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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大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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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更为阴森的是监狱的里面。这座监狱虽然年轻,但内脏却早就和那些有了百年历史的监狱没有不同,都是一样的糜烂,一样的醃脏。
罗有德此时正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冤枉”这两个字他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了,大理寺的官员也提审过他几次,但他除了重复那“冤枉”两字,却说不出一点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弄得他这几天都有点神经了,自言自语的时候都会鬼使神差地冒出“冤枉”二字来。不过,由于他一直不肯认罪画押,考虑到他的身份,大理寺的审问官员也不好强来,这件案子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按照这些天的惯例,他每天上午都会被提审,问案的官员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而他自己的回答也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几天下来,他就把这个过程当成每天必走的一个过场了,他甚至对整个对话的过程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于是乎,他对眼前这个弥漫着浓烈的气味和各种哀嚎声的监狱就不再那么害怕了,倒是变得越来越无所谓了。
不过,今天倒是有些异常。平日这个时候,他也是这么躺在这里,不过那是因为提审早结束了。但今天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一个人来,甚至是他旁边的那些狱友们也没有一个被拉出去审问的。
这种现象是在的十分反常,以罗有德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当然猜到了外面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大理寺的这些人已经无暇管狱里的犯人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兴趣知道,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除了天下大赦,已经没有其他任何能勾起他的兴趣的国家大事了。但是,天下大赦又是不可能的,年前刚刚大赦,不可能几个月后又赦一次。
于是,罗有德便静静地趴了下来,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净。和那些大理寺的问案官员的问答,说实在的,虽然没有任何的精神负担,但体力消耗还是挺大的。况且,这监狱里的伙食实在不能叫伙食,在他看来,给猪吃都嫌寒碜了点。对于他这样长期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若不是饿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又哪里咽得下这等物事。这几天,他虽然勉强吃了点东西,但眼见的现实是,他确实瘦了,很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正在罗有德神思飞舞,满心天马行空的时候,就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他此时正躺在地上,对这脚步声更是听得十分清晰。
罗有德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狱吏带着两名狱卒走了过来。来到他这一间,那狱吏掏出钥匙打开了狱门,向狱卒道声:“带走!”两名狱卒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拖起他,架着就走。
罗有德本来正在憩息间,被人如此不客气地侵扰,自然是满心不乐意,一边挣扎,一边喝道:“做什么?放开我!”但是,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又已经饿得筋疲力尽了,那点挣扎的劲儿在两名狱卒看来,简直就像挠痒痒一般,而他那喊叫之声又嘶哑又无力,早被周围那群凡人的干嚎声淹没得无影无踪。
不一时,他们便来到了监狱旁边的一个审讯室,那名狱卒来到门前,轻轻地禀道:“启禀推丞,犯人带到!”
罗有德终于不再嘶叫了,因为他看出了今天气氛的不一样,平日里过堂,那都是三班衙役在大堂两边肃立,主审官在正堂高坐,旁边师爷文案一应俱全,犯人带到之后无需经过禀报,直接提到堂前的。但看今天这势头似乎不是如此,审讯居然放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然后是人犯来到了居然还要禀报。
难道是要动刑了?罗有德心下一惊。他知道,一旦陛下下令动刑,那就不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这案子也就变得很难翻案了,即使有一天陛下终于发现自己错了,但为了帝王的尊严,他也会选择掩饰过去,而不是打自己的脸!
正思忖间,就听里面一个声音轻轻应道:“带他进来!”声音中气十足,平缓中带着无限的自信。
那狱吏挥了挥手,两名狱卒立即把罗有德拖了进去,就像丢垃圾一般往地上一扔,便退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罗有德有些费劲地爬起身来,但觉正要查看一下四周的环境,就听一个声音说道:“还认得我吗?”
罗有德微微一震,循声望去,就见那大堂之上正坐着一名官员,一身崭新的官府,国字脸,面相颇为威严,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轻邈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那个沐大官人?”罗有德失声叫道。他一直以为那位沐大官人应该是一名争位失败的皇亲国戚,不想他却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沐云微微一笑,道:“罗补阙竟然还记得下官,真是让下官惶恐不已啊,下官还以为这十几天的牢狱生涯,会让人的记忆变得迟钝的!”
不提“牢狱生涯”这四个字还好,一提起来,罗有德顿时想起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可不都是眼前这贼厮鸟挑唆的吗?若不是他威胁加诱导,自己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想到这里,他顿时睁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人,像是想要把他一口吞下一般。只是他激动之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云淡淡一笑,对罗有德那愤恨的表情浑然无视,只是轻轻地说道:“你不必激动,说起来,这件事情既是你的失误,也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赵挺之竟然狡猾若斯,给你写便条的时候,居然让他人动笔。此人深谋远虑,看似狠辣无理,实则心细如发,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罗有德一听沐云大赞自己的死地赵挺之,更是愤懑不已,顿时忘却了对动刑的恐惧,难得地硬气了一回:“沐推丞,你是来问案的,还是来消遣草民的呢?请你还是尽快问完案子,早日放小人回去休憩吧!”
沐云“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这件案子在我这里,还需要问吗?对于真相,没有谁比我更为清楚的了。我只是在想,罗补阙性命都马上要休了,要多和你聊一阵子,也算是留作纪念了。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沐,单名一个‘云’字——”
“啊——”罗有德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你便是广南西路提刑官沐天雨?”
沐云这个名字在官场里面是十分熟悉的,此人就任广南西路提刑官之后,屡破奇案,被公认为大宋政坛的一颗新星。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如此著名,他最著名的地方是行事十分果决,出手狠辣。有一次,一些村民被人煽动*,围攻各大衙门,殴伤了不少朝廷命官。他一个文官,竟然带着衙役们当先杀入人群,亲自手刃了好几人,这才平息了*。事后,虽有不少言官弹劾他草菅人命,但朝廷仍然没有追究他杀伤人命的责任,虽然也并未加以嘉奖,但当年中书省的考评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上上”。
沐云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罗补阙朝中重臣也知道下官的那点微薄之名,真是三生有幸呐!不过,如今下官已经调入朝中,任大理寺推丞。而且下官已经取得了本寺堂尊的授权全权处理这件案子。罗补阙,不,罗有德从现在开始,你我就不是同朝为官的袍泽,而是主审官和犯人之间的关系了。你可有新的证据要呈上吗?”
罗有德摇摇头,道:“你虽然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没有的物事永远都是没有,是再也生不出来的!”
沐云轻轻叹一口气,道:“罗有德,你恐怕还没有听清楚方才我说的话。若是没有新的证据出现,等待你的恐怕不是流放这么简单,就是性命——”
罗有德冷笑道:“沐推丞,请你也不要威胁草民。草民自幼胆小,经不起恐吓的。小人几天以前,也曾经是当朝官宦,对于本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还是知道一些的。况且,莫说我是冤枉的,就算是我真的诬陷了赵挺之,按律也够不上丢脑袋吧?”
沐云“嘿嘿”一笑,道:“那也未必!”
第94章 赵挺之的应对
罗有德往地下一坐,脚上的镣铐发出一阵“丁零”的声音,借着这股声势,他冷笑道:“哦,那沐推丞又要如何宣判我的死刑呢?”
沐云正色道:“说笑了,若是依本官本心判来,你最多也就是以前受了赵挺之的好处,为他攻讦政敌,犯有失职之罪罢了,最多也就是免职的处罚。!不过,事实上,本官心里虽然如是想,但还是不得不判你一个诬陷上官,意图不轨之罪——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若是有办法证明乃是本官支使你的,本官尽可以给你申诉的机会,你可以写奏折,本官一定代为转呈陛下。不过,现在你必须要听我说,你诬陷上司,按律应该是流放岭南。”
罗有德咬了咬嘴唇,干巴巴地说道:“岭南也罢,西北也罢,何处不都是一样?若我记得不错的话,沐推丞也是刚从广南西路那边来的吧,听说在那个地方讨生活也不比岭南容易啊!”
沐云淡然一笑,道:“刚才我还说你记性不错,果然不错。不过,你既然记得我是从何处来的,怎么就不记得你的上司赵舍人过去的作为呢?”
罗有德忽然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说道:“什——什么作为?”
沐云笑道:“你真的不知道,若是你不知道,又何必如此惊慌呢?”
罗有德立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我惊慌了吗?我根本没有惊慌!我有什么可惊慌的!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沐云“哈哈”大笑,道:“不惊慌便不惊慌,何必如此紧张。想你罗有德乃是当朝有名的一张金口,真想不到你说话竟然也有如此语无伦次的时候,真是——不说也罢。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真的不愿多拿出点物事出来?若我是你,即使我要死,也要让我的仇人陪着我一起死!况且,拿出那些物事之后,你的仇人是一定会死,而你自己却未必就会死!”
罗有德脸上现出挣扎沉思之色,半晌没有接话。沐云静静地等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要盘算,我便给你时间盘算清楚了,我先走了,等你盘算好了,我再来找你吧!”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当他走到门边,正要开门的时候,罗有德忽然大声喝道:“大人,等等!”
沐云回过头来,笑道:“这么说来,你想清楚了?”
罗有德颓然应道:“那件物事我可以拿出来,不过,我想希望大人给罪民一个承诺!”
沐云笑道:“你放心,本官虽然新近才入朝,但在朝中还是有一点影响力的,只要你认罪态度诚恳,虽然你的官位是万万保不住了,但是保住性命总不是很难的事情。以后你只要痛改前非,未始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罗有德虽然并不完全相信沐云的话,但也只好选择相信。因为相信他,还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不相信的话,就全然没有机会了。
至于举报眼前这位沐推丞,他是想也没敢想,眼前这个人太有恃无恐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一般,虽然这只是和他的第二次见面,但罗有德心下对他的恐惧丝毫不亚于赵挺之。这种感觉,自从上一次自家的那个小童失踪那天就开始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那件物事就在我窗前的那个花盆下面。那盆花下面有一张木板,木板下面就压着那件物事!”
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情立即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眼就看见死神在向自己的死敌赵挺之招手一般。而自己,就是现在就死去,也算是甘心了。
沐云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罗有德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会解决所有麻烦的!”说着,便指了指桌子上那张供纸,道:“这张供纸,就麻烦你先签一下吧!”
罗有德毫不犹豫,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沐云的面前,看也不看那供纸的内容,拿起笔来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沐云道声:“多谢!”再不多言,拿起那张供纸,转身便开门而去。
出了门,他向押着罗有德过来的狱吏招了招手,那雨狱吏便恭谨地走了过来,轻轻唤道:“副教主——”
沐云淡淡地说道:“回头给他弄点好吃的,就说是我犒赏他的。然后——”
那狱吏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副教主放心,时下属下一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辜负副教主的期待!”
沐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贡院。
自从出了泄题事件之后,数万考生和所有的官员都被封锁在内。直到一个时辰以前,得到消息说卖题的首恶因为抗捕,已经伏诛。而他的同伴经过审讯招供说是今日才混进城的,并不知道都有哪些考生买题了。但是如此众多的考生不可能长期关在一起的,所以有司请出了当今宰相章惇向皇帝进言,这才决定暂不追究买题的考生,允他们各自回到住所。
当然,事实上,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买了题目已经不重要了,纵使查出来,恐怕也就是一个法不责众的结局。重要的是谁泄题了,这个范围并不广,因为事先知道题目的除了皇帝就只有两位主考官——知贡举赵挺之和同知贡举蔡京。皇帝作案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没有哪个皇帝会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的。
剩下的就两个选项:赵挺之还是蔡京。
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他们只好继续在贡院里呆着了。虽然还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这其实就是监禁,只不过没有穿囚服、戴镣铐、进铁窗而已。他们自己心下也很明白:此事若是最终无法查明,那他们各自的官场生涯也一定会就此结束了。对于科举泄题这种事情,只要是有嫌疑的,朝廷绝对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饶是以赵挺之这样的心肠极为刚硬之人,面对眼前这样的局势,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为自己辩白,只要坐等有司的调查了。
不过,对于大宋朝的官僚系统的办事效率,赵挺之是清楚得很的。大宋朝的官制太复杂了,官员太多了,人浮于事,当官的除了扯皮推诿十分强悍以外,很难指望他们在其他方面有很好的作为。即使是皇帝措辞严厉的圣旨下来,接旨的官员首先想到的也不是如何去做事,而是想着万一做不成事情,该如何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大宋朝走到今日,其实早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繁花似锦了,弊病已经多得不能再多。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决意要变法。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一向以来,都是他在决定别人的命运,没有想到终究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前程就全然捏在别人的手上!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正思忖间,就听背后一阵低低的人语之声传来。赵挺之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官员在几名禁军军士的带领之下,向这边走了过来。
待他们走到近前,赵挺之这才看清了那官员的面貌,端的是颇有威严,若他是一名武将的话,往战场上一站,绝对能震慑住对手。
那名官员来到赵挺之面前,微微一笑,道:“赵舍人是吧?下官乃是新任大理寺推丞沐云。我大理寺奉圣上谕旨,将要谳问科考泄题一案,下官乃是本寺派出的主审官,得罪之处,舍人莫怪!”
赵挺之连忙收拾起心情,道:“好说,好说!”
那几名禁军军士见问案就要开始,连忙向沐云说道:“沐推丞在此问案,我等就不蒿恼了,我等在外边侍候着,推丞若有吩咐,但请放声喊话便是!”这次泄题事件,他们作为锁院之人,也是有嫌疑的,自然要竭力避开。
沐云当然也不会去挽留,便道声:“多谢!”拱拱手,将这些碍眼的家伙尽皆送走了。
待得这些人都已经走远,沐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转向赵挺之道:“赵舍人,你应该知道,对于科考泄题这种棘手案子,我大宋的官员从来都不是很热心的,你知道下官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前来谳问吗?”
赵挺之心下暗道:“应该是很不热心才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沐推丞乃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下官虽然孤陋寡闻,也是听说过的。你初入朝堂,为陛下尽忠,为社稷出力的殷切之心,下官也是能明白的。人,谁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呢,以沐推丞这般年纪,却做到了这等高官,还如此积极进取,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哪!佩服,佩服!”
他虽然口称“佩服”,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佩服之意脸色也不略见缓和。因为他知道,只有强硬的表现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若是此时露怯,岂不正是不打自招?而他看了沐云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下也把他归结为那种行事莽撞,城府不深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会挥舞着大刀冲向暴民了。
对于这种人,他是有自信应付的,他毕竟久历官场,应变能力还是自信的。
第95章 降服
沐云却摆摆手,道:“不然。。下官虽然年轻,但官场上的成规,还是要遵循的,只是下官身受委托,不敢不来见赵舍人啊!”
赵挺之兴趣大起,问道:“哦,想不到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还有人想着来探望老夫,真是让老夫感念啊!只是不知道却是哪一位呢?”
沐云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位和他同样被誉为铁血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这个人,赵舍人可未必乐意见到。还记得前些天朝堂之上,那个阻你出任知贡举的那个人吗?”
赵挺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哼,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莫非又有什么新鲜花样拿出来?哦,我倒是忘记了沐推丞是大理寺的属官,还管着他的案子哩!怎么样,莫非他是承认了诬陷本官,请沐推丞代为致歉吗?可惜太晚了,老夫素来恩怨分明,对于视我为友的人,加倍视之为友,对于视我为仇寇的,加倍视之为仇寇!所以,老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以怨报德,忘恩负义之辈!”
说到罗有德,赵挺之心下虽有的怨气顷刻间就全部爆发了出来。他今日本就精神压力极大,这时候再受到刺激,说话就变得越发激动,简直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沐云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挺之的过激的反应,直待他平静下来,这才淡淡地说道:“赵舍人不必如此激动的,其实,罗补阙倒并没有致歉之意,他只是请下官来递一句话:“他昨夜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个姓鹿的和一个姓郑的两位老朋友来找他讨债。他就告诉那两位朋友说,他们找错人了,真正应该找的是你赵正夫赵舍人!”
赵挺之一听此言,脸色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瞬息变得苍白,一双努得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沐云,嗫嚅道:“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招供?”
沐云微微一笑,道:“他不可能招供什么?”
赵挺之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但面色依旧潮*红,虽然经过一场大雪之后,如今这外面的天气十分寒冷,但他脸上却依稀有汗珠冒出。不过,他仍是咬着牙齿,说道:“沐推丞此言是什么意思,请恕老夫鲁钝,难以理解!”不过,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任谁都能听出他不但是懂了,而且是很懂。
沐云微微一笑,道:“绍圣元年(公元1094)3月,你因为忽然发现以前喜欢过,又被拒绝入你府中为妾的歌姬竟然成为了户部某位郑姓郎中的正妻,还为这位郎中生下了一子,你心中不忿之下,便命罗有德弹劾之。你们找出他昔年和苏大学士往来唱和的诗稿,经过一定的篡改,交给陛下,说他和苏子膽一般,对先帝不敬。陛下当时震怒,未听分辩便将这位郎中贬出了京城。”
“绍圣五年7月,你和中书省的其他几名官员勾结,利用栽赃陷害这样并不高明的办法,把时任中书舍人的某位鹿姓官员赶出了朝堂,不久之后,你自己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中书舍人之位。而这一回,递章弹劾他的,还是罗有德。”
“本来,这些也不算什么,偏偏这两个人年纪都不甚大,贬官上任的途中却偏偏都‘染病’亡故了。这就不能不说有些奇怪了。当然,作为你来说,永远都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找上你来讨这两笔血债,因为不论是对付那位姓郑的,还是对付那位姓李的,你都是站在幕后推动,并没有来到台前。就连雇凶杀人你都是找的你最忠实的追随者——罗有德。”
“你认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把他永远地绑在你的战车上,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你的桎梏,对不对?只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固然是一个永远也不敢宣之于口的秘辛,对你又何尝不是?你难道还能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他不成?所以罗有德背叛了你,你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诧和自责多一些。你惊讶于自己掌握了他这么多秘密,他竟然还敢背叛你。到了这个时候,你才倏忽发现你掌握着的他的不法之事虽多,但每一件里面却都有你赵舍人自己的影子在。你竟然无法拿出一件来威胁他!所以你自责,你觉得自己驭下之道还是太失败了,根本无法应对突发之变!”
“当然,你更加想不到的是,你不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威胁他,他却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和你携亡!你一直都小看了他的勇气。”
这一大番话说完,沐云便饶有兴致地看着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赵挺之。他在等着赵挺之跪下来向他求饶,他觉得一个平日里十分威严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但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赵挺之并没有跪下来,而是咬着牙继续死硬:“沐推丞的这些故事,老夫听得也觉得十分精彩。只不过,故事就是故事,在没有事实根据之前,它注定只能是个故事而已,或者,连故事都不是——只是谣言!老夫就是参你一个诬陷,沐推丞,你觉得你冤枉吗?”
沐云“哈哈”大笑,说道:“下官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就听说过赵舍人你大胆泼辣的风格,今日一见,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悍几分,佩服,佩服!也罢,既然舍人想要证据,下官这里倒是带了几张物事,赵舍人想要一观吗?”
赵挺之吞了一口唾沫,说道:“求之不得!”
沐云也不拖泥带水,便从袖中抽出两张纸来,递给了赵挺之。
赵挺之顺手接过,只瞄了一眼,便说道:“沐推丞莫非又要行罗有德那厮栽赃之事吗?老夫字体虽然鄙陋,但习文练字多年,总算是养成了一些风格。你这张纸上的字体,只要是一个眼不瞎,心不愚的人,都不会认为是出自老夫之手吧!”
沐云“嘿嘿”一笑,道:“赵舍人说的是,这确实并非出自你老人家的手——这不也正是赵舍人你的高明之处吗?给下属写便条的时候,都要找人代笔。这也是下官为什么这么欣赏赵舍人的原因。心狠手辣之余,又心细如发,除了错用了罗有德,你这些年在官场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失误。”
赵挺之冷笑道:“代笔?沐推丞,笔迹不对,你就说是代笔,你以前断案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明明不是某人杀的人,你偏说是他所为,当人家提出不在场证据之事,你又说他是雇凶杀人?若你一直都是如此为我国朝社稷效力的,老夫便无话可说了,你要说老夫做了什么饿事都随你吧!反正当今天子天目如炬,谅也不至于闭目塞听,被谗言蒙蔽了圣聪的!”
“哦?”沐云心下真是越来越佩服赵挺之了,“不过,下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关于代笔一事,下官是如是推测的:赵舍人这些都是机密之事,找外人代笔,以你的谨慎,必不放心,因此要找都会找自家人。而你家中唯一还留在身边的自家人,除了几名只是略略识得几个字,写出来见不得人的滕妾之外,就只有三衙内德甫兄了。说起来也是下官一时好奇,便找了一些三衙内平日的文字来一比较——嘿嘿,你猜怎么着?”
赵挺之脸上泛起一种难言的红光,忽然,把手上那两张纸往嘴里一塞,就这样在沐云惊愕的目光中生生地把它吞了下去!看着赵挺之那张老脸上现出的得意之色,沐云很无辜地说了一句:“赵舍人竟然如此饥饿了吗?竟然连纸张都要吞吃?只可惜下官今日并没有多带,就委屈舍人只能吃上两张了。唉,其实早知道,下官就不必抄得那般辛苦了。”
赵挺之一听此言,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到地上!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说道:“你想要如何?参劾我,利用我的鲜血来染红你的乌纱吗?”
沐云淡淡地笑道:“赵舍人不必惊惶,下官只是想和舍人你合作而已!”
“合作?”
沐云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合作。为表诚意,下官可以再透露一点事情给正夫公你知道。那就是,上次罗有德弹劾你的事情,其实就是下官指使的,下官本来就是想把你弄下去,好为下官我腾出一个位置来的。不过,自从上次罗有德弹劾失败之后,下官就改变了想法,象赵舍人这样的人才,若是除去了,国朝不是就少了一根擎天之柱了吗?”
赵挺之讶然道:“你是意思是——”
“继续当好你的官,哦,不,应该是争取再往上面升一升,像你正夫公这样的人才不入宰执,实在是太可惜了!”
赵挺之此时也渐渐听出这沐云绝非寻常身份了,但现在自己有这样的把柄留在他的手上,即使是一个大火山,对方让他跳下去,他也不敢不跳下去。所以,他对沐云的这番话只能默认。他只是有点疑虑地说道:“只是下官如今身处这件大案之中,恐怕就算是想为推丞相公出力,也不可得了。”
他这话已经是赤*裸裸地表忠心了,以上官之尊,竟然直称对方为“推丞相公”。
沐云阴阴一笑,道:“赵舍人放心,你的冤屈,在几日之内必然洗清。说起来,你也是幸运啊,本来我们是打算扶持你隔壁那个蔡尚书而打压你的。只可惜他这个人为官实在太过狡猾除了贪污受贿以外,竟然查不出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既然是我们无法掌握的棋子,我们只好将之彻底抹去了!”
赵挺之听着这话,心下一寒,终于跪倒!
第96章 少女情怀
药终于熬好,李唐接过韩多才手中递过来的药碗,正要帮范晓璐喂,忽然一眼瞥见胡清儿那幽怨的样子,心下不由一软。。若是胡清儿怒气冲冲,醋意冲天和自己哭闹的话,他反而不害怕,而且会选择更加强硬的方式予以“镇压”。但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却不言不语,一副受委屈的小女儿情状,这反而让他招架不住。
他只好讪讪地说道:“清儿,麻烦你来帮忙喂下药吧!”
胡清儿嘴里嘀咕两声,似乎是不怎么愿意,但比起自己喂药来,她当然更不愿意接受李唐为范晓璐喂药。于是她还是走过来,接过李唐手中的药碗,很细心地为范晓璐喂了起来。
李唐心下不由暗暗感动。这个女子明明是武艺十分高强,但在自己面前却从来都很低调,不愿意逞能;明明是心中十分不愿意,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却委曲求全,逼着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个女子对自己的迁就,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感动之余,胡清儿的柔顺可人却也让李唐十分难受,他轻轻地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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