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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出书版) 作者:一度君华 完结+番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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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这姓秦的一直躲着我们,恐怕就是找到了他,他也未必肯如实招供。”齐大有些担心。江清流转身离开:“他如惊弓之鸟,自然是怕极了。如果让他觉得危险,不用我们上门,他自会找来。”
齐大点点头,觉得这不像是江清流的行事作风——倒有点像某人的德行。
咳咳,可不能说。
果然,江清流派出两名杀手追杀秦怀,只追不杀。秦怀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被这一吓,立刻就找上门来。
江清流一面命人暗中保护,一面避而不见。也让姓秦的等了两天,二人这才见上。
秦怀见到江清流,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江盟主救我!”
江清流也没去扶他,端坐于桌旁:“秦老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救之一字,从何说起啊?”
秦怀也不敢绕弯子,赶紧实话实说:“江盟主您既然找来,肯定多少也知道一些。秦某不敢隐瞒,其实……其实在下也是惊风坞的人。”
江清流点点头,倒是不觉得惊讶。此人既然前去惊风坞吊唁,多少肯定有所关联。虽然逃得性命不敢显露,总算还有些情义。
秦怀磕头如捣蒜:“惊风坞派我驻守于此,并开了这家栖风阁收集情报消息。江盟主明鉴,我们也只是靠着这个混口饭吃而已。万万没想到,我惊风坞竟会被攻宿剑派灭了满门!”
江清流这才开口问:“惊风坞被灭门之后,凶手百里辞楚虽然伏诛,却绝口不提行凶动机。你可知其中缘由?”
秦怀略微犹豫:“这……实不相瞒,江盟主,在惊风坞出事之前,门主曾经接到一个委托。”此话一出,江清流颇感兴趣。然而秦怀后面的话,即使是他也吃了一惊:“有人委托惊风坞查及当年寒音谷被灭门一事的真相。”
江清流顿时惊身站起:“你们可是查出了什么?”
秦怀摇头:“寒音谷之事,一则年头已久,二则寒音谷地处偏僻,很难查究。门主不打算接,于是来人提出让门主查实阴阳道的一切信息。”想到当时之事,他仍心有余悸,“门主于是下了命令,让我等留意阴阳道的动向。”
说罢,他突然掏出一只檀木盒,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江盟主,阴阳道这样的组织,比之当年的寒音谷更神秘莫测。本来我们也是一筹莫展,但是有一天,一个客人在栖风阁喝酒,醉后突然高喊‘天地阴阳,万物纪纲’。我心中生疑,便亲自扶他进房休息。无意间见他腰间有块金牌,上面刻了一个阳字!”
江清流仔细留意他的每一个细微之举,见他神色诚恳,倒不像掺假,这才问:“此人现在何处?”
秦怀接着说道:“回盟主,小的立刻命人暗暗留心,并在此人身上施下千里追踪香。此香气味独特,香气却极为幽微,是我们惊风坞专门用以追踪之物。这人酒醒之后,便离了栖风阁。我派人一路跟随,此人本是作行商打扮,谁知他竟然去了……驿馆。”
江清流心中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何处府衙?”
秦怀记得十分清楚:“本县驿馆。后来小的再一打听,知道此人是京中派来公干的官员,在本地也是小作停留。第二天他便返回京中去了。我派人把消息传递到门主那里,门主还回信于我,称会另派人继续跟踪。谁知此事过去之后不到十天,惊风坞上下两百余口,竟然一个不剩,全死了!”
提及此事,他仍然心有余悸:“小的乍听此事,又惊又怕,接连病了两三个月。后来听说盟主已经揪出真凶,为惊风坞枉死之人报了仇,小的这才略微心安。但因惧怕凶手不止一人,一直不敢回惊风坞。如今眼看着已是年余,小的这才想着返回故地,为众人烧点纸钱。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请盟主主明察!”
江清流示意他先起来,他站在一边,显得惊魂未定:“前几日盟主上门,是小的胆小如鼠,不敢相见。 但这几日有人一直在追杀小的,万望盟主搭救!”
江清流点头:“你若实言相告,我身为盟主,必然保你性命。勿忧。”
秦怀怎么可能不忧,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连连点头,勉强信之。江清流却顾不上理他——官府中人,阴阳道怎么可能跟官府中人有所勾结呢?
江清流满腹疑窦,接过秦怀递来的檀木盒。只见里面有一沓纸,一是该男子的画像,旁边还有身高、年纪等备注。下面还有一页拓纹,果然是一块腰牌般大小的物件。
其正面是一个古篆的阳字,背面乃“天地阴阳,万物纪纲”八个字。牌上饰以云纹,镂刻十分精细。
江清流沉吟半晌:“你且带着家人在沉碧山庄住下,不会有人胆敢为难。”
秦怀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江清流看着那个牌子的拓纹,想了很久。为什么百里辞楚好好的一个七宿剑派掌门,会亲自出手灭惊风坞满门?他宁愿一死也不肯泄露一字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晚上,江清流草草吃过晚饭,先去看了周氏。
周氏在佛堂念经,少了江隐天,也没有了单晚婵的沉碧山庄,安静得近乎冷清。江清流与周氏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新秀教习事宜之类。江清流侍立一边:“阴阳道之事,已有些许眉目,近日我会前往京城一趟。”
周氏叹了口气,抬手让他扶自己起来:“晚婵之后,你的终身大事一直悬而未决。如今老身年迈,你又总奔波在外,这江家总需要有人主事。莫若再说门亲事……”
江清流却是全无此心了:“家里有太奶奶,有诸位长老叔伯,我并不担心。娶妻一事,容后再议。”
周氏顿时又有些发怒:“莫非你还想着那个杀害你太祖的薄野景行不成?”
江清流坦然面对她逼视的目光:“若非重担在肩,孙儿与她早已决一死战。”
周氏双唇微颤,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从佛堂出来,江清流便去看江梅魂。
江梅魂有两个乳母照料,倒是长得自自胖胖。江清流轻抚着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他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什么。
江清流伸出双手把他抱起。整个沉碧山庄,只有他依旧鲜活。留下他的过程虽然艰辛,但总算是值得。
江清流轻轻将脸贴到他细嫩的脸蛋上,他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却清澈明亮。
第二天,江清流起程,带着齐大与十几个江家下属前往京都。
沉碧山庄在七宿镇,离京都有不下一个月的路程。自古江湖远朝堂,越是显赫的武林世家,越不愿靠近天子脚下。
京都自然也有江家的产业。江清流早已将秦怀所供称的疑犯画像传递过来。这边也自有人打探。
他舟车劳顿,却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查看探子发回的情报——这个人竟然是个禁军侍卫。
江清流也是不解,一个禁军侍卫,如何会跟阴阳道这种势力扯上关系?
他并不打草惊蛇,只是命探子严加监视。
九天阎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京都威仪,可见一斑。
江清流这次来京之事极为机密,倒也省去了友人应酬。他平日多去往茶肆酒家,像栖风阁这样的联络站,惊风坞定是不在少数。既然秦怀漏网,其他地方也定然有人隐在暗处,未被波及。
他明察暗访,竟然真的查出四五处仍以贩卖消息为生的地方。但是一旦他旁敲侧击地提及阴阳道,这些地方无不三缄其口,称自己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真提供什么消息。
江清流可是个扎扎实实的土豪,当即开出重金。终于在数次失败之后,林林总总也打探到一些消息。
一个名叫万家谣的酒楼透露消息,一名姓丁的管事,经常会采买各种药材,有人无意间从他身上看到过阴阳道的腰牌。
又有茶肆的小二提及,有位吴姓城门史,曾经吹牛称自己堂哥使是阴阳道的人。而一家赌坊的荷官称有位朴姓赌客曾用宫中之物抵押,以换赌资这位赌客也曾报出阴阳道的名号。
各种消息林林总总,江清流命人暗中调查,有些是空穴来风,有些打着阴阳道的旗号招摇撞骗。
但有一些,却是更令人不解。
这天夜里,江清流接到沉碧山庄送来的家书。其中有各宗系缴纳的钱粮账簿,也有新秀弟子的选拔排名。这些资质优秀的子弟,将成为家族新生力量。
江清流一一看着,直到信末,才附有周氏的书信。上面提到江梅魂,己经三个月大的他,五指已能张合,开始认人,不让生人逗弄,等等。
江清流一直面沉如水,直到这时才露出一丝笑意,他将这页纸笺重看一遍,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江清流抬眼从窗外看去,只见长街灯火通明,行人济济。
“今天是什么日子,京都如此热闹?”他随口问道,侍立一旁的催雪立刻接嘴:“庄主都快不知秦汉了,今天是乞巧节。”
守在门口的齐大也点点头:“庄主出门,已经三个月了。”
江清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火树银花,也来了兴致:“外出走走吧。”
乞巧节,又称七姐诞。传说女子在这一天结彩楼、穿七孔针,以向上天乞求自己心灵手巧、姻缘美满。
江清流行走在人群熙攘的劳武巷,不时有衣着明艳的女子擦身而过,脂香如酥。江清流有时会打量这些娇艳如花的丽人,她们有些提着花灯,有些拿着面具,有大胆的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以盈盈浅笑。
齐大当然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是他对男人比较理解:“庄主如果需要,可以命催成安排。”
催成是别苑的管事,江清流闻言,这才移开目光:“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只是怜香惜红,多看一眼罢了,如何在你这里,就成了这般不堪的心思。”
齐大面无表情:“属下只是觉得,庄主正值壮年,对儿女情事虽应克制,却也不必过于避忌。以免……”
他话里有话,江清流却是先笑了:“以免难舍旧情?齐大,除却晚婵,我对任何女子皆无旧情。”
齐大不再说话,街市喧嚣,各种香气混杂,仿佛这分热闹融人了空气之中。
信步闲游,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许多人纷纷快步跑去,江清流倒有些感兴趣:“发生何事?”
齐大逮住一人一问,对方脚步未停扔下一句:“前面有人扔金子!”
连催雪都是一怔:“谁呀,这么大手笔?”
前面楼台隐约,灯火辉映之间,只见一片金辉如星子般滚落。楼下一片呼喊,诸人争抢。江清流皱眉,正欲说话,突闻一声朗笑:“正驰玉勒冲红雨,又挟金丸伺翠衣。说得好,有赏。”
一阵莺莺燕燕的欢笑声,江清流眉头紧皱,几人上前数步,就见红楼高阁之上,有人临栏而立。黑发临风、红衣盘金,衣袂翻卷,张扬如其人。
其身边侍立多位女子,个个红酥手、水蛇腰,年华曼妙。然则侍立于他身侧,却如繁星衬月,姿容黯然。
灯影流彩,七彩风烟之中,她再度捧起一捧金丸,向人群聚集处抛撒。金丸乘光,如同漫天星子纷扬落下。
人群顿时你推我挤,不时传来呼喝叫骂之声。江清流快步上楼,就见二楼朱栏前,酒香馥郁。薄野景行红衣如火,她旁边桌上放着三个玉筐,分别置满金叶子、金丸、金瓜子。
而在她身旁,除了一众莺莺燕燕,还有一个身着靛蓝绸衫的男子。
男子不过四十左右,这时候左手拥着一个红粉佳人,眼睛却不时看向那三筐金灿灿的黄白之物。薄野景行一手提着酒壶,一手又撒了一大把金叶子。她还招呼:“丁兄,来来来。”
男人见状,也捡起一把金瓜子,似乎是试了试分量,犹疑片刻,往下一撒。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抢,江清流上得前来,却突然见这男子,赫然就是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位丁管事——有人曾经在他身上,看到过阴阳道的腰牌。
薄野景行跟他在一起,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正犹疑,是否要装作素不相识,那边薄野景行已经将他拉了过来:“这位兄台,有点眼熟啊。来来,花月之夜相逢,也是有缘,且共饮一杯。”
江清流英武伟岸,他的到来,一众莺燕顿时就围了过来,纷纷替斟酒。江清流正思忖着应对之策,薄野景行又牵住那位丁管事,大声吩咐:“小二,没看见小爷又添新友吗?快上酒菜!”
她这样的声势掌柜的哪肯得罪,立刻赔着百般小心另上了酒菜。那位丁管事看了看江清流,目光重新投向薄野景行。只见薄野景行俯着栏杆,又是几把金叶子抛下去。
丁管事看得心疼——那可是真金白银。薄野景行仍在说着醉话:“抢吧抢吧,谁陪小爷待到天明,小爷便赏他,重重有赏!”
下面一片欢呼之声,也有嘲弄愤慨之辈。薄野景行全不在意,挥挥手又喝了些酒,招呼丁管事和江清流:“两位兄台,你们看,今夜真是花好月圆。”
丁管事连连点头,却将她从栏前拉回桌边:“贤弟莫只顾风月,且再饮上一杯。”
江清流看着他的手牵着薄野景行的手,无端觉得甚为刺眼。只是不方便言语,那丁管事倒也没管他,只同薄野景行搭话:“京都鱼龙混杂,贤弟初来乍到,实在应知财不可露白的道理。”
薄野景行只是嘻笑:“此些黄白之物,于我而言,不过粪土。何足惜哉?”
丁管事眼珠一转:“相识月余,倒不知贤弟祖上是何营生?”
薄野景行一手勾住他的肩,笑得直不起腰:“兄长休问,来来,再饮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酒,薄野景行似乎这才发现江清流,又凑上来,勾着江清流的肩:“这位兄台莫要拘束,来来,咱们也喝上一杯。”
侍女赶忙斟酒,江清流同她饮了一杯,却只觉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又软又暖。那浓烈的酒香令神思缭乱,他赶忙收住心思,正色道:“这位小兄弟家中若有余帛,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便是,怎可闹市逐金丸,引百姓自相践踏?”
薄野景行眯起眼睛看他,半晌啧了一声:“这个是来教训我的。”
她转而又倚到丁管事身边:“来来来,咱们不理他。”
这一通酒,从天黑喝到黎明时分,丁管事虽表面上不胜酒力,但眼神尚有一丝清明。薄野景行却似乎是真醉了,有侍女扶了她回房歇息。
不一会儿,酒楼掌柜的前来,点头哈腰地道:“丁管事,那位公子为您也备了客房,天黑路滑的,您也歇下吧。”
丁管事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清流:“那这位兄弟呢?”
掌柜的也没怎么犹豫:“公子极为好客,想来也不会丢下朋友不管不问,这位公子也在敝馆一并住下便是。”
江清流却起身,“不了,我所居馆苑离此不远。但你二人既是好友,”他一指丁管事,倒是教训起来,“便应劝阻她如此态意妄为。”
丁管事微微一笑,任由侍女搀扶而去。
良久,江清流出了红楼,齐大这才开口:“她如何竟也到了此地?”
江清流眸色微冷:“我们能查到姓丁的,她如何就查不到。”
齐大也点头:“如今寒音谷已覆灭多年,她耳目定远不及江家,竟能先我们一步,可见此人确实非同凡响。”
江清流却在关心旁的事——寒音谷没了,她领着苦莲子众人,哪来那么多银钱挥霍?
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四章 江山万里天然画
回到馆苑,待众人离去,江清流始换上一身夜行衣,熄灯灭烛,由窗潜出。
彼时红楼已静,只有门前的红灯笼还高高挂着,夜雾朦胧时分,如同云里月色。江清流先时便留意过薄野景行的房间,这时候拨窗而入,倒也算是驾轻就熟。
房里一股甜香弥漫,锦帐低垂。他还是有些小心,站在一角观望半晌。直到账中人支着身子坐起:“娃娃过门不入,莫非是要老身起身相迎吗?”
江清流这才走近,只见香衾暖账之中,她身着一袭刺绣细软繁复的中衣,青葱般的颜色,只衬得肤如凝脂。
江清流微微皱眉——数月不见,这老贼怎的穿得如此青嫩了?
薄野景行拍拍床示意他坐过来,江清流也不客气,自在床边坐下,薄野景行这才又缩回被子里。大热的天,她却还盖着丝被。江清流有心要问丁管事一事,这时脱口而出的却是:“如此厚重的被褥,你不怕捂出病来!”
薄野景行摇摇头:“倒也不觉闷热。”
江清流伸手探她额间,倒果然是冰清玉骨、清凉无汗的模样。可他心里清楚——上次生产一事,定是产后一时不能复原,终究还是伤了她的身体。
思及此处,他口气倒是缓和了些:“你怎的到了此地,还跟姓丁的搅在一起?”
薄野景行裹着被子,毛茸茸地拱过来,将头搁在他腿上:“你为何来,我便为何而来。姓丁的跟阴阳道有些关系,为人贪财又无戒心,倒是容易接近。”
江清流本不欲再跟她产生任何瓜葛,但夜半时分共处一室,她睡不睡他腿上又有何区别?他便端坐如常:“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薄野景行闭上眼睛,五官竟然十分美好:“快了。”
江清流还有问题想问,但见她十分疲倦的样子,也不再多说:“我先回去了。”
薄野景行点头:“去吧。”
江清流将要起身,突然又道:“梅魂……挺好的,已经开始认生了。”
薄野景行伸了个懒腰,灯火曳影,伊人发如泼墨。江清流竟然莫名地有了点反应。薄野景行枕着他的腿,对他的动静那还不是了如指掌?
她伸出右手就是一弹,江清流顿时面色发赤:“老贼你能不能要点脸?对了,”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事来,“那些钱哪来的?”
薄野景行一脸认真,“说到钱……娃娃我们做个交易吧?”不待江清流说话,她又补充,“你看这月下花前的,咱们这样枯坐实在是辜负春宵,不如……”
说话间,她眸光微浇,乌发滚落,铺满他的膝,如珠如云。江清流薄唇紧抿,还没来得及回答,薄野景行又拱近一些:“不如我们来个被翻红浪,然后你把承天门那座宅子给我住,如何?”
江清流费了半天工夫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薄野景行继续道:“娃娃你别舍不得,想这天下宅子何其多,薄野景行可就老身一个。你这娃娃虽学识浅薄,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总该懂得吧?”
“你……”江清流简直心肝脾肺一块儿要给气炸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薄野景行摇摇头,重新拱进被子里:“舍不得算了,小娃娃就是小娃娃,见识短浅。”
……
江清流回到别馆时,连催雪都发现他神色不对——脸都青了!管事催成更是诚惶诚恐,不知哪里得罪了族长。
江清流也不多说,自回了房间。最后还是有眼线向催成报告,称江清流今日去了红楼。
红楼是个什么地方,催成当然是明白的。于是灵光一闪,他就悟了——他找了两个美艳的乐伎贴身伺候江清流。
江清流看着两个衣着清凉的乐伎,不由想起那个无耻至极的老贼。再一想起她昨晚说的话,他脑仁简直像要爆炸了似的疼。
次日,江清流派人留意红楼动静。派出的人回报,薄野景行如今化名梅公子。有人怀疑是不老城梅家的人,是两个月前到的京都,一直住在红楼。因出手阔绰,已结交了许多权贵公子。
但其来历一直成谜,一时间引得京都好事者猜测不已。其中大部分人自然都觉得是不老城梅家的公子,不过梅家的梅应雪向来以侠义自居,倒不像是能干出当街撒金丸这样脑残事情的主儿。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没过几日,江清流就接到沉碧山庄的飞马来报,称江家祖陵剑冢被盗。其他地方还好,只是江少桑墓中陪葬品被盗走接近三分之二。
而居于剑冢中的教习先生全无所知。
江大盟主总算是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火冒三丈地奔至红楼,薄野景行正在那儿跟几个美人儿饮酒作乐呢。他一把揪起薄野景行,二话不说把她拖到房里,随手关上房门。
薄野景行这才挣开他:“小娃娃,怎么,想通了来和老身交易啦?”
她还惦记着那个破交易呢!
江清流唾沫星子差点没喷她脸上:“薄野景行!回答我!我问你一事,你老实回答我!”
薄野景行望定他的眼睛,十分深情:“爱过。”
……
江清流恨不得拿大耳刮子扇她:“滚!你是不是偷盗了我江家祖坟?”
“啧!”薄野景行一脸正色,“我儿子早晚是要继承江家家业的对吧?那里面的东西好赖都是他的。我拿自己儿子的东西,何况只是拿了那么一小点,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偷盗了?”
江清流知道她无耻,却没料到她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好整以暇,抚平胸前被他揉皱的衣料:“如何?对了,上次的交易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实不相瞒,老身高风亮节,上次进到你家剑冢,面对金山银山,也只取了那么一小点。”
江清流没好气:“你倒是想搬空,也得里面的教习先生答应吧。”
薄野景行搓搓手凑到他跟前:“红楼这里的开销,实在是巨大。反正都是你们江家的钱,何必呢?不若老身陪你风花雪月一番,你把宅子给老身先住着。”
江清流一手甩开她:“如此龌龊之事,你休想!”
“嫌龌龊啊……”薄野景行了然,“那老身不陪你风花雪月,你把宅子给老身先住着。这不就一点都不握龌龊了吗?”
江清流满脸无奈。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江清流顿时皱起眉头——来人竞然是丁冲丁管事。
他倒是带着笑,看上去十分善良:“哟,贤弟在此啊,愚兄来晚了。”
薄野景行拍拍江清流的肩:“兄台再想想,小弟就喜欢那处宅子里那口井,若是应允,价码随你开。”
江清流一阵气苦啊——反正都是他江家的钱,可不随他开吗?
那边丁管事已经开口:“贤弟想买宅子啊。”
薄野景行走过去,一手勾住他的肩出门:“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小弟便是相中了一处宅子。”
丁冲倒也仗义:“乔迁之日,愚兄定要带上朋友前来贺喜。”
薄野景行又是一声朗笑。
江清流还有什么办法?
她住在红楼,一应花销还不是江家的钱?而且说白了,钱花光了她怎么办?会不会再去偷?江家那些教习先生防其他人当然是没有问题,但防她……还是算了吧。
江清流后悔至极,当初自己吃饱了撑的啊带她去自家祖陵……
于是第二天,江清流把宅子卖给了她。价格虽然是狮子大开口,问题是也没拿到钱啊!
薄野景行还说得很委婉:“钱老身就先不给你了,从京都到七宿镇来回一趟不容易。金银珠玉什么的,大老远搬着也麻烦。等下次回去再给你吧。”
……这还不如让她陪自己风花雪月一番呢!江大盟主额际青筋乱跳。
这所宅子是江少又桑当年所置的私宅,江清流倒是有权处理。如今虽然催成不知原因,却也是不敢多问的。
而薄野景行一举买下别人祖宅,虽无人明言,私下里大家也知道这宅子定然到手不便宜。她雄厚的财力,一时为更多人议论纷纷。
薄野景行乔迁人住那一天,宾客盈门。
这宅子也是真的气派,垂花门楼、抄手游廊,碎石甬道两旁花草迤逦,攒尖的亭阁错落有致,中庭一汪绿水,盈盈成碧。
诸人皆是交口赞叹,薄野景行自然又是女乐招待,宾主尽欢。
夜间,等到宾客散去,江清流自然又过来。薄野景行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江清流无疑是叮嘱,“此乃先人祖宅,平日里一直小心看护,生恐毁损。你万勿乱来。”
薄野景行叹气:“小娃娃,老身也很想爱护亡兄故居,但这宅子还没有管家丫鬟……大宴之后一片杯盏狼藉,你看如何是好?”
江清流终于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你配一帮下人?”
薄野景行冲他一鞠躬:“清流仗义,多谢多谢。”
……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沉碧山庄开始书信催促,毕竟他身为族长,不可能长期在外。江清流倒也明白阴阳道隐匿了这么些年,要打开这条暗道非一时之功,是以并不急躁。
薄野景行那边,每日里客似云来,与一众贵公子不是架鹰打猎,便是饮酒寻欢,过得那叫一个奢靡。短短半年时间,她挥霍钱财恐不下七八万两。
而丁管事与她渐渐无话不谈。薄野景行也时常到丁管事及其他权贵公子府上做客,与这丁管事更是穿堂过户、妻子不避。
终于这一天,丁管事外出采买,薄野景行只作无意:“丁兄,小弟在京落足已久,虽身家小有盈余,也不能终日无所事事。不若兄长带着愚弟做点小生意如何?”
丁管事略一犹豫,竟然真的派给了薄野景行一件差使:“若贤弟不弃,愚兄手里目前还真有一笔货物,需要采买后送往西码头。只是对方只能给货款百分之三十以作盈利。贤弟身家贵重,不知会不会把这点蝇头小利看在眼里?”
薄野景行连连颔首:“兄长所托,不敢有负,拿货单来。小弟定想方设法,采买齐全。”
结果三日之后,丁冲找到薄野景行时,她与几个乐伎喝得酩酊大醉。单子上的货物采买不过三分之一。
丁冲哭笑不得,帮她补齐之后,倒是放下了不少戒心待薄野景行酒醒之后,丁冲跟她提了一件事:“如此琐碎之事,果然不适合由贵人来做。贤弟可是真有心赚钱吗?”
薄野景行勾住他的肩,鼻端香气馥郁,但是丁冲也有些迷醉。薄野景行说话间还喷着酒气:“兄长有话直说。”
丁冲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愚兄如今确实为一处势力效力。若贤弟肯将宽裕的银钱存人这个组织所在的银号,每月保证有百分之十的红利。”
薄野景行尚带着宿醉之后的迷离之色:“若是小弟存银十万,一月便能返一万?”
丁冲竟然也严肃起来:“千真万确!”
薄野景行屈指摸摸下巴,也端正神色问了一句:“如此说来倒也行得,只不知可靠否?”
丁冲指天发誓:“愚兄已为此势力效力七年有余,绝对可靠。若不是与贤弟相交莫逆,万万不会推荐。”
薄野景行也算是很小心:“小弟先投十万如何?实在不是信不过丁兄,只不过倾尽身家,小弟心有不安。”
丁冲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带着她前往先前所提的那家银号。
银号名叫兑丰钱庄,薄野景行同丁冲过去,倒也一如平时爽快,立刻签字画押,投了十万白银进去。十万雪花银在当时已不是个小数目,她花起来倒是眉头不皱一下——反正不是自己的,皱什么眉头。
钱庄老板大家都称他为金菩萨,皆因他姓金,又老是带着一脸笑,是个与人为善的老好人。此时对薄野景行更是十分殷勤,丁冲也十分感动,十万白银,饶是再大的富户出手总也需慎重考虑。
薄野景行却因他一番话,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此般信任,也可谓是十分少见了。
钱投入兑丰钱庄之后,薄野景行也没有怎么过问,而一个月后,金菩萨却主动将一万两白银送到了薄野景行府上——如今的梅府。
江清流与薄野景行表面上也只是如其他权贵公子一般,不过声色宴饮的交情。然私下里却经常互通有无——江家在京都的眼线,是薄野景行不能比的。
他将这兑丰钱庄仔细调查了一番,表面上这就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钱庄,并无半点可疑之处。然而细查下去,却发现京都有大半富户,都在其有大笔存银。
而且如薄野景行一样,这些富户每个月都能分得其中百分之十的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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