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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风云录1月出秋山 作者:步非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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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月出秋山
第一章 玉京隋珠奉酒卮
即使在京师之中,太和楼仍算是很大的饭馆了。太和楼的王掌柜,更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他怎样也忘不了今天午后的事。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个小孩子来吃了顿饭而已。但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却要王掌柜将太和楼所有的菜肴都上三份,一份他自己吃,一份是赏王掌柜的,一份是赏伙计的。
这也无甚稀奇,太和楼不是没见过大手笔的客人,稀奇的是那孩子吃完饭之后,拿来会钞的不是银子,而是一颗明珠!据隔壁聚宝楼齐掌柜的鉴定,这颗明珠乃是世所罕见的定盘珠,足足值五百两银子!
那孩子说他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钱,只是暂时将这颗明珠押在这里,日后有钱了,自然会来兑走。他还写了篇很有文采的字据:“天人雅爱,金鼎玉馔。适值帝墟,偶开小宴。青蚨失翼,红霓盈惭。合浦遗珠,离愆谁还?乃立此凭,以掌定盘。珠寄福荣,王氏依暂。异日赍金,完璧当全。如失如缺,罚银一千。”
王福荣,便是太和楼掌柜的名字。但王掌柜知道,这孩子出手如此阔绰,只怕是偷了家中的财宝出来挥霍的,所谓来取,不过是说说而已,于是心安理得地按了手印。这一下午,太和楼的生意都很好,王掌柜摸着这颗明珠,笑得很是得意。猛地一人怒喝道:“掌柜的!怎么不招呼客人?”
王掌柜一哆嗦,急忙抬头看时,就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面前。王掌柜只顾着看这颗珠子,忘记招呼他们了。王掌柜急忙堆起笑脸,招呼道:“各位爷,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那孩子清声道:“慢些,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王掌柜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看那孩子,道:“定盘珠啊。”那孩子突然高声道:“拿下!”
那孩子身边的几个人立即跳了起来,可怜王掌柜瞬间已经被他们老鹰抓小鸡一般拿住了。王掌柜惊叫道:“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那孩子冷笑道:“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王掌柜看了看他,道:“请小爷讲。”
那孩子傲然道:“我乃五军都督的少子乔羽,你可认识了?”王掌柜顿时哭丧了脸,道:“大……大老爷,小民没有冒犯您啊!”那孩子冷冷道:“你再看看这个。”
那孩子伸手指了指头上。他的头上是一顶极为华丽的金冠,上面用纯金织成丝络,堆织成一只仙鹤的形状,但仙鹤口中衔着的灵芝,却似乎少了点什么。那孩子冷冷道:“我这顶飞羽天下冠,是我祖母赐给我的。上面的灵芝,正嵌着这定盘珠。可现在灵芝没了,珠子却到了你的手中。”他冷笑道,“这可实在是巧啊!”
王掌柜的身子立即瘫软下去,大呼道:“这位爷,不是我做的啊!这颗珠子,是有人寄在这里的!”当下他将先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乔羽盯着他,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王掌柜给他的眸子一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道:“不……不……”乔羽道:“那你怎么编了这么幼稚的谎言来骗我?”王掌柜杀猪似的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乔羽慢慢俯下身来,盯着他。王掌柜天生怕官,五军都督是大到天上的官,哪里敢跟乔羽对看,眼睛极力地低了下去。乔羽伸手将那颗定盘珠接了过去,道:“定盘珠是我的。”
王掌柜急忙点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乔羽道:“我们还要吃饭,掌柜得请我们吃,酒楼中的每一个菜,我们都喜欢吃。”王掌柜的脸又哆嗦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太和楼中最贵的菜肴又流水般的端了上来,王掌柜的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每一道菜上来,他的脸就一阵哆嗦。一会那些人吃饱喝足了,扬长而去,定盘珠镶在了乔羽天下金冠的灵芝上,当真是丝丝入扣。王掌柜叹了口气,只觉肉痛之极。好在天色渐晚,店中的客人渐多,生意渐渐红火,失掉的终究能赚回来,王掌柜也高兴起来。
太和楼的生意直忙到深夜,方才慢慢淡了。王掌柜又有空闲想今天白天的事情。越想,他的心就越痛。楼梯又开始响了起来。
楼梯响,就代表有客人,而且是肯花钱的客人。不肯多花钱的,都在楼下的大厅中吃饭。这次,他看到的是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英俊儒雅的年轻人,另一个,就是下午用定盘珠换他的饭菜的小孩。
王掌柜陡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害得我好惨!”他扑过来就要抓那小孩。那年轻人眉头皱了皱,挥了挥手,王掌柜就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那年轻人淡淡道:“我叫世蕃,他叫世宁。”他看了王掌柜一眼, “他是我的弟弟。”
王掌柜爬了起来,畏畏缩缩地看了世蕃一眼,不再说话。世蕃也不管他,道:“我弟弟下午在尊处吃饭,忘记带钱,就将我们家传的宝物定盘珠押在此处,说是后来拿钱来换。这是字据,上面有王老板的手印,是也不是?”
他掏出一张纸来,在王掌柜的面前晃了晃。正是下午王掌柜按了手印的那张字据。王掌柜叫道:“那定盘珠是他偷的五军都督少子的,现在已经被少子拿回去了!”
世蕃盯着他看了一眼:“我们世代家传的宝物,怎么会成了五军都督少子的呢?”王掌柜愤愤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世蕃冷静地听完了,沉吟道:“你上当了。”王掌柜怒冲冲地道:“我怎么上当了?你弟弟……”他本想说你弟弟是个小偷,但看了世蕃一眼,终于没敢说。
世蕃道:“他只是说自己是五军都督少子,你就信了?”王掌柜道:“他们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不信?”世蕃道:“那我说我是当朝太师的长子,你又信不信呢?”王掌柜冷笑道:“我要信了才是怪事呢?”世蕃一笑,道:“可京城人人知道,五军都督只有一子一女,他的儿子已经二十四岁,挂帅边陲去了!”
王掌柜立即一呆。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当他被人使劲按在地上的时候,却哪里还会想得起来?如此说来,那群耀武扬威的家伙,果然是骗子了?
世蕃脸上显出讥刺的笑容:“这是十六两纹银。”四个锭子一字儿排开,排在案桌上。世蕃轻轻将那字据放在了银锭的末尾。王掌柜的脸却再度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就跟他的腿一样哆嗦着:“我……我没有珠子……”他几乎就快哭出来了。
世蕃“哦”了一声,道:“我一向有个习惯,既然已经不可能的事情,便不再去做。王掌柜没有珠子还我们,那看来只能赔钱了。”他笑了笑,笑容中却带了些阴森之气,“王掌柜偌大的店铺,想必一千两只是个小数目而已。”
王掌柜的脸哆嗦了一下,世蕃悠悠道:“否则我们就只有打官司了。好在白纸黑字,又有王掌柜的手印。”
王掌柜的脸已经不哭丧了,他简直就是哭了起来。一千两!这简直剐了他的肉!世蕃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淡淡道:“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如果进了官司,不知王掌柜又会拿多少呢?”他的眼神很冷静,丝毫涟漪都没有。王掌柜却倚着墙,缓缓向地上滑去。他突然奔进内房,抱了一袋银子出来,嘶声道:“都拿去吧!都拿去吧!”他将银子用力向世蕃抛了出去,他只想将这瘟神跟坏运气一齐抛走,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世蕃坐在香案上,他身边就摆着王掌柜的那囊银子,正好一千两。银子非常散碎,王掌柜也不知攒了多久,才攒足这些银子的。世蕃的面前,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是世宁,一个是乔羽。自然,他们是一伙的。
世蕃拿起一块银子,仔细地看着。“王掌柜能够一拿就是一袋银子,而且恰好是一千两,看来他的钱并不少,我看至少还有这么几袋。”他笑了笑,“既然他那么小气不舍得花,那我们就帮帮他。”他随手一抛,那颗定盘珠落到了世宁的掌中,“去!将这颗珠子还给他!”
世宁身子一颤,接过那颗珠子,并未移动脚步。世蕃微笑看着他,但这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阴森,世宁嘴角掀了几掀,终于揣着那颗珠子走进了太和楼。
王掌柜只怕再也忘不了他,一眼瞧见,立即大喝道:“又是你这小子!”
世宁刚要说话,王掌柜吼道:“伙计们,揍他!我的钱啊,我攒了十几年的钱啊!”
掌柜的一声令下,伙计们哪有不听从的?登时几个五大三粗的青年人从厨房里冲出来,将世宁捞起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狠揍。世宁大呼:“住……住手!听我一语。”但那些伙计揍得高兴,却哪里肯停手?直到揍得痛快了,方才将他扔到了王掌柜的身前。
王掌柜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拖了起来,吼道:“你这挨刀的,你又回来做什么?还想骗我的银子吗?”
世宁的鼻子嘴中被揍得鲜血淋漓,但他似乎很爱惜他的衣服,小心地不让污血滴到上面。他听到王掌柜的怒吼,嗫嚅道:“我……我是来送这个给你的……”他紧攥的手放开,立时一道宝光腾出,定盘珠的光芒一下子将王掌柜的眼睛照亮了。王掌柜怪叫一声,一把抢过,紧紧攥住了,叫道:“这……这珠子怎么会在你手上?怎么会?”
世宁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道:“这定盘珠本就是一对的,我哥哥要了你一千两银子,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因此,就将它拿来给你,聊做补偿。”
王掌柜冷笑道:“你是想再骗我写字据,再要我一千两银子吧?”话虽然这么说,他拿着明珠的那只手却攥得紧紧的,再也不肯放开。
世宁摇了摇头,道:“不要字据,你留着就好。不过你要当心一些,不要让别人再骗去了。”他顿了顿,道,“以后不要再打人了,早晚会打出事情来的。”说完,他强拖着身子,向外走去。王掌柜看着他那艰难的步伐,一瞬间生出一丝悔意来。这可恶的小挨刀倒像个好人。但好人归好人,让他将这颗定盘珠还出去,那是怎么都不肯的。
转眼就快到打烊的时候了,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吃来吃去,还是这家的饭菜不错,咱们再去吃白食去。”
开店的听到吃白食的,那就气不打一处来。何况那帮人噔噔噔上楼之后,王掌柜的一见,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假冒五军都督少子的那帮骗子!王掌柜冷笑道:“各位又来了?想吃点什么?”
当先那叫做乔羽的孩子大咧咧地向雅座一坐,指手画脚道:“就按照下午那样子,再来一份好了。”
王掌柜笑嘻嘻地道:“就来、就来!”猛地将桌子一拍,厉声道,“还给你来一份?你等着吃锅底吧!”乔羽诧异道:“你这老头病入膏肓了?怎么敢对我这样说话?不知道我乃是五军都督少子?”
王掌柜大笑道:“什么五军都督少子?老头子早就打听过了,五军都督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戍边在外,却哪里有什么少子?休来说大话了!”
他一晃眼之间,就见乔羽那顶飞羽天下的金冠上,仙鹤衔的定盘珠又不见了。他冷笑道:“你的定盘珠呢?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在我这里呢?”
说着,他将世宁还给他的定盘珠拿了出来。乔羽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转头对身边的人道:“你们说巧不巧?”那些人同声道:“巧,实在是太巧了。”王掌柜怒道:“你们还胡说些什么?快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他本想说让伙计揍他们,但突然世宁的话涌上心头,——还是不要打人罢!
乔羽悠然道:“否则便怎样?”王掌柜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乔羽仍然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道:“你说的不错,我并不是五军都督的少子。”他突然将束发金冠一揭,如瀑的秀发立即披了下来。青丝垂拂,乔羽的身上便立即多了份柔媚之气。王掌柜的这才发现,乔羽的嘴唇,是那么的鲜,那么的浓,男子本不会这样的。乔羽悠然道:“我是五军都督的小姐。”
边上一人掏出一个牌子,扔在桌上:“别的可以假,我这块把总的腰牌,总不会是假的吧?”
黄澄澄的腰牌摔落,王掌柜的气焰立即就低了下去。五军都督那样的官,他没有见识过,但把总的腰牌,却是见识多了。太和楼一年也不知被吃了多少白食去。那么这五军都督的小姐,只怕也是真的了?一想到这里,王掌柜整个身子都软了,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乔羽的脸上柔柔的尽是笑意:“我女扮男装,还从没人敢冲撞,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太和楼,竟然受了你的羞辱。然而……”她弹了弹飞羽天下冠,“我这定盘珠,怎么会在你手上呢?难不成你告诉我,又是有人送给你的?你倒好,我丢一次,你就捡一次。”
王掌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乔羽点了点头,道:“我决定宽恕你。”王掌柜大喜,乔羽接着道:“但我要你赔我一千两银子。”王掌柜登时晕了过去。
世蕃就坐在香案上,淡淡道:“怎么只有一千两。”乔羽皱眉道:“也不知怎的,王掌柜竟然没有动手打人。他没有动手,我自然不好跟他多要钱。”
世蕃沉吟着,慢慢踱下了香案。世宁畏缩地躲在角落里,似乎在极力让众人的眼光不要照在自己身上。世蕃笑道:“两千两也算不错了,王掌柜的老骨头,只怕被榨得差不多了。”
他忽然一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了世宁脸上。世宁立即被打得转了几个圈,闷声扑在地上。他的鼻子中呛出了鲜血。世蕃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温和:“是不是你提醒了他?”他的脚重重踩在世宁的头上,将他的口鼻一起踩进泥土中,悠然道,“是不是你?我的好弟弟?”他忽然将脚一抬,世宁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急忙大声道:“是我,是我,我再也不敢了。”
世蕃轻轻将袖口紊乱的丝绣整理好,笑道:“明知道会被我看穿,要挨打,还要这样做,你可真是下贱。”他突然出掌,一掌掴在世宁的脸上,道,“说,你是不是很贱?”世宁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机械地重复道:“我很贱,我真的很贱,我是个贱人。”
世蕃仿佛很满意他的表现,笑道:“说的很好。那么生你的凤姨,是不是也是个贱人呢?”世宁的脸上一阵颤抖,他的嘴张了张,没有说话。世蕃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大吼道:“那婊子是不是贱人?”
世宁眼睛中露出很深沉的温柔,道:“我母亲不是婊子,也不是贱人!”
世蕃暴怒,厉声道:“不是贱人?从她第一天进府起,我就知道她是天下最贱的贱人!如果不是她,我母亲怎么会受那么些罪?”
他越说越怒,突然用足了力气,发狂一样踢打着世宁。他的眼睛血红,仿佛疯了一样。乔羽站在一边,却一点都不惊奇,似乎这样的一幕,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世宁知道世蕃不会停手,也就不再哀求,忍住声任由他狠揍。
终于,世蕃打得累了,喘嘘嘘地住手,一口唾沫吐在了世宁的身上,厉声道:“走!”乔羽看着倒在泥泞中的世宁,仿佛有些不忍。她看了看远去的世蕃,又看了看世宁,悄悄褪下手中的白帕,扔在世宁的身边,跟着离去了。
世宁艰难地将身子从地上挣起。锥心一样的刺痛如烈火,将他全身烧灼得如在地狱一般。痛苦,屈辱,像大山一样压着他,几乎让他没有力气爬起来。他坐在泥地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鄙视着他。
泪水浸透了他的面庞,缓缓滑落,与污泥浊血混在了一起。他望着灿烂的星空,发出了一声远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长叹。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为什么不还手?”
第二章 秋来高阁彩云驰
世宁一惊回首,就见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正背负着手,冷冷地看着他。此人年纪不过四旬,但一头长发,已然全为银色,在身后猎猎飞扬。此人身姿挺拔高大,孤雄傲岸,只在月下随意一站,仿佛无尽夜空不过是他的影子。他的脸在斑驳的树影下若隐若现,却显得极其儒雅清俊,眉宇间含着一种高贵清华之气,看上去极不寻常。
世宁忽然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讷讷地低下头,尽量想掩盖住自己血污模糊的脸。那人见他不回答,踏上一步,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他的话语中自然有种威严之意,让世宁不敢不回答,期期艾艾道:“我……我打不过他。”那人冷笑道:“身为男儿,打不过就不打,将来如何做大事?”
世宁沉默着,忽然道:“我不想做大事。”那人道:“为什么。”世宁缓缓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娘跟我讲,我们家的一切,都是大哥的,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他赏了口饭吃而已。我……我没有做大事的资格。”
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忽然笑道:“谁说你没有?我说你就有!”他将手搭在世宁的肩上,朗朗道,“我给你绝世的武功,你就有了做大事的资格。”
世宁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还是去给我大哥吧。”那人怒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他又不是……”他猛然顿住,不再说话,大袖挥动,道:“明天这个时刻到这里来,我教你绝世的武功!”
世宁嗫嚅道:“我……我明天还要跟着大哥玩去,我要跑到这里来,会被他打断腿的。”那人怒道:“没出息,就算打断腿,你爬也要爬过来!”说着,袍袖挥舞,飘然离去。世宁不禁脱口问道:“你是谁?”那人越行越远,一个声音回荡在夜色之中:“你可以叫我于飞辰。”
于飞辰,这个名字世宁从未听过。他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旷野中,不知如何是好。他愣了一会子,慢慢俯身,将乔羽扔下的手帕捡了起来,但他不舍得用,小心地叠好了,放在怀中,踉跄走到了一个小池塘边上,仔细地清洗着身上的泥尘。
终于,他的衣服上再没有半点污垢,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世宁等着衣服干了,方才向城里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城中最繁华的场所,其中所居住的,无一不是名王巨卿。世宁来到了最大的宅子旁,悄悄地从偏门进去了。守门的老王给他开了门,世宁示意他不要声张,向花园边的那座小楼行去。
楼在水边,清幽精致,但也就幽远,深沉,落寞而哀伤。世宁踏着楼梯,发出笃笃的轻响,走了上去。他脸上忍痛的神色渐渐收起,换上了欢愉的笑容。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听声音,是六弟回来了。”
世宁的脚步突然顿住,是世蕃的声音!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世宁,怎么停住了?进来吧!”世宁犹豫了一下,终于推门进去了。侍立的婢女急忙搬凳子过来,世宁躬身道:“大哥也在这里。”然后对着中间坐在床上的中年美妇道,“母亲大人晚安。”
那美妇点了点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晚上的莲子羹很好,叫桃夭盛一碗给你吧!”世宁正感腹中饥饿,刚要点点头,就听世蕃笑道:“凤姨多虑了。世宁今天到太和楼上去,将楼中所有的酒菜都叫了一个遍,吃得可得意了。要不这么晚才回来?”他转身向着世宁,脸上的笑容被灯光挡住了,看上去有些阴沉,“是不是,世宁?”
世宁很想说不是,因为他腹中的饭菜早就消耗精光了,但世蕃的脸色却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他只要低头小声道:“是。我吃得很饱。”
凤姨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吃饱了,那就算了。你看你,又到哪里疯去了?将脸上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怎就不跟你大哥学一点呢?”世蕃摇头道:“可不能跟我学,怕把六弟带坏了。”凤姨忙笑道:“那怎会?你以后可要多教教你弟弟才是。”
世蕃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凤姨以后也要多疼我啊。凤姨如果不嫌弃,以后我就天天找六弟玩。”凤姨忙道:“这样正好。世宁,你以后可要多招大哥喜欢才是,千万不要调皮,让大哥生气,听到没有?”
世蕃悠然看着他,笑道:“凤姨放心,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调皮的。”他的神情,仿佛是只正轻轻拢着一只小鸡的狐狸。世蕃笑道:“时间不早了,凤姨也该安歇了。世宁,我们走吧,我有件很好的东西给你看。”说完,拉着世宁走了出来。
世宁匆忙之间要向母亲告退,也被他拖着没告成。凤姨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美丽的眼睛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担心。世蕃对世宁是好是坏,凤姨还是很能分辨的出来的。但她又能如何?毕竟,这诺大的府中,除了太师之外,就是长子世蕃最大了。他们母子,还不是要仰人鼻息生活?
世宁待跑到远处,再也看不到母亲之后,方才气喘嘘嘘地道:“大哥,我不要看什么好东西,我要睡觉。”世蕃冷笑道:“睡觉?我要你去把九彩灵云取来!”世宁吓了一跳,道:“九彩灵云?那是贡品啊!”世蕃哼道:“怕了?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在外面做的坏事,你猜她会不会伤心?”
世宁道:“可是……可是那都是……”世蕃大声道:“是什么?是我叫你做的吗?可是太师府上下,谁会相信你?”世宁张了张口,不再说话。世蕃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九彩灵云究竟有什么好法,值得进贡给皇帝。你可知道,这是西域专程供奉而来的,据说比和氏璧还要珍贵。你偷了出来,我看看之后,再将它放回去,不就得了?”
世宁犹豫着,道:“可是存放贡品的秋声阁有甲兵守着,我又怎么进得去呢?”世蕃笑道:“我当然是有办法才让你去的。跟我来!
秋声阁果然有甲兵守着,但并不多,毕竟当朝太师的府邸,又有几个贼能够进得来的呢?除非是内贼。
世蕃跟世宁两人,就是两个标准的内贼。他们从玉露台的屋顶上翻过去,小心地踏着瓦片,翻到了秋声阁的上面。世蕃轻轻将阁顶的瓦片抽下几块,露出一个洞口,低声道:“我早就准备好了,挖了这么个洞口。现在我用绳子将你缒下去,你将九彩灵云拿给我就是。”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身上,一端交给了世宁。
世宁见他准备得这么周全,料想再推脱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反而会遭到一顿毒打,于是默默点了点头,接过绳子来,系在了自己身上。世蕃双手交错,将他缒了下去。
世宁一眼就看到了供奉在正中案台上的九彩灵云。那是一块极为明澈通透的云英,只是中间杂有无数的流纹,在烛火映照下变幻出九彩的颜色来。玉工便因着云英自然的形状,将其雕琢成蔚然彩云的形状。灵光漫漫,紫玉生烟,便在它的身周形成一团氤氲的光雾,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世宁一眼看到,竟然呆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
世蕃等得不耐烦了,悄声道:“找到了没有?快些拿上来!”
世宁猛然醒悟,急忙将那九彩灵云抱了起来,世蕃大喜,双手交错,将世宁拉了上来。他也不管世宁站稳了没有,一把将九彩灵云夺在手中,仔细鉴赏了起来。月华如练,冰霜一般的光芒凝汇在九彩灵云上,顿时闪露出极为清幽的华光,宛如灵仙夜翔,凤驰龙变。世蕃看得痴了,喃喃道:“做皇帝真好,四方灵物全都聚于我手。我以后也要做皇帝……”
世宁听他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吓了一跳,小声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将它放回去,否则被他们知道了,可就闯祸了。”世蕃冷笑道:“能闯什么祸?我就算将它拿走,又能怎样?父亲大人乃是当朝太师。”
世宁惊道:“拿走?这可不行!”世蕃笑道:“看你急的,我就是看看而已。好了,放回去吧。”说着,将九彩灵云还给了世宁。世宁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急忙攀着绳子向阁中落了进去。但世蕃却仍然沉醉在那九彩灵云的慧美中,仰望着月亮,心神微一松弛,脚步一错,“咯”的一声,那阁顶的瓦片被他踩得响了起来。
就听秋声阁前甲兵纷纷道:“房上有动静,赶紧上去看看!”
世蕃一听,慌了手脚,手一送,再也不管世宁了,手忙脚乱地将绳子结下来,往下一丢,自己逃得踪影不见了。
世宁正落到半空中,突地就觉身上一轻,下坠之势立即加快,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那九彩灵云立即从怀中跌了出来,顿时化作万千光屑,宛如银汉飞星一般,流金碎玉地溅了满地。这场景之美,更在映月而观之上。但这种美,却是凄惨的,毁灭的,唯一的,美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世宁大张了嘴,呆呆地看着那碎掉的九彩灵云,脑袋中一片空白。秋声阁的前门被人猛力地推开,嘈杂声猛然将这个小小的房间灌满,但世宁就仿佛置身在一个空空旷旷的原野上,再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直到凤姨面色苍白地冲进来,一个耳光抽在世宁的脸上,他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凤姨脸气得宛如玉石一样透明地白,正要说什么,却被别人拉了开来。忽然,所有的嘈杂声都静了下来,因为大太太来了。
大太太就是太师的元配,也就是府中唯一领了诰命的夫人。大太太端庄而丰满,细长的双目总是半闭着,仿佛什么人都不看,只是数着手中的佛珠。她在世蕃的搀扶下缓缓走进秋声阁。
凤姨一言不发,跪在了大太太的面前。大太太漠然看了凤姨良久,才缓缓道:“孩子并没有什么错,先关到诎心舍里去吧。”
诎心舍乃是太师府用来惩罚犯过的奴仆的地方,乃是处在最偏僻的西北角落里,是一间漆黑的小屋,只有一个尺余长的窗口透气。但若是仅仅对世宁如此惩罚,那就太轻易了。凤姨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喜之容,在地上磕了几个很响的头。当下有几个奴仆将世宁带着,向外走去。
世宁的目光一直盯在世蕃的脸上。奇怪的是,他的心中并没有悲痛,也没有恐惧,只是深深地感到:又让娘受苦了!
诎心舍黑房子沉闷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世宁却感到一阵解脱,仿佛处身在人群中,只能让他窒息一般。他呆呆望着从窗子中透进来的月光,慢慢地,感觉有了一丝的复苏,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哭,整整哭了一个时辰,方才渐渐止住。他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闯了无法弥补的大祸!娘会受到连累吗?一瞬之间,这个问题宛如大山一样横亘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世宁突然跳了起来,大力擂着黑房子的门,声嘶力竭地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绝没有人到这里来,月光转为日光,仍然没有一丝人迹。世宁叫得累了,肚子也饿得跟火烧一般,黑房子里冰冷彻骨,他蜷缩在角落中,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到后来,他终于顶受不住,沉沉睡了过去。突然,一阵香气将他引得苏醒过来。这香气,似乎是福寿斋的肥鸭,在这时候出现,几乎将世宁的胃都勾了出来。他艰难地张开眼睛,却忍不住霍然睁大。摆在他面前的,正是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福寿斋酱鸭。
登时一阵咕噜噜的腹鸣声响亮地传了出来,世宁也顾不得别的,抱着那只酱鸭,一大口就咬在了它肥硕流油的翅膀上。直到将整只鸭子都吃得干干净净,连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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