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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次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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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

第20章 第 20 章

    独眼鹰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要炸了空间站?他有病吗?”

    “炸都炸了,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对独眼鹰说,“还不上来,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

第21章 第 21 章

    “先生。”湛卢的声音闯进了机甲的精神网,好像一颗小石子,砸起细细的涟漪。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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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机甲损伤的侧翼散落在扭曲的空间里,精神网剧烈波动,失去平衡的机身疯狂地高速自转,乃至于机甲自身的平衡系统已经失灵。

    独眼鹰觉得自己那祖传的二十三小对染色体都快给离心力甩出去了,紧接着,整个机身内充斥起浓稠的保护气体,独眼鹰全身被保护气体紧紧包裹住,听觉与视觉相继失真,他像个琥珀里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瞥见模模糊糊的林静恒,忽然想:“他一个人的精神力撑得住吗?”

    独眼鹰听过林上将的大名,可是鉴于林上将所有的功绩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打过诸如“誓死保卫首都星”之类的大战役,独眼鹰一直都对他怀有偏见,觉得林静恒名不副实,完全是军委的公关团队挑了个长得最人模狗样的小白脸,玩命包装出来的一个形象。

    什么“一次性入侵十五台机甲”,听着是怪厉害的,但他的机甲可是湛卢。

    大部分的星际海盗一见湛卢,腿都先软三分,用联盟最尖端的武器去收拾一帮野路子造反派,轻而易举不才应该是正常么?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应该做得到吧。

    可这台简陋的小机甲毕竟不是湛卢,连自己的智能都没有,防护系统又已经瘫痪,方才那重重的一击与跃迁的巨大压力全在林静恒一个人身上,他没像零零一似的当场跪下,已经算很硬气了。看在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的份上,独眼鹰决定帮他一把。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穴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导弹,那枚导弹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直到机甲再次落定,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林静恒冷冷地说,“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这回,林静恒直接把老波斯猫当成了噪音污染源,没听见似的关了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判断了一下周围情况,略微调整航线,关闭动力系统,让机甲自由地沿着直线匀速滑行了出去。

    被忽略的独眼鹰气结,感觉这男人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联盟军委请了八百个公关,姓林的还是声名狼藉。

    独眼鹰:“你耳背吗?”

    “刚才那是星际海盗。”这时,医疗室的防护门打开,陆必行坐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

第23章 第 23 章

    “先生,我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正常范围20%,您还好吗?”

    林静恒说不出话。

    他花了十八年,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排除异己,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借机追过来,途径凯莱星,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林静恒才大发慈悲,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事情办得有点损,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

第24章 第 24 章

    北京β星的行政中心距离星海学院三百公里; 正值中午; 室外体感温度无端偏离预期; 直线上升; 逼近二十度,石头似的冰层泛起生机勃勃的湿润; 持续了两年多的隆冬似乎有了点复苏的意思; 好似突然从宇宙尽头来了一阵春风; 吹得天空湛蓝如洗。

    这是星海学院“论文周”的第三天,三天前的傍晚; 学生们已经下课了,突然接到通知,只有一个校长的学校教学安排果然非常随意,校长大概是想放年假; 临时把这一周改成了论文周,他开放了图书馆权限; 列了一打书单; 留了一个非常大的题目——我觉得人类未来将会走向何方。

    此时,距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有四天,大多数学生没有思考人类未来,而是在思考无故失踪的怀特等人,整个学院成了快乐的谣言制造厂,关于那四个人谁和谁私奔的辩题已经引起了两轮群架。

    薄荷居住的孤儿院得到了一笔生活费——她设定好了,每个月的助学金到账,都会自动转走四分之三给“家人”; 不过这一次,随着助学金到账的还有一封告状信。

    信誓旦旦说要开除他们的陆校长连处分都没舍得记,只是采取了幼儿园的管理方式,临走时匆匆写了一封信,向几个学生的家长告状。孤儿院的大孩子们正围着这告状信牵肠挂肚,怀特的父母则已经往空荡荡的校长办公室跑了两趟,斗鸡维塔斯的母亲比较不负责任,看完以后大笔一挥,回了一封信,简洁明快四个字:“让他去死。”

    而按照入学信息寄到黄静姝家里的信没能送到,在整个星球漂泊了一圈,又被系统退回了校长信箱。

    这天,已经辞职的信息学院老院长收拾了行囊,准备要离开北京β星,临行,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星海学院,远远望见礼堂那片恢弘的穹庐顶和满学校喧嚣闹腾的猴孩子。老院长没料到学校里还有这么多学生,他双手扒着围栏,探头往里看,只见两个少年正打打闹闹的经过,男孩子正在抢女孩子手里的表格。

    “给我看看能怎么样,我又不一定非得追着你,少自作多情了!”

    女孩子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走开。”

    “我也可以给你看我的呀,三个学院我哪个都没报,我还提了个新的专业方向——星际走私向导,怎么样?听着牛逼吧?哎,你等等我!”

    老院长听完,愣了半晌,感觉这神圣的知识殿堂里,饲养的还是一帮智力感人的大猩猩,于是扶着校园的栏杆,缓缓地走了。他已经两百六十岁了,居无定所,在第八星系的每个高校里都任过教,目睹了无数次门庭冷落,学校关门。星海学院是他最后一站,终于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忽然有些灰心,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干涩的老年斑,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走了一条执拗又错误的路。

    两百六十年,也该结束了。

    前不久,他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在凯莱星的一个有产权的养老院里,给自己置办了一席之地,打算在那安度晚年,这在第八星系,算是相当体面的晚年了,今天就要出发。

    老院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难得的风和日丽,没有北风,温暖得不像北京星的冬天,他觉得这大概预示着自己的路途会很顺利。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过节似的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钻出来,快乐地和擦肩而过的老教授打招呼,互相庆祝着又熬过了一个冬天,即将迎来长达四年的好季节。

    不远处,不知是谁家养的鸽子成群地飞过天空,落在星海学院六百万的穹庐顶上,不客气地降下“天粪”数泡,表达着对莘莘学子们无尽的祝福。

    佩妮打开破酒馆的门,给酒馆的吉祥物大蜥蜴带了一包新鲜的面包虫,然后打开窗户通风,挽起袖子,擦起破酒馆的桌椅板凳——四哥的地方干净得很,活不多,日常维护即可,她干脆自己干了。

    佩妮认识他五年,以一个女人的标准来看,四哥其实并不是一个邋遢的人,除了他那不修边幅的个人形象,再没有其他不良习惯了,他喝酒,从来不喝醉,用过的东西会放回原位,无论是他常来的破酒馆还是他的家,都充斥着一股干净冰冷的秩序感。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

第25章 第 25 章

    虽然独眼鹰是个军火贩子; 但自称烧杀抢掠样样精通; 跨界干起刮地皮的活; 也十分得心应手。不到十分钟; 他就按着陆必行的清单把需要带走的物资都翻了出来,设置了程序; 一样一样地调运; 往机甲里塞; 并不需要四个累赘似的“助手”。

    一个冷冰冰的黑洞四哥,一个是满脸杀意的凯莱独眼鹰; 谁也不敢主动跟这二位搭讪,学生们茫然地袖手站在一边,酷的不敢酷了,活泼的也不敢活泼了; 挤在一起,像狂风骤雨中无处躲藏的四只小动物; 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身后是不敢细想的国破家亡,而眼前是无止境的星际流浪。

    这时,薄荷的个人终端亮了,主控室里的陆必行利用补给站的通讯网,打通了她的电话。

    平时听他在教室和礼堂扯淡,没觉得他有多靠得住,然而此时,他投影出现的一瞬间; 几个学生居然有种“得救”的错觉,一下围了上来。

    陆必行问:“害怕吗?”

    一句话差点把学生们的眼泪问出来。

    薄荷有点哽咽地问:“陆总,你怎么还没过来?”

    “走私亡命徒们都有自己的‘地下航道’,这个补给站的人事先撤离,还带走了所有的武器装备,一定是有准确消息渠道的,跟着他们比我们在星际间乱走安全多了,我试试入侵他们的通讯数据库。”陆必行正低着头翻开主机程序,投影里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他一心二用地说,“不要怕,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冒险,这是常态,以后会习惯的——准备好上第一堂机甲操作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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