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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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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参咱家,这回的罪名是‘掘聚宝山伤皇陵气’,这罪名若坐实,咱家肯定是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发声长叹,一张脸更是皱如老橘皮。
张原问:“事实如何呢?”
邢隆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这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咱家还负责矿税,部下为方便行走,在孝陵南二十里的案山开路,咱家一直不知道这事,那些军户又哪里知道什么皇陵风水忌讳,认为离孝陵几十里的山间开条小道有何不可,这么些年也一直相安无事,岂料这老账会在今日被重新提出来,这是处心积虑要置咱家于死地啊!”
张原虽不通堪舆风水,但古书看多了,一些常识还是有的,这案山就是墓穴与朝山之间的山,好比贵人办公的书案,一般民众的墓穴当然没那么讲究,有块地就行了,但孝陵是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合葬墓,当年刘伯温与徐达寻穴踏勘方圆数百里,终于在紫金山南找到这块风水宝地,案山离墓穴二十里,可见格局之大,军士在皇陵对面案山开辟小道方便行走,这事若无人提起,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若被人揪住,那就是破坏皇陵风水,要以大逆论处——
张原问:“弹劾公公的奏疏已经到京城了吗?”
邢隆道:“楼性的奏疏尚未递出,咱家在南京还有点耳目,但却无力阻止,想必也只在本月,弹劾奏本就会送到内阁。”
张原思忖片刻,问:“那邢公公准备如何应对?”
邢隆见张原依然镇定,不禁对张原生出了一点希望,听闻张原智计过人,若张原肯为他参谋,说不定能有妙计化解此厄,便道:“只有分两条路走,一是上疏自辩,万岁爷爷素知老奴忠心,岂会干出破坏皇,二是抓到当年在案山开道的军士问罪,张公子可有更好的法子教教咱家?”
张原道:“这事非常棘手,待晚生与钟公公说几句话,邢公公请稍等。”
说罢,张原拉着钟太监走开一些,这才皱眉道:“公公何苦把我牵扯进来,这皇陵动土是何等大事,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帮助邢公公!”
钟太监听张原这么说,也有些懊悔,觉得自己热心过头,这事不好插手啊,,口里道:“咱家知你足智多谋,就是问问你能否帮帮老邢,你这次若能救到老邢,那可比救一个石柱土司来得有用,不说老邢自己就是守备太监,而且他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交情不浅——张公子若无能为力,邢公公也不会怨你。”心道:“他自顾不暇,哪有闲空怪你。”
张原低声道:“钟公公,你我是莫逆之交,公公实话对我说,这邢公公为人如何,若是口碑坏了,谁也救不了他。”
钟太监听张原这么说,精神一振,道:“张公子你是知道咱家的,若邢隆是梁永、高寀这样恶名素著的人,咱家躲之唯恐不及,哪还会管他的事,这邢隆为人其实不错,他有绰号‘拗太监’,乃是因为他好管闲事,不留情面,为皇上办事更是忠心耿耿,南都有些官员忌他,想赶他走,张公子想必也知道地方官与外派内官很少有合得来的,地方官千方百计想把咱内官裁撤掉,好比嘉靖时裁撤了各地的镇守太监那样,若邢隆真有那么扰民,何以南京近年从未发生过什么民变?张公子从这那劾奏疏就可看出,那姓楼的兵部侍郎对邢隆别无把柄好抓,就把陈年旧事翻出来,张公子若有妙计,还请帮帮老邢。”
梁永和高寀是万历年间两个臭名昭著的太监,梁永在陕西把历代帝王的坟墓都给挖了,手下的税役几乎是当街明抢百姓财物,高寀就更恶劣,吃小儿脑浆妄图重新长出阳道的就是他——
张原点点头,老师王思任说起当年他哄骗邢隆的事大笑,没提到邢隆有什么劣迹恶行,至于说与地方官有冲突,这很正常,张原道:“那我再去与邢公公谈谈。”
邢太监在柳荫下一直心急如焚地看着张原和钟太监,见二人走过来,忙迎上几步道:“张公子,可有应对良策?”
张原神色郑重道:“晚生原不敢插手这等大事,此事非同小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邢太监脸色灰败,黯然道:“张公子说得是,楼性这招太毒了,张公子你——”
张原续道:“但晚生也知邢公公忠义,在南京多年,与军民无扰,晚生虽不才,殚精竭虑也要为邢公公效微劳——”
邢隆脸色顿霁,张原既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主意了,忙道:“张公子若能帮咱家脱此劫难,那对咱家就有再生之德,咱家读书不多,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知道恩怨分明四个字——张公子快说,有何良策,咱家心急啊。”
张原徐徐道:“邢公公说的上书自辩,这是肯定要的,公公可直接奏闻皇帝,应比那弹劾公公的奏疏更快呈交御览,这就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公公曾在宫中侍候,皇帝绝不会相信公公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对,对。”邢太监连声道:“咱家对万岁爷爷的忠心,天日可表。”
张原话锋一转:“但公公的部下私自在案山开道,这总是事实,怎么也瞒不过的,皇上就算不严厉追究,但公公免官闲居是肯定的。”
邢隆顿时失魂落魄,他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还抱着幻想而已,却听张原又道:“公公上书自辩或许能保命,但公公这时严惩当年开山的那些军士,这就坐实了自己的罪责,毕竟公公是南京内守备,又兼提点孝皇诸陵,皇陵受损,这罪过怎么都推不到下面人承担的,所以说公公一旦严惩那些军士,就更给了弹劾者口实,那时皇帝想开恩都不可能了。”
邢隆呼吸急促,背心冷汗直冒,张原分析得极有道理,可他若不严惩那些军士又能怎么做,总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吧?
“请张公子教我。”
邢隆向这个年少监生深深作揖。
张原赶紧道:“公公切莫多礼,让旁人看到不好。”踱了两步,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弹劾者既在皇陵风水上做文章,公公就要在堪舆术上做回应,请有名望的堪舆师放话,说案山开小道于国家兴旺有利,风水之说本就缥缈难有定论,具体怎么说就看堪舆师的了,毕竟这不是动了皇陵的土,而是二十里外的案山,尚有转寰的余地,还有,公公要收买人心,做一些对南京百姓有益的事、南京百姓最迫切想解决的事,再有,公公要请宫中内官在皇帝面前美言,将公公的部下擅自开案山小道之事掩饰下来,毕竟这事都已过去十年了,而且三大征之后,国家也算太平——如此三管齐下,晚生不敢说定能保住公公的内守备之职,公公性命断然无忧。”
有些事情承认不如抵赖,坦白是不能从宽的,同一处风水,不同的堪舆地师常常会有迥然不同的看法,而且张原坚信,大明朝的国运绝不是由一座坟墓风水决定的——
邢隆细细品味张原的话,觉得张原思虑周全,的确是目下最佳对策,脸露喜色,对钟太监道:“钟公公,若非你枉道来访,咱家也无由结识张公子。”对张原道:“张公子,请上船再细谈。”
邢隆得了张原这番话,心下稍定,具体如何做还要向张原细细请教,比如那篇自辩的奏疏,就想请张原代笔——
张原随邢、钟两位太监再上湖船,钟太监没看到那两个秦淮名妓,问知被张原送走了,笑了笑,邢隆便说:“今日遭逢此事,坏了兴致,不能让两位尽欢,改日再把那两个旧院女郎叫来相陪。”
张原忙道:“不必不必,晚生在国子监就读,监规森严,哪能携妓饮宴,邢公公有事尽管吩咐,若叫了歌妓,那晚生就不敢来赴宴了。”
邢隆也没心思多说歌妓的事,让侍从上茶点果瓜后,摒退左右,商议奏疏、堪舆师以及如何收买人心,张原听邢太监恳请他代笔写奏疏,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一篇自辩的奏疏写的好或者差,起到的结果是天差地别的,既然要帮邢太监,那就帮到底,但他要先看看邢太监往常给皇帝写奏疏是什么语气,请邢太监挑几件不太重要的奏疏给他揣摩揣摩,要代似的话自然要了解这些,邢隆急命那中年幕僚回内守备府去取——
说到有名望的堪舆地师,邢隆道:“金陵有名望的精通玄女宅经术的就数国子监祭酒顾起元了。”
张原愕然,顾校长竟然是风水术大师吗,这个他真不知道。
邢隆道:“顾祭酒曾与人论金陵风水,当时前辈堪舆家说的金陵山形散而不聚、江水流而不留,穿城而过的秦淮河又是西注,与帝都格局‘砂关锁’不相应,不宜作都城,顾祭酒认为这都是为永乐帝迁都作辩解,顾祭酒对金陵城的垣局风水与他人看法不同,认为金陵逆水结力,可以作帝都,但与北京相比,稍欠雄厚壮大,此论影响很大,若顾祭酒肯为咱家说话,那就有把握得多,而且顾祭酒就是金陵本地人——”
邢隆皱着眉头,知道要请顾起元为他宣扬案山开道有益国家社稷绝非一件容易的事,但再难他都要去争取,这是搏命啊,顾起元提任何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又说起收买人心之事,邢隆沉思片刻,说道:“近年金陵对编商当值,给很多铺户带来累累重创多有控诉,朝廷商税其实不高,但地方逐级累加就惊人了,南京榷税使郭祖生是我义子,他主管龙江上下关税榷务,若咱家提出弛商减税的建议,必获民众欢迎,只恐国课征收不足,再遭言官弹劾——”
张原对晚明的商税有点了解,晚明商税看似不高,但收税的关卡多,有皇帝的榷税使、有户部的榷务官、还有地方的关税,一批货物从杭州运抵南京,要过重重关卡,商税迭加起来就惊人了,致使商贾不行,肆市萧条,如果适当降低一些商税,商贾就愿意到南京来,舟楫往返,收到的税应该不会比减税前少,甚至可能更多,这与薄利多销是一个道理,后世有些论者认为晚明不提高商税致使农民负担重才导致灭亡,这种论调那完全是事后诸葛亮,建州女真兴起、辽东事坏之后,即便加征商税也弥补不了那庞大的军饷,明朝不管征不征商税都要灭亡,而他既有前瞻的识见,当然明白最要紧的就是阻止努尔哈赤崛起,只要萨尔浒之战不败,明朝就不用征收庞大的三饷,也就不会那么快灭亡,先做到这一点,然后徐图其他——
邢隆听了张原减税不会耽误国课的分析,深以为然,于是决定减税十之二,将尽快向民众宣示这一弛商政策,各地商家必欢欣鼓舞,邢隆收买人心的效果就得到了。
半个时辰后,那中年幕僚取来了三份邢隆给万历帝的奏疏,都是十多年前向万历帝禀报税务的,张原看了之后,又向邢隆了解了一些事,便模仿邢隆的笔法口气,为邢隆代似了这篇奏疏,奏疏并不着重解释孝陵案山开小道之事,而是在说了一些南京军政事务后才提到这件事,写明是十年前的事,委婉地为邢隆开脱,至于邢隆如何求宫中太监卢受等人美言,如何求顾起元论案山风水,那是邢隆的事,这个不必张原操心,邢隆五十多岁了,任南京守备太监多年,交际手腕都是有的——
午时,湖船上开出盛筵,邢太监亲自劝酒,虽然事情结果尚不得而知,但他对张原的感激出自肺腑,张原提了一个要求,请邢隆莫对其他人说起他这个国子监生参与了此事,邢隆连声道:“咱家晓得,咱家晓得,咱家绝不会给张公子添麻烦的,而且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咱家不是糊涂人。”
湖船在玄武湖上荡了一圈,回到原处已是午后申时,张原向邢、钟两位太监告辞,说要赶回国子监,钟太监没能与张原私下长谈,略感遗憾,他这次回京就准备依张原所说的请求去服侍皇长孙朱由校、准备过清苦日子了——
临别时钟太监对张原道:“张公子,明年乡试你定能高中,那么年底便要赶赴京城,到时一定来见咱家,可不要把咱家忘到脑后。”
这钟太监最后一句话让张原听得很不适,太监说话和女子有点象啊,幽怨似的,这太让人恶寒了,忙道:“这怎么会,公公对我是有恩义的,以后到京中,在下还要向公公多多请教呢。”
张原没要邢隆派人相送,自与穆真真和武陵步行回听禅居,三兄张萼想必与美婢绿梅云雨几度了,这时心满意足地坐在院中研究望远镜,张萼不愿意读书,对这些所谓的奇技淫巧很感兴趣,在山阴镜坊时经常与几个镜匠探讨改进制镜工艺,颇有创见,见张原主仆三人回来,张萼笑问:“介子,钟太监请你去哪里游玩了?这太监与你倒是交情好,你也真是奇怪,什么人都结交,罢职的武将也去巴结,还把穆真真的爹爹给送走了。”
张原笑道:“三兄今日没随我去,要后悔死了,你可知我见到了谁?”
张萼道:“不就是南京守备太监吗,两个太监陪你。”
张原道:“我见到了李雪衣和王微。”当下见王微与他的误会一一说了。
张萼跌足大笑,说道:“哈哈,王修微骂张介子,骂得好,痛快,痛快。”
张原见夕阳西下,道:“三兄,我们走吧,回国子监。”
穆真真将两套新缝制的小衣、底裤给少爷包好让少爷带去国子监,一直送少爷到三重门外,盈盈蓝眸含情,张原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耳语几句,这堕民少女顿时俏脸绯红——
一顶逍遥轿从国子监大门出来,几个监差跟随,张原与张萼退到一边,那逍遥轿却在二人身前停下,顾起元在轿中唤道:“张原,哪里来?”
张原赶紧叉手道:“学生今日持牌出监休息,现在回监。”
顾起元点点头,起轿离去。
张原心道:“顾祭酒这是应邢太监之请去赴约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第一等聪明人
张原练习射箭,倒不是说想要成为神箭手,对张原来说,百步穿杨比满腹经纶难得多,习武这是要有天赋的,比如穆真真,她就有习武的天赋,张原自认没有那个天赋,也不可能把大量时间投在打熬气力上,他每日早起练习射箭是为了强身健体、为了培养一种尚武气质,在他倡导下,到射圃学习射箭的监生越来越多——
七月中旬的某日,南监祭酒顾起元找张原谈话之后,决定重开射箭课,每个班每隔三天就有一堂射箭课,采取自愿形式,不肯练箭的监生就在讲堂临摹字帖,绝大多数监生对临摹字帖已经烦了,不管喜不喜欢射箭,轮到射箭课都愿意到射箭场上耍耍,射圃的杂草已铲除,两个老军的菜地也被夷平,还被支使得团团转,张原过意不去,给了两个老军每人五两银子,又给两个老军出主意,让他们到集市购来一些瓜果,转手卖给射箭的监生,每日也能挣个几十上百文。
射箭课所用的弓箭是南京内守备衙门提供的,张原不知道邢太监求顾祭酒论孝陵案山风水的结果如何,一般来说顾祭酒是不肯淌这浑水的,毕竟这牵涉到邢隆与南京兵部的矛盾,但从内守备衙门送来弓箭、顾祭酒接受了来看,邢太监与顾祭酒极有可能已经达成默契,为得到顾起元的支持,邢太监下了多大的本钱不得而知——
那南京兵部侍郎楼性弹劾邢隆的奏疏和邢隆自辩的奏疏有没有递出?邢隆的减税之举有没有施行?案山开道的事在两京风议如何?这些张原都不清楚,他只是给邢太监参谋,具体的都需要邢太监自己去拼命钻营,张原在国子监的生活依然如故,每日早起到射圃学射,其余时间就是读书、作文、临帖,宋司业和毛监丞暂时也没来刁难他,唯一感觉有点变化的是那个姓蒋的杂役,对张原明显恭敬了许多,以前为张原奔走是为了张原的赏钱,现在有一种敬畏的情绪在里面,这自然是因为那日他看到南京守备太监请张原赴约的缘故。
七月十八,广业堂壬字班进行中旬考试,这次考试比较重要,文理条畅且能通一经者,准升修道、诚心二堂,这对张原这批新入监的学生相当关键,广业堂是初级班,修道、诚心二堂是中级班,入学一月就能升上中级班,那是一种荣耀——
这次考试题目很简单,《易》、《诗》、《礼》、《书》、《春秋》各一题,诸生根据各自的本经答题,张原的《春秋》题是“臧僖伯谏观鱼”,这道经题张原在上半年道试时考过,得到王提学的赞赏,五经中以《春秋》出题最易重复,就因为容易重复所以最难作文,因为同一题目不知被多少人作了几百上千遍了,闱墨名篇比比皆是,平时小考也就罢了,抄袭引用他人的观点无所谓,但遇到乡试、会试,你的《春秋》经题与前人名篇大同小异,这算怎么回事,这能录取吗?
所以说虽然朱元璋把《春秋》尊为五经之首,状元也往往从治《春秋》的进士中擢取,可绝大多数士子依然要选其他四经而不选《春秋》为本经,就因为《春秋》题难作,花样都被前辈玩光了,乡试、会试中以《春秋》为本经的考生录取率低于其他四经的考生——
为此,张原没有偷懒把自己道试时那篇“臧僖伯谏观鱼”抄上去交卷了事,而是别出机杼再作一篇,午后交卷时南监祭酒顾起元又来阅卷,看了张原的这篇经题八股,对赵博士道:“张原可以升入诚心堂学习了。”
南监六堂,诚心堂排第二,再上面就是率性堂了,升上率性堂再通过一次考试就随时可以结束国子监的学业,其实在顾起元看来,张原无论是经题八股还是四书小题八股都是出类拔萃的,率性堂的监生又有几个能胜过张原的呢,但张原入国子监才一个月,若是直升率性堂的话过于惊世骇俗,而且也前无先例,国子监不能从初级班越级直升高级班,所以顾起元让张原升入诚心堂学习——
这次壬字班的监生课业优秀者不少,阮大铖与魏大中和张原一样,一道升上诚心堂,张岱等六人升上修道堂,这样,张原与大兄张岱就不在同一个班了。
张原、阮大铖、魏大中被编入诚心堂玄字班,诚心堂只有四个班,以天地玄黄来区分,转为监生不多,号房多有空缺,所以都是一人一间,比广业堂那是舒适多了。
张原升入诚心堂是七月十九日,这日照例不授课,张原安排好号房后想出监看看穆真真,再去澹园拜见焦老师,他托焦润生用驿递寄出的家书至今还未有回音,不免心里有些着急,山阴那边暂时没有回信也就罢了,但开封的父亲张瑞阳的回信应该到了啊,难道父亲在他的信送达之前就已经离开开封上路了?
张原去向魏大中询问玄字班斋长是谁,他想领“出恭入敬牌”出监?
魏大中道:“此人姓黄,名尊素,字真长,贵郡余姚县人,已经是举人功名,张贤弟不认得吗?”
“黄尊素!”
张原颇为惊讶,这又是一个晚明著名人物,与魏大中同列东林六君子,是东林党的智囊,魏忠贤对黄尊素很忌惮,因为黄尊素往往能料到阉党下一步的阴谋,魏大中死后的第二年,黄尊素也被魏忠贤下诏狱处死,或许后世知道黄尊素的人不是很多,但黄尊素的儿子黄宗羲可以说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中国最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学问如天,深邃如海,这一对父子都是中国古往今来第一等聪明人——
“怎么,张贤弟认得黄真长?”魏大中问。
张原道:“听过其贤名,未曾识荆,烦魏兄引见。”
黄宗羲曾在东林书院听讲,所以魏大中与黄尊素颇有交往,当即与张原找到黄尊素的号房,黄尊素正在伏案书写,见魏大中进来,赶忙搁下笔,起身作揖。
这黄尊素三十来岁,眉目疏朗,脸狭长,尖下巴,双眼分外有神,看人似能窥心,尤其是对于初次相见的人,更有一种被其看透的感觉,张原初见王思任老师也曾有这种感觉,而黄尊素尤甚——
“山阴张公子,在下真是久仰大名。”黄尊素展颜拱手,说了句平平无奇的客套话。
张原忽然很想与这个智慧过人的黄尊素开个玩笑,看看其反应,想想还是算了,不要弄巧成拙让这个聪明人疑忌自己,略一寒暄,道明来意,黄尊素道:“不巧,出入牌已被人领走了,张公子明日出监吧,那牌子我给你留着。”
张原只好作罢,回到号房,看书作文,又将自己入国子监所遇到的人琢磨了一遍,阮大铖、魏大中、黄尊素都将是天启朝的风云人物,下科极有可能要中进士,自已得努力学习,争取与他们同榜出身——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大兄张岱不再与他同班,号房里是独自一人,夜里青灯墨卷,难免有些孤独感,这夜张原早早就洗浴睡觉了,次日天色微明起床,用牙粉刷了牙,见邻舍的阮大铖还未起身,便独自往射圃而来,大兄张岱、三兄张萼每日一早也会来射圃的,兄弟三人学堂不同,不能随便穿堂互访,但早晚来射圃却是监规所不禁,所以兄弟三人每日都能相聚——
已经过了七月半,早晚天气凉爽,张原因为来得早,偌大的射圃别无人迹,八个箭靶毫无生气地竖在矮草丛中,草叶上还有晶莹的露珠,张原走过时,几只鸟雀惊飞而起。
两个老军,一个姓周,一个姓龚,姓周的老军已经去集市购买瓜果了,那龚姓老军正拿了笤帚准备清扫射场,见张原走来,赶忙叉手施礼道:“张公子早。”赶紧去库房取了张原常用的那把小梢弓来,还有十支硬木箭。
张原谢过老军,先绕着射圃跑了半圈,这半圈大约有两里路,跑得一身汗出,身子和精神都很舒爽,回到箭靶前,拾起挂在靶边的弓箭,准备练习射箭,经过半个月练习,他现在离箭靶二十丈开弓,十箭大约能有六、七箭射中箭靶,当然,想射中红心的话全靠运气——
小梢弓拉满弦要很大的力气,张原射出第四箭,就觉得手臂有些酸胀了,额头汗水淌过眉毛,渗到眼睛里,顿觉眼睛涩痛,正待用袖子擦汗,忽见一方白色的布巾递到面前,那托着布巾的手掌非常熟悉,掌心有些粗糙,露在青黑色袖口外的手腕圆润洁白——
张原抬眼一看,惊喜地叫道:“啊,真真,你怎么来了!”
堕民少女穆真真穿着小袖交领衫和长裙,腰肢束得紧紧的,这时满脸笑容,非常快活,她就想给少爷一个惊喜呢,她在一边看少爷射箭已经有一会了,这时上前用布巾给张原拭汗,一边说道:“婢子也是刚到,小武也来了,有开封老爷的回信,焦相公昨日送来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女花荣
“少爷——”
站在射圃边上的武陵这时笑嘻嘻跑过来,向张原唱诺,即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张原:“少爷,家老爷回信了。”
张原接信一看,信封上有醒目的开封府急递铺弥封戳印,上面的墨字正是父亲张瑞阳笔迹,瘦硬挺秀的颜体——
看到父亲的笔迹,张原顿时就放心了,父亲尚未启程,还在开封周王府,当即拆信展看,一边问:“真真、小武,你们怎么进来的?”
穆真真喜孜孜道:“昨日傍晚焦相公送信来,婢子就想着怎么把信尽快送给少爷看,今日一大早和小武两个绕着国子监走,遇到那买果子回来的老军,一打听,老军正是射圃的,婢子知道少爷一早要到射圃学射,就央老军让我们进来,果真就见到少爷了。”
那姓周的老军立在一边,见张原朝他看过来,赶紧躬身施礼:“张公子不怪小人擅自带人进来吧?”这老军是收了武陵二钱银子才带他二人进来的,射圃那一侧是菜圃,菜圃外就是珍珠桥集市,菜圃这边门禁不严,出入都比较随意。
张原向那老军说了一声:“有劳你了。”仔细看信,父亲在信里说周王三月送福王去洛阳就藩,六月初才回到开封,父亲已辞去王府掾史长一职,但有些相关事务要与继任者交代,一时也不能离开,七月下旬应该可以动身南归,预计八月中秋前赶到南京父子相会,又叮嘱张原在国子监潜心求学,莫管闲事,倒董之事他在开封周王府都有耳闻,不过倒也无人知道张原就是他张瑞阳的儿子,他也不声张——
张原微笑着看完信,将信折好,收在信封里,说道:“我父亲大约就是这几天从开封启程,中秋前应该会到南京,现在秋凉,行路正好。”
武陵喜道:“家老爷上一次回来是三年前,这次回来看到少爷长这么高了,又是秀才了,可知有多快活!”
与武陵相比,穆真真心思稍微复杂一些,对那个一直没见过的家老爷有些畏惧、有些忐忑不安,她现在和少爷有了肌肤之亲,她是少爷的人了,不知家老爷对这事怎么看,会不会责怪少爷年少荒唐?不过少爷应该不会向老爷禀报这事吧——
“哈哈,介子,你倒来得早——咦,真真、小武,你们怎么进来的!”
张萼和两个正义堂监生兴冲冲来了,这两个监生也是富家子弟,一个姓姚,一个姓虞,同为纳粟生,与张萼臭味相投,结为好友。
张原听到后面还有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大兄张岱和阮大铖,便对张萼道:“大兄来了。”
张岱和阮大铖联袂而至,张岱也是惊奇地问武陵和穆真真怎么会在这里,听了张原的解释,张岱道:“五伯父就要来南京了吗,那可太好了,待在那周王府有何意思,介子现在长大出息了,五伯父可以回山阴安度晚年了。”
张萼却道:“真真和小武还是机灵,知道走后门,大兄的茗烟和我那福儿只知撅屁股侍候,别的什么本事也没有——”
“三弟!”张岱翻了个白眼,这个张燕客,真是什么话都说。。
张萼嘿嘿的笑,又道:“穆真真就更厉害了,她的小盘龙棍的万夫不当之勇——真真你的棍子呢?”
穆真真赶忙道:“没带,三公子,婢子今日没带。”其实她是带着的,就缚在右腿边,可这里这么多人,她哪里好意思撩裙子抽棍子。
张原道:“别闲扯了,赶紧练箭,我已射了四箭,三兄你看,四支箭都在靶子上。”说着,让众人站开一些,他要把剩下的六箭射去。
弓弦铮铮,张原这六箭有五箭插在靶子上,有一箭还正中红心,十箭中了九箭,比昨天有长进,这些天他与三兄张萼射箭赌胜,每次一两银子的赌彩,互有胜负。
张萼也去取了弓箭来,立在二十丈外,十箭射去,有八箭中靶,张萼输了。
阮大铖道:“看我的。”接过张萼的麻背弓,接连十箭,箭箭上靶,赢得喝彩声一片,阮大铖身材修伟,面目俊美,与张原他们一道学习射箭,现在这群监生数阮大铖箭术第一。
几个监生闹哄哄射箭时,穆真真就退到一边,安安静静地看,心里很欢喜,现在知道从菜圃可以进来,以后要见少爷就容易得多了。
张原走过来与她说话,问:“真真这么早还没习武吧?”
穆真真赶忙道:“少爷——”使劲摇头。
张原知道她的意思,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舞棍,便道:“真真也射几箭玩玩怎么样?”
穆真真摇头不肯。
张萼听到了,走过来说道:“穆真真你好傻,介子让你学射,你正该踊跃答应,这样你以后不就可以天天一早来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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