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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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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窗槛上有伪装的泥迹,也不是无智的仆人们布置得出。此外我更把慧生叫呼时的谎话做个印证,便一切显然了。“
    “当时你就知道慧生在弄把戏?”
    “是。不过我还没有知道他把表藏在什么地方,若使当场指实出来,他必不肯承认,我也不免要被他汕笑。我曾刺探他的口气,这孩子真狡黠,绝不透露什么。
    我也就不露声色走下楼来,打算想个方法到楼上去搜索一下。我默想一会,忽然在静寂中听得衣架方面有表机走动的声音。我看见你的手表留在桌子上,以外又没有别的表,料想这一定就是那只遗失的钢表。“
    哑谜揭发了,我才知道我们俩都受那小孩子的戏弄。我再也按捺不住,拿了那钢表,一口气奔上楼去。
    三、圈套
    我把慧生从楼上拖下来时,霍桑正在穿衣,自顾自地结领带,扣皮鞋,并不理会。我叫慧生坐下了,自己也开始漱洗。
    慧生带着诧异的神气,问道:“包叔叔,你不是说这件小小的案子已经查明了吗?”
    我点点头。“是,完全明白了。”
    “喔?这是怎么一回事?表是谁拿的?”
    “谁拿的?不,慧生,你应得说谁‘偷’的!”
    那孩子顿了一顿,又说:“唉。那末谁偷的?”
    我吐出一口漱洗水,答道:“我告诉你,有一个人因着垂涎这表的重价而偷去的。”。
    慧生笑嘻嘻地问道:“果真?这个人是谁?”
    “那是一个本屋于内的人。他偷了以后,就把表交给一个同党,所以这一件案子内一共有两个人。”
    “唱?有两个人?包叔叔,这两个人你都已查明白?”
    “自然。”
    慧生好像要笑出来似的,但仍忍住着,问道:“那末,请你说出来罢。偷表的人是谁,同党又是谁?并且那表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道:“偷表的人的姓名,我们姑且隐一隐,同党可不是别人。很不幸,他就是我的朋友!”
    “包叔叔的朋友?”
    “是,也是霍叔叔的朋友是我们的小朋友!”
    慧生有些踌躇。“他他是谁?”
    我说:“他叫米慧生:”
    慧生怔一怔,牵牵嘴,笑道:“我是同党?”
    我瞧着他,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你有什么证据?”“
    “我说过的,那偷表人取表以后,把表交给同党。现在表还在你的身上,难道还算不得证据?”
    慧生仍笑着说:“那里有这一回事?包叔叔,你不是闹笑话?”
    我道:“你还要强辩?你姑且伸手到你的衣袋里去摸一摸再说。”
    慧生不由不呆了一呆。他的手伸进他的灰布学生装的袋里去一摸,不禁惊怪地直立起来。他的面色一白,立即又涨得通红。我一壁用木梳理发,一壁偷眼看他,看见了他这种羞窘状态,不禁暗暗地发生一种愉快的感觉。这里面也许含着些报复得遂的意味。
    慧生果然摸出一只表来,向我道:“唉,包叔叔,这表是你放在我的袋里的。
    你设下了圈套,特地把我圈在里面罢了!“
    这时候霍桑已整装完毕,也微笑着说:“小朋友,你说的不错。这果然是包叔叔给你设下的圈套。但是你自己怎么样?可也曾设什么圈套给我们钻?”
    慧生又红了一阵脸,笑道:“我设什么圈套?”
    霍桑道:“有两个。”
    “晤?
    “你的第一个圈套,取了表谎报失窃。这倒并没有什么难处,在我们眼里,当然可以一瞧就破。譬如你在窗槛上擦些泥迹,目的要我们疑心有外来的人。可惜你还欠精细些,反而留下了破绽。昨晚上曾经下过雨,泥土是湿的。你却只把干鞋底上的干泥擦了一些,并且擦泥时只擦在窗槛的中心,槛的边口上却反而没有。你下楼报告的时候,又不敢叫我,却叫包叔叔,又当我睡着了撒谎。这都是你的圈套上的弱点。”
    慧生呆住了,脸上忽红忽白,但那不自然的微笑还不曾消灭。霍桑装做没有瞧见,自顾自继续下去。
    “你的第二个藏表的圈套可厉害多了。若不是我的感觉敏捷些,我还疑心你把表藏在楼上,要到楼上去找。那就不免真要落进你的圈套,让你大笑一笑了!”
    慧生面上的神色又经过一度的改变,从轻笑的变而为钦佩的。他只是暗暗地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桑又说:“小朋友,你这一次的举动,我并不怪怨你。你虽然久闻我的虚名,却还不曾目睹,就想亲自实试一下,究竟怎么样。是不是?这原是一种凭证求真的科学态度,动机是可取的。当昨晚上我们在席间谈论的时候,你也许就起意设置这一出把戏,要测验我们一下”
    慧生忽插口道:“霍叔叔,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举动,只想开开玩笑。你说我要测验你们两位,我实在不敢。这事的起意也是出于偶然的。我今天清早起来小遗的时候,忽然看见南窗开着,大概因昨晚上没有下栓,下雨时被风所吹开的。那时候我忽然想跟包叔叔玩一玩,便不知不觉地做出这件勾当来。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包叔叔,请你原谅。”
    我笑道:“好,我去向你的爸爸算帐:”
    慧生一听这句,两只手捧住了那表,不由不目瞪口呆,分明十二分惊惧。
    霍桑忙解围道:“慧生,别着急。我知道你干这件事,你爸爸并不知情。我们若要追究,你当然是要受责备的。现在你放心,回头我会向你的爸爸解说,决不教你吃苦。”
    慧生颤声说:“霍叔叔,谢谢你!……包叔叔,请你饶恕我!”
    我笑道:“我也跟你说说笑话啊。”
    霍桑拍拍那孩子的肩。“慧生,你听我说,你的动机虽可取,但所用的方法却并不正当。这样的游戏可一不可再,否则不但无益,也许有害。你得牢记我这一句话。少年的行动应当趋向正当的轨道。”
    慧生忽一声欢呼,奔到霍桑面前,展着两臂,像依人小鸟般地扑在他的怀中。
    ;全文完;
   
怪房客


    一种种疑点
    那头发花白的老妇刚才在霍桑书室中的那只专供来客的安乐椅上坐定,忽又跳起身来。伊举起了两只干瘪皱皮的手,在空中画符似地乱摇了一会,又气息琳琳地说话。
    “先生,我怕极了!我当家的在纱厂里做工;一天不做,一天不活,实在担不起风险!万一闹出事来,我们一家门都活不成哩!先生,我委实怕极了!先生,总要你想想法子!”
    这几句话,我原是按着伊的语意,经过整理归纳而约略记述的以后伊的说话我也照样节录。我若把伊当时说话的层次完全照录下来,那至少要占一页以上的篇幅。伊的唠唠叨叨的说话毫无次序,又因着气息口吃,又加上了不少惊叹声音,更觉得杂乱而重复。
    这妇人自称姓马,住在闸北宝通路大庆里。伊的年纪在五十五六以上,身上穿一件直色洋绸的棉袄,前襟上染着几个油渍。可见伊这件衣服原负着两种使命,家居出外,通融穿着的。伊的下身没有系裙,穿条蓝色旧缎子的棉裤。但瞧伊的打扮,不消伊自己说明,我们便早知道伊是一个劳动阶级的妇人。伊一进门来,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那些话有几句说了再说,有几句无头无尾,如果不留神听,竟会莫名其妙。
    霍桑平日最怕和年老的妇人谈话,就因和他们说话,时间最不经济;并且必须提足了精神,才能听出一两句有意思的话来。那天他接待这一位平民阶级的主顾,本来是很高兴的,并且也耐着性地听伊,并没有厌俗的表示。不过那老妇说话时口沫横飞,霍桑的脸上竟一再地溅着了好几点,未免使他有些地不能效劳。
    他一边取出白巾,抹他面颊上的涎沫,一边扶着那老妇坐在一只圈手挎中。可是那老妇竟像有弹簧的皮人一般,好容易扶着伊坐下了,一放手又立直了身子,发出那上一节我记着的第二次高论。
    霍桑看到要使伊宁静下来,大概不会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只得退后一步,和伊略略隔得远些。他显然不敢再领教伊的口齿间的雨点。
    我见了这状,不禁暗暗地好笑,同时发生一种滑稽的意念。拉妇人假使轻着二十年的年纪,装饰上也变换得摩登些儿,那末伊说话时即使有口沫飞出,在一般色情狂的少年们见了,说不定将认做“美人香唾”,也许要领受不退呢!
    “马夫人,你且定一定神。无论有什么话,总得坐下来讲。现在你听着,我来代替你说一遍。……你家住在大庆里七号,租的一上一下的房子,一共有四家租户。你是二房东,自己住在楼下的客堂背后。你的后楼上新近租给一个姓叶的男客。你说这个人非常可怪,因而有些怕他。是不是?
    那老妇人的两手还是自己控制不住,又忽上忽下地活动起来。
    伊且挥且说:“何止‘有些’呢?我委实怕极了!你得知道,我当家的是做工的,早出夜归,家里的事完全不问。我又是个女流,对于这些事,委实怕透了!先生,近来捉住了绑匪强盗,不是要连累二房东吃官司的吗?先生,我实在怕吃官司啊!但这个房客若不是绑匪,一定是个杀人行动的强盗!我真总得没法可想!幸亏前接的名先生指点找到这从来,请求你先生I给我想一个法子。不过我是个穷人,出不起钱。先生,我求求你做一回好事罢!”
    霍桑等伊说完了,又让伊定了定神,才缓缓答道:“这件事情创容易办啊,你既然疑心这个人不是善类,恐怕连果你,就叫他迁移好了。”
    妇人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个法子我也想得出。可是他搬进来还不过十天。他已先付了一个月的租金那是五元。我若使叫他搬出去,不但要把原税还他,照规矩还得赔偿他一个月的租金。这样一出一进,就得破费十元。这笔钱我又从哪里来?”
    “那末,你可以去报告警厅,叫他们来拥迁,就不必你破费了。”
    “这个也不行。我虽然疑心他,究竟还不曾眼见他杀人行动。并且平空去惊动警厅里的老爷们,我又哪里有这个胆子?那不是一样得花钱吗?先生,这件事只有请你老人家做个好事,想一个两全的方法才行。”‘
    霍桑坡了皱眉,走到书桌旁边,抽取了一支白金龙纸烟。他一边缓缓烧着,一边点头说话。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着,这个人究竟怎样奇怪。”
    那老妇又浪费了不少日涎,说了一大堆空话,方才言归正传她说到本题。
    “这个人是北边口音,自称是做教员的。但我看他的模样委实不像教员。他身上穿一件花级的棉袍,却已烂旧不堪,上面罩着一件油光光的直贡呢马褂,尺寸也不合伙的身体。他每天总要题到十二点钟起来,一出去后,又得到半夜才回。你想当教员教书,怎么会教到半夜时分?”
    “这也不足为奇、现在的夜学校很多。”
    “不是,不是。我家前楼的毛先生,也是当教员的。他校里也有夜深,但每晚至迟十点钟总已回家。这个姓叶的怪客,却不过十二点不回来、并且毛先生以为他是同道,曾和他接谈过几次,问起他的校名,地点,他党支吾着答不出来。毛先生又从壁缝中窥看他宣中的情形,据说他桌子上只有几本小版的旧书,绝没有一本学校里的书。这就可见他实在不是做教员的。
    霍桑点头道:“那末他也许是假托做教员的。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姓马的老妇得到了这句同意的话,似乎加增了些希望,精神越发振作了,口沫的喷发,也增加了密点和扩展了幅度。
    伊答道:“多着呢!他出外时从来不和人招呼。他迁进来的第三天,我看见他出门的时候,好意地问他一声往哪里去。他却向我眨了一个白眼,绝不理会。以后他总是闭口无言地出去,从来不和人交谈。
    “这还不算。他出进时总挟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包。有一次住在灶被楼上的一个九岁的孩子根福,在那包上摸了一下,他竟大发脾气,凶狠狠地向根福咒骂。仿佛他这东西是触摸不得的!先生,你想可怪不可怪?
    “各人的脾气不同。他也许怪腐些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唔,先生,你还以为不可怪吗?好,可任期事尽多哩!三天以前,他在半夜后回家。他的房中,忽而叮叮悄悄地有敲银圆的声音,连续着一个多钟头,竟使前楼的毛先生不能安睡。他分明忽而得到了不少银圆,一个人在察验银圆的好歹。先生,你想一个钟头还不曾数完那钱的数目不是至少总有一千多元罢?先生,你想像他这样的人,哪里来这许多钱?
    霍桑听到这里,似乎已引起了几分注意。他沉着目光,把纸烟灰弹去了些,才缓缓发问。
    “这敲银圆的声音,只有前楼的毛先生一个人听得吗?
    “不,我也听得的。不过我那时非常要睡,在翻身的时候,听得有人敲银圆声音,一时想不到是他;随即又模模糊糊地睡去。但毛先生只和他隔着一层板壁,自然要听得睡不着了。
    霍桑点点头,又问:“此外还有别的可疑处吗?
    老妇的双手又乱舞了一会,唾沫又似雨点般地飞着,眼睛里也满显着惊恐神气。
    “还有,还有!前天夜里,他忽把板壁上的降缝和孔洞,完全用黑布糊没,分明防什么人暗中窥探。先生,你想他若不干犯法虚心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子呢?还有一点,最可怪了!昨天下午,我们的灶间里,忽而失去了一把切菜的小尖刀。我们四处搜寻,终找不到。在烧晚饭的时候,我又在灶间里搜寻了好一会,仍旧不知去向。那时候那姓叶的怪人已经出去了。住在被侵楼上的王嫂子说,在日间十二点半,姓叶的出门以前,这刀还在桌子上见过;并且这姓叶的临出门时,似乎曾向灶间中溜过一趟。因此我们料想那刀是他偷出去的。这原是我们当时的猜想。到了今天早晨,这事竟证实了。那把尖刀忽而又重新在灶间中出现了!
    霍桑也丢了烟尾,振作精神地问道:“你既说他偷刀,他事后怎么又还出来?
    老妇答道:“他不是要偷,只要借用罢了!我料想他借了我家的刀,一定出去干杀人行凶的勾当。他万一失败被警察们捉住了,凶器却是我家的东西。那岂不危险?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借用的?”
    “有凭证的。这把对我用了好久,因着家中没有磨砖,用得已很钝了。现在却磨得非常锋利,尽”以做杀人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把刀,他昨天是不是已经闯过祸。我正是怕得很呢;
    那老妇说到这几句话,语声有些颤动,脸色也灰白无血,那两只干瘪的手舞动时也欠自然,可见伊心中委实恐惧已极。
    霍桑作安慰声道:“马夫人,你不用害怕。我已经明白了。你这个后楼的房客,确实有些怪异之处。不过你也不必这样子自寻烦恼。我劝你姑且回去,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你若抱着这疑心的成见,自然处处觉得可疑,结果也许会因误会而自讨苦吃。假使他再有更可异的动作。你再来报告我,我一定给你想法。
    “先生,你现在还不能想法子吗还不能够叫他搬出去吗?
    “当然还不能够。不过我可以给你暗中侦查,查明了他的行径再说。
    “那末,你也得快些儿了。我怕他也许就要闹出更大的乱子来哩!”你放心。万一他闹出事来,我也可以代你向警厅中人说话,决不致连累你。
    二侦查的结果
    那老妇离去以后,霍桑立起来伸一伸腰,打了一个呵欠。
    他笑着向我说:“包朗,你今天总要称赞我一句了。我平日最怕和这种人接谈,但今天却耐起性地,费了一个半钟头的时间,换得了这一个小小的问题,总算还值得罢?
    我知道霍桑的旨趣,原是为工作而工作的。所以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当然不是在经济报酬上着眼。
    我答道:“你以为这个问题有值得注意的价值吗?
    霍桑说:“我觉得这里面确有几点使人费解。第一,他为什么要冒充教员?第二,他既只租住人家的后楼,经济力也就可想而知,哪里来这许多钱?第三,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的借刀的问题。他真要干行凶的事吗?他既然有钱,岂不能自备一把?若说他并不曾偷用,那刀也遗失得奇怪;并且怎么又给磨过一磨?
    “唔,真是很奇怪的。不过我以为这刀也许是别的房客偷用的,他只是受了那老妇的冤枉罢了。
    “我也这样子想。现在你正闲着,何不就到宝通路去走一趟?借此消遣一下也好。
    “好,这究竟是一件小问题,实在也用不到你亲自出马。我准定给你代劳。
    霍桑笑了一笑,这件事就暂时告一个段落。
    这天午膳过后,我就一个人往定通路去。那大庆里是一条狭小的弄子,住户都是中等以下的人家。地上污水满积,几乎有不能下足之势。石库门的墙上,又淋漓地晒满了衣裳,人也嘈杂不堪。我找到第七家对,忽见那刚才来报告的马姓老妇,正在门口和别一个邻居的老妇鬼鬼祟祟地谈着。伊一见我走近,慌忙招呼。
    伊低声向我说:“这个怪人还没有起身哩。先生,你可要见见他?
    我忙摇手道:“不必,你不要惊动他。我印度要见见他的面,也只能暗中窥视。现在我先要瞧瞧那把尖刀。今天你们可曾用过?
    “用过的。这把刀更是我的东西,却差不多是公共的。除了这一个怪客以外,我们三家人家今天都曾用过。
    找一听这话,暗忖我先前的推想已经不成立了。因为这刀平目既是公开共用的东西,别的房客势不致再有私下偷用的必要。
    我又问道:“你们可曾在刀上仔细瞧瞧?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老妇忽反问我道:“先生,你可是说刀上有血迹吗?我们瞧过的,这却没有。你现在可以到里面处间里夫。我给你亲自瞧瞧。
    我跟着老妇走到后面的处问。伊从桌子上取起一把尖刀来给我瞧。那刀是木柄的,约摸连柄七寸长,锋口已磨蚀了一半,此刻却磨得非常锐利。但论刀的价值,卖到旧货堆上去,至多不出二十个铜元,故而偷窃的问题,实在太觉滑稽。
    我低声问道:“你想可会有别的人借用这刀?”
    老妇摇头道:“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们平日上半天大家都用着这刀,用过后总放在这只桌子上。昨天下午明明不见,直到我归房睡时,这桌子上还是空的。今天我一清早起来,这刀忽又在桌子上变出来了!夜中别的人都是早题的,只有他在半夜时方才回来。并且这里还有一个泥鞋的足印,我刚才竟忘怀了没有告诉你们。”伊说着便把手指在水门汀上。
    我低头一瞧,果真有一个模糊的足印,似已被人践踏过了。
    那老妇又说:“昨夜里下过雨的。分明他回来后直接走到灶间里来,把这把刀还在桌上。先生,这一定是没有疑惑的”
    老妇正说到这里,忽顿住了不说,眼睛中也陡然露出骇光。我也听得楼梯上有脚步声音,好似有一个人在那里缓缓地走下来。那老妇忙向我演个手势,仿佛告诉我道:“他在下来哩!”
    我把身子一闪,避在灶间的门后,微微探着头瞧视。一会,那人的脚步声音已走下了楼梯,回身向前门走去。
    我在一瞥之间,瞧见那姓叶的房客身材短小,脸上焦黄而枯皱,两只小而黑色的眼睛却敏活有光,嘴唇上有几根疏稀的黄须。他的年纪不知是三十还是四十,一时实不容易辨别。他身上的打扮,和那居停主妇所说的相同。我见他走向前门去时,摇摇摆摆,踱着一种酸秀才的方步,形状很觉滑稽可笑。
    我见那人走出了门外,又低声向老妇说:“你回来以后,可有什么举动使他怀疑?”
    老妇道:“完全没有。他天天总是这个时候出去的,但回来时必在半夜。”
    我不再多问,也急急走出前门,打算跟随他,瞧瞧他究竟往什么地方去。我到了弄口,果见他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缓缓地踱着。他的腋下果真挟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包,外面用一块半黑半白的手巾包着,里面却像是一种木匣之类的东西。
    我一直跟他走过了铁轨,将近宝通路口。那里有几爿烟纸店和彩票店那时变相的彩票,所谓慈善奖券,和救济奖券等等还是很流行。那人忽站住了仰面观望,似乎在瞧视彩票店的招牌的样子。这时忽有一辆送货的大型汽车,从我的对面驶来,我为避让的缘故,急忙站住在一旁。等到那汽车过时,瞧瞧前面,那怪客忽已不见。
    我急急走前几步,向那几爿彩票店里瞧了一瞧,完全没有。他莫非闪进了那一条合德里弄里去了?但他既不知道背后有人跟踪,势不至于临时闪避。我追到弄里去。弄里也有不少一上一上的石库门,但不见怪客的影踪。我失望之余,暗忖我来只打算证明那失刀的问题,他的行径如何,不妨回去和霍桑商量了再说。
    我回到寓里,霍桑也已出外。据施桂说,他在我离寓以后不到十分钟功夫,也就换了衣服出去,没有说明往哪里去。
    到了三点钟光景,他方才回来。我就把侦查的情形报告他。
    我说:“据我观察,那把刀确实是他偷过的。
    霍桑皱眉道:“你相信确实如此?那是最费解的一点。我本来料想这一点是出于误会的。
    我反问道:“何以见得?”
    “我从各方面印证,觉得这个姓叶的并不像是一个危险人物。那老妇完全是出于误会的。
    我惊异道:“什么!你自己也已在这件事上侦查过吗?”
    霍桑点点头。“正是。我觉得这虽是一件小事,但那老妇既然诚意来请托我,我也不能不亲自走一下子,以便查明了那人的真相,给伊解决这一个难题。故而你出去以后,我就打定主意,预备和你一块地调查。现在这个人的真相我已经完全查明白了。
    “怪了,你怎样查明的?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赶到宝通路时,看见你正远远地跟在那人的背后。那人的装束,既和老妇所说的相同,自然一望可以辨别。本过我在那人的前面,你却在他的背后,故而不便和你招呼。后来他在彩票店门前站定,我已守在合德里的弄口。不料他也走进弄去,向着弄里第三个石库门里进去。我知道那一家是私吸鸦片的燕子莫,因就跟着进去,假装吸烟,乘间刺探这人的真相。这是那燕子集里的老主顾。我只化了几毛钱,便把他的真相完全探出来了。
    我高兴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有看见你。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人物?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行径?”
    霍桑缓缓答道:“你不要性急。我一节一节解释给你听。这人叫做叶时仙,他的行业是一个摆地摊走茶馆的喊着‘闸门流年运道生意对气’的测字先生。这种生涯,上半天自然淇有事做。他每夜在各茶楼收市以后,还要到燕子案里去过一回癌,所以回寓时总要在半夜以后了。
    “这样说,他的假托教员无非要顾全面子。是不是?”
    “原是啊。他所以假称教员,这有一个来由。他从前也开过私塾,坐过几年冷板凳。他觉得测字的虽也称”先生‘,这“先生’未免太‘起码’,所以就揭出他的老本行来了。因这一点,又可以解释别的疑窦。他手里挟着的那只方形匣子,是他的吃饭家伙,内中就是字卷和笔砚等东西。他既隐秘着他的行业,自然也不愿人触动他的用具了。还有他出外的时候,总是冷冰冰不和人接谈,那也是这班走江湖吃空心饭的传统的迷信。他们在做生意以前,最恨和人家空谈。但是那马姓老妇既不知他的真相,莫怪处处都觉得可疑了。
    “还有呢。他为什么把房间的隙孔糊没?并且又哪里来的许多钱?”
    “这一点我虽然还没查明,但也可推想而得。你刚才不见他走过源利彩票店时,他曾站立过一会吗?也许他平日是喜欢买彩票的,这一次竟被他侥幸地买中了。那钱的来路谅必就是彩票的彩金。若说他把板壁上的空隙糊没,无非伯人家窥探。须知穷人们一旦有钱,便会觉得人人都是盗贼,做出种种不需要的防备。这原也是普通的心理,说破了不值一笑。
    我不禁含笑说:“霍桑,我真佩服你。你的机会太好,费了几毛钱,就探明了这一件小小的疑案,委实再便直没有。不过还有那刀的问题,还没有解破。你想他家意为了什么缘故,起先输取了那刀,后来又送还原处?这里面有什么作用?”
    霍桑对于这三个疑问,竟也解释不出。他皱着眉峰,沉吟了一会。才缓缓答话。他说:“我以为这定是误会的,那刀也许始终没有被人偷过,或是偷刀的并不是他。……明天我定意亲自去见他一见。这疑问一定就可以明白。
    三“他已杀了人”
    凡表面上平淡无奇的案子,案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乎意料之外。这种事我们经历得已多。这马姓老妇的案子,据霍桑的解释,已很明显,似乎更没有什么玄秘的存在了。不料下一天的早晨,我还没有起身,忽见施桂奔进我的卧室中来,惊惶地把我唤醒。
    “下面有一个老妇,急得什么似的,要求见先生。
    我一听得是一个老妇,便想起了上一天的事情。
    “这妇人你可认识?
    “就是昨天早上来过的一个。
    我立即知道那案子一定又起了变端。
    我又问道:“霍先生呢?
    施桂道:“他已照常出去散步了。我见伊急得没法,才来唤醒你。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忙从床上跳起身来,一边穿好衣服,一边把面巾抹了抹眼睛,慌忙赶下楼来。
    我走进会客室时,果见那妇人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伊的面色苍白,两眼大张,头发也象乱蓬一般;那种惊悸不宁的状态,比昨天更觉厉害。
    我向伊招呼道:“什么事呀?请坐下来讲。
    伊颤声答道:“先生,这件事不得了!我实在坐不住了!
    我觉得昨天伊的腿骨上仿佛还只装的弹簧,今天大概已变换了铁条,当然没有法子再叫伊坐下。
    我问道:“究竟怎样?你且说出来。
    老妇道:“他已杀了人哩!
    “什么?
    “我实在怕吃官司,求先生救救我!
    我不禁暗暗吃惊,但外表上仍不得不保持着镇静的态度。
    “你不要慌,说得明白些。究竟是谁杀谁呀?
    “就是那叶姓的房客,杀死了一个不知谁何的人!
    “‘有这事?他在哪里行凶?
    “就在他住的后楼上。
    “唉!既然如此,你把这事情详细些说一遍给我听。
    老妇因颤声说:“昨天深夜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人同来。那时我已睡熟,没有瞧见是什么样人。但听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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