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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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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珑说:“首先是不动明王六器,智慧剑、降魔杵、捆妖绳、大日金轮、蚀月弓、金刚箭,目前虽不知余下五件在何处,但如果是你爹化为魔,那么只有这六件法器都在手,才能除掉他身上的魔。”

    “如果是我的话呢?”鸿俊突然说,“如果我把……”

    “不行!”李景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鸿俊一开口,李景珑便猜到他想说什么——把獬狱分出三魂,已搜集到的魔气全部吸走,自己化身为魔,再让李景珑杀掉他。

    “好吧。”鸿俊挠挠头,说,“万一弄巧成拙,你手上又没有六件法宝,我失去意识,就更麻烦了。”

    “不是弄巧成拙的问题。”李景珑眉头深锁,带着怒气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在乎的是你,是你!”

    鸿俊反而没想到这话,只得说:“好吧。”

    看来陆许确实守口如瓶,李景珑第一次知道鸿俊这念头,当即怒也不是,惊也不行,反反复复朝鸿俊确认,鸿俊只不住口道好好好。

    “好什么好!”李景珑说,“你根本没听进去。”

    鸿俊端详李景珑,忽然有点儿心酸,事实上他对活着并无太大执念,也许是在重明身边长大的缘故,凤凰对活着本就看得很淡,青雄又是对生命并不执着的大妖怪。常说朝菌不知晦朔,蟋蛄不知春秋,人也好,妖也罢,在这浩大的天地面前,生命的时光只是沧海一粟。

    于是他打小便对生死看得很开,活着自然快乐,哪怕明日就要赴死,倒也没多少遗憾,尤其是与李景珑在一起之后,觉得人生实在是不枉来到这世上走一遭。

    但自己若死了,只怕李景珑这辈子会很可怜。

    这话他自然不敢说,否则定将惹来李景珑没完没了的训,鸿俊看他十分生气,只得连连点头。

    “你发誓。”李景珑最后说,“你会和哥哥一起,好好活着。”

    鸿俊在这一刻,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点头道:“好,一起活着。”

    李景珑又说:“你拿我性命发誓,你要乱来的话我就死了。”

    “那可不行。”鸿俊马上说道。

    李景珑随口道:“反正你真想这么做,我也不会杀你,就站着看你,让你杀了我,到时你就更难受了,把我杀了以后,也没人制得了你,你就成魔王了。成了魔王,整个神州就全毁你手里了。”

    鸿俊马上叫道:“你怎么能这样?!”

    李景珑说:“为什么不可以?我好歹也要为自己做点什么。”

    鸿俊压根没辙,说也说不过,李景珑脑子又聪明,自己提出那个玉石俱焚的办法,就是为了救大家,李景珑这么一说,鸿俊只好绝了这念头。

    是时,外头有人道:“求见大王。”

    两人马上转头,只见两个瘦削男子走进来,各有各的瘦,瘦得又各有各的奇怪。左边那人张着长倒三角的蛇精脸,却是在玉门所俘的沙蛇!右边那人看似四十岁上下,身材佝偻,脸上胡须长得乱七八糟,如猴儿一般,稍弓着身,说:“拜见大王。”

    李景珑便他们示意进来,鸿俊心想你什么时候成他们的大王了?李景珑朝鸿俊说:“老五是那只猱从前带在身边的猴妖,永思杀了那猱后,放了它自由,就在洛阳贩卖水果糊口。”

    那两只妖怪又一起朝鸿俊磕头,鸿俊才意识到“大王”叫的居然是自己!忙说:“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大王!”

    李景珑以眼神示意,鸿俊不明所以,便也点点头,李景珑说:“先前裘公子吩咐你们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回禀两位。”那沙蛇说,“青雄大王也吩咐我们仔细盯着,前些日子里,天魔手底下的两只大妖怪来了洛阳……”

    “青雄?!”鸿俊惊讶道,“青雄什么时候来的?”

患得患失

    “就在半个月前。”那名唤老五的猴妖答道; “大王正在调集妖族; 准备和天魔开战了。”

    鸿俊:“……”

    鸿俊万万未料到,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 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就在长安皇陵出事以前; 李景珑便将裘永思派来了洛阳。而裘永思在洛阳调查妖怪食小孩脑髓之事,顺藤摸瓜; 抓出一只猱妖。

    那猱妖修炼三百余年,极是难缠,裘永思正在与它展开对决时,青雄突然出现; 并出手将猱妖打回了原形。那猱妖来到洛阳时; 曾抓了只小猴子当奴隶,正是面前这名唤老五的。

    青雄与裘永思一同审问猱妖之后; 得知情报。告知自己将号召并未听命于獬狱与天魔的妖族; 预备在不久后; 协助李景珑; 与獬狱发起对决。于是匆匆一别,离开了洛阳。

    这沙蛇妖,则被李景珑故意留在陇西; 众人结束敦煌之行后; 那天李景珑带鸿俊回城时,把他留在澡堂中; 自己便前去解决此事; 将沙蛇妖放了出来; 并令他赶往长安,朝獬狱送了一个破绽。

    鸿俊听得云里雾里,问:“什么破绽?”

    “告诉獬狱,你体内的魔种将随时不受控制。”李景珑说,“迫使他尽快动手,来找你的麻烦,将他辛辛苦苦吸来,又被你夺走的魔气抢回去。”

    “可是你却……”鸿俊正要问,李景珑却使了个眼色,鸿俊这才明白过来。那时李景珑就想过,以心灯封印自己体内的魔种。但他故意透露给獬狱的是,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所以就有了獬狱在昭陵中,冒险前来欲夺走鸿俊身上魔气的举动。但鸿俊明确地反击了它,而獬狱就此也暴露出了行踪,被李景珑据此推断到踪迹,最后抓出了杨国忠这条大鱼。

    而再往前回溯,李景珑是如何有把握将自己体内魔气封印住的?也许是在敦煌那一夜,战死尸鬼王说到“七情六欲”之时,封不住陆许,可以封鸿俊自己嘛!

    鸿俊想通了这层,竟是觉得李景珑这家伙的计谋直是一环套着一环,他嘴角抽搐,说:“你太狡猾了。”

    李景珑谦虚地说:“都是小聪明,不足挂齿。”

    说着又朝两妖道:“那么,城内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洛阳城来了不少妖。”沙蛇恭敬答道,“蛊猿大……那蛊猿,也来了两只,正盘桓在城内。”

    老五显然对蛊猿带着畏惧,说:“大王,蛊猿极难对付,你们可得当心。”

    根据先前的情报,那两只蛊猿离开,是为了追受伤遁走的鲲神,而它们在洛阳停了下来,既不回长安朝安禄山复命,也不离开,驻留此地,定有蹊跷。

    李景珑思考片刻,问:“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一只在天津桥东边,万花酒楼里头”沙蛇说,“另一只在城外的‘国色天香’。”

    李景珑沉吟片刻,老五欲言又止,鸿俊看出来了,便示意他说。

    “洛阳是不是,还来了一位妖王?”小五问,“前些日子,有股妖力一抖,可没来得及细找,眨眼间就没了。”

    李景珑马上就明白了,鲲神要么是被抓了,要么是受伤藏身城中,便让两只妖怪继续监视,一有动向,马上来回报,然后打发了他们。

    两人坐在洛阳驱魔司厅内,鸿俊还在回味先前其中的一堆弯弯绕绕,李景珑则开始思考,思考时总忍不住看鸿俊,看着他,又开始笑。

    “笑什么?”鸿俊说。

    “笑你是我的人了。”李景珑说,“乐一乐不行?”

    鸿俊哭笑不得,问:“现下怎么办?”

    李景珑无奈道:“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想不了事儿,一下就变蠢了。”

    鸿俊笑着说:“我想出去走走,成么?”李景珑欣然点头,正要起身时,鸿俊却说:“我想自个出去,你独自在这儿想吧。”

    李景珑不乐意,但想到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也不能终日腻在一处,天天谈情说爱,况且一恋爱起来,自己根本没脑子去想问题,只想和他说话,便不情愿道:“那你算好时辰,早点回来。“

    鸿俊凑上前,亲了下他,说:“我顺便买点吃的去。”

    李景珑被那么一亲,全身好半晌都像烧开的水壶一般直往外冒气儿。定下神来,又觉得自两人相处起,鸿俊竟是从最初半推半就,变得极其自然,兴许是那个梦里小时候的记忆使然,竟令他不再拘束,有种相伴多年、举案齐眉的感觉。这是他这一生里至为期待、至为向往的感情。

    然而这一切又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得令李景珑有些怕,总怕自己一不是妖族,二无家世,不值得鸿俊这么待他。总怕眼下良辰美景来得太好,如繁花终有凋零时,来日又隐约有落尽之意;更怕鸿俊先前所言,隐隐带着些不祥之意。先前还做过一个梦,梦里……

    李景珑患得患失地想了一会儿,又不知鸿俊去了何处,总怕他半路被蛊猿发现抓走了,然而这处并无天魔,归根到底,也不该有什么穷担心才是……

    手头还有案子要破,得赶紧理清细节,设个连环套让那俩蛊猿自己钻进来……

    鸿俊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出去多久了?不对啊,茶案上这香还没烧完,不到一炷香时间?怎么感觉好久了……

    鸿俊第一次来洛阳,不想与李景珑一起出来的原因是,想买个什么东西送他。从前他常羡慕书里说的那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情侣,虽然作这《白头吟》的卓文君开头就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情分,也是很好的。

    所以他想做个定情信物,送给李景珑。送玉送金太俗,剑穗盔甲太土,送个护身的法宝倒是不错。自己从前在曜金宫中试做过不少小玩意,大多用在了重明身上,且几乎全失败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做法宝还没尝试过,还得回去问裘永思。

    洛阳只有一个市集,唤“南来北往”,没有长安东西市大。鸿俊在市集上逛了一圈,看见一枚扳指,忽想起李景珑常弯弓搭箭,做个扳指也不错,于是买了个扳指,准备以此为模具,另寻材料,参考着重新做一个法宝用。

    接着他又四处逛,看见一副胡人的皮甲,那皮甲只有几条带子,连着左臂,右手有皮套,乃是驯鹰用的,李景珑肌肉轮廓漂亮,胸肌腹肌该有的都有,穿上这身,半皮制铠甲般露得应当很好看。于是鸿俊又胡乱花钱,买了套皮甲。

    四月春风拂面,鸿俊正要进药堂配药时,忽见外头躺了个男人,不断挣扎呻|吟,身上已经腐烂了,在那春日里显得极其狰狞恐怖。

    “救命……救命……”

    “活不了啦,别叫了。”药堂里头,小二出来说,“哎!这谁家的!赶紧带回去吧!”

    鸿俊于心不忍,躬身想给他把脉,里头又有大夫说:“别碰!仔细染上了!”

    时近黄昏,市集上摊子渐渐地收了,鸿俊朝那人说:“你家在哪儿?”

    那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不甘的响声,说:“有钱,我有钱……给你钱,你救我……”说着又抬头,朝药堂里说:“大夫,我不想死,救我,我把命给你……”

    夕阳西斜,莫日根穿一身粗布衣,推一辆板车,与陆许穿过小巷,往安西兵府里送酒去。

    陆许说:“今天?”

    莫日根有点犹豫,说:“再等一天罢。”

    两人经兰陵琥珀的老板娘特兰朵介绍,接下了给安西兵府送酒的活儿,每天日落前将四十埕酒送去,供安禄山麾下将领饮用。节度使入京后,安禄山隔三岔五往宫中走动,十六抬软塌将他抬进去,朝皇帝与贵妃见个礼,便回来与一众将领吃喝。

    莫日根算了下,光是长安城内这安西兵府里上下两百号人,每天就得吃掉十头羊羔十头猪,鸡、鸭、鹅,外加鹿肉、獐子、鱼等不计其数。酒更是一坛坛往里送,全部倒一个大缸里头送进宴厅里去,喝酒的人拿着个盆从中舀。

    陆许说:“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府里下人都认得咱们了。”

    莫日根将车推进去,采买便道:“哟,今天来得倒挺早呐!”

    “是是。”莫日根以汗巾擦手,像极了仆役,若非身材高瘦,朝小厮里一扔,倒看不出异样来。陆许却肤白俊秀,一看就不像干活的,在一旁站着冷冷打量,莫日根第一次来时只介绍这是他远房弟弟,读书人,自己干活儿供他买书,预备明年科举。采买倒也不怀疑,便说:“老规矩,倒缸里头去罢。”

    莫日根便往缸里倒酒,陆许依旧在旁看着,恰恰好那时管家到得后院来,朝那采买说:“昨天那俩捧肉盘的怎就不见来了?你再上西市去找两个周正点的。”

    陆许马上朝莫日根使了个眼色,莫日根稍一点头会意,却不说话,只笑着倒酒,昨夜阿史那琼试着放倒了两名府上杂役,令其上吐下泻,来不了伺候安禄山。正想着试试两人能不能顶上,果然机会来了。

    采买应过声,朝莫日根说:“就你俩吧!你个子高了些,待会儿注意跪好点,别太直着就成。”

    莫日根笑逐颜开,忙道好好好,陆许却不大情愿,采买说:“有钱!待会儿一人赏你们两百钱花用去,节度使大人要是心情好,给你锭银子你便发财了。”

    陆许这才答应留下来,那采买正不想跑西市这么一趟,当即又让人带两人去擦擦身,换了粗布衣,以便伺候安禄山晚宴。入夜时莫日根与陆许在后院里头按了几下水龙,将身上粗粗擦了一次,莫日根肤色常年曝晒,乃是健康的古铜色。陆许当年当斥候时习惯穿夜行衣,不怎么晒太阳,肤色仍是白的。

    莫日根看陆许身材皮肤,笑道:“你和鸿俊谁白些?”

    “关你什么事。”陆许答道,只背对他,莫日根怔怔看着陆许赤|裸的身体出神,忽然有点明白了李景珑喜欢少年的原因。那原始而粗野的**,竟是多多少少,隐隐约约冲击着他。

    两人脱了衣服,换上皮裙,上身赤着,环了两条皮带,乃是突厥人惯常的打扮,安禄山出身突厥,常穿金戴银的一身,对麾下将士更喜突厥皮甲装束。常袒露胸腹,以示武勇。

    出来时,后院又整箩整箩地往另一个箱里倒活鱼,那满箩筐的鱼扑腾扑腾掉了满地,其中掉出一条长手长脚的鲤鱼来,满地乱蹦,忙把手脚收束,趁着仆役不注意藏进箱里,朝外打量。

    仆役先搬了一箱走,陆许趁那空当说:“赵子龙!”

    鲤鱼妖从鱼堆里冒出个头来,莫日根示意它过来,鲤鱼妖说:“我没穿衣服!羞死个人了!”

    莫日根说:“以前你不也从来不穿衣服?”

    “穿上以后再脱就不一样了。”鲤鱼妖又缩了进去,此刻仆役回来,将它所在的那箱也搬了进去。

    陆许与莫日根百无聊赖,在后院廊下坐等着,莫日根侧头打量陆许,只想找些话来说,陆许却依旧那般,淡淡的,也不主动开口。

    “嘿。”莫日根说。

    “嗯。”陆许看了一眼莫日根,仿佛在看见他的过往回忆后,奇怪地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别担心。”莫日根道,“不会有事。”

    “谁担心你了?”陆许随口道,“想多了吧。”

    “你当我弟弟吧。”莫日根伸手要去摸陆许的头,却被陆许挡开。

    “我可不是鸿俊。”陆许说,“他什么都不懂,我懂,又不是几顿饭就能被骗了跟着走的。”

    “哟。”莫日根笑道,“我要真想骗你,就不是现在这般了。我可从来没瞒过你什么。”

    “他们不知道?”陆许突然问。

    莫日根没想到陆许还记得他的梦,不以为意地答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李景珑也不知道?”陆许又问。

    莫日根显然不愿多提,又说:“待会儿按计划行动……”

    “你来长安,不仅仅是为了历练。”陆许说,“我猜得对罢?”

    “不是为了找你么?”莫日根眼中神情一闪,仿佛变了个人般,笑容里也带着复杂与玩味。

    “那么还留在驱魔司做什么呢?”陆许又问。

    莫日根说:“当然是为了弟兄们。”

    陆许说:“阿泰与阿史那琼为了神火,为了复国;永思哥为了抓獬狱……”

    “你们怎么都特喜欢永思。”莫日根打量陆许道,“都喜欢叫他哥。”

    “因为他有才华。”陆许说。

    “好吧,我是粗人。”莫日根笑着说。

    莫日根恰好到处地一打岔,陆许还想再问时,突然后面“哇”一声惨叫,是鲤鱼妖的声音,两人马上起身匆匆赶去。

    鲤鱼妖顿时魂不附体,急匆匆地钻跑出来,不住发抖。

    “好恐怖!”鲤鱼妖说,“我不待在那儿了!”

    “怎么了?”陆许与莫日根马上紧张起来,莫日根快步转过走廊,与陆许看着后厨,还以为后厨中有天魔,只见屋檐下从大到小,满满地挂了上百套风干的咸鱼。

    “直面你内心的恐惧。”陆许面无表情道。

十里河汉

    洛阳正街上; 黄昏时,药堂临近关门,只留下一个坐堂看急诊的大夫; 鸿俊仔细检查那病人; 发现他的身体已开始渐渐溃烂,经脉内气极虚。

    “治不好的了。”那大夫说; “年轻人; 喜好流连花街柳巷; 各人命; 各人担; 早点家去吧。”

    “什么病?”鸿俊从未见过的这样的病。

    “别碰他。”大夫见鸿俊诊脉手法也像是行医世家出身; 特地嘱咐道; “破皮出血; 身上有疤的,碰多了就得染上病,看你干干净净,别得一身疮。”

    鸿俊看了一眼那大夫; 想了想,入药堂内去抓药; 出来时把那人抱起来; 说:“走吧,我给你治。大夫; 我把他带回去试试。”

    “别试了!”大夫还想劝; 鸿俊却已带着他走了。

    这举动无异于在大夫面前踢馆; 但鸿俊一来长得好看,二来言行举止不像刻意,大夫也就算了。

    然而走到一半,鸿俊便想起李景珑万一嫌弃怎么办?这人虽是自己找回来的性病,却也罪不至死。但李景珑肯定要骂他,鸿俊想来想去,十分纠结,若李景珑让他别把人往家里带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躺在外头,说不定还得吵架。

    “谢谢……谢谢你。”那人拖着沉重步伐往前走,鸿俊硬着头皮,把他往洛阳驱魔司里带,待会儿怎么朝李景珑求情的话他都想好了。

    只见驱魔司外,李景珑正在徘徊着等他回去,远远一瞥,见鸿俊扛着个人,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李景珑快步上前,将那人搀进去,又朝鸿俊道:“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鸿俊支支吾吾,把事情经过说了,孰料李景珑没有半句怨言,说:“衣服脱了我看看?”

    “脏。”鸿俊说,“你别碰。”

    李景珑说:“是你别碰,来,给他擦擦……”

    鸿俊十分意外,李景珑居然没教训他,反而为这人擦洗,那人全身皮肤溃烂,稍以毛巾一碰,便痛得大叫起来。

    “都快烂光了。”李景珑说,“怎么回事?花街柳巷里染回来的病,也决计没有这么狠的。”

    鸿俊怀疑地打量李景珑,说:“你见过?”

    “以前神武军的弟兄,偶有没钱的。”李景珑说,“便跟着胡人商队里头带着的舞姬厮混,也染了一身病,自然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文……文瑸。”那男人呻|吟道,“我好痒……”

    “别抓了。”鸿俊制止他自己抓身的动作,去给他调止痒溃烂的药膏,李景珑解开那人裤子看,说:“这儿却是好的,不像啊。”

    “像什么?”鸿俊问。

    “倒是像中了什么毒。”李景珑沉吟道。

    “我也觉得。”鸿俊说,“你摸他的脉,虚得很厉害,身上烂了,也没有恶臭,反而有股奇怪的气味。”

    李景珑当兵时略涉跌打、内伤等病症,学了个皮毛,虽不像鸿俊精擅,但大致也是能分辨出来的,他思考片刻,而后朝文瑸问道:“你相好的叫什么名字?”

    “不……不记得了,姑娘们太多……”

    文瑸和李景珑差不多身长,此刻脱光了躺在房里榻上,一身斑驳破皮不论,身材却是极好的,肩宽腰健,论俊美,似乎比李景珑还胜着半分,只无他眉目间英气,可见平日里不缺美人儿,甚至是个姑娘们愿意倒贴钱养着的主。

    “说清楚。”李景珑说,“这是救你性命。”

    文瑸一身痒得难受得直哼哼,那痛苦更是如蚂蚁在骨髓里爬,说:“在十里河汉……七天前,见的是香玉……”

    “香芋?”鸿俊好奇道。

    文瑸见鸿俊调了药过来,不断哀求,说:“快……给我,把药给我……”断断续续的,李景珑听得嘴角抽搐,鸿俊一脸无奈,只因那哀求与呻|吟声,像极了鸿俊在床上叫的“给我”。

    “我去十里河汉看看。”李景珑说。

    鸿俊怎么能让李景珑自己去?当即上了药,快步跟出来,李景珑笑道:“生怕我把持不住?我又不……”

    “我好好奇哦。”鸿俊抬手,勾着李景珑过来,搭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与他一起出去。

    李景珑先是打听了十里河汉的去处,都让他往天津桥后走,见人多围在洞前便进去,听得鸿俊一头雾水。然则两人过了天津桥,到得桥后,便见不少人等在一个洞口外,那洞口看着也稀松平常,外头挂着一块匾,上书“十里河汉”。

    李景珑:“……”

    鸿俊:“……”

    这儿怎么跟个墓似的?鸿俊正探头往里看,周遭有不少浪荡子说:“嘿哟——来来来,今儿不逛了,你叫什么名字?小郎君?咱们喝酒去吧!”

    李景珑的脸瞬间一沉,鸿俊生怕他要动手揍人,低声道:“查案,查案要紧。”说着也不认真看,便拖着李景珑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远远地传来乐声与放肆的大笑声,李景珑也十分诧异,洛阳的青楼居然全在地下!听闻武曌在位之时,极厌恶这门生意,是以清查洛阳。于是不少人便从地上转到地底,其时十里河汉原址乃是前朝炀帝所主持开掘的大运河一段,地下渠宽敞通风,最终尚未启用,炀帝便被绞死,最后留下了这废渠。

    再走一小段,前方便变得明亮起来,鸿俊“哇”的一声,正如每一个初入此地的少年般,险些被晃得睁不开眼。

    十里河汉中竟是一条地下长街,两侧纷有木制楼宇嵌在街中,红灯金光,如同梦境。此地阳光不到,长明灯火更是无日无夜,两道则聚集了不少人,喝酒的、**的、铺着摊子看跳舞的,简直有如集市。

    只是一个宏大的嫖宿集市。

    店铺林立,从入口处排到了十里河汉尽头,看那繁华程度,只怕今夜光是客人就涌了上万进来,左侧乃是中原小楼,右侧则是胡人的帐幕,更有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宽阔的西域地毯,堆满枕头,汉人按着胡姬,直接就在毯上行事。

    鸿俊从未看过这么富有冲击性的场面,险些头晕目眩,心想还好没让李景珑自己来。李景珑平日里哪怕去个流莺春晓,亦是风雅之地,何时这么直接地撞入了回归兽性的销金窟里?

    “呀!小郎君!”

    不少胡姬一见鸿俊,马上簇拥过来,鸿俊瞬间躲到李景珑身后,颇有点战战兢兢。李景珑脸色一变,勉强装出一副风流得意的模样,朝一名胡姬问:“香玉姑娘在不在?”

    孰料众女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纷纷散了。

    李景珑说:“怎么?这人有不妥?”

    “你有病啊。”一胡姬笑着说,“这么多姑娘,谁知道香玉是哪个?”

    鸿俊哈哈大笑,只得作罢,李景珑居然也有被抢白的时候,他只得带着鸿俊,沿街走去。

    “你看,他们都挑挑拣拣的。”李景珑朝鸿俊说,“注意你的眼神,别太好奇,当作逛街就行。”

    鸿俊勉强道:“行。”

    两人竭力不让人看出自己像外地人,经过一名肥胖胡商摊位时,那胡商突然“喝”了一声,把鸿俊吓了一跳,胡商便哈哈大笑,笑得全身肥肉乱颤,其身边数名浓妆艳抹的胡姬,脚上拴了铃铛,快步过来,伸手拉李景珑与鸿俊,李景珑忙不迭摆手,慌忙按那女孩手腕,这才挣脱了。

    再一路过去,鸿俊则不住往街道左边汉人区打量,突然一侧有人朝他吹口哨,转头望时,见是名高大瘦削、打着赤膊的胡人男子,脸上带着红晕,让他想起了莫日根。

    那胡人男子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李景珑则在旁打听,鸿俊便跟了去,朝那胡人说:“我打听个人……”

    胡人男子带着鸿俊进帐,问:“你是汉人?”

    鸿俊点头,男子说:“我是室韦人。”

    鸿俊心道难怪,正要问时,那男子却说:“方才就注意到你了,跟着你的人是谁?”

    鸿俊说:“是我郎君。”

    “哟,叫他过来一起?”胡人男子把裤带一抽,宽松白裤落地,又说,“钱随便给就行,哥哥陪你玩到够……”说着就伸手来抱,要低头吻。

    李景珑正在胡人帐前问,鸿俊大叫一声,忙不迭跑了出来,李景珑以为发生何事,却见其身后帐内走出一名室韦男子,那|话|儿正翘着。

    “不会弄疼你的。”室韦男子笑着说,并以手指弹了弹身下,意思是你看。

    “他碰你了么?”李景珑问。

    鸿俊忙道:“那倒没有,是我误会了。”

    室韦男子说:“你俩一起来?”

    “这么丁点大就出来接活。”李景珑朝那室韦男子说,“算了,我怕弄疼你。”

    男子:“……”

    鸿俊笑得打跌,忙拉着李景珑跑了。

    “朝最里头走。”李景珑说,“中间有家酒肆,消息灵通,到那儿找人问去。”

    鸿俊正过长街,又是一声口哨,发现又有色目人少年,全身涂了油,赤|裸|裸地站着,那物上还套了金环,说:“来不来?”

    鸿俊只得假装听不到,心想全找我干什么,找李景珑去啊。

    “不来。”李景珑捏着嗓子说,“我们是阉党,来不了呢。”

    少年:“……”

    鸿俊只觉李景珑胡说八道起来太好玩了。刚过路口又有人朝他们吹口哨,此起彼伏的,全是在逗他,搞得他都不好意思看。

    “两位郎君!”又有少年朝他说,“过来坐坐?”

    李景珑把鸿俊拨到自己另一边,温文尔雅地朝他笑笑,不答话。鸿俊刚转过去,另一头又有人朝他吹口哨,乃是一名吐火罗男人,朝他说了句优雅的波斯语。那句诗鸿俊听阿泰唱过,是名闺中妇人所写,意思是:美丽的少年,可否来我窗前?

    李景珑赶紧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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