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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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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离开,是不是也不愿离开?所以,他做不成项成刚,那样爽利,那样敢爱敢恨。他是懦弱的,懦弱得可怜、可鄙,又可悲。他把什么都推在别人身上,而他自己呢?相柔姬这番话固然是她咎由自取,然而,她亦是以一生作为了酬偿。反是他,他什么都错了,却还半点不肯背负罪责!
心堵得难受极了,望着这整一座新房,就似看到了他与垂绮再难相携的旧迹,心念一灰,竟是万念俱灰,还有什么可顾的?还有什么可守的?他原是什么都丢了,什么都舍了啊。。。。。。
柔姬见他一直不说话,知他心中有些听入她的话,便就势拿起那碗燕窝粥,咬着唇送至他面前,声音极低,柔柔地掺进了哭泣过后的暗哑。〃永航,你一晚都没用过膳,先喝碗粥吧。。。。。。〃
孙永航折过头来,零乱的心意竟一时辨不清眼前到底是何人,只茫然地接过粥,心神不属地一口一口舀了吃尽。
柔姬眼见他都吃尽了,神色有些紧张,但仍力持镇定,〃永航,夜很深了,要不,就歇了吧。。。。。。〃
风猛地将窗格吹开,冷风一灌,吹得孙永航神志蓦然一清,他回头朝柔姬看了眼,原本满腔的恨意,也只剩空茫茫的一片,他原是连自己都在逃避的人!
〃你。。。。。。休息吧!我去书房。〃孙永航欲待要走,然而才不过不一步,腰间蓦然叫柔姬死死搂住不放。
〃柔姬,你放手。〃孙永航敛紧了眉,然鼻端却嗅到一丝甜香,这香恰似一缕热气,由鼻端入血脉,直渗到四肢百骸去,渐渐由身体内里蒸腾起一股燥热。这燥热使得他欲推开柔姬的手不太使得上力。
柔姬见此,搂得越紧。〃永航!我求你,求你。。。。。。求你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我求你。。。。。。〃
孙永航听着这一声一声的〃永航〃,脑中渐渐迷糊起来,一会似是垂绮温雅地唤着他,一会又似是柔姬凄惶地唤着他,左一声,右一声,在他脑中盘旋,而体内那股燥热也随之愈来愈旺,让他本能地寻求着微凉的身体。
屋外旋起了大风,窗格又是一阵猛响,两厢一撞,支架倒掉在地上,窗〃啪〃地一声关上了。
这一夜,雪疾,风紧。
第15章
春草全无消息,腊雪犹馀踪迹。
越岭寒枝香自拆,冷艳奇芳堪惜。
何事寿阳无处觅,吹入谁家横笛?
二月初十,是孙府最为热闹喜庆的一日。女皇新下了人事调迁,孙骐正升任工部尚书。由于女皇的重新启用孙家人,再加上兵部尚书相渊的姻亲关系,是以朝臣对于孙骐的这次升任格外予以关注,想着日后前程的,便俱来道贺。孙骐也就请了个戏班子,定于十三晚上摆宴。正巧,撷芳苑里梅花也开得艳了,便美其名曰〃赏梅诗会〃,遍请朝中有所往来的同僚。一时,府中家丁布置庭院的布置庭院,打扫的打扫,送帖的送帖,抄礼单的抄礼单,全忙成了一锅粥。
骆垂绮临盆却也就在这个时候。由老太太作主,下人自然早早地就请来了产婆在旁守着,但老太太自过了个年之后,身子骨一落千丈,才养好些,又染了风寒。是以,下人见老太太自顾尚且不遐,再加上府中实在忙乱,对于骆这一处多少就有些怠慢。只因有个历名在旁看着,才不至短了人。
早春的天,极冷。就是门窗关得紧紧的屋子里都有种让人连骨头都缩起来的冷,炭盆似也烧得特别的快,往往一个才扇旺,另一个就已经灭了。因是产室,不能见风,但炭气于人有害,因此屋子里也不敢随便拨火,只是一盆接一盆地轮着换。
溶月先还呆在床边紧紧看着骆垂绮,然而到后来,亦是赶着去换炭盆。孙永航已经候在室外一天一夜了,然而却始终没个消息出来,由十一日晚间得了消息,他便一直奔到屋外守着。屋门时开一条缝,一盆盆火星灭下去的炭盆,他与历名两个一齐拿着蒲扇扇旺,再送入屋去。
一夜,就这么守过去,然而屋内却没半点声音。孙永航心中又奇又急,传闻产妇生育俱是痛苦难当,但为何垂绮就是一声不吭?她,哪怕叫一声也好,总让他心里踏实!然而这么想时,他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听到什么声音。垂绮一喊,是不是就是她疼了?要疼起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没声音好,总之心这么反反复复地提着,不是扇炭盆就是来回在雪地里踏来踏去。
早春料峭春风,时猛时轻,将梅间枝上的疏雪一捧捧吹散,俱零落在孙永航的靴下。有时,风猛地一紧,将窗格子吹开,他便一下飞奔到窗下,将窗格子合上,同时也趁着这时机往里头张望一眼。
历名知道他的苦,索性也不来劝,只是应着溶月的使唤,也是整整一夜到天明,半分不懈怠。只是望着自家少爷这般模样,心里总是叹息良多。
又是,已经十二的亥正了,但屋里却仍没个消息。孙永航等不及了,心中浮起一股骇怕来,竟是愈想愈怕,当下就欲冲进屋里去。
屋外早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照看着,连历名的娘也被叫来帮忙,眼看他要进去,连忙拦住,〃航少爷,产室是不得让男人入的,您且在外等等,稳婆也没说什么过。〃
孙永航眉心早打了死结,〃我就进去看一看,没事再出来!〃
丫鬟仍是不肯,孙永航还欲再说什么,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痛呼,像是一直压抑着的疼痛终于撕开了这浮面的寂静,夜里的寒气一下子褪去,这一刻,似乎连风都止了。
孙永航一呆,继而是浑身一跳,直抓着丫鬟的肩膀迭声问:〃是不是要生了?是不是要生了?〃
历母〃扑〃地一笑,眼见他又想闯进去,便回道:〃航少爷呀!少夫人昨儿晚上就开始生了,但胎位不正,是以稳婆一直在助着正胎位。。。。。。航少爷,你放心吧!〃
孙永航揪着心,只听里头一声声撕着他心的声音,不响,却似一笔刻刀在他心尖上划过的声音。他盯着那屋里,听了会儿,忽然狠狠提起自己的手猛咬着,咬了会,他才平复了呼吸,问她,〃那这会儿是胎儿正了?她。。。。。。不会有事吧?〃
历母有些被吓住,低头小心觑了眼那手背上的血痕,猛咽了口口水才道:〃不会的!少夫人洪福齐天,定能给航少爷生个大胖小子。〃
〃可是。。。。。。她一直在喊,一定很疼。。。。。。〃孙永航只是瞅着屋子,仿佛只要望得久了,就能透过那几扇看到里头的人影。眉宇间是一片愁惨,只想从历母口中得到确切的保证。〃不会有事?〃
历母朝自己儿子历名看了眼,心头也是一叹,〃航少爷,放心吧!女人生孩子,哪一个不这么痛过来?没事的!〃
孙永航咬住唇,只烦躁地来回踱步,一庭的雪被他踏化了,只留下一阶沾了污的水迹。
骆垂绮咬着衾被,额上冷汗阵阵,使得鬓边的发如墨色勾勒过一般,凌乱地粘在颊上,手早将几挂绫扯得死紧,手背上骨节早已攥得发白,青筋隐隐,然而却始终硬撑着不叫出声。
溶月拿着湿帕子早擦过几回,看她眼睛总猛睁着,气息急促,心下总是心疼莫名,忍不住道:〃小姐,你喊出来吧!你喊出来!〃
稳婆原本一直沉稳的脸,在看到费力正位之后仍只出来个手,心就慌了下,但即刻勉力镇定下来,反而应着溶月的话说:〃少夫人,女人生孩子,把痛叫出来就好了!边叫边使劲!孩子生也顺利了!〃她暗里朝溶月使了个眼色,〃你去叫历三娘进来,这里你一个姑娘家帮不上忙!〃
〃哦,是!〃溶月连忙抹了把眼泪,急急出去叫历母。历母一见溶月叫她,心中倒是惊了惊,但在众人面前仍是稳住了神色,又瞧见孙永航一双眼只盯着自己,便又勉强镇定,〃稳婆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只叫您快进去,好像刚刚说过什么羊水破了的话。。。。。。〃溶月只是急,也不去管孙永航什么神情,只拉着历母进屋。
〃哎!别慌张!想是稳婆见你年轻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要我去帮个忙罢了!〃历母故意透了一句,急忙进屋。
一进房门,稳婆立时交底,〃三娘,不妙!〃
溶月听得直傻了傻,才猛问,〃到底怎么了?你。。。。。。你刚刚不还说。。。。。。〃
稳婆皱眉,也不理她,直接拉过历母,〃孩子胎位还是不正,现在还只是一只手。〃
历母脸色也是跟着一沉,但立刻稳下来,〃你是府里请来的稳婆!好歹接生那么多年了,怎么这么没个见教!这有什么慌的?推进去,再正胎位!〃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捋高了袖子,在一旁净手。
稳婆脸上讪讪地一红,〃我也正这么想!可是,你瞧瞧这位少夫人,身子太过孱弱!我接生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女人家。。。。。。〃
〃多说什么!还不快动手!〃历母一声喝下,心头倒也真不方便说。凡是大户人家,早有女医在侧,哪轮得到她一个稳婆来接生?航少爷自是男人不懂,可她们这些府里的老人却是懂的,眼下。。。。。。是真的委屈这位如娇花似的少夫人了!唉。。。。。。
她上前朝痛得几乎迷过眼去,然而始终紧紧咬着衾被不肯放松的骆垂绮安抚地笑笑,〃少夫人,别慌张!这些事大多产妇临盆都会经过!慢慢地,照着我说的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她递了个眼色给稳婆,仍是面上带笑,〃来少夫人,先放松,别使力。。。。。。哎,对,就是这样。。。。。。待会儿我叫你用力时你再用。。。。。。嗯,很好。。。。。。就这样。。。。。。〃
溶月焦急地守在边上,一时不知哪儿钻进一股冷风,她浑身一个哆嗦,心间隐隐浮过一抹心慌,说不上来的慌,揪痛了心,让她紧盯着骆垂绮的眼神也有些散乱起来。有种不祥的预兆升起,就像这夜的寒气,渐渐盘旋,使得浑身发冷。
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风雪初霁的夜里,两匹快马不避寒风地疾驰着,一路阒暗,只剩下雪的微光,两团黑色的影子似是一晃即过,只淌下一串马蹄声,直指火光明燃的城墙。然而至紧闭的城门时,却又不得不勒马停下。暗夜里,只有马被强拉住的嘶鸣声,一响之后,便是万籁阒寂。虽是阴沉无月,但城墙上的火光依然照得清人影。
一人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厚厚的披风下,似乎还背着一只箱子。〃找人找得这么急!现在怎么办?〃
另一人只朝他这边扭了扭头,也不答话,就拖着他走到城墙边上一处暗角,从怀里掏出一卷绳子给他。
那人朝绳子瞅了几眼,不由好笑,〃杜迁,当年不过是一桩人情的请托,不想到如今,你却是真把这小徒儿给摆在心上了?只是既知前程不好,又何必仍让她嫁入孙府?这天下间,得配姻缘的青年才俊也不少。。。。。。〃
墨黑的袍子底下转过一双湛亮的凤眼,正是神色有异的杜迁,他瞪着那人,目光瘦硬,一如他的语气,〃啰嗦什么!你上去,再带我。〃
那人接过绳子,前后四周打量了一下,最后目光放到一杆旗上,才又开口,语气里滑过一抹深意,〃我们一族,是说过不干政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干政!〃杜迁答得轻描淡写,随即望着城门又是一叹,〃只是,人非草木,毕竟人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这孩子骨子里有她双亲的痴恨情根,年纪又小,实在难放心!〃
那人听了此话回头朝他一笑,〃难得会有这样的话从你嘴巴里冒出来!得!冲你这句话,你那小徒儿就算在鬼门关,我也把她拉回来!对了,你怎么知道她今儿会出事的?〃那人边说边将药箱小心轻放地交给杜迁,才随口问了一句。
杜迁别了别头,〃我给她起了一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她的坎子以此为最了!〃
〃放心!〃那人也不多说,只是轻轻一笑,一掠身就疾往城边一杆高旗上轻飘飘地一点,再借一力,人已至墙腰,手一搁,人已上了墙头。
杜迁等了会儿,墙上已垂下一根绳索,他左右一张望,迅速系好自己的腰,再将药箱仔细背后,晃了两下绳,只觉〃嗖〃一下,片刻后,人已在墙头上。
二人避过岗哨,又下了楼岗,这才迅速往孙府里赶。
杜迁本想拜贴由正门入,谁知还未由一小巷子出来,就见孙府的后门,有人在拉扯着。仔细一听,居然是稳婆与府中仆妇,仆妇似乎还拉着稳婆在苦苦恳求着,那稳婆只道:〃三娘!饶了我吧!连张婶子都没办法稳妥的产妇,我也撑不了什么!这摊子我不是不想扛,而是怕扛不住。张婶子刚就和我说了,你们家那个少夫人,得先准备着点了。。。。。。唉!这可都是她说的!。。。。。。〃
杜迁脸色一沉,也顾不得前去通传禀报,只几步就站定在后门处,灯笼的微光下,他瞧不清谁是谁,只是冷声道,〃我是你家少夫人的授业师父,此来带了一位名医,你带路吧!〃
两名妇人同时呆了一下,历三娘仔细觑着来人,然而她并未见过杜迁,心中犹疑,但听得有名医,又不想拒绝,〃呃,这位先生,如是少夫人师父,那还先容我去通禀一声老爷。。。。。。〃
杜迁极不欲浪费时间,然而自己毕竟也算垂绮的娘家人,少不得还得跟夫家打声招呼。在孙家,他本就没一个人看得上,连孙老爷子都从没过过眼,对于孙骐自是更不用说!他看着人跑着要去通传,便一止手,〃不必!孙侍郎我也是认得的!〃
历三娘听他一口一个孙侍郎,口气间与航少爷这般生疏,心中又疑,只好陪笑道:〃先生您不知道!今儿是我们三爷升了工部尚书,正在前院里举宴!航少爷自然也是要作陪的!〃其实,也只被叫离了一个时辰。唉。。。。。。守了两天两夜了,这会儿只怕就是坐在席上,也心里只惦着这里吧。。。。。。
〃什么!他在宴客?〃杜迁的声音一冰,凤眸一缩,反而冷笑了一声,〃那你带路,我倒要好好会会这个妻子生死垂危,做丈夫的倒安心宴乐的孙侍郎了!难道我杜迁这双眼睛还真看不清时世了?这相渊算是哪门子的龙凤?也值得这样攀着附着!〃
历三娘一听这口声,心知要糟,然而杜迁的名声,她亦是听过的。当下并不敢多说,只陪笑着领人去前院。
杜迁一袭黑袍,更显得微光下的脸森峻异常。跟在身后的同伴眉宇微敛,只手在药箱里掏出一小包药赶着塞到方才的稳婆手中,〃这是我用药制过的参片,你看着不对就往人嘴里塞!〃
那稳婆巴不得有人出来顶着,一见说,立时连声应下,由早候在边上的小丫鬟领着去了。
未至前院,已听得一片伶歌酒觞,西皮散板才敲罢,快板又赶着起势。果然正自热闹喜庆呵!
历三娘早招了一名小厮上去通报,这边故意慢步引着人上来。是以,当杜迁来到正席的时候,席间众人俱望着这位名震碧落,人人急欲招揽却始终不得的一代名士。
一袭黑袍,似是风霜敛尽。因入廊阁,那斗篷便放了下来,杜迁清俊又透着森寒的面容便在照夜如昼的厅院里尽显无遗。他一双冷如冰澌的凤眸扫了一圈众人,便挑眉朝着孙骐那一溜主席上的人一笑,未见着孙永航,他心里头倒是微微一落,〃听闻孙大人升迁大喜,杜某恭贺来迟,恭贺来迟了!〃
孙骐怔了怔,素闻杜迁为人,倒是不料今次还有那么大的面子,忙不迭地起身回礼,心中又略带三分得意,面上的笑因着酒势便化得更开了。〃哈哈哈!难得杜先生造访,是在下的荣光才是!此番倒是没料着杜先生居然也肯赏脸,真是孙某之幸!〃
杜迁朝孙骐东面第一顺位的人扫了眼,知道那就是相渊,眼神便不由更冷,唇角始终是一抹冷笑,〃不敢当!其实杜某本来也未料着孙氏这般快就起复了,此次也多亏了小徒临盆,不然,还真赶不上这'赏梅'雅会呢!想来,总是人逢低谷,需得贵人!呵呵,孙大人是找得了这正主的贵人了!〃
孙骐面皮一抖,一腔喜气顿时给散得无形,怒火中烧,然而又碍于杜迁名声,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发作,只得忍着气坐下。
气氛一时骤冷。相渊也微微皱眉。杜迁只作不知,反而走上前自取了一个杯子执壶斟了,才笑道:〃今儿孙大人可是双喜临门哪!既得升迁,又逢媳妇临盆,杜某满饮此杯以为敬,与孙大人同分一喜!〃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俱是一愕,一人,想来也是初调入天都的小官不由脱口问了句,〃咦?孙尚书,相大人千金不正在席间么?怎么又一位媳妇要临盆了?〃
此话一出,孙骐与相渊同是尴尬,席间原本还与于写云笑说着话的柔姬也不由脸色微变。
杜迁朝那人回望一眼,故作诧异问:〃咦?诸位大人原来不知?孙大人的正房儿媳早于乾定二年便入门,正是前骆相之女,杜某小徒,孙老爷子作的主,难道诸位大人也不知晓?〃
席间诸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但眼见这话说出来,冷眼瞧着好戏的也有,暗暗着急的也有。有几个已欲起身发难,然而临时又想起前骆相之风标傲世,其身后虽然无人,但门庭亦自高阔,想落个话柄于人,总也不愿。是以,这一问一答之后,众人也都不些讪讪,有些甚至也拱手向孙骐贺喜,无非都是些添丁后继菁华之类的话。
杜迁眼见着讽落得差不多,心中又急垂绮安危,也不再多话,只是拱了拱手道:〃孙大人,小徒自来身体娇弱,特此请来了名医坐镇。杜某年多未见徒儿,还请准允一见。〃
孙骐巴不得他立刻走人,一听此话,立时点头,〃先生请!先生请!〃
杜迁冷笑微微,〃告辞!〃临去前,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忽又朝一直僵着脸色的柔姬道:〃这位是二少夫人吧?〃他牵出一笑,目光深锐而冰冷,〃以往只道世事翻覆无有定论,今朝荣华他朝枯骨,然至今日,观二少夫人家门显贵,夫家亦扶摇直上,想来定无此忧患了!呵呵。〃一笑语落,他转身即去。
柔姬被他那眼深锐的眸光刺得有些怔忡,觉着心里莫名地慌,只能双目注视着他离开席间,又扯上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一同往西边疾行。
骆垂绮感觉自己就似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在刀山上滚着,无一处不痛。这种疼痛,就像是一张漫天的网,笼住她的周身,捆紧,勒住呼吸。
她想挣扎着,然而却总使出力气来,到后来,便是吸一口气都觉得胸腹间是如此的紧迫,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在挣命!
耳边似有什么声音,都在她用着力,然而,她却始终用不上。怎么用力?怎么办?她不明白,她用不出来,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麻了似的,再分不出哪儿是哪儿。她得怎么办?她只觉自己孤身一人被囚在一座人间地狱里,谁能救她?
爹娘。。。。。。早死了。。。。。。不理她的哭求,爹就这么一合眼;不再问她吃没吃饭,娘就这么一段绫。。。。。。一个个呵,只留下她一个人,这么挣着命!谁在可怜她呢。。。。。。到底有谁?在这个世上,能够疼惜她,能够照顾她,能够救她,这世上到底有谁?
思绪纷乱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团团的人影。一晃眼,是母亲抱她坐在秋千上,爹爹就在身后推着,蓝天白云,燕子绕梁。。。。。。她想回头再叫声爹爹,然而一展眼,看见的却是永航,温温存存地朝着她笑着,修白的手抚过她鬓边的发丝,替她绾过一缕发。她忍不住想回他一笑,倾尽自己的美丽与爱恋,然而,他的身边忽然又出现另一个身影。
艳红的喜服,满头的珠钗凤钿,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忽然冲着她叫〃姐姐〃。她大惊,想叫永航,然而还未启口,却见永航也身着一身的喜服,手持着那盏合卺酒,与那新娘子交杯。
不要!
她想叫,然而浑身却是麻的,只能眼睁睁着瞅着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互视一笑,交饮此杯。那是合卺酒呵!是共盟此生的约定呀!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怨,她恨,她想哭,然而一切的一切,却都在乏力而虚浮的,她看不真切,听不真切,甚至连哭,也不真切。
眼前又是一个雪光盈室的冬日,她与溶月仿佛正从东昶寺回来,庭院廓回,一切都那么真。然而她却又模糊,记不清,更想不明。什么时候呢?什么事呢?她不明白,然而却清晰地明白,这个时候,她正历了端王妃的怪责回来。满腹的委屈,然而却在撷芳苑听到有人说话。
那是永航的声音。
〃。。。。。。你放手吧。。。。。。你明知道,我眼中心上,早只存了一个人,生也是她,死也是她,柔姬,你不懂的。。。。。。〃
〃我懂!我怎么不懂?我的眼中心上,也早只存了一个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啊!我真的什么什么都不求,你心里爱着姐姐,我。。。。。。我心里爱着你。我什么都不会计较的!永航,只要你能让我爱着你,这么守着你,好不好?我求你。。。。。。〃
轻轻地一阵笑,好像是浸透了苦与涩的味道,她听得这般清晰,记得这般深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已是半死梧桐,你守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呢?〃
有什么意义?那么她自己呢?她到底还在挣扎着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放的?
还有咱们的孩子!孩子!咱们的孩子!垂绮!
猛地,一片迷茫中闯入一个声音,孩子。。。。。。一遍遍地在她眼前晃着,孩子。。。。。。本已麻木的身子忽然再次感到了极痛,一波波,没完没了地痛着。啊!她的孩子!
对了!对了!就这样使力!再使力!
使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对!对!就这样!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
似乎有什么温烫的水滴溅在她的脸上,合着自己的泪与汗,一起滑入口中,苦涩,竟是极苦极苦的味道。口里似乎含着什么,她分不清,只知晓那苦味入髓。
痛极的一挣,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喊了出来。身子似乎一下子轻了,只感觉轻飘飘的,脑中什么都没有,只一片巨痛过后的空白。有什么正抚着她的脸,她微微睁开眼,然而不知是泪亦是汗,她看不清,一切俱是朦胧一片。
身子蓦然一松,她感到下腹一直紧守着的气懈了,有一股极暖的热流由身体里缓缓渗出去,沾过肌肤,俱是暖暖的,有种别样的舒服。
她不自禁地舒了口气,气一吐,感觉那暖流益热。慢慢地,人累极了,她就想沉沉睡去。
然而正自神识不清的时候,腕间狠狠地一痛,似是什么紧紧地钳着她,让她不由地痛醒。浑身蓦然被抱得死紧,她仿佛还听到另一颗心的跳动,急速的,热切的,震动着自己的心。
垂绮!垂绮!我是永航,你看看我!看看我!
永航?永航!永航。。。。。。
她撑着重似灌铅的眼皮,缓缓看他,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孙永航泪流满面的脸。。。。。。。这个负心狠情的人哪。。。。。。为什么明明恨他恨得发狂,却又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呢?为什么明明说着要恨他到死,心里头却如此痛呢?
她到底还在眷恋什么?她为什么就是舍不得看他成这个样子?她,为什么,那么没用?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了!不想不想不想。。。。。。
垂绮!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别死!你看看我!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遭报应好不好!垂绮!
看着他?她还拿什么去看?拿什么去守?她为什么还要看?为什么还要守?〃。。。。。。丈夫薄情。。。。。。终,终。。。。。。令,令人,生死隔。。。。。。隔。。。。。。〃
她好委屈,她有满腹的委屈,可是,这世上,还有谁会听呢?还有谁能听呢?谁呢。。。。。。
鼻尖似乎嗅到什么艾香,她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了。。。。。。
骆垂绮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梦,这个梦如同一生那样长,耳边一直有人在叨念着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一个字也听不明。
许是梦得累了,她感觉自己的神智终于又复苏回来,喉咙有些沙涩,唇间满是苦味,她撑了撑眼皮,费了些力气,终于睁开。
然而,入目的仍是一片黑暗,她一惊,以为是仍脱不了梦,也以为自己看不见东西。心开始凉起来,她努力转着眼睛,终于在转至一处时,依稀望见了几许幽亮。
。。。。。。原来,正是晚间。。。。。。
窗外的微光透过绢纱映进来,朦胧映出屋里的摆设,床的架子,以及。。。。。。床边枕侧这抹身影。
是谁?是他?
垂绮!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别死!你看看我!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遭报应好不好!垂绮!
蓦地,她的脑海中闯入这么一句,激烈而绝望的,生生扎到她的心尖。她不想再去想的,可是,一切却如此鲜明,一点一滴,在她拚命遗忘的时候,时不时地涌出来,占据她所有的思量。
枕侧的身影忽然动了动,继而抬头愣愣地望着床四角那几只香包发呆,无声无息,然而,她却仿佛听到了压抑着叹息。阒暗的屋里,那双眼眸也暗淡无华。
说不上是怎么一抹疼,她的心莫名地发着软,酸酸的,泪意便细细渗出眼角,滑落颊边。
边上的孙永航一震,似是被什么惊醒似地猛低头朝她看,暗夜里,只余两双眸子,在晶晶地辉映。
终于醒了!他狂喜,却又怕自己看错,忍不住手便趋前去抚她的双颊,仿佛必须要感知她肌肤的温热,他才能确定。
触手一阵凉湿,他一怔,继而像被烫了似地,手猛地一缩。那双暗淡的瞳仁里迅速浮过自厌自鄙自弃的情绪,只是一径复杂幽深地看着那双泪眼,看着看着,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手一抄,便把人整个死搂在怀里,极紧。
骆垂绮只觉头目微眩,脸就已贴上一具极烫的身躯,很烫,颈边相触的肌肤灼得如火在烧一般,她微微皱眉,想抬手,却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垂绮,我不会放开你!不会,不会。。。。。。〃他如此诉说着,然而眉头却紧得连自己也发疼。他不要放开她,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他更不能放开她。
看着她眼底里满满的疲惫与空茫,他怕极了,真的很怕,很怕!
骆垂绮忍着晕眩,眼前的物事开始乱转起来,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你走吧。。。。。。〃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由沙石磨过一般,擦过孙永航的心尖,开始热辣辣地疼。
再紧的力道,似乎也再抓不着眼前的人,孙永航的气力一滞,只觉一切念头都灰了。口中干涩,他吐出一句问,连自己都不抱着半点期待的问,就像是明知会死,也要拿着尖刀猛刺自己的心窝,好让自己死透了一般,〃。。。。。。垂绮,是不是,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骆垂绮扯出一笑,黑暗里,她回望住那双曾经明锐湛亮,而此刻是如此的灰暗的眼睛,〃事到如今,你我还能想什么?〃要她怎么答?他想听清楚她的拒绝吗?他想从此就这么自暴自弃给她看吗?她凭什么要可怜他?她凭什么还要再处处想着他?她凭什么、那么轻易就让他绝情绝痛?
然而,为什么,这么答了,她却不能别开凝望住他的眼?她为什么仍小心地守着那眼底阒寂的火花?
〃垂绮,你厌恶我吧?呵呵。。。。。。不要说你,我自己也厌恶我自己。。。。。。我什么都错了,却是什么都不想背。。。。。。我是个该遭天打雷霹的人。。。。。。垂绮,我孙永航此生已别无他求,只有一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手!垂绮,你留下来好不好?好好活着,看着我,看着我遭报应吧!看着我不得好死!好不好?〃夜里,他的声音如此淡渺,如此空茫,滚过了无边的阴暗,只错落成一汪死水,平静,平静得木亦不浮!
黑暗里,骆垂绮只依稀看到他唇边的那抹笑,就像是灰飞烟灭了般冷清。
三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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