这个哑巴亏,他们也只能自食。
“我早说过,钟正既非济世之才,也非救国良将。无远见,无大谋,无胸襟,无城府,依我看,钟家往昔的荣华不过是靠那位钟皇后。钟皇后一死,这镜花水月也很快就空了。”
他虽然贬低过钟正多次,但这般严厉尚属头回。凤西卓怔了下,“不至于吧。”
“无论二当家想独善其身,还是匡扶天下,这个钟家都不宜久留。”邢师的面容在灯火中渐渐严峻,“我若没猜错,这大乱之始,始于瑞州。”
“匡扶天下?”凤西卓吓了一跳,干笑道,“我可没这么大野心。”但他说的话,却在她心中起了涟漪。
大乱之始,始于瑞州么?
她想起最近遇到的这些大人物,哪个不是震动一方?却偏偏不约而同云集瑞州,莫非真是祸乱前的征兆?
“夜已深了,二当家早点歇息吧。”邢师见她面上略显茫然,心中掠过不忍,叹了口气,起身离屋。
凤西卓看着跳动的灯火半晌,忍不住将连日来的郁结用一句话骂尽,“都他爷爷的!”
暗涛涌(中)
昨夜实在太累,凤西卓连沐浴都省了直接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才洗了个痛快澡。然后用条藏青缎带将湿漉漉的头发随便绑了绑,便一甩一甩地找钟正要说法去了。
钟正此时正在书房临帖,见她进来,笑道:“讨债的来了。”
凤西卓看到他笔下是个大大的腾字,“腾?该不会是想写疼,写错了吧?”
“去,”钟正哭笑不得,“我好歹也中过进士,岂会腾疼不清?”
“我以为老大怕我来讹诈,正大大的心疼呢。”
钟正见是时机,放下笔,接口道:“这次松原之行,的确过于险恶,也怪我事先未明说,不过……”他顿了顿,似在踌躇语句,“我也是怕你不愿意。”
凤西卓楞了楞。难道他觉得她贪生怕死?
钟正看她神情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其实萧晋来松原,我事先是得到消息的。”
凤西卓一双大眼立刻瞪住他。
他苦笑道:“让阮东岭过松原其实是南月的意思。他说阮东岭今日既能弃蔺郡王,他日也必能弃我钟正,倒不如一举绝他的念头。”
凤西卓“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原以为他是想借阮东岭过松原之事向张多闻施压,让他不得不倒向宋城,现在想来,还是太幼稚了。第一,萧晋既然亲身赶到松原,便已表露出对张多闻志在必得之心,又岂会因区区纵放通缉犯的罪名而放弃?第二,皇帝所在的帝州与瑞州相隔,就算震怒,一时倒也拿他无法。
就如此两点,张多闻投靠钟家实在希望渺茫。
“当今天下,能与钟家平肩的势力不过尔尔,蔺、乔两家郡王府不问世事,罗郡王府又与我联合,长孙虽然富可敌国,却只是商贾之流,纵观天下只剩下兰郡王府而已。”他笑容里添了些得意,“阮东岭过松原,萧晋看在张多闻的面子上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可惜,双方冲突不够,阮东岭的实力并未被削弱太多。”
凤西卓见他一脸遗憾地将自己与四大郡王府相提并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表面豪气干云的钟正居然会对前来投奔之人使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邢师昨夜的话犹自声声在耳,如警钟般鸣响不止。
“你若事先知情,定然不会同意吧?”他眼睛紧盯着她,不肯放过一丝信息。
凤西卓回望着他坚定道:“即使事后知道,也不同意。”
钟正面色一沉,方正的国字脸透露出森冷的气息。
“哟,你们这算什么,深情凝望么?”凤西卓只觉脸上被一阵香风拂过,一个大腹便便的美艳妇人如小鸟般依入钟正怀中。
“夫人。”凤西卓平了平气,紧绷的面色顿时松懈下来。
钟正心疼地搂着妻子,探了探脉息,“怎么这么早下床了?”
钟夫人娇笑道:“想你啊,看你有没有被着我做坏事。”她的手指在他鼻尖上轻轻摩挲。
凤西卓顿时觉得鼻子很痒,边揉边道:“我先告辞了。”
直到她走出门外,里面的调笑声依旧清晰可闻。
这个人真的是她将要托庇的树阴么?她抬头问天,天亦无声。
废门预言流传于钟府搭建之前,那时钟正为合‘数五’二字,特地将府中格局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处,从天上俯瞰,形成‘十’字。
如今钟正、阮东岭、南月绯华、凤西卓与尚翅北五人集齐,正好各占一处。
话说凤西卓从居中的钟正府院出来,正是心绪烦乱,便漫无目的地沿道信步,逢岔口挑右路,遇阻隔翻墙头,待回过神时,脚步竟停在尚翅北所住院落的洞门外。
她楞了下,正要回转,却见南月绯华阴着脸从里面出来。
“卓儿。”他眼睛一亮,脸上的阴霾顿时拨云见日,“真巧啊。你该不会也是来找姓尚的吧?”
凤西卓正待说不是,尚翅北的身影便映入眼帘,话到嘴边顿时一转,“啊,是啊,大家都是邻居嘛,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南月公子呢?”就昨夜两人的交锋来看,恐怕他来找茬的可能性更大些。
尚翅北朝她含笑颔首,“南月公子怕钟府太大,在下会迷路,所以特地前来指点。是不是啊,南月公子?”
通常问‘是不是啊’的意思就是,我这样串供行不行啊?
凤西卓干笑两声。
南月绯华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道:“不是哦,没想到尚世子除了眼光差以外,耳力也不怎么样。我明明说的是钟府太小,怕容不下你这尊菩萨。”
尚翅北笑容不变,目光却寒厉如冰霜。
凤西卓作为旁人默默观察。发现论身高,南月绯华较占优势,高出半个头,但论气势,却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难得两位如此投契,我还是不打扰了。”她睁着眼睛说完瞎话,便在二人诧异地目光中缓缓退场。
这次她走得目不斜视,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没多看一眼,径自走回自己的院落。
大头和八斗正用废纸互相丢得不亦乐乎。一字默立在邢师身后,看他五指在算盘上飞拨。邢晓晓原本靠着树干打哈欠,看到她进来面色顿时一喜,急忙迎了上来,“姑姑!”
其他人见到她也各自放下手中活计,转过头来。
凤西卓对着一字好奇道:“你不说欢迎么?”
一字无声地看了她一会,才迸出一声,“恩。”
八斗朝大头伸出手掌,“愿赌服输,银子交来。”
大头边掏银子边叫道:“咿呀娘的,你一个读书人也这么贪财!”
“读书人也为八斗米折腰。”八斗说得毫无羞赧,“我这八斗可不是才高八斗的八斗,而是大米八斗的八斗。”
大头捧着头道:“我这头也不是天生大的,而是遇到你这么个伪秀才才大的!”
凤西卓无辜地看着他们,“他们赌什么?”
“赌姑姑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向一字要‘欢迎’。”邢晓晓从八斗手上拿走一小块碎银子道,“我也有参与哦。”
凤西卓看向邢师,纳闷道:“究竟是我太忙,还是他们太闲?”
邢师站起身,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二当家准备几时去看望弟兄们?”
“现在就去吧。”凤西卓看了看天色,“还能在那里蹭顿饭吃。”
钟府虽大,但自在山除了几个头目外都被安置在城西,南月绯华等人的部属亦是一样,只不过地方不同。
邢晓晓跳起来,“我也去。”
邢师皱眉道:“你今天功课做完了么?”
邢晓晓脸顿时垮了下来。
八斗和大头原本也想跟去,闻言都及时住了口。
邢师将帐本往怀里一塞道:“走吧。”
凤西卓知道他必定有话要与她单独说,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钟府,邢师才把话匣子打开,“我听晓晓说了昨天宴席的情景。钟正这个人,我昨天还少说了两句。他这个人,说他没胆子,他又偏敢与虎谋皮,说他有胆子,却又用人犹疑。”自从知道松原之行的种种险境之后,他对钟正的评价便跌到谷底。
凤西卓知道他下面还有后话,便没出声。
“罗郡王府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用得着与无兵无权的钟府联合?”他冷笑道,“怕不是找替死鬼就是找垫脚石。”
凤西卓想起钟正今天在书房的那番话,叹了口气,“难道他想不到?”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到。他却偏偏只有半个脑子,有是有了,却不全。他收容了南月绯华和阮东岭,却又惧怕他们。好不容易这时候罗郡王府送上门,他便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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