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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出书版) 作者:一度君华 完结+番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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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薄野景行一样,这些富户每个月都能分得其中百分之十的红利。
那些富户的存银,那可不在少数。这个钱庄到底作何营生,竟然可以保证其月盈利一成的红利?
江清流开始细查兑丰钱庄银钱往来,但人家的账目定然会严格保密,一时也急不来。
九月初,丁冲找到薄野景行,模样十分神秘:“昨日家兄突然亡故了,唉。”
薄野景行何许人也,一看就知道他有话想说。她当然十分配合:“人世无常,兄长之兄亦是小弟家兄。倒不知是否有需要小弟帮忙之处?”
丁冲思忖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贤弟可知仙家方术有内外丹之分?”
薄野景行当然知道,当今圣上爱好黄老之术,整日里沉迷炼丹,不太理会朝政。倒搞得满城皆是修仙方士。
她倒是极为好奇:“曾经倒是见过炼银之术,但多是招摇撞骗之徒,不曾得见真人。”
丁冲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一粒丹丸如珍珠般温润,光泽喜人。他将玉盒递给薄野景行:“实不相瞒,愚兄为这个势力效力,不仅有金银这般俗物酬谢。贤弟你也不像是缺这几个银子的人。这个势力更神奇的是,他们能够提供延年益寿的仙丹,服之百病不生。”
薄野景行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接过那“仙丹”略嗅了嗅,又递还。面上自然还是将信将疑之色:“兄长莫要说笑,世上岂有此物?”
见她不信,丁冲有些急了:“贤弟莫要疑虑,愚兄实话说了吧,京都贵胄,十有八九服食此物。据说就连当今圣上,也……不过他老人家服用的成色,跟这颗肯定有差别。”
薄野景行将信将疑,再看看手中那颗丹药,丁冲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这时候又笑笑:“要不愚兄代为引见,贤弟也可以多个选择。”
薄野景行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敢相瞒兄长,小弟对黄老之术实在不敢苟同。这个……还是算了。”
丁冲也并不失望,收起那颗丹药,跟她说了会儿闲话,径自离开。
夜间,江清流过来之时,薄野景行自然提及此事。江清流倒很是意外:“你不是一直在探查阴阳道的消息吗,怎的有人送到跟前,反倒是推拒起来了?”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娃娃你也说是送到跟前了,大凡小心谨慎的动物,出穴时都会再三试探。老身若是迫不及待,反倒惹得它不敢动弹了。”
江清流点头:“你在七宿镇兴风作浪的,也不怕阴阳道有人认得你?”
薄野景行伸伸懒腰:“老身自出关以来,一直久居深宅,认得我的是少数。倒是你,经常抛头露面,还是小心为宜。”
她明明是被江家囚禁了三十年,此时却大言不惭说什么闭关出关。江清流也懒得计较:“我想过,但是此事非我出面不可。”
他初任族长,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不做出点扬眉吐气的事,一来,江隐天为江家蒙上的阴影不能消除。二来,诸人也不会真正心悦城服。
薄野景行倒也理解,并未多说。
攒尖的凉亭临竹临水,月如轻纱。
薄野景行坐在石凳上,红色绣金丝的襟摆曳地,江清流站在她身边。风过竹林,翠竹沙沙低语。又过了许久,江清流终于开口:“阴阳道之事终了之后,如果你我仍在,我有一事相求。”
薄野景行心下了然:“想和老身决一死战吗?”
江清流语声清亮:“正是。”
薄野景行挥挥手:“可以,不过有条件。”
江清流倒是奇怪了:“江梅魂的事不可能。”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那个奶娃老身要他作甚。几十年前寒音谷被灭门后,其在外的势力被江少桑一一剿灭。我几个师叔、师伯,与早先遇害的一些同门的尸骨被埋于寒音谷旧址。桑于其上立碑纂文,以彰功德。”提及这些,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甚至让人觉得淡漠,“你我一战,老身可以应允。但是不论胜负,你需允我启出同门遗骸,另行安葬。”
江清流当然反对了:“那是武林同道共筑的功德碑,你以为仅凭我一人一句话就能让你明目张胆地启出恶贼遗骨吗?”
薄野景行随手摘了片竹叶,又是嘿嘿一笑:“那你休想跟老身交手。”
江清流气结,薄野景行悠然道:“你本就是老身后生晚辈,此战胜,则胜之不武。此战败,则身败名裂。为何老身要与你一战?”
江清流一时说不出话来,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薄野景行也不再紧逼,抬眼看向亭外碧湖。湖中荷叶将枯,飞鸟点水,捞起一尾小鱼,留下层层涟漪。
晚风徐来,薄野景行似是有些冷了,整个人都缩了缩。江精流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管事——那还是他吩咐催成找来的:“没看见你们主子受不得寒吗?”
那管事赶紧拿了件大髦为薄野景行披上,薄野景行倚着石桌,她的身体不能积蓄体力,一旦疲倦,便需以胭脂丸补充。
江清流找了胭脂丸化酒,她倒是舔得欢。
许久他才问:“穿花蝶等人,怎的没见?”
薄野景行一直没空儿答他,喝完胭脂露才道:“苦莲子以前混入过阴阳道一段时日,认识他的人恐不在少数,自然不能跟来。穿花蝶和阑珊客另有要务。”
江清流冷哼,她简直像是离了人侍候就会死掉一样,想不到也能孤身前来京都。薄野景行喝了胭脂露,体力略略回复,这才起身:“娃娃小心些,若他们发现你的身份,恐怕十分危险。”
江清流浑不在意:“我不用你关心。”
薄野景行摇头“老身倒不是关心你,只担心你死之后,江家必另立家主,我儿想要继承江家家业就难啦。”
江清流一阵沉默。
两日后,丁冲突然来找薄野景行,言道带他去一个地方。薄野景行几乎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这个地方十分古怪,先是到一个古玩店,老板叫来一顶八人抬的肩舆。肩舆四角系铃,内设软榻,十分舒适,然却无窗。
丁冲与薄野景行一同上轿,里面以柔和的夜明珠照明。薄野景行自然十分好奇:“兄长,你我这是去往何处?”
丁冲知她好酒,给她斟了一碗酒:“贤弟勿虑,自然是个好去处。”
车内无窗,一直无法窥见外面的情况。薄野景行倒也浑不在意,跟丁冲又是一通豪饮。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两人下轿,被请入一间静室。
丁冲似是经常来往,薄野景行也见怪不怪了。静室里焚着一种香,虽然淡而无味,却有助于驱散一切如同千里香这种气味的追踪之物。
薄野景行与丁冲在静室奉茶,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过来,冲二人略略鞠躬,也不见如何动作,面前的墙壁在二人眼前从两边分开,露出一条一人宽的地道。
丁冲与薄野景行把臂前行,地道两侧有明珠添辉,并不觉昏暗。前方的引路人提着一盏莲花水晶灯,衣袂翩翩如同仙阙来客。
地道一路向下,丁冲垂着头,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薄野景行四下张望了一番,只见两壁皆是升仙图一类的刻纹,并无异状。
不多时,只见石级之下,一扇厚重铜门,门上双狮衔环。
提灯引路人行至门前,抬手轻叩铜环,铜门随即打开。提灯引路人向丁冲与薄野景行一鞠躬,随即退人黑暗之中。薄野景行跟随丁冲走去,只见里面金碧辉煌,地铺玉砖、灯缠金枝,盈盈辉光晃得来客眼花缭乱。
这是一座宏伟大殿,殿中央是一方青铜丹鼎,鼎有三足,腹中镂空,头却如仙鹤形状,上面雕刻着奇异的纹路。
薄野景行的目光在这座铜鼎上作短暂停留,随即丁冲已经说话:“属下丁冲,拜见阳道接引使。”
薄野景行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白袍,戴着金色面具的高大身形已然立于身前。那个阳道接引使打量着薄野景行。薄野景行也在打量他。
良久,他终于开口:“这就是你要为本教引见的人才?”
丁冲又是一躬身:“正是,属下这位朋友不仅财力雄厚,也最是喜欢交朋友的。”
阳道接引使未等他话落,突然五指成爪,闪电般向薄野景行抓来。那一下出手隐带风雷之声,若一击落实,薄野景行非当场毙命不可。
薄野景行似乎也吓了一大跳,立刻闪身躲避,同时大嚷:“尔欲何为?”
那阳道接引使自然不曾伤及她,招式在接近她头皮时收住,毫无疑问是个高手。
他略作沉思,似乎在估量薄野景行的身手,半晌终于开口:“贵客临门,阴阳道蓬荜增辉。请跟我来。”
丁冲仍一路相随,薄野景行又看了一下那个铜鼎——上面镂了一个阴字。当年寒音谷,也有这么一方鼎,只是上书一个坤字。
阳道接引使将他们领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个书房。有侍从表情木然地奉了茶水。薄野景行拉住一个侍从:“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侍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们的舌头是被整个拔掉的。
不一会儿,书房一方龙壁突然分开,有人走了进来。
薄野景行一眼看去就是一怔,来人长衣半黑半白,如同穿了一件阴阳八卦的道袍,下摆绣云纹,层层如波浪。丁冲连忙起身,拱手道“拜见尊者。”
这位尊者脸上戴着一副修罗面具,说话有些瓮声瓮气:“你就是梅公子?”
薄野景行也不起身,略略拱手:“见过尊者。”
对方哈哈一笑,突然沉声喝道:“拿下!”
只见薄野景行所坐的座椅突然生出机关暗锁,一座铁栅栏从天而降,将她严严实实地困在方寸之地。薄野景行还未有反应,丁冲己然惊身站起:“尊者,这是何故?”
那位尊者又打量了薄野景行一番,语气阴森:“你到底是谁?”
薄野景行又惊又怒,登时大嚷:“丁兄,快救小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莫非你与他们串通了谋我性命?”
丁冲也不些不解,一面安抚一面向尊者澄清:“尊者勿优,这位梅兄弟确实是丁某好友,这次前来也是丁某说动他过来了解我教教义的,实非歹人,还请尊者先放他出来。”
那个尊者一直在打量薄野景行,见她眼中的惊惧倒不像是假的,顿时又有些将信将疑:“你可认识江家的人?”
薄野景行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有半分前辈高人之态:“什么江家海家的,快放了小爷!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见尊者没反应,她又软了口气:“你先放了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丁兄,快帮小弟说说情啊!”
丁冲又是连连游说,那尊者面具下一双眼睛泛着冷光,好半天一挥手,铁栅栏收起。他略一挥手,有人送上一杯酒。尊者声音冰冷:“你且饮下这杯酒,日后便是我阴阳道的人。”
薄野景行当然不肯喝:“这酒……不会有毒吧?”
那尊者也不隐瞒:“此酒名为长生酒,初饮时有毒,但若连续饮上半年,不但无毒,甚至有强身健体之效。”
薄野景行登时跳脚了:“岂有此理,小爷我……”
话还未说出,就被人捏着嘴,咕咚咕咚一气猛灌。
薄野景行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喘过气。那尊者只一挥手,有人送上来一块银色的腰牌。丁冲立刻面露喜色:“恭喜贤弟,组织接纳贤弟了!”
薄野景行一脸不解,那位尊者却是又开口道:“有了这块腰牌,你就是阴阳道的一员。半年之内,每月十五到兑丰钱庄领取长生酒,如果半年内没有问题,组织会委以重任。以后但凡遇到麻烦,阴阳道会替你解决。”
薄野景行将信将疑:“任何麻烦?”
尊者声音虽冰冷,语气却十分肯定:“任何。”
话落,尊者正要离开,突然有侍从进来:“尊者,江家的人找来了。”
尊着目光一凛,顿时看向薄野景行,右手一挥,薄野景行登时被三个黑衣人拿下了。她简直大怒:“你们还讲不讲信誉?”
者略略沉吟,微仰下巴:“来者何人?”
侍从禀告道:“武林盟主,江清流。”
薄野景行心下了然——江清流这种人,就算是隐瞒身份过来,张脸也是瞒不过这些眼线的。看来阴阳道也是早就注意到他了。
此时他过来干什么?
外面一阵喧哗,显然有人正闯进来。薄野景行心下思谋着对策,就见江清流已然闯进来!他身后跟着齐大,武林盟主带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果然是武力值爆表。
饶是阴阳道诸多侍从也一时奈何不得。
可尊者自然也有方法应对,他把刀往薄野景行脖子上一架,声音还悠然自若:“江盟主,此来所为何事啊?”
江清流看到薄野景行的时候已经暗悔——他确实不该一时冲动。只是上午时分接到眼线来报,称薄野景行与丁冲一并外出,离奇失踪。
后来出动江家所有消息网,终于发现二人被一辆马车送往京郊。
江清流知道其中有异,一直命人监视动静。然而马车驶进了一家客馆,随即再未出现。江清流虽明知不应顾及这老贼死活,但总忧心她难以自控,和阴阳道玉石俱焚。且不说她如今的体质,单说这里毕竟是阴阳道的老巢,若真是动起手来,她如何讨得了好?
然而闯进之后,发现薄野景行衣冠完整,虽然神色故作惶恐,却没有半分吃亏的模样。他登时就后悔了。然而后悔也没办法,事已至此。
江清流望向薄野景行,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衬得她的脖子格外纤细。
“哟,江兄。你也是这阴阳道中人?”薄野景行倒是一下子就有了取舍,反正江清流是已经暴露了,她索性装傻。
江清流自然知道这老贼的想法——她几时又顾过他。其实何必来呢?他也想不通,即使这老贼死在这里,对自己也是百利无一害。
何必巴巴地赶过来呢?
而如今刀架在薄野景行的脖子上,这老贼一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模样。他心念几转,也是骑虎难下之局了。当即不再犹豫,直击薄野景行身后的尊者。
岂知这尊者竟然也不慌乱,混乱之中以薄野景行相迎!江清流眼看一掌即将击中薄野景行,心下一惊,明知此时不能手下留情,然则拼尽全力的一掌,竟是无法下手。
那尊者冷哼一声,凭薄野景行避过,随即沉声道:“拿下。”
说罢,他右手微抬,指风掠过,已然封住薄野景行几处大穴。
第二十五章  落日烟霞
这里既是阴阳道巢穴之地,实力岂可轻视?
尊者一声令下,四下里劲风紧动,不一会儿已如蚂蚁般拥出无数黑影。江清流与齐大两人背抵着背,纵然功力卓绝,这时候却也有些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住手!”尊者的声音阴冷如冰,他的长刀架在薄野景行脖子上,深入一分,血顿时顺着刀锋溢出,“江盟主,放下兵器,否则此人立刻人头落地。”
江清流手下一缓,毕竟周围高手如云,顿时手中剑被击落。外面又是一阵人声鼎沸,这尊者也不耽误,立刻下令:“将此人绑了,撤。”
江清流与齐大被捆成了粽子,随后同薄野景行一起被带离地宫。
后面隐隐传来兵戈相击之声,可能是江家的势力追赶而至。薄野景行叹了口气,相比于江清流和齐大,她的处境还好些——尊者并没有时间捆绑她。
且见她似乎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也未上心。
只是脖子上的伤口在一片温润通透的肌肤之上,更显得刺眼。
一路被人推搡着前行,很快便离开了地宫。因着江清流的影响力,这尊者撤退也极为仓促,薄野景行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地形。
然则因所行皆是地宫,方位不明。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薄野景行实在是走不动了。尊者也不理会,命人扛着,直接赶路。
又是长长的石级,很快就进了另一间密室。尊者虽然撤退匆忙,然而此时却是毫不慌乱。
江清流、齐大连同薄野景行都被绑在墙上,薄野景行看着四肢的铁索,她却找到了一点熟悉感。然而不一会儿,尊者回转,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抬着一个炭炉。
江清流几乎一见这东西,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果然,尊者挥挥手,就见黑衣人将一方烙铁放进烧得通红的炭火之中。这还真是一点没有新意啊。
“说吧,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关于阴阳道,你查到了什么?”尊者语气阴森,当然还是先问问江清流。
江清流还未答话,薄野景行倒是开口了:“只要你们别为难他,凭你有何本事只管使出来,我要皱皱眉头,都不算一条好汉。”
尊者冷哼,料想这几人也不会乖乖招供的,立刻拿了那烙铁。他将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三人面前一阵比画。每当烙铁靠近自己时,薄野景行便一副趾高气扬,而每当烙铁靠近江清流,她立时一脸惊恐万状。
尊者哪还犹豫,立刻命人剥去江清流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随即手中烙铁就跟江清流的胸口来了个亲密之吻。
江清流闷哼一声,那边薄野景行在大声叫嚷:“啊啊啊——我的心都被摘走了——你们再这样我忍不住要招啦——”
江清流无语。
晚上,三人被绑在水牢里。齐大只是个随从,倒是没怎么受刑。水牢里污水齐腰,蚊虫肆虐。江清流唇都干裂得起了壳,胸口的几处烫伤此时已经变了色。
薄野景行将脖子伸得老长,江清流没好气:“怎么,你要伸过来吃奶啊?”
薄野景行啧了一声:“你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如此头脑发热,会让老身怀疑你的智商。”
江清流冷哼:“我已联系其他几个门派,梅应雪早已埋伏妥当,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阴阳道的真面目,很快便能揭开。”
薄野景行这才点点头,那边的齐大还是关心江清流:“庄主,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薄野景行十分不屑:“废话,他没死,又没上药,伤当然是没好也没坏了。”
齐大无视她:“如今我们被困于此处,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最好。”
薄野景行左右看了看,水牢里还关着许多蓬头垢面的囚犯,各自被捆在木桩上。身下的水污黑,里面不时可见有东西游动。
薄野景行转过头,她与江清流被缚的木桩离得极近,这时候伸长脖子,就能碰到江清流的头发。江清流不耐烦地避了一下:“干吗?”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齐大望过去,只见她的身子越来越……软?
是的,她的手软得如同面条一样,慢慢地,缚住她的铁索竟然越来越宽松。不大一会儿,她的右手就脱出了桎梏。江清流也是暗惊:“缩骨大法?老贼你还会这个?”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左手也脱了出来,随后双手握住铁索用力一扯,已将铁索拉断。做完这些,她从怀里掏出只小瓶,仰头将瓶里的东西喝光。江清流一闻那酒气便知,正是胭脂露无疑。
薄野景行脱困之后,也不急于去救江清流。她仔细查看着水牢里的囚犯。这些囚犯被关押的时间不一,有的只是蓬头垢面,但还能辨认;有些则已经面目全非。
薄野景行在污水中前行,时不时拨开囚犯凌乱肮脏的长发。月光从小窗里透进来,隐隐可视物。她还嫌不够,取下脖子上挂的夜明珠用以照明,这老贼显然是早有准备。
乱发下面孔不一,有时候可以看见五官尚算完整之人,有时候则会毫不遮掩地对上一张已然腐烂生蛆的脸。
齐大与江清流看见她拨开长发落下无数蛆虫之时,都隐隐反胃。薄野景行也有些发怵,那蛆虫滚过她的手背时,她有明显的躲闪。但是此后,她便又无动于衷。
每每遇到不能辨认的“人”,她都要反复查看:“你是何人?师承何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大多数人没有回应,腐烂成这样的人,还能开口的已经很少了。但也有人能够回应,气若游丝地回应着她。
薄野景行一个一个地问,江清流终于明白了:“你是觉得寒音谷还有幸存者?”
薄野景行蹚水而行,那水声沉涩,带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她拨开又一人的长发,发现这人已死多时了。乌青的脸上,眼睛已经流出了黑水。薄野景行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回应江清流的话:“寒音谷被灭门之时,并没有找到我师父、师妹,还有几个师弟的尸体。我师伯他们虽然被师父逐出师门,却也是不知所终。或许活着也说不定。”
江清流知道她为何不先放开自己和齐大——如果放了,他们会反复催促她离开。至少绝不会允许她这样详细地询问每一个囚犯。
江清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能理解她:“你为何要寻找他们?三十多年了,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
薄野景行头也没回,乱发下的脸每一张都带着各式各样的绝望和恐怖,她却看得很认真:“也有可能还活着。”
江清流沉默,半响之后,突然开口:“你放我下来,我随你一起找。”
薄野景行转头看看他,却并未过来:“水太脏了,你伤口浸在水里,可别死了。”
江清流一怔,心里隐隐有些暖意,直到薄野景行接着道:“你若死了,我儿继承不了江家家业,还真是不如当初让老身吃了。”
……
她就这么找遍了水牢里的每一个人,可是,没有任何一个故人。薄野景行涉水走向江清流,双手一用力,将捆缚他的铁索扯断,就在江清流要跌落水中的时候,她却突然抱住了他。
江清流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身体缓缓拔高。他低头,只见薄野景行双手紧握着他的腰,举着他又前行了四十来步,将他放在水牢边缘——那里有削得极尖的铁栅栏,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立足。
薄野景行将他送至边缘,又反身向齐大走去。污水没过了她的胸口,间或有老鼠游过。她用力扯断齐大身上的铁索,齐大就没有江清流那么好的待遇了,扑通一声跌入水里,差点滑倒。
两人与江清流会合,眼看都要出水牢了,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真是薄野景行吗?”
薄野景行回过头,只见水牢最里面有个人在说话。这人她之前问过,对方并没有开口。
听闻声音,她轻身一掠,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落在这人面前:“你知道?”
这人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她浑身的骨节都已经毁坏,皮肉早已经水肿腐烂。此时连说话吐字也不清。先前他并未开口,薄野景行经以为他已经无力开口了。
这时候他声音微弱:“以前有个女人被关在这里,她说是她是素素。”
薄野景行抬手压在他胸口,注入一道真气:“如今她在哪里?”
那人摇摇头,示意她松开手:“我不想有知觉。她在这里关了很短的时间,他们就放她出去了。据说是……答应嫁给了阴阳道的道主。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薄野景行在他面前站了很久,那人得她一道真气之力,似乎整个身体都开始复苏。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离阴阳道总部很远,你若要找她……就需向北而行,过地宫,上浮云台。台上有临仙阁,那里才是……阴阳道。”
薄野景行一直在看他的瞳孔,那瞳孔十分畏光,想来他在这里真的已经被关押太久了。
说话间江清流也赶了过来,齐大在水上扔了浮木,倒让他不至于没入污水之中。薄野景行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是说完了这些,那人再也没有力气说别的了。江清流一看大怒:“你明知他虚弱不堪,还注以如此霸道的内力,岂不是要他的命?”
薄野景行冷哼:“他这般活着与死何异?老身不过替他解脱而已。”
江清流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人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头一垂,已然气绝。
江清流见他虽面目腐败,但眉宇间英气未减,可能并不是无名之辈。只可惜如今人死灯灭,盛名虚名,也不过只剩下一具腐败不堪的皮囊而已。
这就是江湖,十八般兵器看尽英雄路。无数少年纵歌而来,也曾鲜衣驭怒马,也曾杯酒易貂裘。江湖浓墨重彩地篡写了他们开头,却不肯着墨于结局。
江清流伸出手,见那人呼吸已经停止,也不再跟薄野景行置气。水牢里其余人发现他们脱困,却无一人呼救。
江清流本来有心想要搭救,但这时候见到这些人的眼神,他才觉得可怕。他们的眼中已经弥漫了一种沉郁的死气,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就像是被绳子拴得太久的羔羊,已经不会再挣脱束缚。
薄野景行在打量前面的守卫,这时候水牢的看守显然不太尽职,几人正在一志玩骰子。见到她小心打探的背影,江清流突然觉得这人是真的可怕——
她被囚禁了三十余年,在江家地牢跟在这里有何区别?
薄野景行观察了地形,转头看过来,见江清流望着自己怔怔地走神。她不客气道:“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江清流倒实话实说:“看见他们,突然想到被囚禁了几十年的你。几十年不能泯灭其志,应该是真的坚韧执着吧。”
薄野景行很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老身远没有那么坚韧执着。”江清流正要再开口,她又接着道,“之所以显得这么坚韧执着,不过是世人衬托罢了。”
江清流就闭嘴了。
薄野景行先出去,示意他跟着齐大跟上。齐大很有些脸红,这些事,本来是应该他这样的角色干的。薄野景行身材还算高大,但是极为纤弱,这时候行走如有肉垫的猫一样,悄无声息。
几个守卫正聚在一堆,江清流正准备分配任务,就见薄野景行飞身跃起,手中一抹红光荡出。红光荡成一个圆形,聚在一起的五个守卫,瞬间就没了头。
江清流心下微惊,这老贼之狠辣,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的。然则今日这般却也极为少见,看来接近真相,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吧。
三人出了水牢,很快一路向北。
前面是一条窄长的甬道,不时有成队的守卫巡逻。这里如此狭窄,交手不易。这些人手里的兵器都是短兵器,很明显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江清流跟齐大刚刚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分析形势,薄野景行已经示意他们一人一边躲好。
两人在转角的左右两侧分别藏身,薄野景行先喝了一瓶胭脂露,这才捡起一根锁链,猛地以链作鞭,一下子抽打在石墙之上。随后她如同一只轻巧的狸猫,一个翻身紧紧扒在甬道顶。
逼仄的空间里,声响总是特别明显。很快地,那边已有人喝道:“什么人?”
一队人开始走近,江清流跟齐大那也是经验丰富的,立刻听出这一队大约六人。两人身上武器自然是早已被搜走,反倒是薄野景行的刀丝如同一件饰物一般,并未引起这群人的注意。
这时候江清流跟齐大互相看了一眼,待六人走近,突然跃出,江清流猛然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右手夺短刃之时,左手已经以他为盾,挡住了另一人刺来的锋刃。
齐大跟他素来最有默契,这时候亦已夺刀在手,剩下的几人乍逢变故,一声大喝,已经饿狼一样扑上来。
而就在这时,薄野景行突然由上扑下,袭其后背。
六人连他们人数都没看清,顿时一命呜呼。
薄野景行手下留情,拧断了三人的脖子,这时候才招呼江清流和齐大:“把衣服换了。”
江清流跟齐大自然也正有此意,这一身湿透也就罢了,那股污水的臭味实在是受不了。薄野景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剥了一个守卫的衣服,立刻就解自己的衣带。
齐大看着地上被剥得精光的守卫,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解下外衣,正在脱中衣的薄野景行。直到江清流瞪了他一眼,他才急忙转过身去,不取再多看一眼。
薄野景行把衣服换好,她还催促二人:“快点快点,磨叽什么?还想不想光复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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