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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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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伊亭做义女,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张母吕氏喜道:“这个主意不错,伊亭一向与我贴心,认作义女正合我意。”眼望张瑞阳,听夫君示下——

张瑞阳笑呵呵道:“我就料知小原会出这个主意,也的确是两全其美,无非是出一份妆奁而已,现在家里宽——”张瑞阳住口不语了,摆手让张原这就去找宗翼善说去。

张原和穆真真下楼往后园行去,在穿堂口遇到伊亭,张原笑道:“伊亭姐,不用心焦,请静候佳音,我这就当月老去。”

伊亭顿时满面通红,赶紧回到内院,正看到兔亭下楼来找她,便跟着上楼去,张母吕氏对她明言,要把她当女儿一般嫁出去,伊亭喜极而泣,拜倒在地——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得楼梯响,张原回来了,一进门就向伊亭拱手道:“恭喜伊亭姐,好事偕矣。”

张瑞阳和吕氏都是喜笑颜开,吕氏看着伊亭道:“我家伊亭心眼好,人齐整,又能干,宗翼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对张瑞阳道:“明日把宗家二老请来商定婚期,在小原完婚后就让伊亭嫁出去。”转念又道:“这几年都是伊亭帮我料理家事,伊亭嫁出去,我就要多操心了。”

张瑞阳道:“伊亭嫁出去,商氏女郎不也娶进门了吗。”

张母吕氏道:“澹然以后要跟着小原外出的。”

张瑞阳对老妻笑道:“你还愁那么点钱谷田租没人打理,我是做什么的,那么大的周王府我都管理得有条不紊——”

张瑞阳倒不是吹嘘,掾史长就是管理王府日常事务,事情极繁,没点实干之才是不行的。

张原与父母讨论宗翼善和伊亭婚事时,伊亭立在一边红着脸一声不吭,少有的文静——

……

十四日上午,张瑞阳,张原和张岱、张萼送倪元璐和黄尊素上船,倪元璐家在上虞,黄尊素在余姚,二人都是归心似箭,在船头与张氏兄弟殷勤道别时,黄尊素道:“宗子贤弟婚期是二月初六、燕客贤弟二月十六、介子贤弟是四月十二,期间还有翰社集会,看来我明年要在山阴待三个月。”

倪元璐笑道:“宗子,贤昆仲是争先恐后完婚啊,都准备完婚后进京赶考吗?”

张岱道:“过了年我都十九岁了,早点完婚也好让堂上老人安心。”

张萼翻白眼道:“我再不完婚都要当爹了。”

绿梅已有四个多月身孕,明年四、五月间就要分娩,张萼不大快活,他母亲王氏却是很高兴,绿梅地位立涨,已不用执役侍候,专门养胎了——

送走了倪、黄两位,张岱、张萼回西张,张原带着武陵和来福乘小乌篷船去会稽王思任老师府上拜访,到了东大池小码头,来福挑着一担礼盒跟在少爷和小武后面上了岸,这日天气晴好,街道的积雪被扫在两边,还洒上粗沙防滑,主仆三人来到王思任府上,那老门子穿着厚袄,戴着胡帽,见到张原,起先是惊喜道:“啊,张公子回来了!”随即脸色一暗,有些尴尬的样子,说道:“张公子请稍待,小人即去通报。”

老门子进去通报时,张原站在王府门前眺望杏花寺那边的杏树林,杏树缀着冰雪,眼力欠佳的张原远远望去,好似一树树的梨花在盛开,岑参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就是这种景象吧,不由得记起四月间他中了院试案首后来这里谢师的情景,那时王老师已经入京,他拜见了王师母后辞出,婴姿师妹追出门墙,与他在门墙阴影里听杏花飘落的声音,不过半年多,怎么就觉得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是他与婴姿师妹越走越远了吗?

“介子弟——”

王思任的长子王炳麟快步而出,向张原拱手,延请张原入厅坐定,神色也是有些尴尬,听张原说了一会国子监趣事,神色才轻松起来,笑道:“南监学官现在这么严厉吗,我那时在南监却是不怎么受拘束——”

张原问:“老师在京中如何了,可补了官?”

王炳麟道:“家父十月间有书信来,将任袁州府推官,也就这几日就会回会稽,明年赴袁州之任。”

推官掌管一府刑名,是正七品,与知县同级,袁州府属江西——

张原喜道:“那好极了,老师一回来,请派人告知弟一声。”

王炳麟点头道:“好,家父对你是极为赏识啊,上回书信里也提到了你。”

张原道:“老师恩情,铭感五内。”

王炳麟却叹了口气,眉头皱起,一时无言。

张原直言道:“王师兄为何叹气,请对弟明言。”

王炳麟看着张原,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实不相瞒,是关于小妹婴姿的事,钱塘贡生丁某是我同学友人,知我有幼妹未嫁,数月前从钱塘来此求婚,家慈对这丁生的人品家世颇为满意,无奈婴姿——”

说到这里,王炳麟摇了摇头,飞快地加了一句:“我知贤弟的人品,我就直言,婴姿因你之故不肯与他人论婚嫁啊。”

张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和婴姿师妹谈谈,不知可否?”

王思任的儿子不是刻板的人,王炳麟点头道:“也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婴姿的心结还得你来解,你好好劝劝她,你明年四月就要成婚了是吧。”说罢,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贤弟且到书房等候,我去禀知家慈。”

张原与王婴姿见面,当然不好在大厅上分庭抗礼——

王思任府上前院书房是张原最熟悉的地方,书房里摆设也与以前一样,书房里未设火盆,很冷,张原等了一会,踱到书房北窗下,却见窗外那一丛细竹边堆着一个大雪人,那雪人黑炭为目、红萝卜为嘴,没有鼻子,就那样眼睛乌黑、嘴唇鲜红地端坐在细竹下,正对着书房北窗——

忽听身后有人细语道:“这雪人是个学官,监管书房里的读书人。”

张原转身,就见披着寒裘的王婴姿立在书房门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婴姿师妹在笑,门外还有一个捧着暖手铜炉的小丫头——

“婴姿师妹一向安好。”张原作揖道。

清秀瘦削的王婴姿向张原福了一福,笑道:“介子师兄总要说些客套话是吗。”说着,向门外的小丫头招招手,那小丫头便走了进来,怯生生将暖手铜炉递给张原,张原接了,却转手递给王婴姿,说道:“师妹捧着暖手吧,我不冷。”

王婴姿让那小丫头出去,书房里就剩她和张原二人,那只暗黄色的扁圆铜炉搁在书桌上,在寒冷的房间里努力散发着热气——

张原和王婴姿隔着书桌坐下,王婴姿的大眼睛把张原看个不停,说道:“介子师兄要和我说什么?”

张原沉吟了一下,原本想好的言辞面对王婴姿时忽然觉得不妥,一时有些踌躇——

王婴姿将两只手掌贴在铜炉壁上,凝眸望着张原,轻声道:“介子师兄,我让你为难了吗?”

张原眉毛一扬:“为什么这么说?”

王婴姿道问:“师兄是不是听到有些传言从而心中不快?”又道:“我知道师兄就要与商小姐成婚。”

张原明白王婴姿的意思,不禁心中感动,说道:“没有不快,只是有些担心师妹——”措词又有些难了。

王婴姿看着张原,双手慢慢收回,那只铜炉也被移到桌边,王婴姿那双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眼泪,头稍微一低,眼眶盛不住,泪水便滴在铜炉上,从镂空处滴入炭火中,发出“嗤”的一声响,房中冰冷的空气霎时间有了一种泪水的暖意——

王婴姿声音却还平静,说道:“介子师兄,身为女子真是无奈,我有满腹诗书,却只能闲作八股,我欲游历天下,却只能株守闺中,我不想嫁人,却处处受逼迫——唉,怎么说呢,我的确是喜欢介子师兄,与介子师兄交往极是愉悦,让我仅仅是放在心里悄悄想着都会不自禁的快活,介子师兄,这世上还会有一个男子如你这样的吗?”

王婴姿这么问着张原,没等张原开口,却又自答道:“就算有,我也不可能认识,我爹爹不会再收这么一个上门学八股的学生,那学生也不会随我到避园竹林挖笋,也不会请我代作八股文,所以,人生百年,天涯海角,我只认识介子师兄一个人——”

说到这里,王婴姿用手背拭了拭眼泪,有些难为情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都快把暖手炉浇灭了,我又不伤心,真的,介子师兄,我并不伤心,认识介子师兄是很快活的事,好比黑暗的房间开了一扇窗户,有一种神奇的亮光照进来了,这种光既不是日光也不是月光,以前我没见识过——”眼望张原,伸手从袖底摸出一方绢帕递给张原,说道:“师兄擦一下眼睛吧——”

王婴姿轻轻抚摩那个暖手铜炉,看着张原道:“就象我不敢存那女状元的痴想一样,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介子师兄,师兄已有商小姐,我的家世也不容我为妾侍,不过我还是喜欢介子师兄,好比我虽不能参加科举却喜闲作八股文一样,这又妨碍到谁了,我不想嫁人和介子师兄也无关,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人,师兄莫要内疚,这是我自己的事,谁也不怪的,难道女子就非得找个人嫁吗,我读书、学诗、作画、有时想想介子师兄,不也过得很好?”

张原原先想说的话这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有想到婴姿师妹有如此深情,匡扶乱世、御敌救国,他都有信心一步步去做,但面对笑里含泪的婴姿师妹,他却觉得自己很无力,无法做得最好,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这不是打破什么条条框框就能解决的——

王婴姿这时才说道:“我阿兄说介子师兄有话对我说,介子师兄是要说什么?”

张原伸长手臂,在王婴姿覆在铜炉的手背上抚摸了一下,说道:“师妹冰雪聪明,我远远不及。”

王婴姿粲然一笑,说道:“期待师兄明年的乡试呢,师兄中式,我就能中式,对吗?”

张原也笑道:“师妹说得是。”

王婴姿又道:“我爹爹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只怕也要逼我嫁那丁生,师兄可要帮我美言。”

张原“呃”的一声,说道:“美言,这个似乎太奇怪。”

王婴姿“格格”笑起来,说道:“逗师兄玩的呢,怎么敢麻烦师兄做这么危险的事——”

婴姿师妹总有让人心情愉悦的本领,她没有怨妇相——

王炳麟在书院门外的庭中踱步,听得书房里喁喁细语说个不休,他手脚冻得冰冷,终于受不住了,进到书房问:“介子弟,你劝导得如何了?”

王婴姿答道:“不好。”

王炳麟无语了,这时已经是午时,王炳麟请张原赴宴,席间问张原其妹婴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张原很不好回答,只好道:“婴姿师妹绝顶聪明,她很清楚她是在做什么。”

从王老师府中出来,张原没有乘船原路返回,而是经越王桥步行回山阴,站在越王桥头遥望白雪皑皑的白马山,心道:“澹然若知晓婴姿师妹这样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想?”

张原回到东张宅第,小石头迎上来一脸紧张地说:“少爷,有个红毛绿眼的长人要见少爷,坐在厅上等呢,那模样好吓人!”

张原心道:“红毛绿眼的长人,这又会是谁?”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通天塔

与张瑞阳交谈的那个棕红色头发的西洋人见张原步上厅堂,立即站起身来,眼望张原,向张瑞阳拱手相询:“这位可是令郎张介子张公子?”这西洋人说的是南京官话,口音颇为生硬。

张瑞阳也站起身来,答道:“正是小犬。”

这西洋人比张瑞阳高了将近一个头,应该在一米九开外,合明代裁衣尺五尺六寸,在江南是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大个子,穆真真之父穆敬岩也只有五尺四寸,这西洋人头戴下窄上宽的高帽,身穿直裰,那双眼睛碧绿如猫眼,而且眼睛不停地眨,难怪小石头又惊又怕——

张瑞阳介绍道:“张原,这位是南京的耶稣会士王丰肃王会长。”

张瑞阳在周王府曾见识过泰西传教士,所以见到红毛绿眼的泰西人也不甚惊奇,这泰西人自称是从南京专程赶来拜会张原的,对于晚明西洋传教士,张原只对利玛窦和汤若望了解较多,利玛窦四年前就去世了,而此时的汤若望应该还在罗马神学院读书,这王丰肃是何许人也?

一番寒暄后,张原得知这王丰肃是南京耶稣会的负责人,上月底接到徐光启的书信后一路赶到山阴来拜会他——

有些话王丰肃没有告诉张原,徐光启在信里盛赞张原是宿慧奇才,绝非池中物,说天主教要在大明传播,张原将会是极大助力,所以竭力敦请王丰肃尽快见张原一面,必须努力交好,最好是引导张原加入耶稣会——

徐光启是大明天主教杰出人物,是利玛窦的挚友,王丰肃接徐光启书信,不敢怠慢,连夜动身赶来山阴,但这时见到张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秀才,不免有些失望,一个年未弱冠的生员能对他们耶稣会有什么帮助呢,不过既然来了,王丰肃还是要打起精神和张原交谈,先让仆人把他从南京带来的礼物给张原呈上,是一个三棱镜、一幅《山海舆地图》石刻拓本,还有一座自鸣钟,当初利玛窦进京献给万历皇帝的礼物就以两座自鸣钟最贵重,耶稣会士一般只有拜访大明重要人物求取传教权才会送上自鸣钟,现在的整个大明朝自鸣钟不会超过十座,是徐光启建议耶稣会送张原一座自鸣钟——

这座三尺多高、乌木鎏金的自鸣钟四个棱角各有一个背生双翅的天使,整个形状好似一座尖顶教堂,制作极其精美,在泰西,这自鸣钟可比望远镜昂贵得多,张原见到自鸣钟,大喜,这个他很需要,可以精确掌握时间,他还要让大明朝的能工巧匠来仿制,国人山寨这一强项应该前溯四百年——

自鸣钟的钟摆一动不动,红毛绿眼的王丰肃不动声色,等着张原发问,不料张原却不问,径去打开自鸣钟后盖,仔细看了看,这不是上发条的钟,是重锤驱动钟,这钟重锤机械钟误差较大,每天要调整,当即放落重锤,又转动鹰嘴状的分针指针,将时间调至下午三点十分的样子,那指针就走了起来——

张原转头对王丰肃道:“此时大约是这个时间,以后再调整。”

王丰肃目瞪口呆,半晌问:“张公子以前见过此通天塔?”

“通天塔?”

张原讶然,随即明白这些泰西传教士为显示神奇,就把自鸣钟叫作通天塔,答道:“我曾梦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与梦中所见并无二致。”

王丰肃睁大绿眼睛,无语,又展开《山海舆地图》给张原看,这是根据利玛窦手绘的地图石印的,也有彩色标识,亚洲为土黄色,南、北美洲和南极洲为粉红色,欧洲和非洲是白色,海洋为深绿色,地图未标明大洋洲,这时的西方人还不知道有大洋洲——

张原道:“这图画得有些偏,我大明疆域应该往东北方向移动一些。”

王丰肃大惊,当初利玛窦画这《山海舆地图》,考虑到大明国人自大自傲的特性,就把亚洲东部即大明疆域置于地图中心,以此来取悦大明国人,果然很有效果,看过地图的大明人骄傲地认为大明是万国的中心,很爽,对传教士好感倍增,但现在这个弱冠生员却一语指出地图的偏差,王丰肃惊呆了——

张原见自己这么点常识就把红毛绿眼的王丰肃惊住了,心里暗叫一声惭愧,说道:“在下曾在梦里见过泰西人绘制的地图,与这稍微有点不同。”

把不好解释的事托之于梦,这是张原的惯技,晚明人、泰西人都信这个,王丰肃现在已确定自己此次山阴之行不虚了,这个张原是奇才啊,而且做过奇梦,那岂不就是圣父、圣子、圣灵在开示这个少年——

王丰肃极是兴奋,却又小心翼翼问:“张公子做那奇梦时可曾见过什么人物?”

张原知道王丰肃的心思,摇头道:“没有。”

王丰肃取出自己悬挂的十字架项链:“那是否见过此物?”

张原摇头说没有,不想在梦上纠缠,岔开话题问:“王会长是来自泰西的意大利还是葡萄牙还是日耳曼?”

王丰肃又惊讶了,绝大多数大明人把泰西当作一国,分不清西班牙和葡萄牙,一律称作佛朗机人,在大明传教的耶稣会士以葡萄牙人和意大利人为主,并无西班牙人,但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杀大明移民,大明百姓却怪罪到他们这些传教士,致使他们传教艰难——

取了大明人名字的耶稣会士王丰肃对张原是肃然起敬,答道:“敝人来自意大利。”说罢从行囊里取出两册书籍递给张原:“这是拙作,请张公子指教。”

张原接过来看,一本是《齐家西学》,一本是《天主圣教圣人行实》,道:“在下一定拜读。”

张瑞阳对这个传教士没有半点兴趣,这时起身道:“张原,你陪客,老父进去歇息一下。”宗翼善的父母还在内院西楼呢,伊亭与宗翼善的亲事已经定下,伊亭作为张瑞阳的义女,宗翼善就将是他张家的女婿——

张原请王丰肃到后园木楼长谈,今日天气多云,此时云开日现,冬日阳光照在投醪河两岸,冰雪晶莹,煞是好看,王丰肃趁机展示三棱镜,把阳光分解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自鸣钟、万国地图和三棱镜是来大明传教的耶稣会士三大法宝,这好比佛教传入中土时那些西域高僧时常示现神通来获得信众一般,耶稣会士以一些先进科技来招揽信徒,但在张原面前,这三大法宝显然起不到作用,不过张原还得装得好奇的样子询问这三棱镜再现彩光的原理,王丰肃不明白七色光各有折射率,回答得半对半错,张原未予纠正——

王丰肃在投醪河畔的小楼住了三天,每日与张原长谈,王丰肃学识远不如利玛窦,对几何、天文、光学只懂皮毛,虽然张原在这些方面的知识只比后世高中水平强一点点,却也不是王丰肃能比的了,和王丰肃没什么好谈的,王丰肃也无意谈那些,他一心想劝张原入教,说徐光启、李之藻这些大明官员都入了教,王丰肃积极宣扬教义,殷切希望拯救张原的灵魂——

张原清楚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他先要拯救自己、自己家人和大明百姓的肉体不让闯、献和女真人蹂躏,至于灵魂,可以慢慢再拯救,不急,对于这些传教士他是抱有好感的,这与达摩西来、鉴真东渡一样,只要不是以武力迫使他人信教,民众爱信什么教那是民众的自由,而且此时的天主教义尽量向儒家学说靠拢,对开化民智是有益的,晚明社会需要新的宗教思想注入,但在张原自己,当然不能入天主教,一入教就被打上了一个标签,以后救国之路反而不好走——

张原推托自己年少,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不会允许他入天主教,但张原也没把话说死,说以后可以再考虑,这是给王丰肃希望,在大明的耶稣会士也是张原要结交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晚明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天灾和建州女真,蓬勃发展的西方科技是必须借用的——

张原从王丰肃的言谈中也看出耶稣会的隐忧,与利玛窦的谨慎不同,王丰肃传教过于张扬,前年南京新教堂落成,王丰肃组织大批信徒排着队招摇过市,男女信徒经常在一起聚会、诵经祈祷,这让南都民众有些不满,而对天主教抱有敌意的官员和佛教徒就更是同声指责,王丰肃却不以为意,去年他因为在大明朝传教最有成绩而受到上级耶稣会的嘉奖,所以更加卖力,竭力发展信徒,不然也不会寒冬腊月从南京追张原到山阴——

张原忠告王丰肃要走利玛窦那样的传教策略,以传播科学知识为主,不然恐有人祸,但王丰肃明显听不进去,不过出于对张原的敬佩和拉拢,王丰肃答应利用自己的关系托人带两支最新式的西班牙木什拾克特火绳枪给张原,在大明,火绳枪被称作鸟铳——

张原还请王丰肃参观了翰社镜坊,王丰肃对翰社镜坊能制作望远镜大为惊讶。

腊月十六,王丰肃满心赞叹离开山阴,见识了张原不虚此行,张原还捐助了白银二百两作为南京耶稣会传教之资,并再次提醒王丰肃谨慎传教、提防那些反天主教官员的弹劾,但看王丰肃那神态,这忠言没听进去,张原心道:“不听我言,天主教在大明必受大挫折,不过这样也好,既显我先见之明,也会让耶稣会士改变现行的传教方针,回到利玛窦以科技先行的策略。”

第三百章 幽踪谁识女郎身

腊月二十四傍晚,张原带着来福和武陵从王思任老师府中出来,往越王桥缓步而行,沿途见会稽民众以胶牙饧、糯花米糖、豆粉团、小糖饼供奉灶君,又买灶马在自家门前焚化,这是送灶君上天,还要换桃符、门神、春帖、钟馗、福禄、虎头、和合诸图,贴于门壁,乞丐们不畏寒冷倾巢而出,涂抹装扮成奇形怪状的鬼判,叫跳驱傩,索乞钱物,自此日起,里坊箫鼓不绝,爆竹声喧闹不已——

王思任是昨天回来的,在家过了年即要赴袁州推官之任,张原今日午前便来会稽拜见——

见到张原,王思任很高兴,询问了张原的学业,道:“我在京师也听闻华亭民众围董宅之事,你的名声传至六部诸官,这恐怕不是好事。”

王老师是绝顶聪明人,张原也不含糊,说道:“学生还只是一介生员,那些官僚很快就会把学生忘掉的。”

王思任道:“你很快就会出人头地,会被很多人记住。”

张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碓出于岸流必湍之,然学生蹈之而不悔。”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王思任笑着补上这么一句,通过这两年的接触,他清楚张原的匡世之志,也知张原行事自有分寸,不须他多操心,他该操心的是他的两个女儿,长女静淑寡居,没有再嫁的意思,幼女婴姿新年就是十八岁了,也不肯谈婚论嫁,可以说是张原误了她啊,不过王思任对张原没有责怪之意,这事怪不了谁,只怪月老作弄人,王思任乐观善谑,不至于忧心忡忡,觉得婴姿的事情虽然麻烦,但未尝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以徐徐图之,他对婴姿与张原书信往还没有反对之意——

而在张原,与婴姿师妹书信交流是很愉悦畅快的事,二人常就经义疑难、感悟反复探讨,张原自觉这一年来学业大有长进,但通过与王婴姿的交流,他发觉这个师妹似乎更有进步,这一年来读的书比他还多,这应该是婴姿师妹有的是读书的时间,而张原,练箭、交友,毕竟还是分了心的——

无论是作为晚明人还是现代人的张原,都没有拒绝与王婴姿交往的决心,这有一种心灵的契合在里面,与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有些不同,不能简单的以虚伪来判定,好比李贽与麻城梅氏女的交往,虽是书信往来、虽屡遭人非议,依然不悔,“盈盈细抹随风雪,点点红妆带雨梅。莫道门前马车富,子规今已唤春回”;“声声唤出自家身,生死如山不动尘。欲见观音今汝是,莲花原属似花人。”岂无一种别样深情在其中?

——而张原若以会耽误王婴姿终身大事而断绝与婴姿往来,那才是虚伪,生在人间,行事本不能非黑即白,情感纠缠又何足奇,谁能生活得那么纯粹?很多事不是你能坚守,而是你未曾遇见——

……

“当——当——当——”

卧室漆桌上的自鸣钟响了六声,穆真真从外间小床麻利地起身穿衣,进里间服侍张原穿衣洗漱,穆真真并未每日与少爷共宿,一直谨守一个婢女的本分——

洗漱毕,那自鸣钟走过了一刻钟,张原在自鸣钟屁股后面摸索,将指针调回六点整,笑道:“每天从六点钟开始。”

通过一段时间观察,张原发现这自鸣钟一天会快十五分钟,所以每天听到钟响六下起床洗漱后,就将钟往回调一刻时——

穆真真道:“少爷这些日子太忙碌了,简直没得停,太太叮嘱少爷不要累着。”

张原道:“我晓得,累了我就会休息。”练拳健身完毕,走到隔壁书房,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书法摹帖,却见一封书帖放在书籍最上头,是王炳麟的书帖,张原知道这其实是王婴姿的,拆开看,却是王婴姿说要参加翰社社集,还引用鱼玄机的诗“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表达对这些生员即将乡试题名的羡慕,张原览信微笑,心道:“婴姿师妹对生非丈夫还是很惆怅啊。”因这首鱼玄机诗,张原不禁想起金陵的王修微——

……

已经是万历四十三年的二月下旬,春暖花开,前几天是商澹然的生日,商澹然十九岁了,张原十八,张原去商府给澹然送礼物,前年和去年商澹然生日这天,张原都与澹然同游杏花寺,今年生日却碍于俗礼不能相见,好在还有一个半月就是成婚之日,以后可以长相厮守了——

二月初二张岱与水澄刘氏完婚,二月十六张萼与祁彪佳的姐姐完婚,山阴张氏可谓喜事不断,不过张岱对妻子刘氏没什么感觉,只是履行父母之命而已,按张萼的说法是张岱赌输了,而他张萼却是赌赢了,张萼对祁氏很中意,张萼的言谈都透着一股快活劲,张萼原本是不服管教使酒任性的纨绔,婢仆若犯到他的什么事,必定挨打,他发起脾气来连他母亲王氏都约束不了他,但自祁氏入门,张萼竟很少发脾气,婢仆不慎犯了张萼的事,去求新娘子,张萼的怒气往往得祁氏一言而解,张岱对张原笑言:“三弟是虎,三弟妇是武松,三弟算是找到克星了。”

来参加张岱、张萼婚礼的除山阴的周墨农、会稽姚简叔这些生员朋友外,还有外县的黄尊素、倪元璐等人,张萼的两个纳粟监生朋友也从嘉兴和昆山赶来,因为三月初三就是翰社第一次大规模社集,这些远道来的友人就都在山阴住下,黄尊素住在张原这边,其他人都由西张安排——

从二月二十六日起,各地翰社社员陆续来到山阴,二十五日,焦润生与罗玄父从南京来,同日到来的还有四十多位杭州南屏山居然草堂的同学,二十六日,阮大铖与十五个同乡生员从桐城来,这是阮大铖在桐城邀集的同道,二十七日,苏州的范文若、文震孟、冯梦龙及诸生五十余人抵达山阴,二十九日,松江府三县的诸生两百余人舟船数十条浩浩荡荡到来,陆韬与张若曦夫妇还有履纯、履洁都来了,其余杨石香、洪道泰、夏允彝、金琅之等人也一齐到了,三三两两到来的还有张原在国子监的同学,还有昆山、嘉兴各地慕名而来的生员,至三月初一,聚焦到山阴的各府诸生有五百六十一人,连同他们的仆人那就不下两千人,这还不算会稽、山阴两县要参加此次社集的生员——

如此大规模的生员集会是前所未闻的,张原事先向山阴刘县令、绍兴徐知府禀明,得到了徐知府和刘县令的支持,绍兴府学、山阴县学为诸生开放,供与会诸生每日论文集会,张原早早就命来福等人在山阴包下多家客栈,还有一些本地生员家中也容留了不少远道来的诸生住宿,张原让各地分社社首和社副管理好各自的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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