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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全) by水心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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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破烂的衣裳。那珠子已经和我的胃合在了一起,可他们还在挖,挖啊挖,把我的胃和肠子都挖出来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你尝过这种滋味么,”说到这里沈东一抬头看向了我。
我被他眼里那股幽幽的寒气硬生生逼得倒退了一步。“沈东……”
他还是沈东么……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沈东么……脑子里不得不这样问自己,我心跳突突地快了起来,快得几乎要从我喉咙里蹦出去。
我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相当不妙的境地里。
很显然,沈东被什么东西上身了……那个血鲛珠的主人……那个死后因为丰厚的陪葬品而死不安宁的女人。
可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跟着他们出了我的墓,一直跟着他们,”片刻,我听见他又道,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我不得不这么做。”
“当年,慈禧用十二色翡翠小人镇住了我的魂,而他们把翡翠小人带走了,我的魂魄必须跟了去,况且我被糟蹋成那样,我也没有脸面回去见同治爷……所以我只能跟着他们,跟着他们……然后看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说到这里,话音依旧是低低的,证据却分明地阴沉了下来,如同他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姓周的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在双山峪埋伏了一批人,在运送我墓里陪葬品的那些车山出山前杀光了所有押运的人,又为了防止同谋的那个姓沈的走漏风声,在他到上海前杀了他,并且用了些极端的法子,让人相信他是暴毙于某种可怕的意外。呵,这种人,在做这些事情上,总是有他超凡的手段的,不是么。”说着,冷冷一笑:“并不知情的陈某人还在山东等着装满陪葬品的那些箱子运去,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等来的只是周某人派去的杀手。”
“那天夜里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尸体被切成一块一块,在酷热的天气里被动了些手脚,迅速发黑,腐败……那之后,我墓里所有的东西,都归周某人一人所独享。我想他为此得意了不少日子,每次他打开仓库,一件件摸着那些被他强占来的东西时,他的眼里的神情这么告诉我。而我誻要看他那么得意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的快乐都被他一个人所独享了,而唯有这样至高的快乐,才能让之后的痛苦变得更加剧烈,不是么。他凭什么认为,他所做的,可以让他问心无愧这么快乐一辈子,即使我被他用种种的方式极尽所能地压制着。”一口气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沈东忽然问了我一句:“知道什么叫报应么。”
我沉默。
他咯咯一笑,“慈禧死了,她那样精心安排着她的身后事,小心着那些贪婪的人,终究逃不过同我一样,被拖出棺材陈尸于外的命,这就是报应。而周某人,他算得上是小心了,在家里设佛堂,请高人来对着那些从我坟里挖出来的东西念经超渡。并且用桃木包上了那些翡翠小人,以求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太平安逸……种种,只为了针对我,呵呵……却忘了其他被他所害的人。直到他的亲娘,乃至亲身儿子一个个全身溃烂而死,他还固执地认为那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后来找来的那个姓梅的瞎子,只怕他还活不到见着他孙子出巨的那天,魂就被那两个厉鬼勾了去。知道么,它们至今还在这里,那两个天天来来回回盘垣在这老宅子里走不掉的冤魂……你和那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你身后看着你,你知道么?你有感觉么……”沙沙的声音慢慢说出这些话,越到后面,轻得越是几乎不可辩认。
我看着他的眼睛,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从进这宅子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被盯上了,可是虽然从小到大我都能看见那种东西,这一次,偏偏我却什么都没看见。
像是看出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沈东咧开嘴再次呼呼一阵笑,轻轻搓了搓手里那颗红色的珠子:“你看不到,你当然看不到……这宅子当初建造的布局,就是背了风水的正道而造的,极阴的地方,偏偏住着帝王家的人,压着帝王的器具。这么一种不伦不类不阴不阳的地方,人或鬼,早已是不分的了……咯咯……咯咯咯咯……”
一边笑,一边流着鼻血,他拔尖了的笑声听得让我全身发颤,却无法开口去制止。他满嘴满牙黑红色的血另我失去面对他说话的勇气。
“他以为搬来这里就可以没事了,真是天真,从他见到瞎子的尸体时他就应该明白自己得了什么样的命,可是他却在稍微缓和过来后,在用瞎子的命换来的暂时的平静之后,就开始迫不变卖那些属于我的东西了……”忽然低下头,紧抱住自己的肩膀身子一阵发抖:“我的东西……我要他还给我……还给我……”嘴里低低念着,他目不转睛看着我,那眼神早已没了一点沈东的样子,整个儿只充斥着一个女人,一个情绪极度激动,并且焦躁不安的女人。
“可是周老太爷已经死了……”忍不住说了一句。随即见他眼里一丝分明的冷笑。
“死,死又能意味着什么。”
“听说到死得很痛苦……”
“全身一点一点失去知觉,麻痹而死。”
“对……”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突然抬高音量,他朝我大声道。“他盗了我的墓,辱了我的尸,将我肠和胃一并挖出来弃之,这般种种,岂是个死字就可以了却的?!况且他家人种种惨死,全是他自相残杀了自己的同谋,得到的果报!”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觉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你知道那时他是怎么待我的么,”片刻凑近了脸,他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问我。
我摇头。
“他依着那瞎子的话,用梵文真经雕满了整个宅子缚住了我的魂,又将桃木裹了翡翠小人,陈在金身地藏王菩萨前,摄住了我的魄,令我不生不灭几十个生头,每逢七月十五,地藏王开门,烈火焚身……这种痛禁,你可想象得出来吗?!”
我避开他那双冷得刺人的眼睛,再次摇头。
他的目光却在转瞬间流出一道笑意:“所幸,梅家人死了,我,自由了……可见那东西虽然可憎,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是么……”轻轻说出这句话,他手突然一伸,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手指在锁麒麟上轰轰摸了一下:“真漂亮……这么多年了,它那么漂亮……”
我猝不隆田间狠吃了一惊。
忙收手,可是没有成功。他因此手指用了点力气,把我手腕抓得生疼。“还给我。”然后他道,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摘不下来……你的红宝石链子,我找不到搭扣了……”
“不动明王大天印,法门寺和少林寺两位方丈亲手封在我棺材里的东西,把它还给我。”说着手指在锁麒麟上用力扯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粗暴,把我皮肤扯得一阵剧痛。
“住手!它拿不下来的!!”瞬间想起了狐狸的警告,我对着这个两眼通红,紧抓着我手腕不放的男人尖叫。
但他根本没有理会,只咯咯笑着用力抓住锁麒麟朝下拉,鼻子里的血一滴滴掉在我手腕上,冷得像冰一样。
“住手!沈东!住手!!”
一丝血从被锁麒麟粘连着的皮肤下渗了出来,说也奇怪,这东西平时松散在我手腕上,可真的一用力去扯,它随即会紧贴住我的皮肤,好像一直吸附到猎物的章鱼,因此越是用力,非但无法让它从我手腕上脱落下来,反而只会令它吸得更牢。
我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他扯断了,只能拼命挣扎,可我的力气根本无法敌过着高出我足有一个头的男人。慌乱中不得不一口朝他手上用力咬了下去,所幸虽然被附身,他仍是可以感觉到痛的,一声低哼他一巴掌朝我脸上甩了过来,我被他抽得眼前一阵发黑,庆幸的是手终于从他的钳制里抽了回来。随即一转身就往前逃,可等到眼前视线恢复,赫然看到一口鲜红的棺材横在我面前,我暗叫一声不好。想停下脚步,哪里还来得及,一头朝那口棺材上直撞了过去,我只来得及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紧跟着砰的声巨响,那口大阉的棺材被我撞得朝前一荡。出于本能我一把抱住了那口棺材以求稳住自己身体,谁知道这一抱,原本就没被钉牢的棺材盖一下子朝外斜开了,随着一股奇异的浓香混杂着酸腐的味道直冲进我的脑门,那块棺材板咣的声掉到了地上。
翡翠小人 第三十四章
回过神我发觉自己整扑在条鲜红的被子上。
被子很薄,隐约能感觉到里头某些东西的僵硬,我只觉得脖子一紧。
顺着被子朝上看,看到一张脸,静静躺在鲜红的被子下,脸上的皮肤因为防腐处理后的脱水而干枯发黄,同脸颊骨紧贴在了一起,和骷髅几乎无异。
赶紧后退,棺材因为失去了我的重量而重新晃了晃,我发觉那尸体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微微一闪。
细看,是颗翠绿色的珠子,塞在它失去肌肉后微张着的嘴里,从牙齿间闪烁出层绿莹莹的光。
“周老太爷,你是第一次见到吧。”身后响起沈东压细了的嗓音。
我一个惊跳,迅速逃到一边。可是能再逃到哪里去?四周除了墙,只有那扇打不开的门,我是一只这疲关进了密封瓶子里的苍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宝珠,我想你对它一定不太陌生。”用袖口轻轻掩住嘴,他朝我笑,一边将目光朝那珠子方向暼了暼。
青绿透亮的一粒珠子核桃那么大,映在灯光下通体看不出一丝杂质。
我确实对它不陌生。
它就和梅兰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每次心神不定的时候就借以安慰的那颗翡翠一模一样,就连最后的归宿也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楷兰那颗看起来更大一些,颜色似乎也更深。
“这叫玉章青,”听见我不吭声,沈东再次一笑,问:“听说过么?”
我摇头。
男人的脸缩放着一个矜持女人浅浅的笑,面对这样一种表情,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幸而他不以为意。一边看着我,他一边慢慢走了过来,兴许也明白我走投无路的处境,他没急着追我过来,却是停留在棺材边,朝棺身上拍了拍:“自然,因为它很稀罕,几百年才出一次的东西,而这种,又尤其的罕见。”说着,手指朝下一按,按在尸体那张干瘦的脸颊上,含在尸体嘴里的翡翠因此扑的从嘴里鼓了出来。他贴着棺沿,手指在那颗翡翠上轻轻转了个圈:“说起来,还是咱太祖爷当年带兵入关时得来的,原石少见得很,颜色半深半浅,部开后刚好得雌雄两个翠胎,是极少见的阴阳胎,当年,本是要一并收入十二色异相翡翠的。”
十二色异相翡翠?
这几个字让我觉得有些隔离,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看到的那个非常真实的幻境里,听慈禧对她太监提到的。
“可惜虽然同为一石所肓,这两块东西合在一起,却是等同于血鲛珠那般的凶煞晦气之物。因此,只取其雌胎,将引煞的雄胎镇于万佛寺的佛塔下,本来是想用佛法化解它的煞所,谁知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梅瞎子的手里,而最终因了雌胎的牵引,他的后代又带着它来到了这里……可见,这也是命。”
听到这里脑子里某个念头忽地一闪,我脱口而:“这么说梅兰她是……”
“梅兰是梅瞎子的后人。”回头不紧不慢朝我说了一句,他将那枚翡翠捻入手中。我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那么她的死是你……”
“是我,却也不是我。”
淡淡丢下这句话,他将那颗翡翠转了个个儿,递向我。
我看到那面朝向我的翡翠上赫然一张人脸,雕琢得很清晰,几乎能够看出它微笑的表情,甚至连性别都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女性。
而脑子里却这疲他这句莫名的话所困扰着——‘是我,却也不是我。’
“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下,我问。
他收回翡翠,脸上依旧那副笑得有些奇特的表情:“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死,宝珠。”
“你说什么??”
“我死后,叶赫那拉那妖妇怕我冤魂作崇,因此用十二色异相翡翠依少林罗汉像打了十二尊翡翠小人,为的就是镇住我的魂,守住我的魄,甚至不惜封入不动明王大天印。以致八旗道使白白栖牲,导致大清气数全尽,亦连累同治爷同我一起受到挖坟剥尸之辱。之后,又因同梅瞎子祖上的渊源,掘空我坟的那三人之一——周氏,在其教唆下将我魂魄震摄在此宅里,那口深井里。”说着,冷冷一笑:“我想你也看到了,这满宅子的经文,满宅子的天禧貔貅八卦……每天每天,我在这地方受着它们时时刻刻给我带来的前列,消散不去,脱离不开……唯有二十的前那个孩子在井口的出现让我得到片刻的残喘,那个奇怪的孩子,他能看到我,他的眼睛能够让我自由……”
说到这里,也不知有意无意,我发觉他朝我眼睛扫了一眼。
我心跳一阵急促。
“可他们却把他眼睛挖了,”然后听见他再道,声音很干,没了之前的笔意,“我唯一能得到一些残喘的地方,他们反实际情况挖了。那刻我仿佛又感觉到他们用刀子刨开我身体时那种破碎的痛,我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会痛……你说这是为什么,宝珠……”
再次望向我,我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笑,笑得嫣然:“所幸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梅瞎子千算万算,没算出你来,而我千等万等,才等到有你出现,寺我把带着雄玉章青的梅家后人除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忘形地脱口而出。
没回答,沈东忽然低下头,把手指伸进那尸体的嘴里轻轻一挖,将那颗翡翠挖了出来:“晃为煞,雌为渡。梅瞎子算到周某人会有这一日,他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让周某人死后魂魄直接归开。呵,有什么用呢,不过亡羊补牢罢了,”说着,把翡翠小人丢到一边,手伸向了那条被子。“更可笑的是,周某人行事太过谨慎,不单取了从翡翠小人上脱落下来的雌胎含在嘴里,还效仿我的殉葬,用这十二只异相翡翠生生的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话音落,手用力一掀,那床被子哗的声被他抖落到地上。随即袒露出被子下那具尸体,一身黑丝棉的寿衣寿裤,令这具脱水的尸体看起来更加干瘪,仿佛裹在一只精致丝棉套子的枯木,边上一圈同它一样枯木般的木偶,整整齐齐排列着,仿佛插在它身体周围一圈木头钉子。
“钉子”一共十只,剩下两只斜在角落里,桃木外壳裂了,里头的艺术水平不知去向,只,其中的一只样子有些古怪。别的木偶脸都朝前,它的脸却是朝后的,仿佛不小心拧了个个儿,又因为身体断裂,显得格外的诡异。
“呵呵……那个时候,我就在这地方看着。看他魂魄被困,被摄,那种曾经附加在我身上的种种痛禁……他以为一死,就可以了结了么……”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转,沈东拿起那只歪头的木偶壳,慢慢朝着我走了来: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这儿……
嘴里轻轻哼着这首单谣般的歌,我听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却不知究竟继续往哪里退。他因此笑了,男人的脸,二十来岁少女矛盾的笑:“我知你和他们不一样,现在,把不动明王大天印还。”
“但这是我的。”不知怎的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瞬间,我见到他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贪欲都是一样的。”冷冷看着我,他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而我竟然仍旧好死不死地在同他争辩。
“还给我!”不再多说,他手一伸一把朝我手腕抓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碰到我手了,我迅速抓起边上箱子里那把青铜的壶,用力朝他丢了过去。
他没闪避,头撞到壶,发出声闷响,这让他脚步顿了顿。我借机拔腿就跑,几步过后赫然见到他就在我前面站着,手把抓着木偶,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的腿一软,几乎跌坐到地上。
“有些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过这没什么。那么你还打算跑到哪里去,宝珠。”
“这真的不是你的……”我徒劳地重复。“它叫锁麒麟,不是什么不动明王大天……”还没说完,沈东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见我后退一把抓住我手腕,伸长了指,挑起那些漆黑的舍得:
“你一直都在喂它么。”
我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成功,他手心里全是汗,但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时候它是魄的,叶赫那拉用守着它的獠篁一族三代人的血祭它,才将它封入我的坟内。那会子,大白天,天黑透了,他们把它压在我的棺材上,血似的,鲜红鲜红……”一滴同样鲜红鲜红的血从沈东鼻子里滴到我手上,在他直直注视着我,对我沙着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它在坟里陪了我七十个年头,每一天,我都可以感觉到它身上那股煞气的凌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宅子么,它带你来的,它带你来见我……所以,还给我,宝珠,你的欲望是承受不起它的,它生来就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东西!”
说完,手一用力,他猛地将锁麒麟从我手腕上拔了起来!也就是这同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股腥臭的液体没头没脑溅到我的脸上,因此,我的手腕上的皮肤和经络没有被扯断,而沈东的头,却从他脖子子上掉了下来。
落地,那半个头颅还在朝我手腕看着,片刻那生命之光才慢慢褪了去。我抹开脸上的血水,随即看到一个人从那扇原本紧闭着的石门外跳了进来,手里握着把枪管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的长枪。
是程舫。身后不远处AMI在门口站着,苍白的脸对着我,令我意外的是刘君培也在,就在她身后,镜片后那双闪烁的眼不动声色注视着我。
翡翠小人 第三十五章
“你没事吧?”走到我边上用枪管捅了捅地上的尸体,程舫问我。
我摇摇头。
“这疯子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差点杀了我们。”边说,程舫边给枪重新上了镗,几小时不见,她似乎变了很多,虽然衣服破得几乎快要不能蔽体,眼神却又恢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我正准备把之前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她,目光一转,蓦地吃了一惊。
充斥在周围那些金光闪炒烁的佛像,以及遍地装满财宝的箱子,都不见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在这地方出现过,这空荡荡的地洞里只有一口红漆棺材被锁链悬空挂着,棺材上的盖子斜搭在地上,和被子缠在一起,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枯槁。
“怎么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眼那口棺材,程舫道:“这么说你见过我们家老太爷了。”
我吞了口口水,点点头。
“看到那些翡翠小人了?”从地上拾起被沈东丢落的木头偶人,她再问。
我再点头。
她自嘲一笑:“偷来的陪葬品,又成了自个儿的陪葬品,也不能不说是种讽刺。”走到棺材边把木头偶人入了进去,低头朝那具尸体看了看:“说也奇怪,在这种潮湿的地方放了好多年了,他们都没有烂掉,老祖宗的东西的确……”目光落到尸体边,突然眉头一争:“怎么回右……”
“什么?”这表情让我一阵不安。
“这个,这些翡翠小人……”似乎有些诧异,她低头在尸体边那些碧绿的翡翠小人上挨个数了一圈,随即眉头拧得更紧:“的确是十二只……不过那只呢……”
“哪只?”不由自主朝她走了过去,目光扫向棺材里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什么让她脸色变得这么奇怪。
“没什么。”顿了顿,她很快转了话题:“本来和周林商量,要带你们来这里想想办法,因为这附近有口井,你见过的,就是你和刘君培去过的那口。现在可好,就剩了我们几个。刚碰到刘君培,还以为你死了,幸好,来得及时……”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有留心,因为我忽然间自己找到了令她脸色变奇怪的原因——
十二只翡翠小人里,原本有一只是特别的,因为它头和别的不一样,脸是在背面的。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每一只的头安放得都很正确,似乎在我们都没有留意的时候,那个扭了头的一只小人又自己把头悄悄扭正了回来。
正狐疑间,“和刘君培分开后,我就在外面那间里遇到了沈东,他说你和AMI在遇到本新伯以后失踪了……”突然暼见刘君培和AMI要进来,我赶贤阻止:“别进来!”
他们愣了愣。
“这门会自动关上,关上以后从里面是推不开的。”我解释。
程舫一听,回头看向我:“怎么可能,门是里外都没锁的,从里头一拉就开。”
“可我前面就是被这样困住的……”
“这门真的没有锁,不信你看。”说着转身径自朝那扇门走了过搭车,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嘭声关上了门。
然后朝里一拉,门果然开了。
我愣。
见状她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跟她们简单说了下。
听完后,我们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
随后程舫对我道:“沈东跟你说我们是在遇到本新伯以后失踪的,他那是在胡说。我和AMI从半路上就觉得他说话有点不对劲,但那时候也没往深里想,可是后来他突然熄了灯想袭击我们,幸好我和AMI当时是互相拉着对方手的,所以一起死命的逃。后来看到亮光,就往亮光里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然后就遇到了刘君培。之后,我们在一间废弃的小仓库里发现了这把枪,可是本来一直带着它的陈金华却并不在附近,我们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本来打算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他,结果,就一路摸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继而程舫又道:“关于外面那些装动物尸体的箱子,我听周铭说过,说是用来压什么的,忘了,那时候一直都以为是说笑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放了四十具动物的尸体。想想那会儿娶我时阴历阳历算了一次又一次,这家人为了当年那些苟且的事,也真算是防范到了一定的境界了。不过,你说的什么二几年封的箱子……你也看到了,给老太爷安葬的地方,就是这里,地方是周家人新挖的,所以我比较了解,这地方根本没什么金佛,要说珠宝,有,当初老太爷弄回来的那些,但藏在哪里,可能只有周铭和周林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他们不会让我知道这些。”
“是么。”听到这里,呐呐地应了一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那真是幻觉?同现实融合得太完全无缺的幻觉……可,为什么我会看到那种东西呢……低头思忖,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我全身突然一震。
我看到那根红宝石链子依旧缠在我手腕上,同锁麒麟缠在一起,灯光里闪闪烁烁折着晶莹剔透的光。
怎么回事……如果那些财宝都是幻觉,这东西又怎么会还在我手上??
并没有留意到我情绪上的变化,程舫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别去想了,这鬼地方发生的事情,想得越多,脑子里越乱。像我,现在干脆什么也不想,就考虑怎么出去……”
“咯咯咯……”
话音未落,空荡荡的地洞突然想起了阵似有若无的笑声,这让程舫蓦地住了口。
迅速把枪托起,她朝周围扫了几眼,但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口棺材。“我们出去。”于是一把拉起我的手带着我朝门口跑去,刚跑出门,地上一阵剧烈的晃动,几乎的把人给从地上抛起。
我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与此同时身后的门砰的声关上了,突如其来的黑暗,我听见了AMI的尖叫,还有程舫拢高的嗓音:“别乱走,千万别乱走!”
我贴着墙没有动。
身下的地依旧在震动着,这时候乱跑是绝对不明知的,所幸不一会儿刘君培打开了手电,微弱的光照不太远,好歹足够照到我们四张脸,于是迅速聚集到了一起,我们静等这场波动的停止。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妹妹在丢了脑袋……
忽然耳朵里飘进了阵细细的歌声。以为是幻觉,却发现程舫他们都听见了。
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沿着墙刘君培的手电光慢慢朝那方向扫了过去,片刻光线停住,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在那片昏暗的光线里微微地蠕动着,似乎正朝我们的方向一点点爬过来。
“张……张小洁!是张小洁!”AMI惊叫出声。
转眼间那身影又近了些,也许是受到光的指引,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只是长长的脖子令头部的转动同身体协调起来有些费力,这或多或少影响了它的动作。
一听见AMI的叫声,那头霍地从胸脯上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直直看向我们的方向。那不是张小洁,还能是谁。
“跑!跟我来!”头一个跳起来,我一气朝那个早就认好了的方向冲了过去。
早在刚才门还没关上的时候,我就找到了那扇通向井的门,它离这扇门其实很近,不过再往前走个十来步就到了,如果当时没有摸到这扇门的话。
程舫他们紧跟着我奔过来。一口气跑到那扇门边,程舫回过头,对着那早就隐没在黑暗里的小洁开了一枪。
枪的火力很大,金色一道光线直射向张小洁之前所在的方向,但只在那里的岩石上迸出一道火花。张小洁不见了……
“开门!快开门!”AMI连声催我。
我赶紧用力朝门上拉,可是连着两下,我后脑勺蓦地下麻了。
门完全拉不动,就跟在前面那间石室里被困时的状况一样。
“拉不动……”我急道。
“怎么可能。”一个箭步上前程舫伸手搭在门的浮雕上,用力朝前推,门纹丝不动。再用力往后拉,门依旧纹丝不动。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起来:“真的拉不动……”
“怎么办……”AMI躲在程舫身后,瞪大了眼慌乱地扫视着四周,像只仍度受到惊吓的羚羊。
但没人能回答她。
空气一度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在地面的震动悄然停止后,在我们这下了手里的动作之后,整个地下室里除了我们几个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了,包括之前张小洁的爬动声。
而她到底去哪里了,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刘君培拿着手电朝刚才的地方仔细照着,但找不到一点可疑的踪影,狭长一条道除了我们的影子,只剩下那些木箱以及它们被手电光拉长了的影子。张小洁在什么地方……
喀拉拉……
忽然一阵细小的声音从头顶一阵滚过,伴着股微微的冷风。
我一惊。
密闭的地十室哪来的风……
隐约感到一阵不安,正要抬头去看,突然发现背对着我正四处张望着的AMI身体猛一哆嗦。
“怎么了?”程舫手搭到她肩膀,问她。继而突然一声尖叫,连退两步:“AMI?!!”
AMI朝程舫转过了头。
让程舫惊叫出声的正是她这个动作,因为她的头整个儿地转到后背来了,就像棺材里那只断裂了的木头小人。
一脸苍白,AMI的头一边转,一边瞪着我们,嘴里不停地抖着,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继而她的头不见了。
整个儿从脖子上消失,消失后那身体依旧站着,背对着我们,直到一阵凝固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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