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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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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许?”

    “陆许!”

    鸿俊裹上外袍出来,问守卫,守卫却道那斥候已出府去了。鲤鱼妖正在走廊下泡脚,鸿俊一把将它抓起来,塞进布包里随手打了个结就往外冲。

    “鸿俊!你又干吗!”鲤鱼妖喊道。

    “陆许跑了!糟了!赶紧让人去给李景珑送信……”

    “我去我去。”

    鸿俊根本不让鲤鱼妖离开,带着它翻身上马去找陆许,鲤鱼妖在鸿俊背后一颠一颠,叫苦不迭道:“你饶了我吧!”

    军帐之中,灯光明亮,李景珑袒着上半身坐在一处营房内,莫日根站在一旁,看一名刺青师傅给李景珑下针。其时唐军中盛行刺青,士兵常将军号图腾、编伍等刺在背上肩上,一来有图腾守护神护身;二来纵使战死沙场,丢了木牌,战友也可认领尸体。

    针法甚是繁复,已刺了将近一个时辰,位置又极小,恰好就在李景珑胸膛那块瘀青上。

    莫日根看了半天,说:“从前你怎么干干净净的?”

    李景珑答道:“那时不喜欢,爱惜肌肤得很,现在想想,伤疤也有了,不差这一块了。”

    莫日根笑道:“我怎觉得还有别的意思,嗯?”

    “别胡说。”李景珑随口答道,“鸿俊不知从哪儿学了奇怪的东西,还不都是你们胡说八道教的。”

    莫日根搬过木墩,说:“给我也刺一个。”说着将手里那皮制鹿递给刺青师傅,说:“就它吧。”

    刺青师傅纹了李景珑左胸膛,说:“五天里当心点儿,别沾了水。”接着换了几根针,在火上灼过,抽了颜料。莫日根解开外袍,露出胳膊与肩膀,让师傅纹在手臂上。

    李景珑拈起那鹿,端详片刻,问道:“你刻的?”

    “陆许。”莫日根说。

    李景珑:“……”

    莫日根:“?”

    李景珑沉吟片刻,说:“陆许口中的‘鹿’,乃是你听错了,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姓氏。”

    莫日根一点头,李景珑却以两指拈着那皮雕,问:“那……这玩意儿怎么解释?”

    莫日根瞬间睁大了双眼,意识到了什么要起身,李景珑却将他按住,示意他坐着,师傅刚开了个头,等刺完后再说。

    “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苍狼是血脉传承,还是投胎转世?”李景珑对着面前的镜子,端详自己胸膛上刚完工的刺青,漫不经心地以手指头敲了敲桌面。

    莫日根陷入沉思,李景珑瞥了莫日根一眼,说:“你别介意,不方便答的我无所谓,我答应过驱魔司里每一位成员,我愿意帮阿泰复国,为裘永思找他的黑蛟,也愿意帮你找你的白鹿。”

    莫日根忙道:“不,长史,大家就像家人一般,绝无不方便说的,只是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李景珑点了点头,笑道:“虽然我力有不逮,但有时想出点力,也不一定帮得上什么忙。”

    莫日根反而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鸿俊改变了你很多,长史。”

    李景珑脸上微红,答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是血脉传承还是投胎?”

    “也许是投胎。”莫日根说,“族中长老说过,这变化之术,不是每一代都出现,兴许会隔百年、数百年,才有降生。”

    “在指定族中转生?”李景珑眉头一扬,问道。

    莫日根皱眉思考,最后说:“据说都在室韦族中轮回。”

    李景珑问:“一定是女孩儿?”

    莫日根答道:“据过往记载,都是女孩。”

    李景珑沉吟,说:“那么苍狼不投胎化为人时,会以什么形态,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这可难倒莫日根了,这问题他从未想过,但李景珑的推测是有根据的:既然苍狼每隔数百年与白鹿轮回转世,各自去投胎,那么他们理应有个神殿——也或许是各有各的神殿,平时没事干就待在神殿里,这才说得通。

    “假设苍狼与白鹿之力,平素不投胎时都在壁画上。”李景珑修长手指间翻来覆去地玩着那牡鹿皮雕,又说,“等到天魔快降世时,各自去寻户人家投胎,这没问题吧?”

    莫日根迟疑道:“这……是个猜想。”

    李景珑说:“苍狼之力到了你家,投进你身上,于是你有了法力神通。”

    “是。”莫日根点头道。

    李景珑又道:“假设白鹿之力也去了一户人家,然而,被等候已久的妖族截住了。”

    莫日根:“……”

    李景珑:“我不知这是否符合猜测,毕竟我对妖魔鬼怪一道,所知甚少,不过小时听过老人讲述,关于投胎,转生等……”

    莫日根喃喃道:“若是白鹿在降生之时被打断,再被掳走……”

    莫日根震惊了,与李景珑对视一眼。

    李景珑说:“老人都说,投胎投到一半被打断了,三魂七魄紊乱不全,就会……”

    刺青师傅纹完了,莫日根急匆匆拉上外袍,付了钱就往外跑,李景珑追在后头,说:“站住!”

    “刘非说不定知道。”李景珑说,“先向他求证!走!”

    两人快马回府。

    这时间鸿俊四处寻找陆许,已到得城门处,一问士兵,陆许果然出城了!

    他要去哪儿?!

    鸿俊再遣人去找李景珑与莫日根并报信,追了出去,天黑什么都看不见,地上足迹杂乱,恰恰好又碰上一队巡逻卫兵,见过一名白衣斥候徒步往西北面奔跑,竟是已出了凉州城郊。

    “陆许去哪儿啦?”鲤鱼妖大叫道,“肯定是莫日根把人家那啥了又不负责,这才跑了——鸿俊,我的脚好冷啊,要长冻疮的你快快把我……”

    鸿俊策马如风,跃过小溪,几下将鲤鱼妖包好,一阵风般地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李景珑与莫日根回到将军府,先找刘非,守卫却告知刘非已经走了。

    “走了?!”莫日根道。

    李景珑示意无妨,今早刘非找他要回剑,李景珑便知道他必定会回去夺回自己的兵。

    “陆许呢?”莫日根忙去找陆许。

    两人去房里找,不见人,莫日根出外问,得知陆许也走了。

    “走了?!不可能!都是我的错……”莫日根马上就要去牵马找人。

    李景珑说:“别慌张,冷静点!”

    莫日根一边上马一边说:“跑的要是鸿俊,我就不信你冷静得下来。”

    “鸿俊没跑!”李景珑说,“先找他问清楚再说!”

    两人又去找鸿俊,卫兵说:“孔大人?追着那傻子,也一起走喽。”

    “你别慌张。”莫日根反倒冷静了,说,“鸿俊本领强,既然已经追出去了,陆许想必不会跑太远,咱们只要……”

    李景珑二话不说,冲到后院,翻身上马,一眨眼就把莫日根给甩得没影了。

    莫日根怒吼道:“等等我!”

如梦似幻

    “陆许——!”

    天彻底黑了下来; 鸿俊茫然四顾; 大喊陆许的名字;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陆许!”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鲤鱼妖撺掇道,“好冷啊。”

    “怎么可能!”鸿俊焦急道; “他会冻死的!你都叫冷了,他穿得这么少; 又没有羽毛!”

    鲤鱼妖嚎道:“你倒是先把我的腿裹好啊!”

    “不是裹了吗?”

    “另一边露出来了!”

    鸿俊把鲤鱼妖揣在怀里,四处看看,一抖缰绳; 朝着对面群山下冲去。

    他会去哪儿呢?这冰天雪地里,陆许又是徒步; 过不了一晚上就要冻死在雪地里,鸿俊纵马朝西北边跑了一会儿,不多时发现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是他了!

    鸿俊当即循着那脚印追去; 按理说陆许徒步行走; 自己骑马; 不到两刻钟时间就能追上; 然而那脚印却蜿蜒通往平原尽头,竟一望无际。

    不会吧; 陆许跑得也忒快了点,鸿俊足足追了半个时辰,以五色神光照着面前雪地; 突然发现脚印在一处没了; 一行蹄印从另一头蜿蜒而来; 取代了那脚印,朝远方而去。

    不会吧!这又是什么意思?!鸿俊突然想到刘非也是差不多时候走的,莫非是他?

    天寒地冻,风雪盈野。

    刘非策马在平原上驰骋,马后载着陆许。

    “你去敦煌做什么?”刘非侧头问。

    陆许只倔强地不说话,刘非说:“回去罢,就不怕那狼神小哥担心你?”

    山岭高处,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静静注视雪地,身边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那青年竟与陆许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庞,盯着雪地上看。

    “能让刘非再睡会儿么?”黑衣女子说道。

    黑衣青年低声道:“不行,他已经醒了,我接近不了他,只得等他再入睡时。玄女,他身后载着那人是谁?”

    被称作玄女的黑衣女子答道:“未见过,依稀是瘟神所提的小孩儿,罢了,我这就动手。”

    紧接着玄女将水袖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暴风雪顿时铺天盖地疾冲而去,如同雪瀑般,冲得刘非人仰马翻,刘非怒吼一声,从雪地中拖着风剑爬起。

    玄女一个优雅转身,荡开水袖,朝刘非飞去。

    “是你!”刘非喝道。

    黑衣青年则化身一匹墨似的牡鹿,踏空奔向雪崩后的平原大地,陆许被那积雪一冲,顿时昏死过去。

    牡鹿低下头,鹿角上黑气缭绕,缠住陆许,将他从积雪中拖了出来。紧接着牡鹿现出人形,注视躺在地上的陆许。

    两人长相一模一样,如同一对双胞胎般。

    李景珑与莫日根出了城门,拿了火把赶路,循着鸿俊的马蹄印一路狂奔而去。

    李景珑怒吼道:“鸿俊!人呢?!”

    鲤鱼妖已在鸿俊怀中睡着了,鸿俊足足驰骋近一夜,山峦、平原,到处都积着雪,流淌的银河连接了夜幕与大地,而这天地间无比安静。没有下雪也没有风,世界灰茫茫的一片,鸿俊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没有边际里的梦里飞奔着。

    前方一片白雾茫茫,鸿俊驰入雾气再驰出后,铺满白雪的平原又像一幅裘永思笔下的水墨画,四处皆是大块的留白,白得像纤尘不染的宣纸,唯有远方的山像被一点点墨氲开了般,淡得几乎与夜色同为一体。

    穿过雾气后,雪地上的马蹄痕消失了。

    雾后是一片静谧的坟场,繁星渐隐,坟场边上有一座守墓人的小木屋,屋里亮着灯。木门虚虚掩着,鸿俊牵着马,不断靠近,听见里头传来刘非的声音。

    “淖姬总喜欢说,殿下,您别再杀人了……”

    鸿俊推开木门,屋内,刘非正坐在一侧地上,陆许躺在床上,地下生起火炉,房中暖洋洋的,两人一同朝他望来。

    终于追上了,谢天谢地,陆许身穿一袭黑衣,和衣而躺,说:“鸿俊!”

    “你怎么来了?”刘非茫然道。

    鸿俊顾不得答刘非,坐到榻畔皱眉道:“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陆许似乎不愿回答,刘非说:“我看他一路往西北走,像是要找什么,便捎了他一程,要么你再捎回去?”

    鸿俊谢过刘非,又问陆许:“你要去哪儿?”

    陆许那表情颇有点黯然,指指西北方。鸿俊起初以为他想回家,可不是据说陆许的家已经没了么?鸿俊半晌得不到回答,只觉得这么夤夜出来,定有隐情,而他根本猜不到陆许的心思,只有等莫日根与李景珑赶到,才能问个仔细。

    “明天我陪你慢慢地走。”鸿俊说,“等他们赶上,长史和莫日根应该在路上了。”

    刘非又说:“你们挤着先对付一夜罢,我守夜去。”

    刘非推门出去,鸿俊追了陆许一夜,距离天明不到一个时辰,简直筋疲力尽,他把鲤鱼妖拿出来,放到炉边,自己再躺到榻上,说:“可让我一顿好找。”

    鸿俊抬手,摸了摸陆许的额头,躺在他身畔,说:“别难过了,虽然我不知道你难过什么,总之,都会好起来。”

    陆许仍在沉吟,看了眼鸿俊,鸿俊打了个呵欠。

    鸿俊本来就困,外头似乎又沙沙地下起雪来,寒风再起,呜呜声刮过木屋顶,风声与雪声有股催眠的意味。

    刹那间白光闪烁,鸿俊感觉自己回到了驱魔司,四周杂草荒芜。李景珑正使一把智慧剑,在地上画圈。

    “别发呆,快画啊。”

    鸿俊茫然四顾,见李景珑将一瓢血红色的颜料,轻轻地倒在地上。

    “往哪儿走了?”李景珑问。

    “糟了。”莫日根答道,“下雪了。”

    荒原上飞雪绵绵密密,盖去了前方的蹄痕,漫天雪粉之下,两人追踪的唯一痕迹终于消失。

    李景珑心急如焚,拨转马头,眺望四处山峦。

    莫日根翻身下马,躬身一抖,现出苍狼形态,朝空气中嗅了嗅。

    “你闻得出他气味?”

    苍狼低沉的声音说:“他把赵子龙带身上了,这边,走!”

    火炉生得正旺,鸿俊躺在榻上,闭着双眼。

    “绸星。”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醒醒。”

    鸿俊:“?”

    鸿俊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浑身难受,口干舌燥,全身发烫,被这声音叫醒时,他睁开双眼,看见一名英俊无比的青年男子坐在榻畔,以手背试自己的额头。

    鸿俊刹那忘记了雪夜也忘记了陆许,忘记了许多事,无数记忆纷繁错杂,涌入他的脑海,将他拽回了七岁大时。

    他挣扎着要起来,却一时头痛欲裂。

    “孔宣?”女人的声音在外头道,“星儿醒了?”

    “吃药了。”那被唤作孔宣的男人朝鸿俊说。

    鸿俊答道:“爹……我头好痛。”

    孔宣伸出手臂,把鸿俊抱了起来,鸿俊全身绵软无力,病得连手也抬不起来。

    “把药喝了。”孔宣低声说。

    鸿俊十分难受,意识如一团糨糊,头痛得像有锤子在脑袋里不停地往外猛敲。叫道:“我不喝药……”

    “喝了药,病才会好。”孔宣端过碗,内里装着小半碗苦若黄连的药汤。

    鸿俊忍着不适喝了,然则一阵反胃,刚喝下没多久,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孔宣!”女子快步进来,怒道,“你又让他喝什么药?!”

    “退烧药!”孔宣不悦道,“再这么病下去,明天怎么上路?!”

    女人容貌倩丽,却甚是疲倦,脸色带着一抹苍白,慌忙上前抱着小鸿俊,不住哽咽,泪水滚下来,淌在他的耳朵上。

    鸿俊倚在她胸脯前,感觉到她的体温与身上的软香,那直觉仿佛深藏于彼此的血脉中,令他带着哭腔大喊起来。

    “娘——!”

    贾毓泽抱着儿子恸哭失声。孔宣却被母子俩哭得十分烦躁,起身吼道:“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鸿俊被吓得一怔,药汤虽吐了不少出来,却终究发挥了剩余的少许药力,头不再痛了。

    “景珑呢?”鸿俊问道。

    “景珑听说你病了,送了本书来给你。”贾毓泽道,“娘给你拿过来。”

    “不要给他。”孔宣眉头深锁道。

    贾毓泽经过孔宣身边,看也不看他,径自拿了本书来,放在鸿俊榻畔。书页尚未残破,贾毓泽又坐到一旁,小声说:“娘得去收拾东西,你困了就睡,听话。”

    鸿俊张了张嘴,说:“爹,我梦见许多坟。”

    “做梦。”孔宣皱眉答道,“别怕,爹正忙着。”

    两人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鸿俊翻了几下手中书页,满脸迷茫与疑惑,看见最后一页上以墨笔画了个黑影,侧旁注解“天魔”。

    房门突然又被推开,孔宣再次进来。小鸿俊抬头看,孔宣坐到榻畔,问:“看得懂字么?”

    鸿俊说了声“嗯”,孔宣又说:“别看这本了,不是什么好书。”说着又递给他一块冰糖,说:“吃着。”

    鸿俊见了糖,便笑了起来,把糖含在嘴里,孔宣摸摸他的头,低下头亲了他额头一口,小鸿俊注意到他的腰畔,挂着的那枚碧玉孔雀翎,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腰佩,便伸手去摸。

    孰料孔宣却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不住哽咽,使劲地摸他的头,摸他的脸,又用力亲吻了他的眉毛,低声道:“星儿,爹对不起你……”

    鸿俊问:“爹,你又怎么啦?”

    孔宣吁了口气,摇摇头,闭上双眼,起身复又离开。

    房内房外十分闷热,正值夏夜,一场雨迟迟不下。他一个踉跄下床,只觉头昏眼花,像踩在棉花上。

    他推门出去,入夜时,外头长街上传来敲梆之声,那是他最熟悉的长安夜,木屐“叩、叩”声响。

    不远处,传来贾毓泽愤怒的声音,父母似乎正在吵架,鸿俊便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过去。

    “我不知道是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孔宣低声道,“你别吵了,星儿会听见的!”

    “你告诉我,现在该去哪儿?!”贾毓泽厉声道。

    正厅内堆满了木箱、包袱等杂物,父母仿佛正在搬家。

    孔宣坐在箱子上,叹了口气,说:“我带他回曜金宫,重明不会不管。”

    “你那俩弟兄只顾你的性命。”贾毓泽流泪道,“孔宣,他们何曾对我们母子有过一丝悲悯之情?星儿出生时若非我舍命抱着,现在他哪儿有命在?!”

    “别翻旧账了!”孔宣低吼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朝曜金宫送了信去,大哥不会坐视星儿丧命!”

    “他的身体里究竟有什么?!”贾毓泽颤声,上前一步,披头散发,激动无比,发着抖逼问孔宣,说道,“你告诉我,孔宣,我听他们说,你将你身上的‘魔种’,传给了你儿子,是不是?!你为了保命,竟忍心将你的孩儿当作祭品?!”

    孔宣定定看着贾毓泽,说:“毓泽,我这么告诉你,我若有半点这心思,定教我坠入地狱,万劫不复!终千万载光阴,在黑火中煎熬!”

    贾毓泽双手按住面庞,发出震颤的哭声,一时险些坠倒,孔宣便上前搂着她。

    “大哥与二哥会来接咱们的。”孔宣答道。

    “不!不会来!”贾毓泽悲咽道,“否则他定不会坐视你受伤,也不会坐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抢走星儿,我只恨我不是妖,否则哪怕我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让星儿这么过日子……”

    孔宣几乎是求饶道:“毓泽,不要说了,你非要让我死在你娘俩面前,才甘心么?”

    “这又有什么用?”贾毓泽哽咽道,“我只是想让他像别的孩子一般,高高兴兴地活着,星儿又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他身体里的魔种,究竟是什么?”

    “不要问了。”孔宣说,“明天一早就动身,哪怕去瓜州找你哥。”

    “这些年来,我们逃到哪儿,他们就追到哪儿。”贾毓泽说,“到处都是妖怪,每一个都张着獠牙利爪,要将星儿带走……”

    厅外,鸿俊不禁倒退半步,眼中充满恐惧。

    他转身跌跌撞撞,跑过回廊,站在院中,浑身汗湿了单衫。

    背后突然飞来一颗栀子,轻轻地打在他的头上。鸿俊猛地回头看,见一名半大少年身穿锦袍,在月色下好奇端详自己。

    “星,病好了么?”

    那半大少年骑在墙上,朝站在地上的鸿俊小声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鸿俊颇有点不知所措,骤闻父母之言的打击,化作一股悲痛朝他袭来,令他泪流不止,几乎无法抗拒这段真实无比的梦境,抑或是回忆。

    那半大少年见鸿俊流泪,忙道:“哎,别哭?怎么啦?哭了又得挨你爹揍。”

    他忙一溜烟地顺着墙下来,光着脚,跑到鸿俊面前,单膝跪地,认真看他。

    半大少年已有九岁,虽一身锦衣,脸上却带有竹笤抽出来的血痕,他以袖子给鸿俊不住抹泪,鸿俊泪眼朦胧,怔怔看他,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

    “景珑。”鸿俊叫道。

    “叫哥哥。”九岁大的李景珑低声说道,继而牵起他的手,说:“走。”

    李景珑带他绕过院子,到得鸿俊家与李家相隔一篱的花园前,让鸿俊翻过去,自己再翻了过来。又带着他绕过回廊,前往后院,院内种着一棵石榴树。

    李景珑家挺大,到得廊下,又有一双木屐,廊前还有一盘棋,侧旁扔着小孩的外袍,棋盘边上放着青绿色还没熟的石榴,李景珑便去取了件外袍,抖开让鸿俊穿了,衣服与木屐都大了些许。

    他牵着鸿俊径直进房,拿了块糕点给他吃,摸摸他额头,又调了蜜水出来让喝,答道:“没发烧嘛。”

    李景珑的家装饰得十分豪华,白天他还与鸿俊在这儿下棋来着,鸿俊后来一回去就病。贾毓泽每一次搬家,都不许鸿俊与周遭的小孩儿玩,鸿俊只好天天待家里,后来有一次被李景珑见着了,只觉才七八岁大就被关在家里的鸿俊孤零零一个,十分可怜,才常翻墙过来看他。

黑暗梦魇

    “李景珑!”男人粗重的声音怒道; “又上哪儿?”紧接着是连声重咳。

    “在在在!”李景珑忙道。

    两名半大少年并肩坐在走廊下; 天气闷热至极。

    “我得走了。”鸿俊答道。

    “走?”李景珑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搬家。”鸿俊黯然道。

    “可我还没学会法术呢!”李景珑急了; 说,“你答应教我的!”

    鸿俊眼里带着些许愧疚,抬头看李景珑; 打从记事起; 父母隔年搬家; 便从未消停得一时,四岁离开华阴到洛阳,五岁再从洛阳到襄阳; 六岁搬到山东; 七岁搬来长安……

    ……每到一处,母亲都耳提面命,不许与别家孩子玩。鸿俊便只好每天待在家里; 对着父亲的医书出神。

    九岁的李景珑是他去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搬去哪儿?”李景珑说,“我让我爹也搬家,一起走!”

    “我的身体里,有个妖怪。”鸿俊不敢看李景珑,一脚踢了踢小木屐; 答道。

    李景珑刹那不作声了。

    鸿俊转头说:“他们想杀了我。”

    “谁?”李景珑问。

    鸿俊摇摇头,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只知道父亲总是受伤; 而母亲总哭着将他搂在怀里; 因为他,家中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的夜晚。

    “我是个不祥之人。”鸿俊答道,“我身体里的妖怪如果活过来,你也会死。”

    李景珑静静看着鸿俊,鸿俊异常冷静,说:“我会记得你的,李景珑。”

    他起身离开,李景珑却叫住了他。

    “明天晚上,我在金城坊外等你。”李景珑说,“走之前,咱们再见一面。”

    鸿俊有点儿意外,回过头看李景珑,想了想,答道:“我会把书还你。”

    鸿俊翻过围墙,却听到墙那边喊道:

    “鸿俊!”

    鸿俊怔怔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就心慌起来,朝自己房间走着,倏然天上电闪雷鸣,一道闪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鸿俊!”

    鸿俊四处看看,景色仿佛发生了变化,自己正置身一条小巷中,进入梦境之前的意识正在不断回来。

    他手里抓着李景珑借他的书,听到四处都在喊“鸿俊!”“鸿俊!”

    长夜闪电一阵继一阵,李景珑的声音在前面大喊道:“鸿俊——!”

    鸿俊跑了起来,而李景珑正在小巷的尽头等着他。

    “李景珑?”鸿俊道,李景珑伸出手抓他,鸿俊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惧,避过他的手。

    “相信我!鸿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李景珑焦急道,“跟我走!”

    李景珑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就往小巷里飞奔,巷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他一把推开,将鸿俊带进了杂草荒芜的前院中!

    “这是……”鸿俊茫然道,“李景珑!你要做什么?”

    电光频闪,鸿俊放慢脚步,发现自己走进了驱魔司的天井,天井中,一个金色法阵闪烁着光芒,刹那金光万道,“嗡”的一声将他困在中央。

    “放我出去!”鸿俊把书扔到一旁,大喊道。

    小时候的李景珑站在前厅内,在他的背后,则是一名全身金甲,金光闪烁的武士。

    “人我带来了。”李景珑剧烈喘息道,“就是他!”

    鸿俊怒吼道:“你骗我!”

    武士发出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天魔种,来日浩劫因你而起,哪怕今日滥杀无辜,我也必须结果你的性命……”

    那武士手持金剑,法阵轰然巨响,喷出白色的光火!

    鸿俊在法阵中不住猛撞,大喊道:“李景珑——!”

    那一刻,时光仿佛飞速流转,李景珑的身材逐渐变得高大起来,而鸿俊却不断缩小,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缩到四岁时,再开始蓦然拔高长大,恢复到十六岁时的身材。

    “李景珑!”鸿俊喊道。

    李景珑的双眼中,倒映着法阵中的光火,而鸿俊全身散发出黑气,痛苦地、疯狂地大喊,金色光火焚烧他的肌肤,令他全身迸出鲜血,顷刻间他已披头散发,被烧成一个血人!

    “李景珑……”鸿俊的喉咙发出压抑的咆哮,他的心脏正在喷出几可遮天的黑色烈炎,而那金甲武士则手持长剑一收,身周现出六种光芒四射的法器,下一刻,法器旋转着合一,幻作一把巨弓。

    紧接着,金甲武士朝着李景珑飘来,“嗡”一声与他合二为一!

    “爹……娘……”鸿俊跪在法阵中,一张脸已被金火烧得面目全非,喉中恐怖的声音哀号道,“救我……我……好痛……啊……”

    李景珑发着抖,拉开长弓,瞄准了法阵中的小鸿俊。

    下一刻,驱魔司大门崩塌,木门被一道洪流冲垮,孔宣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法阵,迎上了金甲武士离弦旋转的那一箭——

    孔宣撑起五色神光,迎着六件金色法器合一的箭矢,疾冲上去,然则下一刻,光箭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五色神光,没入孔宣胸膛!

    贾毓泽冲进法阵中,披头散发,抱住已被烧成炭般的鸿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孔宣咆哮道:“狄仁杰——!”

    孔宣冲至狄仁杰面前,不禁低头望向胸膛处没入的半柄箭矢。

    贾毓泽淌下泪,怀抱鸿俊,一手抚摸他的侧脸,喃喃道:“星儿……别怕,没事的……没事……”

    “娘……我好痛……”鸿俊颤抖着说道,旋即嘴角裂开,口中喷出血沫来,喉咙已被血堵住。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贾毓泽泪流满面,喃喃道,“焚我元魂,散我真魄……”

    鸿俊的身躯不断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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