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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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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海峰向霍桑点了点头,唇角上似乎微微露出些笑容,接着他首先立起身来。
他说道:“我早知道的,这件事一定瞒不过霍先生的眼光,就是包朗先生,在两小时前也已瞧破了我的真相。现在我们不如到外面意坐室去,我还可以把当时的情景,实演给诸位瞧瞧。
我们四个人各自带着椅子,走到中间里去,只剩那木匠阿毛依旧陪在紫珊的床端。裘海峰在我们坐定以后,很简捷地讲述他的复仇的经过。
他父亲的被害是在去年六月的未旬。他那时也在北平研究美术。他得了凶耗回南来时,才知他父亲的死,原因在营业的失败,所以死状和药方都很合理。他当时本毫无所疑,绝对想不到他叔父会有什么阴谋。不过那老仆方林生本是他父亲的旧仆,并且是扶养海峰长大的。据林生说,老主人死后,那日升和紫珊二人时常窃窃私议,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状态。这状态海峰当时也略有感觉,因而引起了些疑窦。
等到海峰年假回南,他的疑窦越发滋炽了。那时日升已迁到城中,并且已停止了标金买卖。他觉得紧珊既已患了风病,日升也露出一种疑神疑鬼的异态,他还听得日升曾有过清道上捉鬼攘解的举动。有一天饭后,日升在楼下书房中小眼,忽而突然惊醒,嘴里乱呼日晖的名字。那时海峰恰在旁边,他又见日升醒后,神色上非常惊恐,接着又急急地回上楼去,仿佛怕海峰究问的样子。海峰才大起疑心,料想他父亲的死,也许出于日升的毒害,可是在医药方面并无破绽,他仍猜想不出毒害的方式,一时又没法查明。
本年春假的当儿,海峰跟着同学到南边来旅行写生。他已拟定了一种计划,曾私下和老仆林生会面过,叫他办一件事。他曾接得玲凤的来信,知道伊有一张照片,本要寄给他的,却被日升抢了去,藏在镜台抽屉里面。所以他叫林生悄悄地把这照片取出。林生也一口答应。当时他曾给林生设计,以免破露的危险。他给林生一个日升房门上的钥匙这钥匙是海峰早先置备的,以便在夜深人静的当儿,开了日升的房门进去取照;同时海峰还给他一个面具,又叫他在动手时身上披一条单被,以防万一被日升发觉。日升既然很迷信,一定会把他当作鬼物,而不致当场破露。其实海峰的真正目的,原想借此试探日升的心理,不过他还不敢和林生说明,深恐他偶一不慎,漏出了消息,反而坏事。
七月三日,海峰从北平回上海来。据林生报告他,他试过三次实际上第一次第二次两次,只可算一次都没有成功。因为林生胆小,他第一次赤足上楼以后便即逃下来。他恐怕破露了受罪,所以定意要找一个有外客留宿的机会,才敢下手。过了三天,在四月十七日的夜里,林生乘寿康的留宿,带了面具,披了单被,又第二次冒险上楼。可是他还没有开动房门,便又被日升发觉惊呼。他又失败了。第三次直到六月三十日的晚上,林生觉得小主人就要南回,他奉命办的事却还没有交代,因而乘着那姓伍的北方朋友住着,便再冒险上楼。这一次他已走进日升的房去,但他在镜台前开抽屉的时候,抽屉锁着,他一时没法开锁,又不能如愿。正在这时,日升忽然醒了!林生急忙逃出,照样锁好了门,幸而他手足敏捷,仍旧不曾露面。
以后的事情,都是海峰亲自经历的,我索性把他说的话直接记录在下面。
裘海峰道:“我听了林生的报告,我的推理已经证实,因为但瞧我叔父每一次的惊惶不宁,便可证明他确有什么亏心的秘密。因此,我就打算亲自实施一下,以便发觉我父亲被害的真相。
“老实说,我的目的只在测探他的秘密,以便使他受法律的制裁,给我父亲雪冤,我并不要直接谋害他的性命。所以我向林生索回了那面具和钥匙,又向他借了一条被单,照样扮了鬼物上楼。我知道林生第一次进他房里去时,曾留过一枚火柴,我索性向林生借了同样的火柴,以备我万一的失败,可放意留一个迹象,使人家信做前后的事出于一人。这样,我既置身事外,还可以再找别的机会实施我的侦查。
他略顿一顿,回头向霍桑瞧了一眼,霍桑也向他微微一笑。
霍桑道:“这个疑阵你布置得再巧妙没有,我的眼光也被你迷住了十六个钟头。不过你画面具的时候太粗心些了,连打草稿的木炭线条都没有拂去,使人一望而知是画家的手笔。
裘海峰瞧着霍桑点点头,表示他的佩服。他继续道:“昨天夜里唉,现在天快亮了。今天已是七月五日一我应得说前天夜里了。前天夜里在十点钟时,我回房安睡,看见叔父在上楼以前打过一个电话。他上楼后灯光始终亮着,我当然不便下手。到了十一点钟光景,我听得楼上声响,仿佛他下楼去开门。我曾偷偷地瞧视,瞧见有一个人跟他上楼,那就是我的表弟寿康。我暗忖寿康为什么有这种诡秘态度?他们似乎要秘密商量什么,不会就关系我的事情吗?莫非我叔父谋死了我父亲不算,还要加害于我?因此,我很想就上楼去窃听他们的谈话,可是事实上有些阻碍,我不能立刻上楼。起先那赵妈和吴老太太先后开房门出来呼叫林生,我因假装咳嗽;后来我又听得我的寄妹的厢房里又不时有声音透出。过了一会,我觉得楼下静了些儿,才趁个空地,冒险走上楼去。
“我上楼的时候,已近十一点半。我本想走到中间里去偷听他们谈些什么,可是我上了楼梯,便觉得叔父卧室中脚步声响,好像他们的谈话已终,寿康就要走出来了。我因见搂梯对面的小门略略开着,又知道紫珊患风病躺在床上,决不致破坏我的计划。我就推开了小门,打算暂避一避。隔了一会,寿康果然从中间里出来,蹑着足尖走下楼去。那时叔父还没有出房。我心急不耐,便定意乘他不备,迫着他吐露真情。我等寿康走下楼梯的时候,便从小门里出来,跨进这中间里来。我刚走到这中间的中央,靠近这一只方桌的旁边,我叔父忽已从房里出来。
禁海峰忽立起身来,先走到方桌旁边,用手指示他当时站立的地位。
他继续道:“我在这里站住了以后,始终不曾动过。我叔父一瞧见我的模样,那种惊恐的模样,我真不能描写。他果真把我当做我的父亲!一会,他光倒退一步,嘴里除了‘哎哟哎哟’的惊呼以外,还喊着”哥哥‘。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句’你怎么谋死我的?从实说来‘的问句,以便强迫他供认他的阴谋。不料我的问句还没有出口,他忽而取起靠壁的那只椅子向我丢掷过来。但那椅子没有掷中我的身于,他自己却晃了几晃,接着他惨呼一声,便跌倒在地上了。“
裘海峰的身子仍站住在方桌边,并不移动,他的右手指着地板,似指示裘日升当时倒地的所在。我们四个人都敛神静听,没有一个人打岔,直到海峰的说话停顿了一会,汪银林方才接口。
汪银林冷冷地问道:“你说他是自己跌倒的吗?”
海峰作坚决声道:“正是,我的手指始终不曾触动过他。”
我附和道:“这句话可以相信的。昨天法院里的检验官,也假定他因着心脏病突发而死,他面部上的血,也一定是他卧地时破了牙齿和鼻子流出来的。”
霍桑虽没有说话,但微微点了点头。
汪银林又问道:“以后怎么样呢?
海峰道:“那时我觉得我的计划已无从实施,隔室中紫珊又在开始呼喊,我为安全起见,自然就急急下楼。但我在下楼以前,故意擦过一支火柴丢在地上:,又把中间的电灯炼了,方才退下。我下楼以后,仍悄悄地闪进我的房里去,把面具火柴和单被等物藏过,接着便回到客堂中来,因为这时玲凤妹也在伊卧室中喊起来了。
汪银林又向霍桑瞧瞧,霍桑仍靠着椅背,静默无言,似表示对于海峰的说话完全接受,没有辩驳的必要。
我又问道:“那末,今夜里……昨夜里的举动,你又有什么作用?
海峰答道:“我仍想贯彻我侦查的计划。我早知道我父亲被害的阴谋,吴紫珊一定是参预的。去年年底的当地,我也曾探听过他的口气,他每逢我提到我父亲的事,他脸上终显出一种不自在的神气,急忙用别的话岔开。所以这一次我叔父既已受了天沫,我若要查明这阴谋的真相,自然不能不从他身上着想。
“昨夜里我本想乘机实行,但因看阿毛陪睡在他的房中,又觉不便。后来我听得阿毛到前天井来告诉林生,他要出去一会。我觉得机会到了,便打算如法炮制。但我不料包先生另有计划,竟也悄悄地伏在他的房中。我进房以后,紫珊果然也把我当做我的父亲。我还没有开口,忽听得楼下喊火的声音。我觉得事情坏了,我的计划又不幸失败,便急忙退出。那时我幸亏快些儿,否则,包先生的一粒子弹也许早已打中我了。”他说时又瞧着我微微苦笑。
我也笑道:“你的动作的确敏捷。后来你把面具单被丢在梯上,是不是就想阻迟我的追赶,成全你卸罪的企图?”
他点头道:“正是。我下楼以后,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恰巧见林生从房间里出来,我便教他赶紧逃走,还想借此脱卸我的干系。所以林生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受了我的驱使,被动地做一名配角。这件事在法律上如果有什么处分,应由我一个人承受。
汪银林问道:“那末,你叫林生逃往哪里去的?
裘海峰道:“那时我毫无主意,只叫他快走。他是空手逃出去的。
汪银林点头道:“既然如此,他一定走不远,不久终可以归案。无论如何,结案时他总要到场。”
霍桑立起身来打了个阿欠。他说道:“好了,这案子可算已经结束。银林兄,这案子的法律部分,请你负责进行吧。那吴紫册的供词,我们大家都可以作证。海峰的口供,我也认为切合事实。他既没有行凶的企图,自然也不应负什么责任。如果必要,我也可以到庭证明的。
他旋转头来,瞧着那始终处于旁听地位的张子新说话。
“巡官,你回区的时候,最好就通知一声许墨佣署长。你告诉他梁寿康的杀人罪到底不能成立,但吞款罪却也不能抵赖。至于这案子的迅速破获,如果有什么功绩可记,那末,我的那部分可以完全让给他。”
我和霍桑离了裘家回到爱文路寓所的时候,东方已在微微发白,大地上一片空级,好像里笼着一层灰色的轻缓。天空中疏稀的残星还在闪闪地递送临去的秋波。两两的乌鸦已冲破了薄薄的雾气,开始寻觅他们的早餐。一阵阵晓风吹在脸上,似乎超越了凉爽的限度,不觉有些地瑟缩的意思。我们俩虽一夜未睡,但因案子的满意结束,精神上仍饱满如常。
霍桑拍拍我的肩背,向我说道:“包朗,这件案子的确是十二分复杂的,现在在这短时期中竟能完全结束,实在不能不归功于你。因为你带回来的面具,实给我歼了一条捷径,否则,我循着轨道进行,说不定还要多费些时间。现在你对于全案的关节,大体总已明白了吧?不过我知道你心中还存着一个疑点,你虽不问我,我也要向你说明白的。
我笑道:“这倒是难得的事!往日你虽不放意卖关节,却总要我再三请问,你方才肯说。今天你觉如此慷慨!不过我自己回想,觉得这一回事我已经毫无隔膜了啊。
霍桑摇头道:“不,你太健忘啦!昨天早晨你接我电话的时候,你不曾责备我吗?你说我保证裘日升不致有性命危险,但实际上他到底丧了性命。我当时的确不能回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对于他到底不曾食言。他屋中的人们,的确没有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包朗,你总也明白。他起初为了钱,便不顾同胞的手足,间接地谋死他的哥哥。他的手段虽狠毒,但他的心版上到底不能不留下一个暗影。所以此刻他的死,完全是受了他的良心的制裁。你现在可以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仅是一句宗教性的古话,有时却也合科学心理的理论。对不对?这一点我当然不能负责保证的啊。”
两天以后,吴紫珊也终于因心脏病死了。那老仆方林生也被捕归案。但这案子的诉讼,却延搁到王个星期以后方才结束。襄海峰和梁寿康都判了徒刑。不过裘海峰因着霍桑的出庭,得到了缓刑的准许。到了八月中旬,裘海峰放洋往法国巴黎去留学。那时他曾向霍桑辞行,并告诉霍桑,他的异姓的妹妹王玲凤,也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别墅之怪
一、鬼故事
一个春初的下午,我们的旧仆施桂引进一个客人来。那人的年龄已在五十左右,有个国字形的脸,扁鼻大眼,身上穿一件淡灰色细回文的华丝罗夹袍,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只钻戒,装束十二分阔绰,走路时也大模大样,很像商界中的所谓体面人物。
经过了例有的通名寒暄以后,我才知道那人姓华名伯荪,是上海采纶工厂的经理。
随后他就自陈来意。
他说:“霍先生,兄弟久仰大名,知道你先生是一位多才多能的大侦探。我又读过这位包先生所纪录的案件”
霍桑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举起了右手。“华先生,不用客套,你有什么事,请爽爽快快地说出来。”
一个软钉子使华伯荪红了一阵脸。他在沙发上欠一欠身子,才吞吞吐吐地表示。
他说:“兄弟兄弟求教的意思,就是要借重先生的大才,替我解决一件疑难事情。”
话还是空洞的。霍桑叫他爽快些,他却偏不爽快。他说完了,目光盯在霍桑的脸上,似乎要等他答复。霍桑闭着眼睛,慢慢地吸着纸烟,绝对不理会他。
霍桑有一种脾气,一听到人家的缺乏诚意的应酬套语,就会感到不耐烦,何况这个人进来时还有一些“架子”,这也是霍桑的不耐的一个因素。不过我看这人脸上的忧容倒不像是虚伪的,霍桑把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付来客,使对方下不了台,我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插口道:“华先生,请问怎么样的疑难事情?可是被盗?还是走失了什么人”
华伯荪回脸来瞧我,摇摇手。“不是,不是。若使是偷盗或走失,上海的包探们都可以担任侦查,我断不敢来烦劳二位。现在我为着为着”
话又吞吐地停顿了,霍桑仍闭目不理。“急惊风碰到慢郎中”,这个人也有些不大识趣!
我又催促道:“究竟什么事?请你别绕***。”
来客又红一红脸,才说:“好。我为着我的新造的别墅里面出现了一个鬼,所以特地来请教”
霍桑突的张开眼睛来,向我问道:“包朗,我几时挂过捉鬼的牌子?是不是你替我登了什么巫术大家的广告?”
又是一个钉子!华伯荪的面颊上的红色扩展了地盘,蔓延到耳朵上去。
他期期地说:“霍先生,请不要见笑。我原是没法可想,才冒昧来请教。我常常听得人家说,你不但是一个侦探家,也是一个一切疑难的解决者。这一件事实在离奇已极。除了你老人家,再没有人可以求教。所以我盼望你能够成全我!”
语声相当恳切,他的大眼也睁大了。霍桑还没有理睬的表示,他将吸残的烟尾丢掉了,另取一支,重新引火吸着。
我又代替他答道:“既然如此,请你把离奇的情形说个明白,敝友也许可以效劳。”
霍桑忽然笑道:“嘿嘿!包朗,你的算计正好!你倒想听听不破钞的聊斋鬼话哩!”
华伯荪举起一只手,正色道:“霍先生,这委实是一件奇怪的事实,并非虚伪的鬼话。请你别误会。”
霍桑开始把目光正视来客,点点头。“那末,你姑且说说看,到底奇怪得怎么样?”
华伯荪的眼珠转一转,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便提起精神地说:“我这所别墅造在真茹的乡间,去年九月里动工,足足费了六个月的工夫,到上月月底才落成。
我造这所别墅的本意,预备在夏天或别的休息的时候,到那里去静养静养,享几天清福。所以特地选择了一块离村很远的幽僻所在,以便避去烦嚣。不料自从别墅落成之后,不到两个星期,别墅里便发生鬼怪的谣传。“他又顿一顿,瞧着霍桑,脸上满现着惊骇的神色。霍桑仍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谣传是怎样的?
“
华伯荪道:“第一次,据那里的乡下人传说,每天黄昏或晚上,常常听得有幽咽的萧声从别墅中传出来。这别墅造好以后,本是关锁着没有人住的,忽然发生萧声,人家自然要诧怪起来。因此有人疑惑,也许有什么妖精鬼怪在里面作怪。”
霍桑的嘴牵了一牵。“你听了这话可就相信?”
“不,我当初绝对不相信。因为在这个时代,鬼怪的迷信早已给打破。我以为那萧声并非出于别墅中,或是从别的地方随风吹来的,以误传误,乡下人就有这种谣言。”
“不错,这见解才合理。以后怎么样呢?”
“谣言不止一次。起先不过乡下人们传说,后来舍弟也特地从乡间到上海来,把消息告诉我”
霍桑插口道:“你还有令弟在乡间?”
华伯荪应道:“是。他叫伯阳,住在真茹镇上。”
“镇离你的别墅有多少远?”
“约有三里光景。”
霍桑点点头。“你说下去。”
华伯荪继续道:“伯阳来的时候,非常郑重其事。他起初也只听得人家传说,不相信。后来他特地到别墅里去察看一次。看见那前后门依旧锁着,一些没有异迹。
但是他在临走的时候,那一种悲惨幽怨的萧声果然突的刺激他的耳鼓。他觉得这声音确是从别墅里面送出来的。因此他觉得奇怪,不敢怠慢,特地到上海来报告我。
我虽是将信将疑,但仍抱着见怪不怪的态度,并不在意。可是过了几时,事情越发奇怪起来。“说着,他的脸色也泛白了。
“怎么样?”霍桑似乎引起了些兴味。
“墅屋的楼上时时有火光闪烁。有一天傍晚,有一个邮差从别墅门前走过,忽然看见窗口中火焰直冒,仿佛火烧。那邮差狂奔呼救,便惊动了镇上的人,拖着水龙往别墅中去救火。可是别墅的门窗依旧紧闭,静悄悄地一无异象。这一来,怪别墅的名声便越发闹开来了。”
来客调整一下呼吸,停一停。霍桑不加批评,仍默默地吸烟。我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诧异。
我又插口道:“这真奇怪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伯荪道:“包先生,这还不算得奇怪,奇怪的还在后面。”原来因着这样的风潮一再发生,我心中不免有些畏惧,深恐这样子下去,我如果完全不闻不问,万一当真失火起来,那就不是玩的。因此我待地雇了一个叫林尚忠的山东大汉,派他去看守墅屋,一则消灭怪别墅的谣言,二则也可以防免意外。不料那山东人看守了三夜,便逃走出来,再也不敢进去。我问他什么缘故,他也一样说有鬼!
“
霍桑拿下了烟,问道:“喔,果真有鬼?他怎样说?”
华伯荪道:“他说他第一天进去,一夜都平安无事;到第二天晚上,他忽然看见光亮的火球从楼窗上落下来。他吓得狂叫,等到仔细一看,火光已完全熄灭。
他又上楼去瞧,窗户都紧闭,丝毫不见踪影。他虽然吃了一次虚惊,还没有怕惧的心。
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明明白白睡在床上,可是等到早晨醒来,他已经睡到床底下去了!“
二、召鬼符
客人的声调有些颤动,我也惊异出神。霍桑张着两眼,眼珠旋了几旋,似乎他的好奇心也给激动了。
他问道:“你想那看守人的报告可实在?”
华伯荪道:“怎么会不实在?我叫他去看守,是给他薪金的,而且相当厚。
他现在自愿离职,可知决不会无故说谎。“
霍桑吐吸着纸烟,思索了一下,又问来客。“那个山东人,你是在真茹镇上雇得的,还是从别处雇来的?”
“我从上海雇下去的。”
“当他被雇之前,可曾听得过怪别墅的谣言?”
“他本来没有知道,但我想他到得那里,早晚终不免会知道,倒不如预先向他说明白,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去。他竟一口应承,还说他生平绝对不相信鬼,更不怕鬼。那知他到了别墅,四天工夫便逃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你可曾到别墅中去看过?”
“我昨天去的。据一个乡下人告诉我,他前天经过那里,也曾看见一个火球在空中飞。霍先生,你想奇怪不奇怪?”
“晴,果真很奇怪。昨天你可曾上楼去瞧过?”
“我同舍弟一同上楼去察看过,虽然有什么火球不火球的话,可是屋中的一切器具一些没有损伤的迹象。”
“也没有遗失?”
“我也仔细查过,完全没有遗失。”
霍桑点了点头,向我笑一笑。“包朗,这回事比聊斋上的还有趣几倍呢。”
霍桑的语气还是很轻淡,显见来客的惶惑的声音和郑重的神气,还不足使霍桑认真重视。在这科学思想日渐拓展的时代,鬼怪的故事本已不易使知识分子轻信。
不过这回事本身的确太神秘,确有值得研究的价值。霍桑这样子“等闲视之”,态度也未必得当。
霍桑提出另一个话题:“华先生,你把建造别墅的前后情形说一说。”
华伯荪道:“我已经说过,自从去年九月里开工,直到”
霍桑止住他道:“我不问你这一层。我要问这别墅的基地是谁卖给你的,并且这基地是不是空地,或是本来有什么旧屋子的。”
“这本是一个古墓的废基,是真茹镇上一个姓崔的卖给我的。据说这姓崔的祖先曾做过明朝的将军,因此当谣传发生的时候,大家就以为崔将军在那里作怪。”
“别墅造成之后,你可曾在那里住过?”
“没有,只在落成的一天,我同舍弟和敝厂的东翁胡均卿一同去玩过一次。”
霍桑低了一低头,又丢了烟蒂,伸一伸腰。
他问道:“那末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华伯荪道:“我想这样子下去,决没有好结果,所以今天专诚来恳求你,请你想一个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霍桑慢吞吞地答道:“你要办法,有一个在这里,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
华伯荪忙道:“请教,请教。如果可行,哪有不愿听的道理?”
“我的意思,这别墅既然有鬼怪的恶名,不如将他卖掉了,落一个干干净净。”
华伯荪忽现出迟疑的颜色。他的嘴张一张,又闭拢了,一时并不回答。
霍桑问道:“怎么?你不赞成?”
华伯荪道:“霍先生,请原谅。因为这别墅的地位一方面既然幽静,没有邻近的喧扰,一方面交通又便利。火车不必说。而且后面有河道,汽船可以直达。
等到汽车路筑成之后,往来自然更加便利。所以这个地点,我实在非常心爱,不愿意让给人家。“
霍桑点头道:“唔,我明白了。这也不能怪你。那末你不妨先把它出租几时,利用那承租的人来替你赶鬼,也未为不可。”
华伯荪仍皱眉道:“这一层我也不愿意。因为我费心费力才得把一切家具书画布置好,假使租给人家,未必肯替我爱惜。所以最妥善的法子,还是费心你去看一看,想一个积极的办法,保住我这所别墅。我决不吝惜报酬。”
霍桑立起身来,又向我笑一笑。
“包朗,你是爱听鬼话的。这件事既然还缺少一个结束,我少不得要权且做一回张天师哩。
第二天三月二十六日早晨,霍桑散步回来,吃过了粥,便改换眼装,提了行箧,一个人往真茹去。我本想一同去,但霍桑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只须他走一遭就行,值不得两个人同去。
(箧:读‘窃’,小箱子。)
他说:“你休息一下罢。傍晚时我准回来,就可以把真相告诉你。”
这诺言没有履行。到了晚上七点钟后,霍桑还不回来。我想他既然失了约,谅必这一件鬼怪案件有些棘手。也许他当初看得太容易,然而事实上恰巧相反,他才失算了。人们做事,一存了轻心,往往会给怠忽的惰性所支配,后果自然不免失败。
经过了两天工夫,到了二十七日晚上,霍桑还不回来,我不禁从盼望变成忧虑。
他去了两天,怎么一些没有信息?不是非但失败,也许他还遭逢了什么意外罢?我本想赶到真茹去,又恐他随时会回来,徒劳往返。这计划也没有实行。
直等到二十八日的近午,我才见霍桑踉踉跄跄地提着皮箧回来。他的面色焦黄,眼眶有些黑,状貌非常疲乏。我不由不暗暗吃惊。这一次他果真是失败回来罢?霍桑先洗了一个澡,精神好象恢复些。他开始向我解释。
他说:“包朗,这一件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以后我再不敢这样子轻忽了。
我惊问道:“你自走一遭,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霍桑不答,忽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红纸来授给我。“你姑且瞧瞧。”
我接过展开来一看,是一张广告式的东西,上面写着:
本屋共有西式住房十六间,家具陈设全备,四周有花木环绕,景致幽雅,作为居家或别墅之用,非常相宜。本屋主人现愿将全屋出租或出卖,凡有意购置的人,请到本镇华伯阳君处接洽。
本屋主白
我诧异道:“什么意思?难道那位老弟竟然要想盗卖?
霍桑道:“不。这是我的召鬼符。
“召鬼符?鬼可曾被你召到?”
“不但召到,并且我已把他发放了。”
我大喜道:“喔,这样说,你已经成功了。但这鬼究竟是个怎样的鬼?你为什么耽搁了两天?”
霍桑沉下了脸,说:“是个魔鬼,说出来也会教你一吓!”
三、小头目
开玩笑?不是。他的容色很庄重,声音也并不轻浮。我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些说明了罢。”
霍桑点头道:“是,我知道你急于要听这鬼故事的结束。好,现在你且耐一下子,让我从头上说起。这案子开始的时候,虽然有几个疑点,一时不能够解释,但我相信宇宙间的一切现象,都跳不出自然的因果律。无论如何,真正的‘鬼怪’始终没有进我的脑海。据情势推测,我假定有什么人要想得到那所别墅,或是对于那别墅的基地有某种希求。但是若要出价购买,明知华伯荪断断不肯,故而在幕背后作怪,企图用间接的方法,成遂他们的计划。
我连连点头道:“不错,你的假定很合理。我当初也这样推想。但那幕后作怪的人是哪一个?”
霍桑道:“我最初怀疑的,就是那采纶丝厂的主人胡均卿。因为他曾到过一次,也许为着喜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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