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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权力-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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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仁这才发现刘重天口气中的微妙变化:“刘书记,那你是怎么想的?”
刘重天看着车窗外的不断变幻的街景,冷静地分析道:“镜州这股黑势力如此顶风作案,不惜代价,显然有自己的目的。我认为他们不是为了已经落网的白可树、林一达和高雅菊这些人,更不是为了齐全盛,而是另有所图!”
陈立仁不同意刘重天的分析:“我看,他们就是为了保齐全盛,齐全盛太可疑了!”
刘重天摇摇头:“老陈,你错了。通过今天对杨宏志的讯问和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倒觉得齐全盛不在可疑之列,这个同志很可能是清白的,起码是不知情的!有些事情已经清楚了:聘用田健,是齐全盛在白可树、齐小艳,甚至赵芬芳的一致反对下独断专行硬要用的,这个同志的作风我知道,他定下的事不容更改。那么,请你想想,齐全盛如果知道蓝天集团内部烂成了这个样子,知道田健会成为一颗危及自己的定时炸弹,还会坚持用田健吗?!陷害田健更与齐全盛无关,杨宏志今天交代得很清楚了,是范友文一手策划的,正是因为要避开齐全盛,范友文这帮人才在齐全盛出国招商时对田健下了手,妄图把蓝天腐败内幕掩饰起来!”
陈立仁问:“那么,身为市长的赵芬芳为什么要下令立案抓捕田健呢?目的何在?”
刘重天道:“目前的事实已经做出了说明:她是想在一片混乱中谋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陈立仁略一沉思:“这倒是!齐全盛被请到省城休息后,这个女人又活跃起来,四处大骂齐全盛,还通过我一个亲戚带话来,说她一直就不是齐全盛的人,只是在齐全盛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说了,你当年被齐全盛挤走的教训她不能不接受,这些年她心里也很苦……”
就在这时,刘重天的手机响了。
刘重天以为是公安厅赵副厅长的电话,忙打开了手机。
不料,却是小舅子邹旋打进来的电话。
邹旋显然又喝多了,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姐……姐夫,报告你一个大好……好消息,我……我提了,市委组织部的哥们儿告诉我,是赵市长点奇%^书*(网!&*收集整理名提的我,市建委副主任!我这……这九年的正科到底升……升正处了!朋友们非……非要给我祝贺,推都推不掉!”
刘重天本想关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关:“这么说,我也得祝贺你喽?”
邹旋直乐:“姐夫,又……又和我逗了,你这个省纪委书记不到镜州来办案,来协助齐全盛主持工作,谁……谁他妈眼里会……会有我?齐全盛压了我九……九年啊,他这个霸道书记用了一帮贪官污吏,就……就是不用我!据说赵市长几次要提我,都……都被齐全盛在常委会上否了!哎,姐夫,这我可得说一句:咱……咱女市长真是大好人啊,根本不……不是齐全盛线上的人,你……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
刘重天听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够了,够了,邹旋,我手机里都有酒味了!就你这样的酒鬼还正处?齐全盛能让你把正科干九年已经够可以的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少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至于你这个正处,我看不是事实,目前镜州市委书记还是齐全盛,全盛同志在省城,我也不知道她赵芬芳有什么权力决定干部任免?!”说罢,挂上了电话。
陈立仁从刘重天的话语中听出了名堂:“看看,女市长又向你抛政治媚眼了吧!”
刘重天哼了一声:“她搞这种政治投机也不看看对象!”说着,按起了手机,要通了市政府值班室,“市政府值班室吗?我是刘重天,给我通知一下赵芬芳市长,请她明天一上班就到市委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要和她谈!对,就是明天!”
这时,车已行进在十车道的镜州新圩区至老城区的快速道上。
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和滚滚车流,刘重天发起了感慨:“老陈,镜州案子很复杂,我们这个社会也很复杂啊!齐全盛的老婆、女儿涉嫌经济犯罪了,搞得齐全盛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自省一下,我不也有这方面的问题吗?不也没管好身边的亲属、部下吗?以前那个秘书祁宇宙因为股票受贿被判了十五年,至今还在监狱服刑;今天,我这个酒鬼小舅子一不小心又‘正处’了,他们出了问题我就说得清呀?想想都让人害怕啊!”
陈立仁道:“刘书记,祁宇宙是自作自受,你小舅子更与你无关,是赵芬芳拍马屁嘛!”
刘重天一声长叹:“严重的问题就在这里啊!你知道内情,当然说不出什么,不知内情的同志怎么看呢?我们老百姓又怎么看呢?党风就被赵芬芳这类马屁精败坏了,我这个纪委书记就被抹上了白鼻梁,就被人家套住了!我看全盛同志没准就在这方面吃了大亏哟!”
陈立仁刚想说什么,报话机响了起来,是赵副厅长的声音:“……刘书记,刘书记,我是老赵,我已经抄近道赶过来了,你们注意一下,我的车马上插入你们的车队了!”
刘重天回头一看,果然发现一辆省公安厅的警车挤到了自己座车的后面。又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目的地到了,在前面带路的第一辆警车下了快速路。
嗣后,公安厅、公安局和反贪局的几辆警车全停到了市粮食局废弃的破粮库前,赵副厅长和几个手持枪械的警察匆匆从车里跳出来,保护着杨宏志走进了原粮库办公楼下的地下室。
片刻,赵副厅长从地下室上来了,神色不安地跑到刘重天面前报告说:“刘书记,我们……我们还是来晚了!杨宏志说的那个什么葛经理和黑窝里的歹徒全不见了,只有一个手动葫芦挂在墙上,还……还发现了一具尸体……”
刘重天一怔,对陈立仁道:“走,我们去看看!”
赵副厅长拦住了刘重天的去路:“刘书记,你……你还是别看了吧……”
刘重天不听,推开赵副厅长,和陈立仁一起,疾走几步,下到了地下室。面前的情形让刘重天大吃一惊: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大汉被赤身裸体倒吊在手动葫芦的铁钩子上,身上被捅了十几个血洞,地面上满是血迹,血腥味浓重刺鼻,像个正在使用的屠宰场。死者的大脑袋几乎垂到了地上,脑门上不知被什么人用不干胶粘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是打字机打出的几个大字:“刘重天,这就是你的下场!”显然作案者料定他们会找到这里来。
刘重天仔细看了好半天,冷冷一笑,不屑地道:“我的下场?我倒要看看他们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看了看身边的同志们,口气平静,“杨宏志呢,在哪里呀?把他带过来!”
大家四下一看才发现,杨宏志已瘫在地下室的台阶上站不起来了。
两个警察把杨宏志硬架到了刘重天面前:“刘书记,杨宏志来了!”
刘重天指着尸体:“杨宏志,你辨认一下,看看这个死者是谁?”
杨宏志带着哭腔道:“是……是黑脸老赵!今天就……就是他把我放走的。肯……肯定是因为放了我,坏了葛经理他们的事,才……才被杀了!”身子再次瘫到地上,“刘书记,我诬陷好人,罪大恶极,你……你们快判我的刑,把我关起来吧,求……求求你们了……”
刘重天心里很沉重,像安慰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似的,和气地安慰道:“杨宏志,你不要怕!从今天下午走进镜州市人民检察院大门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安全就在我们的严密保护之下了,请相信我这个纪委书记的话:镜州永远是人民的天下,绝不是哪些恶势力的天下!”
话虽这么说,回去的路上刘重天仍心事重重。他潜在的对手太凶残了,短短一个下午竟然制造了两起血案,而且几乎就是在他眼皮下制造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股恶势力是在向他示威,——不是向其他什么人,就是在向他刘重天示威,死者身上打印的纸条说得很明白,没有任何异义和含糊!一次正常的反腐败行动怎么激起了这么强烈的反弹?这股恶势力和镜州腐败案到底有什么关系?和白可树、齐小艳有什么关系?齐小艳会不会在这股恶势力控制之下?
刘重天当即决定,连夜赶往省城,突击审查白可树,寻找新的突破口。
第六章 十字架下的较量 岿然不动 第一节 抉择
刘重天是在高速公路新圩入口处和陈立仁一行分手的,分手时,对陈立仁和赵副厅长做了一番交代,要他们不要放过绑架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组织侦查人员连夜研究这两起杀人血案,交代完,带着秘书上车走了。不曾想,车上高速公路,开到平湖段时,突然接到陈立仁一个电话,陈立仁请刘重天回来一下,说有大事要马上汇报。刘重天以为血案有了突破
,要陈立仁在电话里说。陈立仁坚持当面说。刘重天便让陈立仁带车追上来,到高速公路平湖服务区餐厅找他,他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等。这时,已快夜里十一点了,刘重天还没顾得上吃晚饭。
在服务区餐厅要了份快餐,刚刚吃完,陈立仁就匆匆赶到了。因为面前有秘书和司机,陈立仁什么也没说,拉着刘重天往外面走,走到四处无人的草坪上,才掏出一份材料递了过来:“刘书记,你快看看这个,——你想得到吗?你以前那位宝贝秘书祁宇宙突然在监狱里反戈一击了,举报你七年前经他手收受了四万股蓝天股票!”
刘重天借着地坪灯的朦胧灯光草草浏览了一下,惊问道:“这……这是从哪儿来的?”
陈立仁道:“省里一位朋友送来的,是谁你就别管了,据这位朋友说省委已指示查了!”
刘重天又是一惊,不过他尽量平静地问:“老陈,这……这消息来源可靠吗?”
陈立仁道:“绝对可靠,具体负责调查的就是士岩同志。士岩同志这两天就在镜州!”
刘重天不禁一阵悲凉,一种孤立无助的感觉瞬间潮水般漫上心头,可他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让士岩同志和省委把这事查查清楚不挺好吗?也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嘛,我能理解!”
陈立仁愤愤不平地叫了起来:“我不理解!老领导,你说说看,这叫什么事?我们按他们的指示冒着生命危险在镜州办这个大案要案,和腐败分子恶斗,就像在前方打仗,他们倒好,听风就是雨,竟然在我们背后开火了!尤其是士岩同志,怎么能这么做呢?啊?到了镜州还瞒着我们,连一丝风都不给我们透,跟这样的领导干活儿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这话其实也是刘重天想说而又不便说的。
刘重天仰天长叹道:“老陈,要说不寒心,那是假话,如果意气用事,我现在就可以主动辞职,离开镜州,等省委搞清楚我的问题再说……”
陈立仁没等刘重天把话说完,又抢了上来:“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你的问题还没搞清楚,士岩同志和省委也正在查,那我们还呆在镜州干什么?还是撤吧,我陪你一起撤,镜州案也让士岩同志坐镇直接抓吧!”
刘重天摆摆手:“老陈,你听我把话说完嘛!——问题是,我们不能意气用事,我们真撤了,有些家伙就会在暗中笑了,我们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哼!现在,我不但不撤,还得抓紧时间把案子办下去,除非秉义同志和省委明确下令撤了我这个专案组组长!”
陈立仁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咕噜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继而,不无疑惑地问,“祁宇宙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候反戈一击呢?你看这后面是不是有背景?”
刘重天想了想,苦苦一笑:“这后面是不是有背景不好说,但有一点我很清楚,祁宇宙是对我搞报复,搞诬陷!有个情况你不知道:祁宇宙在监狱里还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甚至为别人跑官要官,我知道后发了大脾气,让省司法局进行了查处,祁宇宙就恨死我了!”
陈立仁仍是疑惑:“一个在押犯人会有这么大的能量?齐全盛会不会插手呢?”
刘重天看了陈立仁一眼:“老陈,你这没根据的怀疑能不能不要说?!”
他抱臂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意味深长地说,“老陈啊,我现在倒是多少有些理解齐全盛了。齐全盛回国的那夜,在市委公仆一区大门口见到我情绪那么大,应该说很正常!你设身处地地想想看,老齐带着镜州的干部群众辛辛苦苦把镜州搞成了这个样子,又是刚刚从国外招商回来,家里就发生了这么一场意外变故,他心理上和感情上能接受得了吗?!”
陈立仁讥讽道:“老领导,照你这么说,省委决策还错了?我们是吃饱了撑的?!”
刘重天缓缓道:“这是两回事。共产党人也是人,——我现在是在讲人的正常感情。省委和士岩同志审查我,我心里一片悲凉,你也愤愤不平,都觉得委屈得很。齐全盛就不觉得委屈吗?他身边的同志会没有反应吗?所以,办事情想问题,都得经常调换一下角度嘛!”
陈立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刘书记,看来你想对齐全盛手下留情了?”
刘重天却很认真:“什么留情不留情?齐全盛如果有问题,我手下留情就是违背原则,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如果齐全盛没问题,也就谈不上什么留情不留情!”挥挥手,“好了,不说这件事了,我们该干啥干啥吧,你回镜州,我也得赶路了!”
陈立仁却把刘重天拉住了:“祁宇宙那边怎么办?他这材料可是四处寄啊!”
刘重天淡然一笑:“让他寄好了,我刘重天还就不信会栽在这个无耻之徒手里!”
陈立仁点点头:“倒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这小子以后也不会有啥好下场!”
这时,已是夜里十二时零五分了,刘重天和陈立仁在平湖服务区停车场上分别上了车。
事后回忆起来,陈立仁才发现那夜刘重天的表现有些异常:显然已预感到了自己的严重危机,言谈之中有了和老对手齐全盛讲和的意思。心里好像也不太踏实,车启动后开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把他叫到路边的花坛旁又做了一番交代。说是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说不清。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专案组了,镜州这个案子还要办下去,只要没人来硬赶,就要陈立仁在专案组呆着,给历史和镜州人民一个交代,还让陈立仁做出郑重保证。
陈立仁做保证时,头皮发麻,当时就有点怀疑刘重天了:刘重天七年前毕竟是镜州市市长,祁宇宙毕竟是刘重天的秘书,祁宇宙那时红得很哩,四处打着刘重天的旗号,代表刘重天处理事情,连他这个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都分不清是真是假。那么,刘重天会不会因一时不慎马失前蹄,在祁宇宙的欺骗诱导下,向蓝天科技公司索要那四万股股票呢?这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个反贪局长就将面临着又一次痛苦的抉择!
一缕月光投入监舍,在光洁的水泥地上映出了一方白亮。入夜的监舍很安静,二十几个“同改”大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抢劫强奸犯汤老三和同案入狱的两个小兄弟沉浸在白亮的月光中,用各自身子牢牢压着一床厚棉被的被角悄悄从事着某种娱乐活动。天气很热,汤老三和他手下的两个小兄弟光着膀子,穿着短裤,仍在娱乐的兴奋中弄出了一头一身的臭汗。厚棉被在动,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走了调的歌声,那是被娱乐着的活物在歌唱。被娱乐的活物就是已被定为“严管”对象的祁宇宙,这种娱乐活动已连续进行三夜了。晚上熄灯后,总有几个同改把祁宇宙拎上床,厚棉被往头上一罩,让他举办独唱晚会。
头一夜,祁宇宙拼命挣扎,死活不干,被蒙在被子里暴打了一顿,还有人用上鞋针锥扎他,差点儿把他弄死在厚棉被下。早上点名时,祁宇宙向管他们监号的中队长毕成业告状,毕成业根本不当回事,也没追查,反要祁宇宙记住自己干过的坏事,不要再乱寄材料,胡乱诬陷好人。
祁宇宙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刘重天的举报是大错特错了,齐全盛也许帮不上他的忙,也许能帮也不来帮,——一个在押服刑犯对齐全盛算得了什么?而刘重天身居高位,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并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只要刘重天做点暗示,他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狱里。
然而,他却不能死,越是这样越不能死,刘重天应该得到自己的报应!
从第二夜开始,祁宇宙学乖了,同改们把棉被往他头上一蒙,独唱晚会马上开始。
好在他过去风光时歌舞厅没少去,卡拉OK没少唱,会的歌不少,倒也没什么难的。主要是头上、身上捂着被子,热得受不了,便要求从厚棉被里钻出来好好唱,让歌声更加悦耳。同改们不同意,说是不能违反监规。他只好大汗淋漓在棉被里一首接一首唱,从邓丽君到彭丽媛,从《三套车》到《东方红》,热爱娱乐活动的同改们就把耳朵凑在厚棉被的缝隙处欣赏。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夜夜要为同改们开独唱晚会,祁宇宙便生出了新的感叹:歌到唱时才知乏啊,这才到第三天呀,怎么一肚子歌都唱完了?连小时候的儿歌都唱完了?这都是怎么回事?是他过去腐败得不够,还是被同改们折腾糊涂了,把很多歌烂在肚子里了?
这夜给他开独唱晚会的抢劫强奸犯汤老三和同案的两个小兄弟倒还不错,没坚持要听新歌,而是不断地点歌。汤老三把被子往他头上一蒙就说了,他们哥仨都是小头闯祸,
大头受罪,全是因为折腾“爱情”才折腾进来的,他们大哥都为“爱情”把脑袋玩掉了——判了死刑,所以,今夜就请他专场歌唱“爱情”。祁宇宙便歌唱“爱情”,从《十五的月亮》开始,一连唱了几首。热,实在是太热了,美好的爱情已悲哀地浸泡在连绵不绝的汗水中了。被子里的气味又不好闻,汗味、脚臭味,还有小便失禁时流出的尿臊味,几乎让祁宇宙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还得坚持唱,不唱,上鞋锥子就扎进来了。
祁宇宙便唱,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这绿岛的夜是那样宁静,姑娘哟……”
实在唱不下去了,浑身上下全湿透了,头脑一片空白,好像意识快要消失了。惚中,一个无耻的声音钻进了被窝:“唱呀,姑娘怎么了?操上了吗?”宇宙张了张嘴,努力唱道:“……姑娘哟,你……你是否还是那样默默无语?”
那个无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好听,不好听,祁宇宙,唱个《十八摸》吧!”
祁宇宙冒着挨扎的危险,把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这歌我……我真不会唱……”
锥子马上扎了上来,祁宇宙痛得“哎哟”一声,把湿漉漉的头缩了回去。
汤老三骂骂咧咧:“操你妈,老子喜欢听的歌你偏不会唱,那就唱邓丽君吧!”
祁宇宙又麻木不仁地唱起了邓丽君,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狼在嘶鸣:“在……在哪里?在哪里见……见过你?你的笑容这……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这时,夜已很深了,监号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祁宇宙从棉被缝隙中透出的哀鸣般的歌唱被同改们的呼噜声盖住了,谁也不知道一个曾经做过市长秘书的人,一个在狱中还拥有过特权的人,一个那么自以为是的人,竟被最让同监犯人瞧不起的强奸犯逼着歌唱“爱情”。
祁宇宙也看不起这三个下流猥琐的强奸犯,转到三监后他就听大队长吴欢说过,汤老三五年前因为参与抢劫轮奸,被判了无期徒刑,现在减刑为二十年,那两个同案犯一个十二年,一个十五年。吴欢当大队长时从不拿正眼瞧他们,他们在号子里地位也是最低的,祁宇宙拥有特权时,他们连给他敲腿捶背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这三个强奸犯竟不知在谁的指使下参与了对他的迫害。祁宇宙认为,指使人肯定是监狱干部,没准就是他们的中队长毕成业。
毕成业不知是从哪里调来的,违规违纪事件发生后,监狱干警进行过一次大调整,包括吴欢在内的许多熟人被调离了监管岗位,另一些完全陌生的管教人员充实到了监管第一线,毕成业便是其中一个。祁宇宙曾试探着和毕成业套近乎,想请毕成业带话给吴欢,让他和吴欢见个面,汇报一下最近的改造情况。话没说完,便被毕成业厉声喝止了。毕成业要祁宇宙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明确告诉他,从今以后别想再见到吴欢了,要汇报就向他汇报!
向毕成业汇报完全不起作用,这人先是装聋作哑,后就变相整他,说他“太调皮”。夜夜被号子里的同改们折磨着,白天还要干活儿,就算是个铁人也吃不消,有几次,祁宇宙正干着活儿睡着了,毕成业手上的警棍就及时地捅了上来,让他诈尸似的从梦中惊醒。然而,祁宇宙却不恨毕成业,恨的只是刘重天。事情很清楚,让他落到这地步的罪魁祸首是刘重天!如果没有刘重天装模作样的狗屁批示,吴欢不会被撤职调离,他不会被严管,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举报,——他为什么要举报呢?七年前,他是那么维护刘重天,齐全盛手下的人明确问到刘重天的问题,他硬给顶回去了!如果那时候他态度含糊一些,刘重天没准也是号子里的一位同改。他真傻呀,还以为刘重天会帮他,会救他,等了七年,大梦都没醒啊!
真困,真乏,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嘴里还在唱,唱的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祁宇宙,怎么唱起阳光了?他妈的,这里有阳光吗?”
祁宇宙仍在麻木地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充满阳光……”
针锥隔着被子扎了进来,恍惚是扎在背上,祁宇宙已感觉不到多少痛了。声音益发遥远了:“……爱情,他妈的,还是给我们唱爱情,就是鸡巴什么的……”
祁宇宙便又机械地唱了起来,没头没尾,且语无伦次,但仍和鸡巴无关:“……美酒加咖啡,我……我只要喝一杯……虽……虽然已经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记住我的情,记……记住我的爱,记……记住有我天……天天在等待……”
唱着,唱着,祁宇宙完全丧失了意识,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昏死过去。醒来后,祁宇宙觉得自己屁股痛,痛得厉害,继而发现屁股上糊满了脏兮兮的东西。
祁宇宙这才悟到了什么,挣扎着从臭烘烘的厚棉被里钻出来,破口大骂汤老三等人:“强奸犯!你……你们这……这帮强奸犯!”后来又捂着鲜血淋漓的屁股,点名道姓骂起了刘重天,“刘……刘重天,我……我操你妈!你……你不得好死……”
这时,天还没亮,不少同改被吵醒了,于是一轰而上,对祁宇宙又踢又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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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宇宙不管不顾地痛叫起来:“救……救命啊……”
值班的中队长毕成业这才算听到了,不急不忙地赶了过来。
毕成业赶来时,饱受折磨的祁宇宙再次昏迷过去……
祁宇宙被强奸那夜,毕成业的值班日记上仍然没有任何犯人违反监规的记录。
第二节 较量
十天前,白可树已从“双规”转为正式逮捕,是镜州腐败案中第一个被批捕的。
这段时间的内查外调证明,白可树犯罪事实确凿,仅在澳门萄京就输掉了蓝天集团两千二百三十六万公款。田健提供的转账单据一一查实了,我有关部门在萄京的秘密录像带上
,白可树豪赌的风采也历历在目。白可树对自己的经济问题无法抵赖,也就不再侈谈什么权力斗争了。然而,也正因为知道死罪难逃,反而不存幻想,益发强硬起来,基本上持不合作态度,尤其对涉黑问题,忌讳尤深,不承认镜州有黑势力,更不承认自己和黑势力有什么来往。
这夜,面对突然赶来的刘重天,白可树神情自若,侃侃而谈:“……刘市长,——哦,对不起,过去喊习惯了,所以,现在我还喊你市长!刘市长,你就别对我这么关心了,我反正死定了,怎么着都免不了一死。这个结果我早想到了,也就想开了:从本质上说,我们的躯壳都是借来的,我现在死了,只不过是早一点把躯壳还给老天爷罢了,——你说是不是?”
刘重天说:“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人活百年总免不了一死,大自然的规律不可抗拒嘛!不过,除了躯壳,还有个灵魂,——白可树,你就不怕自己的灵魂下地狱吗?”
白可树笑道:“我是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有什么灵魂,——刘市长,你相信灵魂吗?”
刘重天缓缓道:“你是不是唯物主义者我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了。我只说我自己,我刘重天选择了共产主义信仰,就是选择了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我说的灵魂就是指信仰,一个执政党党员的信仰,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领导干部的良知。白可树,你有这种起码的信仰和良知吗?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曾加入过的这个执政党吗?对得起用血汗养活你的老百姓吗?对得起包括齐全盛同志在内的一大批领导同志吗?事实证明:齐小艳是被你一步步拉下水的,还有高雅菊,高雅菊今天落到被双规的地步,也是你一手造成的!难道你不承认?”
白可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这我承认,我……我是对不起齐书记……”
刘重天敏锐地发现了对话的可能性:“白可树,你是对不起齐书记啊,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齐全盛同志,你能一步步爬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种高位上来吗?坦率地告诉你:如果七年前我没调走,如果我仍是镜州市市长,你上不去嘛!所以,不瞒你说,镜州的腐败案一暴露,我马上就想到,齐全盛同志对此是要负责任的!齐全盛同志手上的权力不受监督,被滥用了,出问题是必然的,不出问题反倒奇怪了!”
白可树摇摇头:“刘市长,你怎么还是对齐书记耿耿于怀?我看,你对齐书记的偏见和成见都太深了。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和齐书记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老往齐书记身上扯。
齐书记用我是有道理的,我白可树敢闯敢冒能干事嘛!没有我的努力,海滨度假区不会这么快就搞起来,并且搞成目前这种规模,镜州行政中心的东移起码也要推迟两年……”
刘重天抬起了手:“哦,打断一下:镜州行政中心东移曾经让我伤透了脑筋,今天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下,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钱,把市委、市政府和这么多单位的大楼建起来的?”
白可树警觉了:“怎么,刘市长,你还想查查我这方面的问题吗?”
刘重天笑笑:“不,不,完全是一种好奇,——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白可树倒也敢做敢当:“可以,全是违规操作。当时,我是新圩区委书记,又兼了个新圩港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就先挪用了国家的建港资金,后来,又陆续挪用了职工房改基金和十三亿养老保险基金,靠这些钱滚动,创造了一个连齐书记都难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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