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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我的似水流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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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笑了。爱丽丝却严肃地说:“小明,你以后千万别烧水……不过水壶反正也没了。”
“的确……大家都太累了。爱丽丝,你看上去也没精神,请保重身体。”
“谢谢关照,”爱丽丝的目光柔和而亲切,“我也有一篇论文要交。你还好?也请保重身体。”
“我再好不过了,”我苦笑道,“花了两天两夜,只证明了一个定理。”
“肯定是个很难的定理,”爱丽丝鼓励说,“你喜欢钻研到底,真不赖。”
“两天两夜,证明了一个定理!”一个男生突然走过来说,“看看!如果能把这种恒心用在爱情方面……”
圣诞节总算到了。论文、报告、考试全抛到脑后,十几天无悠无虑的生活开始了。宿舍里美国学生都赶忙回家,只有伊丽莎白和另一两个男生打算整个假期呆在学校。
放假的第一天早晨,我翻身起来,拉开百叶窗。阳光映着外面的雪,屋里一片银白。我随便穿着睡衣,懒散地踱到lounge,在一张沙发上躺下,也不计较姿势是否优雅,任凭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伊丽莎白和一个男生,他们也并不在意衣着打扮。这个男生是语言学系的,会说英语、法语、日语,每碰见一个人就抱怨说德语难学。他还有个信条:男人都是邪恶的,女人都是愚蠢的。
“德语太难学了,”他说,“跟英语差别太大,语法尤其难,倒有点像拉丁语……”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还是相信,女人都是愚蠢的。”
伊丽莎白坚决反对,两个人争得脸通红。我没细听他们的对话,却觉得这场争论很可爱——为了这种话题,况且又这样严肃。
“男人都是邪恶的,没错!可你不能说女人都是愚蠢的,绝对不能!你根本不了解女人!你又没结过婚。”伊丽莎白气愤地说。
“女人就是愚蠢的!愚蠢到了极点!”男生争辩道。
我微笑着,突然插话说:“伊丽莎白,我完全同意你说的——男人可以是愚蠢的,但女人绝不是。”
伊丽莎白得意地看了那男生一眼。
这种时刻,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宁静而美好。过两天,PHall还有中国学生的聚会,我想象饺子蘸上香醋的味道……
怀着满心欢喜,我去HarvardYard散步。空气清冽,校园里白雪皑皑。法学院的建筑由大块砖石砌成,门洞是拱形的,房顶尖尖的,像古代的城堡;现在又盖着雪,更象童话中的房子。我穿过一片空阔的平地——夏天这里必将是葱绿的草坪,树荫遮天。前方是著名的科学中心……科学中心前面的空地上,一个导游在演讲,一群旅游者聚精会神地听着。之所以知道他们是旅游者,是因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面小旗子,还背着各式相机。加拿大人总爱在背包上、衣服上弄些加拿大国旗,免得被人误当作美国人,虽然对我们来说加拿大和美国没什么区别。日本人通常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点头。他们最喜欢每走几步就照张相。今天的这一群有很多日本人。
导游大概是美国人,三十多岁,旅游帽,旅游鞋,正说得眉飞色舞:“这里是科学中心,有好几个大报告厅,设施齐备。所有大课都有专人录像,因故不能上课的学生……”
因故不能上课,估计是习惯了偷懒,我心想。
“还有无数间教室,物理、化学实验室。数学系和统计系都在这里……”
河那边生物系的教室才先进,我又想,科学中心的教室最差了。
“整个建筑是某某捐钱建造的,建于某某年……当时的设计思路是建成一个照相机的模样,因此它和周围的建筑风格不太相配……”
哪里像什么照相机啊,大家公认像只大蜘蛛!我又想。
“所以科学中心我们就不必进去了。大家跟我来,去那边MemorialHall看看。MemorialHall……”
他谈起科学中心,我不以为然;他把科学中心一句带过,我又有点失落。科学中心的地下室有个大计算机房,我常去那里,可能对它产生了感情。不过,MemorialHall里面有个富丽堂皇的音乐厅,比科学中心浪漫多了。
从科学中心往前走,进了围墙是HarvardYard。这是哈佛大学最早的校园,有几栋本科生的宿舍,Widener图书馆和MemorialChurch也在这里。除了从围墙外的哈佛广场偶尔传来的噪声,HarvardYard很寂静。
左手那座白色的楼房是学校的行政机构。楼前有创始人JohnHarvard的铜像。塑铜像的模特倒不是JohnHarvard本人——有的说是个英俊的男学生,有的说是个女人。铜像前也聚集了一群旅游者,人们轮流摸铜像的左脚——据说摸了以后能上哈佛,所以他的左脚被磨得放光。
记得丁宜圆刚来时,听说摸了能上哈佛,也去摸了一下。我问她:“师姐,你已经上哈佛了,还摸它做什么?”
“是啊……不过还是摸一下好。说不定我就更聪明了,或者有别的好运气。”
想到这里我笑了。丁宜圆真是个彻底的旅游者。
“这就是JohnHarvard的塑像,特别英俊的男人!摸了他的脚,就特别走运!”这边的导游正说着。
就这样,我像个旅游者在附近转了一圈。回RHall时,不经意往爱丽丝的窗上一看,一个花盆挂在窗边,盆里的花披散开放,悦人眼目。爱丽丝回家过节了。她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也可能她故意拉开百叶窗,好让阳光照到花上。我想起那天送她这盆花的情形。
“你真好,小明……只是我把它放哪儿呢?”
“我打听过,挂起来最好。不费事,抽空浇点水,给点光就行了——灯光都行。能开很长时间呢……”
我心里涌起一种甜蜜的伤感;爱丽丝踮起脚,把花盆挂在窗边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十八、我特别喜欢吃!
PHall热闹非凡。一楼厨房边的lounge挤满了中国人和爱吃饺子的外国人。厨房里,丁宜圆在和馅,一边指挥赵荣切菜。炉子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系着围裙,看着锅里的饺子。他个子不高,脸方方正正,眉宇间带点忧郁。他叫徐国强,就住PHall,和丁宜圆是同一层楼。丁宜圆总说他乐于助人。
饺子还没起锅,厨房的门忽然开了条缝,四五个人鱼贯而入,围在徐国强身边。每人手里拿着个纸盘子,脖子向前伸,眼睛盯着锅里。
“哎呀,好香的饺子!”一个戴厚眼镜的女孩说。
“真希望马上就能吃到!”一个矮个子女孩说。
“上一锅刚端出去就被抢光了,我只吃了七八个!”一个非常胖的男生说。
“徐大哥,这一锅好了没有?”赵荣放下切菜刀问。
“快切菜。不关你的事,老问什么!”丁宜圆说。
赵荣笑笑,接着努力切菜。他动作笨拙,不少菜叶子掉到砧板外,他也不大在意。赵荣大大咧咧,待人好,却不计较别人对他怎么样。如果要搬东西,除非不叫上他,只要叫了,他必定不遗余力。帮人搬东西时,有人喜欢抱衣架——一满怀衣架,奇轻无比——边走还边哼哼几句,表示在出大力气。他可绝不会这样,一旦动手就搬装满书的纸箱子。钱的方面他稀里糊涂:有时中午去买盒饭,没带零钱,他随便找个熟人借点,过后就不还。不是他小气。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后就忘了。借给别人钱也是过后就忘,别人还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如今赵荣恋上了丁宜圆,任她驱策,无怨无悔。
如果方晴这样命令我,我肯定不会像赵荣那样,笑一笑,恭恭敬敬地服从……我正想着,门外一阵熟悉的笑声,方晴风风火火走进来,把背包随便一放,挽起袖子,洗了手就帮忙包饺子。她旁边立刻来了一个志愿帮忙的美国人。他身材高瘦,瓜子脸,金黄的鬈发,牛仔裤上各种颜色的小块估计是油漆。包饺子之前他向方晴介绍了自己,方晴笑着听。
他大概要说自己不会包饺子,要方晴教他!我气愤地想,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好色!
意外的是,那人原来会包饺子。他就坦然站在方晴旁边包了起来,一边和她聊天。得知方晴学历史之后,他仿佛惊讶万分:
“啊,我也喜欢中国历史——我喜欢汉朝……我是Longy音乐学院的……汉代的编钟……”
汉朝!我又气乎乎地想。见鬼的Longy音乐学院。去它的编钟……那人又说:“……饺子很好吃!非常好吃!我从小就爱吃!”然后瞧着方晴。他比方晴高多了,所以要低头俯视……太过分了,真受不了!他分明直盯着方晴圆润饱满的乳房!
“我特别喜欢吃!”他还在唠叨。
我的心狂跳。本来我在剥蒜,现在我拿拳头在一颗蒜上狠狠一捶。原以为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会转头看我,结果谁也没注意。手倒有点疼。我紧皱着眉,大踏几步走到方晴身边,把Longy学院的音乐家撞了一下。他歪了歪,一个饺子掉到地上。
“对不起,掉了一个,”他赶紧对方晴说。
天哪,他还彬彬有礼。我撞了他一下,他毫不在意。这装模做样的家伙!
“没关系,”方晴礼貌地说。
我要不要也装模做样,礼貌地向他道个歉?不好,太委屈自己了。怎么能向这种色狼道歉!绝对不能!
这时方晴扭头看了我一眼。还是那略带嘲弄的目光!一碰到她的目光,我嘴唇抖了两下:
“对不起……”
这等于给那家伙道歉了。真丢脸!我低下头。音乐家先生可能又要骑士风范一番,对我说句“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介意”之类,再继续和方晴说说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头低得更厉害了。
然而那人好像没听见我道歉。我的声音太小。他又跟方晴聊了起来。天哪!我道了歉,他居然连听都没听见,仿佛我根本不存在。我感觉自己是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小老鼠,被人无意中一脚踩断了后腿。
幸运的是,方晴对那家伙的话并不感兴趣,她的心思好像在别处。过了一会儿,她端详了丁宜圆一下说:“丁宜圆今天穿得真漂亮。赵荣,你觉得呢?”
丁宜圆穿着浅绿带花的V型领毛衣,灰格子羊毛裙,黑色长棉袜。
“丁宜圆身材好,穿什么不好看!”赵荣呵呵一笑,看了看丁宜圆。丁宜圆盯着盆里的饺子馅说:
“咱们今天吃饺子,真好。等会儿要不要凑几个人打牌、玩游戏?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丁宜圆你少转移话题,”方晴说,“人家赵荣正看着你呢!”
“等会儿咱们去lounge唱卡拉OK,”丁宜圆说。
“对,我们一块儿唱卡拉OK,”赵荣说。
这正是方晴想要的。吃完饺子,人散了大半,剩下的围坐在lounge的电视前。电视上没什么节目。有个频道在播新闻。新闻跟平常一样:火灾、谋杀案的审判、神职人员骚扰未成年人、某个影视名星得了痔疮要住院开刀……其他频道都是广告。
一错眼方晴不见了,原来她从屋里拿了一瓶白酒。
“丁宜圆,赵荣,你们喝点!”
“不,白酒我可不能喝,”赵荣说。
“我一喝就醉了,”丁宜圆说。
“喝点吧!”
“不,实在不能,”赵荣和丁宜圆都说。
“好不容易从国内带的茅台,很香!根本不醉人。真不想喝?”
方晴再劝了几轮,两人就都喝了,马上满脸通红。方晴确信他们醉了,拍了拍手,忽然转向我——那火一样的目光!
“小明,我的背包在那边,你把它拿过来。”
这是命令的口气。我低下头,快走几步,拿了背包。方晴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影碟,塞进影碟机,又嘱咐赵荣和丁宜圆一定要合唱一回卡拉OK。两人都傻傻地直点头。他们唱走了调,人们都笑。
只有方晴、徐国强和我没笑。方晴看着他们唱;徐国强坐在离电视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杯水;我走过去坐在徐国强旁边。真希望那不是赵荣和丁宜圆,而是我和方晴在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如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

一、女人是个谜
CopleySquare洒满阳光。几点残雪覆在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前面的空地上。图书馆对面是个教堂,半圆形的拱门和拱窗,红色的金字塔方顶,是罗马式的建筑风格。
赵荣、陈辛辉和我三个人在CopleySquare闲逛。陈辛辉在哈佛建筑学院念博士,三年级。他身材瘦小,脸上有不少青春痘。这人和赵荣认识,我对他的印象则不深,好像是上学期在中秋海边聚会上碰见的。他常说的一句话我倒记得——“爱情就是虚荣。”
“一面是教堂,一面是图书馆,真是愚昧和启蒙的绝妙对照,”陈辛辉说。
“图书馆前面也有雕像,跟有的教堂一样,”我说。
“瞧瞧,”赵荣说,“大冷天,还有人在这里接吻。一对、两对——雕像前也有一对。”
图书馆门口两侧各有一尊女神像:一个手里拿着水晶球——水晶球象征智慧——基座上刻着牛顿、达尔文等科学家的名字;另一个拿着画笔和调色盘,基座上则刻着拉斐尔和伦勃朗等艺术家的名字。艺术女神身边,一对棕色头发的情侣正在热吻,女神的目光看着别处。
“唉!”陈辛辉瞥了一眼女神像,叹道,“其实爱情不过是虚荣。看这些人——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恋人多么美,爱得要命,还要在露天接吻,给别人看,这是何苦!”
“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的。只要真爱对方,整个世界都会显得美好。”我像个虔诚的信徒。
“其实世界不总是那样,哪儿会突然显得美好?人是自己骗自己。”
“也许吧。可爱情肯定是美好的,不然又怎么会让人产生这种美丽的幻觉?”我转头问赵荣,“你呢,赵荣?你对爱情怎么看?”
“我?”赵荣呵呵一笑,“我才不跟你们空谈呢,我的爱情观是很实际的。”
“那么你不同意我说的?”
“真正的恋爱很复杂,有时还特别痛苦。小明你懂什么?只知道纸上谈兵!”
“唉,”我叹了口气,“你太小瞧我了。在恋爱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赵荣盯了我两秒钟,然后仰头大笑,手拍着大腿。
“赵荣,”陈辛辉说,“你也讲讲你的爱情观吧。”
“是啊,赵荣,”我说,“挥手之间师姐就成了你的了——爱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快说说,你怎么把人家骗上手的?”
我嫉妒赵荣。他转眼就有了女朋友,我想方晴快想疯了,她仍然不理我。
“这是什么话?”赵荣瞪了我一眼,“爱情观无所谓,恋爱经验可以讲一讲……这样的事情怎么好随便乱讲!不行,不行!”
“快讲,快讲!”我立刻来了兴致。
“嘿嘿……小明你好像迷上谁了,到底是谁?你隔壁的爱丽丝?方晴?伊丽莎白?跟我讲讲,我帮你出主意。学学我的经验,包你马到成功……哎呀,你不会迷上了丁宜圆吧?”
“没有。没迷上谁。不过你的经验肯定有用,快说给我们听。”
赵荣直摆手。我们穿过马路,走到教堂那边。教堂门口有个告示:参观教堂,门票四块。
“进教堂也要交钱,”赵荣说,“算了,不进去了。”
“商业化的恶性循环!如今什么不是金钱交易?连爱情也可以花钱买。”陈辛辉说。
教堂附近有两个铜像,一只大乌龟,一只大兔子。乌龟和兔子都朝一个方向作势努力奔跑,乌龟跑在前面。一对恋人坐在兔子背上,男孩握着女孩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我羡慕地看着他们,陈辛辉却把脸转到一边。
我们继续央求赵荣讲恋爱经历,他总算同意了。
“这全仗方晴女士的关怀了!”赵荣咳嗽一声,大模大样地说,“她叫我投其所好,拉丁宜圆逛商店。”
“唉,爱情只是为了逛商店,多么……”陈辛辉正说着,赵荣打断了他:
“开始我动不动问她问题,没想到不管用。人家停留在解释问题这一步,感情一直是哥们的层次,不能升级。解释完问题,她还总问一句:‘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不会做?’看她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后来方晴一眼看出我对丁宜圆有意思……”
“别说方晴了,我都一眼看出来了。”
“小明别打岔!方晴鼓掌赞成,说她会寻找机会,尽力撮合……不过要紧的还是自己努力。我问她:‘怎么努力都不行,人家没那个意思。’她说:‘慢慢的就有了。丁宜圆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学生老跑到办公室问问题,你怎么这么笨,偏要去烦她?’一想也是,我怎么偏偏找了个笨办法!我忙问方晴什么办法好,她说:‘自己好好想想!她爱干什么?逛商店、游泳、看风景、音乐、美术、哲学……先逛商店,再看风景,再一起游泳……’”
“女人都很虚荣,只要投其所好,必定能成功。”陈辛辉望着从身边走过的一对金发碧眼的姑娘,若有所思。
“陈辛辉你就知道说虚荣!天天说这种半懂不懂的东西,女孩哪儿会喜欢你!”
陈辛辉脸色不太好看。赵荣精神抖擞地接着说:
“结果——快到感恩节的时候——我去丁宜圆的办公室找她,说我缺衣服,想去Filene'sBasement买件外套,只是自己这方面没有品味,所以希望她指点一下,我感激不尽,等等,等等。本来还准备了一堆好听的话,没想到根本没必要。她一听Filene'sBasement,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去,我们赶快去!’”
“有这么夸张吗?”
“是有点夸张,可基本事实就是这样。真吓人一跳。谁能料到丁宜圆买衣服的欲望这么强烈——准确地说是试衣服的欲望!她在商店里,那才叫留连忘返!先试了四双鞋子、两件毛衣,再试了三条牛仔裤。看见个帽子她就要往头上戴戴。然后她又试了几条裙子,还在项链耳环的橱窗那儿站了十五分钟……后来她帮我挑了件外套——就是我常穿的那件。”
“她买没买什么衣服?”我问。
“她?逛了好几家商店,试了十几件衣服,最后买了双手套。回来的路上,她说,逛商店的乐趣在逛的过程,不在买衣服——当然,遇到特别喜欢的不能不买。仿佛逛商店是人生至乐!难以理解。你能理解吗?”
“女人是个迷,”陈辛辉说。
“你倒玩得爽快,”我说,“可喜可贺。”
“哪里。累死我了!回到宿舍,天已经黑透了,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实在是痛苦!痛苦!”
“唉,我刚失恋的时候,那才叫痛苦!”陈辛辉沮丧地插话道,“女朋友突然发现我长了青春痘,马上提出分手。郁闷啊!我算是悟出来了,女人只追求肤浅的东西,真正的爱情是不存在的。”
“就是,”我说,“赵荣你倒喊痛苦!失恋才真痛苦!”
“你曾经失恋过?”陈辛辉惊喜地看着我,仿佛找到了知音。
“怎么没有!你爱一个人,她不爱你,想尽办法都不能得到她的心!真让人心灰意冷!”
“这叫什么失恋,”赵荣笑道,“这是单相思!你天天想谁呢?”
“单相思痛苦,可失恋更痛苦!”陈辛辉紧皱着眉说,“赵荣,你这算什么痛苦!”
“怎么不痛苦!你们想想,动不动要逛无数个商店——那边的Copley购物中心她就特别喜欢去。那么大一个购物中心。痛苦!店里没有坐的地方——有些也有沙发、凳子,可坐下来就等于说没兴趣逛下去,扫她的兴,怎么能行?站着不一会儿腿就发酸,头昏昏沉沉,只好机械地跟着她走……唉,折磨!你现在知道什么叫折磨吧?简直受不了,受不了!”
赵荣脸上喜气洋洋,仿佛迫不急待地要再受一次折磨。

二、收钱就得铁面无私
第二学期一开始,别国学生准备上课,中国学生先聚在一起过年。哈佛有个中国学生会,常组织些社交活动——新生刚到时接飞机,平时办舞会、放电影,过年大家吃饺子、跳舞。
我基本不去舞会,这次赵荣拉我去了。他说学生会缺人手,我们可以帮忙。舞会在DudleyHouse。DudleyHouse是研究生活动中心,也是食堂。一进大门,就看见丁宜圆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有一张字条:哈佛学生五块,其他学校学生七块,小孩不要钱,其他人八块。丁宜圆为学生会工作,已经干了两三个月了。她分管财务,有时放电影、开舞会也收收门票。和丁宜圆一同坐在桌后的是个秀气的姑娘,年纪和我相仿,淡眉毛,大眼睛,小耳朵,穿一件淡蓝色毛衣。
“哎呀,赵荣,”丁宜圆说,“你怎么才来!他们等人搬音箱呢——就在楼下。”
“马上,马上,”赵荣说。
“我们不用交钱?”我边跟着赵荣走到楼下,边问。
“不用,我们是服务人员。”
“丁宜圆身边的那个女孩年纪真小,你认不认识?”
“她叫刘蕾,教育学院的,上二年级,在学生会当财务部长。”
我们说着走进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音箱放在那里,灰扑扑的。我们用小推车把它运到楼上。赵荣接好了线路,接着帮忙张贴装饰品。他干活总是不遗余力。
我帮忙搬了桌子、椅子,又走回门口。丁宜圆和她身边的刘蕾一边收钱一边聊天。丁宜圆抱怨学生会在财政方面不够务实,经常不加考虑乱花钱,弄得财政部很为难。刘蕾皱了眉,连说参加舞会的人太少,收入不够。
学生模样的人们陆续进来。有个人先徘徊了一下,发现确实要交钱,才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五块钱。丁宜圆提醒说是七块,他扶扶眼镜,仔细再看了看桌上的字条说:
“我是麻省理工学院的,也要交七块吗?”
刘蕾瞪了他一眼,那人又掏出钱包,添了两块钱。
“收钱就得铁面无私,”刘蕾严肃地说。
“人家看你是小女孩,清纯可爱,才乐意交钱的,”丁宜圆说。
一切准备就绪,主持人还没来,两人都不高兴。丁宜圆说:“贺志永怎么还不来!他每次都迟到。”
“我敢肯定,”刘蕾说,“今天他要迟到半个小时。”
“然后花半个小时道歉,说路上堵车,迟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之后,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主持人贺志永到了。他年纪四十上下,中等身材,方脸,短短的鬈发像希腊哲人。他说话一字一顿:
“大家肯定注意到了:我们的门票涨价了。为什么呢?因为今天的晚会可不仅仅是普通的舞会。这是一场隆重的晚会。据我所知,哈佛中国学生会还从没举办过这么隆重的晚会……”
“门票再不涨价,学生会就要倒闭了,”丁宜圆低声说。
“我们请了好几位音乐家来表演,有扬琴、笛子、手风琴、小提琴,也有京剧清唱、诗朗诵。有的演奏家甚至是不远万里从国内赶来的……”
“确实不远万里,”刘蕾说,“不过是去纽约,顺便到波士顿逛逛。”
“除了这些节目,楼上还有台球、乒乓球、卡拉OK,我们还放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像……”
丁宜圆和刘蕾都轻蔑地一笑,那意思是“见鬼的春节晚会,没劲!”
“哎呀!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今天我迟到了半小时——路上堵车非常厉害,一条长龙,一动不动……真是对不起。实在是……我这人总是一不注意就得罪人。得罪人实在是件恼火的事,非常伤脑筋!在这里我只能再一次向大家致歉……希望大家能够原谅……好,好,晚会马上开始……实在抱歉……”
又过了半小时,晚会正式开始。扬琴奋异响,京剧唱新声。可惜笛子独奏太糟糕,还不如丁宜圆这个业余爱好者,手风琴也一般。小提琴很好——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坐在后排听了一会儿。可惜演奏的时候有人说话。音乐舒缓时说话的声音小,音乐激昂时说话的声音也高,周围一片嗡嗡响。音乐最激昂的时候,我前面的两个人聊了起来。两人都身材壮实,浓眉大眼,酒糟鼻子。
“您是哈佛的?”一个说。
“对,我是法学院的,”另一个说。
“真的?哎哟,不简单。中国人过来学法律的不多,能像您这样进哈佛法学院的更是了不起,了不起。”
“这……哪里敢当?混饭吃,混饭吃。请问您是做什么的?”
“我是哈佛商学院的。”
“哎哟,原来是商学院的。商学院排名数一数二,名声在外,难得,难得。”
有人嘘了两声。两人稍停片刻,又相互要电话号码和email地址,以后好联系。其中一个翻了一会儿口袋,摇头说忘了带名片,可惜。
演奏结束后,跳舞开始。我见丁宜圆和赵荣坐在一块儿,也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丁宜圆说贺志永想尽办法弄节目,从各处请人来演,不论好坏都请,结果还是没多少人愿意听。
“您有什么资格!你!”门口突然一阵吵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南方口音。
“您不愿交钱买门票,当然不能进去。不交就算了,请往一边站站,别在门口挡路。”这声音很尖,是刘蕾的。
“我站在哪里关你什么事!你一个黄毛小丫头,怎么蛮不讲理?父母怎么教的?你以为这是中国,可以随便骂人?告诉你,这是美国。站在哪里,这是我的自由……和权力!人权!你懂不懂?我愿意站哪里就站哪里——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对不对?这是美国!”
刘蕾直叫:“谁随便骂人了?你这个人,怎么根本不讲逻辑!保安,保安!”
一场争吵引来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保安大概去哪儿玩去了,桌子空着。中年男人身穿红色带黑条纹的羊毛衫,戴大框金边眼镜,上身粗壮,腿细长。他两腿分开,堵着门口,同时挥舞手臂,越说越起劲:“什么!别人说几句话你就叫保安。这里可是讲言论自由的!言论自由!你真的一点也不懂?你小小年纪,就对人这么粗鲁,随便乱说话,还不承认!这样蔑视言论自由的话,你都能说得出口!告诉你,等将来法制完善了,像你这样说话的人都得关监狱!你以为你在哈佛上学,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使唤别人?实话对你说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这世界还讲不讲人和人之间起码的尊重?还讲不讲起码的道德准则?还讲不讲……”
刘蕾要反驳,丁宜圆和两个学生会的人把她拥到别处去了。刘蕾边走边数落保安:“真正用得着他的时候,就不知哪儿去了!该给他的上司打电话!每次舞会还得为请保安付那些钱……”
几个人目送刘蕾远去了,再看着中年男人。他把手插到裤兜里,在墙上的布告栏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穿上外套出了大门。
学生会的经济状况看来的确不容乐观。晚会也没意思。楼上唱卡拉OK的房间里,一对恋人站着合唱一首情歌,另外四对分坐在四张沙发上,女生都把头靠在男生肩上。推开另一扇房门,一群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像,我忙把门又关了。再回到舞厅,刘蕾坐在一个角落,接连三个人请她跳舞,她都板着脸,一口回绝。三个人都惋惜地把眼睛转向别的女生。音乐的间隙里,人们在抱怨:“真忙。忙死了。杂事一箩筐……”
“现在学生物不行了。毕业后,现成当教授的工作很难找,只好当博士后。什么叫博士后?就是把博士贴到墙上,一贴几年……”
“别听导师的——他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牵着你的鼻子转,到头来什么成果都出不来……”
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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