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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全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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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娥话音刚落,众人皆变色,龙符是可号令天朝三军的令牌,交出龙符形同交出兵权,龙符的样式都是保密的,只有个别大将才能见到。顾边城飞快地和谢之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而燕秀峰也同时问了出来,“你是赫兰人?”

“我是天朝人,”玉娥淡然一笑。水墨觉得她的笑容多少带了些讽刺,可眼下她哪有心情管玉娥怎么笑,保命要紧。水墨经过这些天的“被逃命”培训,对于自保的认识和能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因为众人的关注都放在玉娥和燕秀峰身上,所以从玉娥开始说话,水墨就悄然的,一寸寸的向后移动着,眼见着廊柱就在身后,只要再挪动几步,然后向左一闪,就万事OK了……“燕帅,恕我不恭了,过来搜!”玉娥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男子立刻举刀戒备着倒退向后。

顾边城和燕秀峰的眼神不经意似的一碰,玉娥突然本能的感觉到不好,她立刻说道,“你站住!”那同伴一愣,他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站住了脚,下意识环顾四周,搜寻着“危险”。燕秀峰,顾边城和谢之寒虽不动声色,但心中都无奈于玉娥的敏锐感觉。

“你到底拿不拿,再不动手就放开我,我的宴席还未结束呢,”燕秀峰带了点不耐烦地说。玉娥眼光微闪,明知燕秀峰是想激怒她,影响她,但燕秀峰那种贵族的,天生的傲慢却是让玉娥最难以忍受的,曾经的痛苦顿时袭来。

“啊!”一声惨叫骤起,正往后磨蹭的水墨差点被自己绊了个跟头。血腥气随即飘了过来,让人作呕。玉娥的两个同伴之一已经倒在了地上,那男子双眼大睁,喉咙被割断了,涌出的鲜血细细成线,顺着台阶流了下来。“咕嘟,”水墨觉得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好像打雷,忍不住捂住了嘴。顾边城轻抚着手腕,脸上还是淡淡的,玉娥却是惊怒不定,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顾边城出手太快,玉娥注意力稍稍有些散,他立刻感觉到了。若不是死去的男子拼命为玉娥挡了这一下,现在血溅五步的就是她了。玉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暗自告诫自己要冷静,否则会坏了王子的大事。顾边城果然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一个没有杀气的男子,下手却毫无留情,防无可防。原本自信的玉娥忽然有点不确定,就算自己不要命了,是否能有机会和燕秀峰同归于尽。

想到这儿,玉娥下意识紧了一下腕匕,燕秀峰只觉得喉间一痛,但他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一直仔细观察动静的谢之寒立刻看出了玉娥隐藏的慌乱,故意笑得轻慢,给她施压,“玉娥姑娘,要不要再换个人去拿呀?”他笑看了另外那个男人一眼,那刺客心胆一寒。看着顾边城冷静的神色,玉娥脑筋飞转,她眼光一闪,忽然笑了,顾边城和谢之寒暗觉不妙。

“水墨是吧,你来帮我一下,”玉娥的娇声呼唤让众人都扭头找了过来。其时水墨正在做转身闪边儿的动作,抬起的脚就于众目睽睽之下僵在了半空中,一时间尴尬万分。“嗤”的一声轻笑惊醒了已经傻掉的水墨,她赶忙放下脚,顺便瞪了谢之寒一眼,谢之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来呀,”玉娥声言软软的,看不见情况的,定会以为她在呼唤情人。水墨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又去看顾边城,顾边城对她点了点头,水墨这才万分无奈地开始挪动脚步。玉娥见她磨磨蹭蹭的样子,她追了一句,“我劝你最好别耽搁时间!”窝了一肚子火的水墨没好气地说,“你送死跑着去啊?!”

玉娥被她噎得无语,燕秀峰眉头一动,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水墨向他走来。谢之寒差点笑了出来,但看到燕秀峰的表情,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又看向顾边城,顾边城不动如山。水墨走的再慢,终还是到了跟前,玉娥立刻说,“快拿,不然,先拿你开刀!”算算时间紧迫,玉娥表情严肃了起来。

水墨咬牙伸手去搜燕秀峰的身……就觉得燕秀峰的眼神如冰水一般顺着自己衣领滑了下来,起了一溜鸡皮疙瘩。她曾经见过顾边城出示令牌,估计燕秀峰也差不多,伸手一摸,果然,在他衣襟的暗袋里。燕秀峰的心跳触手可及,水墨赶忙用手指把令牌捏了出来。

按照玉娥的指示,水墨将令牌放到了她手上,只觉得玉娥酥软的手心好像也涂了香脂。玉娥好像在确认真假一样,狠狠地按了按手中的龙符,这才满意地笑说,“很好,燕帅,麻烦您送我一程如何?”

“哼,”燕秀峰冷哼了一声,“你认为你还走得了?”他话音未落,宴会厅外头忽然几声巨响,火光尘烟顿起,跟着就是那个男子趁乱扔出了一些东西,喷出的白烟不但干扰视线,而且味道呛人至极。擅长逃跑的水墨在外头炸响的一瞬间,已经低头蹲下,向安全地带爬去。她边爬边忍不住咳嗽,这是古代版的催泪弹吗?水墨苦笑着想,不知道配方是不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白烟愈发浓了起来,刚爬出去没多远,视线不佳的水墨就一头撞在几案边角。正龇牙咧嘴的揉脑门,身后金属碰撞的声音直刺耳膜,跟着惨叫接连响起,水墨不敢回头,继续前行。玉娥心里暗骂,自己想要杀掉燕秀峰,却被谢之寒阻拦,而埋伏的那几个暗棋也都被顾边城杀掉了,本想借烟雾逃脱,但顾边城好像不太受烟雾影响并知道自己想什么一样,步步封堵,但她必须到水边。

玉娥拼死射出全部暗器偷袭顾边城,然后向湖边的方向窜出,却被水墨阻挡了去路。正连滚带爬地水墨忽然觉得身后有风传来,她本能向右翻滚躲避,就觉得耳边火辣辣的疼,好象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剐了一下。

忽感觉到背后寒气突袭,“该死!”玉娥大惊,没想到自己击杀水墨不成,反倒被顾边城追上,刚才甩出的暗器和药粉难道对他一点效果也没有吗?这时烟雾已经淡了,视线开始清晰,无计可施之下,玉娥立刻决定先抓住水墨做挡箭牌,虽然不知道能否有效,但方才水墨和顾边城之间的那几个眼神交汇,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赌了!

水墨一个翻滚之后看到了面容狰狞的玉娥正向自己冲来,她心跳都快停了,没过脑子,全凭本能的爬起来转身就跑。“我靠!”水墨一声大叫,就觉得脚底下怎么这么滑?!旁人只看见水墨身形突转来了个鹞子翻身,接着动如闪电,又似兔子蹬鹰,一个飞腿就踹向了玉娥胸口。玉娥不及收势,被她踢个正着。

“唔!”玉娥闷哼了一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水墨,水墨也瞠大了眼睛,坐在地上跟她对视。“嘀嗒,嘀嗒……”一滴滴血珠砸落在地,玉娥低头看了自己胸膛一眼,穿胸而出的刀剑森亮如水,不染半点污痕。

顾边城略一翻腕,玉娥表情登时痛苦之极,她想呼痛,一开口喷出的却是血沫,水墨调转了目光不忍再看。经历过战场杀戮的她知道,顾边城这一下已经将玉娥内脏搅碎了,让她再无动手的可能。

“嗤”的一声轻响,顾边城收回了长剑,玉娘跪摔在地,身体微微抽搐着,美丽的面容只剩下了生命即将消逝的青白。“嗯……”水墨轻叫了一声,她的手腕突然被玉娥抓住了,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肌肤,那种凉意如蛇般缠绕着水墨的心。

水墨忍不住挣扎,玉娥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腕,直到死去,僵硬,嘴角却奇怪地弯着,仿佛在笑。燕秀峰的轻咳声打破了僵局,玉娥下手极巧,要不是谢之寒那奇怪的随身暗器,燕秀峰就算不死也很可能变独臂大侠了。现在他只是受了伤,但并未伤到筋骨,燕府侍卫将他团团围住,谢之寒抱臂站在一旁。

原本吓得半死,躲藏起来的文官们这时个个如春笋般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去慰问燕秀峰,好象他们都恨不能替燕大帅受伤一样。早有人去检查情况,就听见外面脚步声迭起,想来是大部队赶来守卫了。顾边城不管周围情况,只上前两步蹲下身,从玉娥怀里搜出龙符,然后扶着水墨的手肘,帮她脱离玉娥手指的桎梏。

顾边城身上的气息飘入鼻端,水墨心安下来忽然就很想哭,可泪腺仿佛被堵住了一样,眼角只是干涩火热,但一滴泪也没有,感觉很难受。为了转移注意力水墨就低头看顾边城动作,她发现顾边城虽然对战之时冷酷无情,却不冷血。玉娥已经死了,若是旁人早就粗暴地将她手指折断,顾边城却是一根根去掰玉娥僵硬的手指,并没有损坏她的遗体。

“好了,”顾边城完成工作,一抬头就看见水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有点想笑。为了掩饰心情,他又加了一句,“刚才你做得很好。”刚才?水墨一怔,立刻回头去看,然后苦笑,这算是无心插柳呢,还是自作自受呢?给风娘准备的效果却被自己“享用了”,水墨忍不住揉了揉腰,这一下滑的,绝对闪到腰了。

“果然做得好!”燕秀峰的声音响起,水墨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去,不知何时燕秀峰来到了跟前,肩背上系着白布。顾边城站起了身,并顺手将水墨扶了起来,水墨赶忙低头做恭顺状。“燕帅,你的伤,无碍吧?”顾边城先把龙符双手送上然后关心地问。

“没事,皮肉伤而已,多亏……文起了,”燕秀峰先收起令牌,这才回头对谢之寒微笑道谢。谢之寒嘴角一扯,“燕帅客气。”“唔,”燕秀峰皱眉点点头,“可惜没有活口,刚才城弟你生擒的那个也服毒自尽了,看来都是老手,今天若不是你和文起在,还真不知道我这条命能否保住,没想到我的人里竟然混入了这么多探子,啧。”说到最后,燕秀峰的语气轻缓却森冷。

这话一出口,人人噤若寒蝉,知道一场清洗风暴在所难免。顾边城更不好插口,只垂手肃立,谢之寒却事不关己地打量着一干人等的表情。“水墨,方才你表现得不错,故作仓惶逃跑引那女贼上当受阻,我该赏你才是!”

水墨脸一热,只能干笑着假客气,“燕帅过奖,凑巧而已。”“不用自谦,说吧,想要什么,官职还是财帛?”燕秀峰表情极温和。水墨正想再推,忽然看到谢之寒对她使了个眼色,张开的嘴动了动,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燕秀峰耐心十足等着水墨回答,一旁的风娘神色冷肃,方才她被玉娥暗算了,没能在燕秀峰面前表现,却亲眼看到了水墨的“功绩”。当时视线不明,人人都以为那是水墨大侠的本领。水墨看着燕秀峰微笑的脸,一句话脱口而出,“小人没什么要求,只望能跟随神将大人一起保家卫国就知足了。”

谢之寒眉梢一跳,燕秀峰笑容停顿了下,看了看面容沉稳的顾边城,过了半晌才说,“城弟的下属永远都是那么忠心耿耿,让人羡慕。”他又看了一眼水墨,一笑,“好,准了!城弟,那就请你代赏吧,今天这酒无论如何是不能尽兴了,改天我补给你!”说完,他拍了拍躬身行礼的顾边城,又对谢之寒一点头,制止了想要上来搀扶他的近卫,自己迈步向外走去。只是经过风娘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风娘面色苍白地弯身行礼,她知道自己这回麻烦了,该死的玉娥,该死的水墨!

水墨方才说得也算是心里话,但是跟保家卫国没什么关系。经历了这么多,她发现只有在顾边城身边是最安全的,既然不知道何时才会穿回老家,那找个靠山再重要不过了。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回当众“立功加表忠心”,顾边城应该不会随便牺牲掉自己了吧,嘿嘿。

一记重拍落在了她的肩上,水墨身子顿时一歪,她抬头看去,罗战已经走开了,什么意思?顾边城只微微一笑。

风娘眼看着水墨跟随顾边城和谢之寒离去,她再次感到了挫败的痛苦,眼前的情况让她顾不上水墨,她转身往四周看去。原本热闹亮丽的宴会厅现在一片狼藉,楼里的姑娘们躲躲藏藏,谁被风娘看到了,都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哼!”风娘冷笑了一声,迈步走了过去,就算把楼里的人都杀掉,自己也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阿墨,怎么了?”刚才在院外被吓坏了鲁维发现水墨的动作忍不住问,方才出事之时,他被拦在了外围干着急,直到看见水墨的身影出现。“嗯?”水墨笑了笑,“没事儿。”手腕上好像还残留着玉娥冰冷的触感,刚才她忍不住搓了又搓,触感有些腻。

“好了,兄弟们,我们走!”谢之寒眼看着离了胭脂楼有段距离了,他忽然很想策马奔行,一去心中那莫名的闷气。顾边城无奈地摇摇头,拍马赶上,其他近卫也各自应和,水墨除了抓紧缰绳没别的选择。但看着鲁维边策马边兴奋地对她笑,她放松了下来,豪情忽起,马队呼啸而去……

“别哭了,”一个姑娘低声安慰着另外一个,方才有几个姑娘被误伤,命丧黄泉。这女孩儿受了轻伤显然吓坏了,靠在栏杆边哭泣着。两个女孩儿好不容易拉起了她,一看到死去同伴的惨状,她忍不住趴在栏杆边呕吐了起来,用来抹嘴的手帕也掉到了水里。

“算了,算了,别管了,红衣姑娘说了,让我们马上回房间,不得有误,快走吧,”一个女孩儿阻拦了她想要去捞的动作,两人扶着这女孩儿回房间去了。粉色的手帕在水面漂浮了一会儿就沉到了水里,没人注意。

月色再度被薄云遮盖,远离胭脂楼的水面被风吹得皱起,“哗啦”轻响,一个黑影从水中冒了出来,借着岸边蒿草的掩护,他爬上了岸。压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赫然就是那块掉落的手帕。

打开一看,手帕上绣着并蒂花蕊,花蕊下面则有着淡淡的血痕,对着月色仔细看去竟是潦草的字迹,“一开一败……”

计中计(三)

“嗯……”若有似无的音色在帐篷中飘散着。负责看守赫兰巴雅的战士不禁有些奇怪,审判即将到来,大王子却在倾听什么一般的闭着眼睛,仿佛还在跟着哼唱。除了二王子的心腹部属,在其他战士们眼里,赫兰巴雅才是更好的将领,甚至是个更好的统治者。

虽然在战场上他也是冷酷无情的,但并不像二王子那样喜欢滥杀无辜。身为一个战士,谁不希望跟随的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希望和胜利的领导者,那远比血统更重要。可惜,战士看了看几日水米未进,一身血污,头发散乱却仍旧悠然自得的赫兰巴雅,再次为他叹息,刺杀可汗,他的亲生父亲,不论他有怎样的才能也不会让他活着了。

帐篷的门帘忽然一动,正在心中慨叹的战士下意识地把弯刀抽出一半戒备,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弯腰走了进来,战士忙收回武器向他行礼。那男人随意地将他挥退,背手站在了帐篷中央,身后的几个亲随半包围着他。这人长得淡眉细目,稀疏的胡子略显枯黄,样貌普通,只有一双眼贼亮,这会儿正叽里咕噜地转着,打量着被层层镣铐锁在帐中的赫兰巴雅。

赫兰巴雅好像没发觉到有人进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那男人带些尖利的声音响起,“大王子殿下,昨夜睡的可好?”赫兰巴雅眉头一挑,缓缓地睁开眼看过来。男人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这赫兰巴雅再厉害,也是个没牙的老虎了,自己怕他做什么。可想是这么想,他却没有勇气再上前一步,只能故作镇定地干咳一声,“大王子殿下,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交出令牌,克雅殿下看在血脉的份上,定会让你死的痛快些,不然……”他冷笑了一声。

赫兰巴雅安静听他说完,镣铐“哗啦”一声响,他有些吃力的举起了手臂,那男人顿时戒备的后退两步,他身后的亲信们也“呛啷”一声拔出了弯刀。赫兰巴雅微微一笑,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日夜未饮水的他声音沙哑,“巴永,你太吵了,别打扰我听歌。”

巴永是托赤部落首领的侄子,托赤部落的大公主嫁给了赫兰克雅为正妃,托赤部自然是帮助赫兰克雅登上王座的最大助力。巴永虽然长相一般,但诡计多端,反应机变,不然族长也不会把他派到赫兰克雅身边,帮他出谋划策。

他暗地里给赫兰克雅出了不少主意对付巴雅,可都被巴雅看穿,一一破解甚至反咬一口,这让自诩智计超群的巴永非常难堪。这次借助风娘的手段来陷害赫兰巴雅也是他出的主意,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人混进来火烧连营,却连个影子都没逮到,那风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被烧掉一半的大营,气急败坏的赫兰克雅咆哮连连,负责警卫的战士头领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虽然赫兰克雅并没有当面责备,但精明的巴永已感觉到了他的不满,为了让巴雅交出令牌以挽回自己在赫兰克雅心中的地位,巴永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但赫兰巴雅根本不为所动,就好像看小丑表演一样。

现在听赫兰巴雅说什么歌声,托赤巴永以为赫兰巴雅死到临头还在耍弄他,不禁怒火攻心,他直呼其名,“赫兰巴雅,既然你不肯接受克雅殿下的条件,那你……”说到这儿,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就等着受火油之苦吧!哼哼。”带着幸灾乐祸的嘲弄,巴永转身离开了帐篷。

火油之刑?赫兰巴雅眯起了眼睛,看来克雅真是恨自己入骨啊。当初在赫兰人立族之时,俘获了敌人首领就会架起油锅,将敌酋油炸之后分而食之,所以赫兰人的野蛮残酷迅速在草原上传播开来,让人闻风丧胆,不战而降。到后来,赫兰一族日益壮大,开始吸收其他小部落,也多少接触了天朝文化,这种野蛮的行为被废止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被赫兰克雅拿了出来。

按照天朝人的说法,克雅这一手就叫一箭双雕吧,既能用最狠毒的办法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同时还可以立威,果然是“纯正”的赫兰血统啊……赫兰巴雅掀唇冷笑。这时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扯掉,猛然出现的明亮火把让几日未见光线的赫兰巴雅难以适应,他伸手想要遮挡刺眼的光芒,却被人一把扭住了手腕,跟着觉得颈上一凉,两柄弯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镣铐声响,手已被人粗暴的抓住,想来是有人给他开锁,赫兰巴雅用力眨眨眼,可酸痛的眼睛还是一片花。不容他多想,只觉得肩膀处一痛,人已经被拽了起来往外拖走。脚铐并没有解开,眼睛又看不清,赫兰巴雅几乎是踉跄着跌出了帐篷,如果不是有人架着他,定会摔倒。

赫兰巴雅并不挣扎,他闭眼让自己尽快适应外面的光线,又大大呼吸了一口夜晚草原上清新的空气,过了会儿才睁开了双眼慢慢看去。晴朗的夜空依旧繁星点点,不时有薄云飘过,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还有……赫兰巴雅凝神看向篝火熊熊的营地中央,他忽然有点想笑,难为克雅了,竟然找的到那么大油锅……

赫兰克雅在走出帐篷前,再一次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就在今天,再过一个时辰,自己最大的心头之患就要消失了。那些曾暗地里支持过赫兰巴雅的部族首领们,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也无话可说,全体通过了对赫兰巴雅的定罪。

想到这儿,赫兰克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筹划了这么多年,忍耐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父汗虽没有明说,但他总认为赫兰巴雅比自己更聪明能干,可现在呢,笑到最后的是谁?只可惜啊,亲爱的父汗,你看不见了……

笑得冷酷又扭曲的赫兰巴雅低头出了帐篷,再抬头时,已是一脸肃容,眉头紧蹙,仿佛整个人都被无尽的哀痛和愤怒包裹着。大帐外肃立着数不清的赫兰战士,他们皆是一身黑色战袍,雪亮的武器上也裹着黑色的布条,象征着身份和荣耀的貂尾都已摘下,为他们的大汗守丧。整个营地寂静如死,只偶有火把噼啪作响,但仿佛被拉满的弓弦,随时都会爆发。

见到赫兰克雅出现,战士们开始有节奏地用手拍着刀柄,或手中的武器,“咵,咵,咵”的闷响不断,向他致敬,直到赫兰克雅猛一挥手,声音戛然而止。赶来的各部族首领也停止交头接耳,而是纷纷退避,恭敬地给他让出道路。这种王者才能享受的待遇让赫兰克雅的心跳愈发快速,一瞬间他有种天下皆在我掌握的感觉。

看赫兰克雅有些急切地想要登上高处,“嗯哼,”跟在他身后的心腹巴永悄悄干咳了一声提醒他不要忘形。赫兰克雅脚步登时一顿,然后慢慢地走上了原本属于他父亲的高台。骄傲地环顾着四周,不论是最前面的各部族首领,还是漫山遍野的战士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仰望着他,赫兰克雅深吸一口气,开始大声说道,“我英勇的战士们,今天,是我们赫兰一族悲哀的日子,我失去了最慈爱的父亲也是我的指引人,你们,也失去了最伟大的一个首领!”

他话音刚落,已经从隐约传来了哭泣声,女人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肃穆的活动,她们站在远处眺望着这里,为逝去的首领哭泣流泪。各部族首领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情或严峻,或悲戚,战士们的表情虽然哀伤却带了更多的愤怒。

赫兰克雅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愈发努力地卖弄着自己的演技,将痛和怒完美地混合在了自己脸上,嘶哑着声音说,“我们赫兰人就像草原上的狼,为了自己的家族和生存奋斗着,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可是,我的父亲,你们的汗王,一位曾经的,赫兰族最勇猛的战士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却……”他怒视着已被人架了过来的赫兰巴雅,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哗啦,哗啦,”赫兰巴雅每动一下,脚上的锁链就会彼此碰撞,路两旁的人群寂然无声,只死死地盯着他,其中很多战士曾经追随赫兰巴雅血战沙场,不畏生死,现在他们却觉得自己被这个人背叛了。赫兰巴雅一步步的感受着那带着痛的,比火还烫,比冰还冷的憎恨视线,挟持着他前行的两个战士都是克雅的亲信,他们仿佛想让赫兰巴雅多受些精神上的折磨,故意走的很慢。

终于走到了高台跟前,一个贵族突然上前半步,一口啐了出去,赫兰巴雅下意识歪了下头,吐沫擦颊而过。这意外的举动让所有人吃惊,如是平常,这样的侮辱足可以引发一场决斗,赫兰巴雅毕竟是王子,就算他犯了滔天大错,也只能审判不能轻辱。

“阿济!”苏日勒一声低叱,他紧紧抓住了阿济的手臂并用力气压制住了他,这才制止了阿济想要冲出去的动作。苏日勒低声说,“忍不了这一时,如何救殿下出去!殿下都能忍耐,你不能吗!”阿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下去,就听“咯嘣”几声轻响,苏日勒知道那是阿济咬牙忍耐的声音。他轻拍了一下阿济的手臂,又趴回了自己的位置,一瞬不瞬地望着场地中央。

托赤!苏日勒在心里冷酷地念着这个姓氏,今日你对殿下的侮辱,我要让你整个部落来偿还!他回头看向身后,战士们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都是赫兰巴雅一手带出来的,在他们眼里,只有大王子而没有大汗。

苏日勒抬头看向月亮,估计了一下时间,齐格带大部队守在外围,只要自己这里得手,一定可以把殿下顺利救出,现在就看塔罕的了。想到这里,苏日勒越发全神贯注。

赫兰克雅冷冷地看着赫兰巴雅被托赤部族的首领侮辱而无法反击,他慢步走下高台,来到赫兰巴雅面前。赫兰巴雅闻声转头看过来,在篝火映照之下,克雅微微一怔,他脸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愤怒,还是淡然自持的样子。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减了几分,赫兰克雅越发厌憎眼前这个人,从他十几岁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赫兰巴雅永远是这副仿佛没什么能伤到他的淡定表情。

“我亲爱的兄长,看来你就算犯了那样的大罪,却依然没有悔过的表现,原本我还想在各位首领面前替你求情,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赫兰克雅姿态摆的很足。巴雅一掀唇角,“不麻烦你了,弄这么个油锅不容易,对了,刚才你那番话说的真好,可惜我的手不得自由,无法替你鼓掌赞叹,请别介意。”

赫兰克雅脸色随着巴雅的言辞变化着,到最后他甚至连那抹假笑也做不出来了。一旁的巴永看着他抽搐的脸部肌肉,生怕性格冲动的赫兰克雅被巴雅激怒而做出错事,连忙大喝一声,“大殿下,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祈求长生天和大汗魂灵的宽恕,还要继续做错吗?!”巴永喊得很及时,不但提醒了赫兰克雅,也让个别对巴雅那番话若有所思的部族首领不敢再多想。

“算了,虽然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看在你身上还留着父汗高贵的血液的份上,我还可以给你最后王子的待遇,”恢复镇静的赫兰克雅冷冷一笑。他向后一摆手,塔罕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上面放着一把牛皮做的酒壶还有一个银制酒杯。

赫兰巴雅知道那是用珍贵的血兰所酿的酒,只有贵族在婚丧祭祀之时才可以饮用。现在克雅把这个给自己拿出来,既判定了自己的死刑再无可争议又显示了他的高贵仁慈。赫兰克雅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巴雅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巴雅正要伸手接过来,对面的赫兰克雅突然松手,酒杯掉落在了草地上,无声的滚到了火边。赫兰克雅的脸色青的跟草地有一拼,一把雪亮的匕首正紧紧地贴在他的喉咙上,周围的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身后杀声一片,苏日勒已带人从隐蔽处冲下了山坡。

有反应快的战士就要上前迎战阻拦,塔罕大吼一声,“谁敢乱动,我就宰了他!”说完将手中匕首一紧,一丝血痕登时从赫兰克雅的脖子上流了下来。一旁的巴永吓得声音都变调了,他玩命嘶吼,“都给我住手,谁也不许动!!!”

不知所措的战士们都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苏日勒和阿济已带人冲了过来。“主人,殿下!”赫兰巴雅对向自己扑过来的苏日勒和阿济微笑点头,“我很好。”苏日勒二话不说,挥舞弯刀将锁链割断,然后警戒在赫兰巴雅身边。阿济带着其他战士正在跟那些部族首领的近卫们对峙。

赫兰巴雅活动着又僵又痛的手腕,并打量着脸色铁青的赫兰克雅。赫兰克雅的眼珠子血红,显示了他有多愤怒,看着巴雅微笑的表情,他微微歪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塔罕,你很会骗人!”“殿下过奖,”塔罕表情轻松,却愈发让人恨的牙痒痒。

“殿下,时间紧迫,”塔罕不理赫兰克雅仿佛要吃了他的表情,恭敬地对巴雅说。“嗯,苏日勒,按照计划行动,阿济,不许伤害各位族长半分。”赫兰巴雅对表情不一的部族首领们安抚的一笑。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啸,苏日勒将通知齐格的花火射上了半空,红色的火焰一瞬间仿佛划破了夜空。

“塔罕,辛苦了,”巴雅欣慰地对塔罕点了点头。塔罕咧嘴一笑,“殿下客气了。”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赫兰克雅突然挣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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