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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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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右安紧紧抱了她片刻,将她脸抬了起来,低头,轻吻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花,唇吻沿着她的面庞渐渐往下,深深吻住了她。

    ……

    昌乐王府的那间秘密囚室里,烛火昏暗,萧胤棠披头散发,手戴铁索,歇斯底里地在囚室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咆哮怒吼,又用身体去撞铁门,发出砰砰的巨响,终于筋疲力尽,最后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之时,铁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萧胤棠慢慢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门口那个身披斗篷的人影,渐渐地,身体发颤,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跪了下去。

    “父皇,饶我儿子吧,我错了——”

    他目中蕴泪,朝着那人不住磕头。

    萧列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他,良久,缓缓道:“胤棠,你当初弑朕在先,朕念父子之情,饶你性命,你贼心不死,又和外人勾结作乱,如此便罢,今日你竟还……”

    他声音微微颤抖,停住了。

    萧胤棠停了磕头,慢慢地,抬起头:“父皇教训的是,只是你怎不说你自己太过偏心!裴右安是你的儿子,我便不是了?你处处为他着想,什么好的都要给他!当初是我先要的甄氏,你分明已经应了,裴右安一开口,你却立刻改了主意!父皇你如此厚此薄彼,你心里何来我这个儿子?”

    萧列冷冷道:“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便是你这种人!朕登基之初,便封你为太子,朕还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倘你持守分本,朕又何以会起废你之念?朕废了你,送你回庚州祖地,本盼你静心思过,你不思悔改,如今还造下这孽,你自取灭亡,天能奈何?”

    萧胤棠定定地望着萧列:“父皇,你这是狠心要儿子去死了?”

    萧列闭目。

    萧胤棠目含泪光,膝行朝前几步,忽厉声吼道:“父皇,我生在帝王之家,我本就是皇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铁索,朝着萧列一头扑去,铁索待要缠上萧列之时,李元贵从后迅速冲入,伴着噗的沉闷一声,刀刃刺入萧胤棠的胸口。

    萧胤棠那具高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片刻,停了下来,口中慢慢涌出鲜血,双目久久圆睁。

    李元贵立刻向萧列下跪。

    萧列闭目了良久,慢慢地睁开眼睛,神色萧瑟,并不去看地上萧胤棠的尸身,转身,朝前慢慢迈步,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身体慢慢歪了过去,靠倒在了一旁的铁门之上。

    ……

    持续了大半年的昌乐王叛乱终得以平息。

    皇帝出京之时,胡太医随驾,在胡太医的建议下,御驾一行在堂邑秘密停留了数日,休养过后,明日预备返京。

    傍晚,嘉芙端药入内,和一个随行宫人一道,服侍皇帝吃了药。李元贵匆匆入内,面上带了微微喜色,俯身对着皇帝低声道:“奴婢方才得报,已从章氏兄弟之口追查到了废太子数月前安排在外的余孽一党,悉数得以捉拿,无一漏网,秘卫亦严密监防各王府,诸事稳妥。”

    李元贵禀完,向嘉芙投来感激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随即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皇帝恍若睡了过去。

    嘉芙闻言,闭了闭目,慢慢地吁出了一口长气,便转身,轻悄退出,行至门口,忽听身后皇帝开口唤了声自己:“甄氏。”

    嘉芙停住了脚步。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窗棂里射入的一片金色夕阳,片刻后,哑声道:“你和右安不必随朕同行了,你代朕转告于他,萧彧这几年,一直被囚金龙岛,他要去,随时去便是。”

    皇帝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

    嘉芙慢慢下跪,朝榻上的皇帝,郑重叩头。

第 110 章

    朝廷禁海; 一晃已经六七个年头过去了; 泉州这座因海繁荣的古城,如今也因海,彻底地没落了下去。市舶司门口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油漆剥落,铁锁斑驳,港口停泊的旧船,经不住风吹雨打,日渐腐朽。

    从当年的翘首盼望到如今的不复希望; 再无人提海禁重开的话题了。城中人口锐减,这些年间; 除了代居住于此的老泉州人,其余为了生计活路纷纷离开,街头巷尾; 再不复当年海市兴旺之时的熙熙攘攘。

    春去秋来; 惟刺桐花开,刺桐花落; 年复一年; 周而复始。

    伴着古城的没落; 曾兴旺一时的甄家; 亦沉寂了下去。

    从前提起甄家,都道是泉州巨富; 家中女儿更是嫁得了天子殿前金龟婿; 连老太太也得封诰命; 满门荣华,谁人不羡?至今泉州人还记当年从甄家船坞起出天降祥瑞,众人敲锣打鼓呈送上去的热闹一幕,那时风光,惊动全城,如今说起,老泉州人依旧记忆犹新。

    讽刺的是,当日那一幕,仿似也成了甄家荣华的顶点,自那之后,戛然而止。

    有一段时间,满泉州的人都在传言,说甄家女婿获罪于天子,被发配到了关外。便是从那之后,甄家门庭冷落,门口再看不到官轿往来。虽然这两年间,慢慢又有消息流传开来,说那裴姓女婿又被朝廷起用了,只是官职,也远不如从前在京城时来的风光了,在关外苦守边城,抵御北胡,甄家女儿也跟了过去。一番唏嘘,也就过去,慢慢地,再无人提及了。

    倒是甄家人,这些年间,几度荣辱,经历过地方大员趋之若鹜登门结交的锦上添花,亦见识过门可罗雀,旁人路遇,唯恐避之不及的嘴脸,沉浮之间,竟也能守住本心方圆,将家中和船坞里如今用不上的众多下人和帮工遣散,大门一关,自成一统,数年未再开启,家人进出,皆走角门。如今因老太太年老体衰,当家的那孟夫人,虽是个寡妇,性情本也柔弱,但却也将家打理的甚是妥当。外面田庄,有张大照管,家中内事,有儿媳帮衬,儿子虽无大能,偶还犯浑,但却极孝顺,这几年间,亦得了儿女双全,更难得的是,当年船坞里的那些孤儿寡母,至今仍受甄家照拂,提及此事,老泉州人无不竖起拇指,称赞甄家厚道。

    这日午后,一骑快马,从福建道的方向,沿着官道那条黄泥大路,朝着泉州城门疾驰而来。

    来人乃是福建道衙的信使,入了城门,一边朝着州府方向疾驰而去,一边高声大呼:“朝廷有令,海禁解除!朝廷有令,海禁解除!”

    宛如死水被搅出了波澜,路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布店掌柜跑了出来,几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纳鞋底的妇人站了起来,滚铁环的小伢儿掉了铁环,两个正为赶着驴车起了擦碰口角,待要动手打架的车把式也停了下来。

    人人都盯着前头那一骑绝尘的信使背影,睁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跑了出来,相互传着那话,脸上无不交织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有人开始追那信使,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全城都轰动了,人们放下手里的事情,纷纷朝着州府衙门赶去,聚在门口,翘首张望,议论纷纷,等着确切的消息。

    傍晚,盖着鲜红衙印的官府通告便连夜张在了州府衙门前的风雨亭上,衙役敲着锣鼓,一边巡街,一边高声宣着官府通告,市舶司那扇多年紧闭的大门,在户枢经遭虫蠹过后的吱呀声中连夜开启,天还没黑,全城便已传遍,朝廷不日将重开市舶司,恢复包括泉州在内的诸东南港口的海外交易。

    人们喜笑颜开,敲锣打鼓,纷纷涌上街头,城东南的夜空之上,忽啾的一声,飞升起了一道烟火,烟火在半空爆裂,绽出了一朵绚烂烟花,也不知是哪家人,竟提早放了为过年而备的烟花,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升上夜空,照亮了城外那片已寂寞了多年的海港。

    是夜,整个泉州城都沸腾,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里,连城门也破例开启,因许多的人,迫不及待,此刻已经打着灯笼赶往海边要去检看自家那些已经空停了多年的大小船只,官府便也顺应民情,开了一夜的城门。

    甄家亦灯火通明,孟夫人亲自赶去老太太屋里去报喜讯。

    老太太如今耳聋眼花,但脑子却还是灵清,听了消息,拄着拐杖,慢慢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夜空里的朵朵烟火,喃喃地道:“这是要变天了吗?好事……好事……”

    甄耀庭叫张大唤了两个仆从,拿出炮仗烟花,自己领了如今已经五岁的一双双胞胎儿女——儿子乳名平哥,女儿名喜姐儿,为遥祝远方关外的姑父姑母平安喜乐之意,打开了那扇闭合了多年的大门,放着烟花爆竹,两个孩子捂住耳朵,躲到爹的身后,一边害怕,一边却又发出欢乐的格叽笑声,放完了一地的烟花爆竹,这才领了一双儿女,欢欢喜喜入内。

    夜渐渐深了,聚在街头巷尾的人群才慢慢散去,城中灯火,却依旧不熄,许多的人家,父见子,兄唤弟,老伙计召老伙计,都在灯下开始合计起开港后的营生,甄家亦是如此,张大连夜唤回了那些如今还在城里的老伙计,连同东家甄耀庭在内,十几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点着油灯,商议着事,人人面上都带着兴奋之色。

    玉珠和厨娘做了些宵夜,拿到了屋外,叫厨娘送了进去,自己便回了屋,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叫声:“太太!少爷!少奶奶!姑爷和姑娘回了!”

    孟太太连鞋都来不及穿好,领了儿子媳妇一路奔了出去,张大挑了灯笼跟出,行至二门,看见对面来了一双人影,皆外出便服的装扮,男子年近而立,头戴一顶席笠,一袭元色外氅,帽檐下面容清瘦,眉宇温质,双目轩邃,身畔那妇人二十出头,罩了件银鼠貂毛的连帽昭君氅,正是多年未见的裴右安和嘉芙夫妇二人。

    嘉芙唤了声娘,飞奔着到了近前。

    “阿芙!”

    孟太太犹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阔别了多年的女儿,竟突然如此就回来了,奔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紧紧地抱住了女儿,眼泪掉落了下来,七分欢喜,亦三分心酸,母女俩抱泪之时,玉珠亦红了眼眶,上去向裴右安见礼,甄耀庭在旁,低声劝了几句,孟太太方醒悟过来,见裴右安过来,知是要向自己见礼,急忙拭去泪珠,放开了嘉芙,迎了上去,欢喜道:“回了就好!回来就好!正好今日官府也来了消息,说朝廷重开海禁,你二人今夜又回来,实是双喜临门,都快进屋去吧!”

    裴右安和嘉芙入内,重新叙了一番话,又去见了老太太,当夜,嘉芙伴在孟氏身边,如她出嫁前那夜,母女同床抵膝,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哭哭笑笑,至下半夜,孟夫人才送女儿回屋。

    裴右安还坐于灯下,手握一卷,目光却是凝然,书页亦许久没有翻动,听到门外传来脚步之声,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开门,将嘉芙接入屋内。

    夫妇并头而眠,嘉芙闭目了片刻,手臂慢慢将他腰身抱紧,低低地道:“大表哥,我有些怕……”

    明日一早,他们便要去往金龙岛了。当年的那位卓尔少年,因了心中一点不灭的明火,成了一只被折翼的青鸢,失了自由,困在金龙岛的那一方狭窄牢笼之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今再次相见,那少年将会变成如何模样?少年眼中那一抹曾令她一见难忘的的勃勃神采,又是否依旧?

    便是在这一刻,嘉芙的眼前,浮现了出了慈儿牙牙学语,用稚嫩之声,开口唤出自己第一声“娘亲”之时的一幕,心底里,忽然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一丝犹如就要失去了什么似的恐惧。

    她知她枕畔的丈夫,此刻必定深知她恐惧源于何处。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良久,慢慢地,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吻了吻她微微泛红的眼皮子。

    “睡吧。”

    他低低地哄她,声音格外的温柔。

    ……

    次日清早,晨光熹微,裴右安带着嘉芙来到水师营港,董承昴、李元贵早早已经等在那里。夫妇登上一艘大船,水手扬帆划桨,朝着外海而去。

    大船驶近金龙岛的那日,天近黄昏,夕阳下的海面金光泛鳞,嘉芙站在船头之上,借着目镜,眺望着前方那块变的清晰可辨的黑色陆地,视线里,渐渐地出现了一艘大船的轮廓,靠的再近些,终于看清楚了,就在海边一块平坦的沙滩之上,矗立着一艘崭新的福船,通体黑漆,头尖尾宽,两端高昂上翘,船体长约九丈,前后各有一小风帆,中间一道主帆,远远望去,桅杆高耸,宛如触云,一个身影,正踩立于那道主桅的顶端之上。

    夕阳的金色光芒,照在那身影脚下的一片白色巨帆之上,犹如勾勒出了一幅金边的底画,而那道看的还并不十分真切的身影,便是画中游移的风景,偏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一臂抱桅,一臂够了出去,低头似正专注于整理着桅顶的那一片缆索。

    嘉芙心跳微微加快,转头看向身旁的裴右安。他的双眸一眨不眨,正凝视着风帆顶上那道忙忙碌碌的模糊身影。

    大船越靠越近,进入警戒距离,船头慢慢升起令旗,旗帜迎风招展,瞭望台上,按季轮换的守卫以目镜察看,向着隐在礁岛之后的炮台发送了放行的旗号。

    大船一路无阻,靠到了岸边。风帆顶上那道忙碌的身影,嘉芙透过目镜已经看清,是个皮肤黧黑,身姿矫健的青年。

    甲板之上,盘膝坐了一个老船工模样的老人,正在那里抽着水烟休息,他看到了来自海面的那艘朝廷官船,起身,走到风帆之下,咚咚两声,敲了敲桅杆。

    帆顶之上的那道身影,终于觉察到了来自身后海面的异样。

    他停下手中的事,慢慢地转头,迎着略微刺目的金色夕阳,眯了眯眼,望着海面之上那艘越行越近的船影。

    他的身影凝固住了,忽然,猛地松开了缠于臂膀上的那十数道尚未系好的缆索,风帆失了牵引,宛如失了风的风筝,沿着桅杆猝然坠落,那身影亦随之迅速下滑,很快滑到甲板之上,还未站稳脚,转身便冲到了雕着栩栩龙头的高翘船头之上,纵身一个跟斗,人便如一头矫健猎豹,翻身已是跃下了船头,在沙滩地打了个人滚,随即一跃而起,赤足朝着海边狂奔而来。

    裴右安疾步下了甲板,登上沙滩,朝对面那个正向自己奔来的青年大步而去。

    他便是萧彧了。

    漫长的囚禁,令他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变成了今日的弱冠青年。

    偌大的金龙岛,从多年前的那一场海战过后,便成了困住了他的囚笼,海岛之上,除了定期更替的守卫,便只有一个哑巴老船工陪伴着他。

    他被囚于此的时候,曾被问过,有何要求。那少年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他想打造一艘能够远洋航行的福船。

    他的要求得到了准许。这几年间,造船所需的所有材料,根据他的要求,漂洋过海,被送到了这里,随了那些材料一道来的,还有那个被他唤作安叔的哑巴老船工。

    安叔是个老水手,也精于造船之术,曾为朝廷船厂造过无数艘的战舟。这几年间,便是在这哑巴安叔的指导之下,少年开始打造着属于他自己的海船。他亲手磨平每一块木料,将它们打成需要的样子。

    梁、枋壁、栈板、舵杆、橹……

    漫长的囚禁日子,这般在指间如流水而过。

    福船慢慢地成形,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当初那少年,也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之中,长成了今日的青年男子。

    萧彧奔到了裴右安的近前,还剩最后几步,突然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凝视着裴右安,一动不动。

    裴右安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彧儿!”

    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萧彧的双臂。

    “少傅!”

    萧彧停了一停,扑到了他的肩上,热泪瞬间盈眶。

    裴右安紧紧拥着这个如今已经和自己一般个头的当年学生。

    “啊——”

    萧彧忽然仰天,大声长啸,仿似在尽情发泄自己此刻的内心情绪,啸声和着海风,远远传送。

    裴右安目中亦渐渐迸出隐隐泪光。轻轻拍他后背:“彧儿,少傅来迟了,叫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楚委屈……”

    萧彧蓦然停啸,一把抹去面上泪痕,冲着裴右安嘻嘻一笑,露出一副洁白的整齐牙齿。

    “少傅!这不是苦楚委屈!当初一切是我心甘情愿!我只是高兴!我没有想到,这一辈子,我竟还能再次见到少傅和师母……”

    他望向已从船上下来,走到近前,停在一旁,含笑望着自己的嘉芙,凝望了嘉芙片刻,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裴右安的手,带着他往那艘福船大步走去。

    “少傅你看,这就是这些年我自己亲手用木料一根根打造出来的福船!少傅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你就算知道的再多,我猜你也不会知道,何等木料用于船体何处!梁与枋樯,可用槠木、樟木,但若用樟木,不可用春夏所伐,否则日久粉蛀,栈板不拘何木,倘用舵杆,则需榆木、榔木,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皆可,还有龙骨和主桅……”

    萧彧带着裴右安,快步登上了船舱甲板。

    “需以珍贵柚木打造!不惧日晒雨淋,不怕火袭,亦不被蚁虫蛀食。少傅,我这福船的龙骨和主桅,极其牢固。便在数日之前,我刚打造完毕!他日,倘我这福船能够入海,必不惧风浪,哪怕行经数十年头,亦绝不腐朽!”

    萧彧摸了摸那根粗壮的桅杆,转头看向裴右安,目光闪闪,面露骄傲之色。

    “小公子——”

    同行而来的董承昴亦疾步登上甲板,待要朝萧彧下跪,已被他一把托起。

    萧彧打量了下董承昴,爽朗大笑:“董将军,你也来了?倭寇打的如何了?你可知道,我这几年,唯一遗憾,便是不能和你们一道再去打倭寇了!”

    董承昴目含微微泪光:“承小公子的福,倭患已除,朝廷也重开了海禁之令,沿海民众,无不欢欣鼓舞。”

    萧彧大笑:“好!”说完,目光望向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李元贵,面露微微疑惑之色。

    李元贵道:“小公子,万岁有旨,当年万岁曾对天下有诺,他日若寻回少帝,必迎奉归京,万岁命老奴随二位大人前来,履当年之诺,请小公子即刻归京,万岁必亲迎小公子于郊畿,择日祭拜宗庙,昭告天下,登基复位,以正天道。”

    “小公子!”

    董承昴下跪,面露激动之色。

    萧彧身影僵住,面上神色,渐渐转为肃穆,忽然看向裴右安道:“少傅,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

    次日清晨,海面朝阳初升,那艘崭新的福船,借着涨潮下海,萧彧和老安叔扬起风帆,借着风力,在海面渐渐远去。

    萧彧高高立于船头,冲着目送自己的裴右安和嘉芙,挥臂高声道:“少傅,师母!他日待我行遍四海天下,有朝一日,我必会回来看望你们!”

    李元贵跪了下去,朝着萧彧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随即起身。

    嘉芙望着萧彧渐渐变小的身影,脑海里浮出了他对裴右安说的那句话。

    他说,少傅,这些年,我虽无法离开此地半步,我心却从未被囚,我心更是从未如此安宁。

    少傅,我是个自私之人,当年我回京城,求的不过便是自己安心,如今我的心中,更是装不下这天下万民。

    少傅,世间事,纵不如意有七八,仅存之二三分好,亦足以叫人心向往之。求你成全于我,从今往后,长风破浪,云帆沧海,则我此生,亦不空来一世!

    她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慈儿,心中的那种忐忑之感,愈发强烈。

    便在此刻,慈儿身在何方,又做了何事?

    ……

    南国渐渐入春,万里之外的京城,此刻却还寒冬不去,白雪纷飞。

    皇帝月前曾以养病为由,罢朝了将近一个月,群臣无一人得见,焦心不已,终于月前复又露面,群臣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自那之后,皇帝的身体,便迅速地衰了下去,行走亦不大方便,须拄了拐杖,亦不再每日朝会,若有事,只于御书房里召人议事。

    这日,萧列议完了事,待大臣们离去,便唤出了静静坐于屏风之后的慈儿。

    慈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读书写字。皇帝批着奏折。崔银水往火炉里小心地添加了几块银炭,屋里暖融融的,十分安静。

    “皇爷爷,‘古之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德而不务刑,图其安则思其危,谋其利则虑其害,然后能长享福禄。’这是什么意思?”

    慈儿捧了本自己从御书房里取的书,来到皇帝身边,问道。

    萧列看了一眼,微笑着解释了一番。

    慈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想了下,又问:“皇爷爷,我也常听到大臣们说天下,这个天下,到底是什么?”

    萧列想了下,放下了笔,命人取来外出的寻常衣物,被服侍着穿妥当后,亲手为慈儿罩上一件披风,戴了顶毛茸茸的兔儿帽。

    “皇爷爷,是我爹爹和娘亲回了,要出宫去接他们吗?”慈儿露出欢喜之色。

    萧列摸了摸他的脑袋:“皇爷爷带你出宫,去看看何为天下。”

第 111 章

    天近傍晚; 雪渐渐止住,皇宫东北角更鼓房侧的一扇角门开启; 里面出来了一顶暖轿。

    两个身着便服的太监,抬着轿子; 沿着宫墙下的步道南行; 穿过保太坊,最后停在通往灯市的街坊口,压轿。

    轿里下来一对祖孙,祖父年近五旬; 一手拄拐; 一手牵了那四五岁大的男童,一大一小; 两道身影; 沿着街道; 朝前继续慢慢走去。

    十数步后,数名同样身着便服的侍卫,默默地跟随同行。

    祖孙入了灯市。但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肆铺张,天还未黑; 家家门前; 便已灯笼高挑; 门里更是灯火辉煌; 宾客如云; 笑声阵阵; 不绝于耳,更有龙马香车,川流不息,整条街道,远远望去,犹如银龙蜿蜒,匍匐向前。

    此处,便是京城皇宫之外最为繁丽的所在。富贵气象,帝都繁华,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

    所谓灯市,最初原本只是太。祖在上元之时,为与民同乐而在皇宫东侧所设的一处灯场,那时每年到了上元前后,朝廷搭设锦绣彩楼,招徕南北富商,入夜张灯作乐,施放烟火,全城民众,上从王侯公卿,下至苍头百姓,无论贵贱,无不至此,既为赏灯,也为游乐,流连不去。当时前后十日,后来渐渐改成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一月三次,再后来,这一片地方,集齐了珠宝古玩、香绸瓷锦,南北奇货,海外珍物,更兼酒肆店铺,豪宅丽邸,一路迤逦往东,绵延长达几十里地。至今,灯市虽名字依旧不改,但早就不再限于上元或是每月三次的集市了,一年到头,若无特殊情况,人来人往,灯火往往通宵达旦。

    慈儿跟着祖父,穿行在到处都是身着轻裘华服路人的街道上,左看右看,走完灯市最为热闹的一条街后,怀中已抱了数样玩物,都是方才路过街边铺子时,侍卫代他买的。虽腿脚有些乏了,却很是兴奋,随祖父坐回到那顶等在街尾的软轿里,问东问西。

    萧列一一应答,最后道:“慈儿,这地方好吗?”

    慈儿点头:“好。”

    他想了下,仰脸又问:“皇爷爷,你说带我去看天下,这里就是天下吗?”

    萧列道:“皇爷爷再带你去个地方,等下你就知道了。”

    暖轿一直前行,走了一段仿佛很长的路,终于停了下来,轿子再次被压了下去。

    慈儿跟着祖父,从轿子里下去,抬眼四顾,微微一怔。

    面前的街道狭窄而阴暗,两旁的房子低矮破旧,道路中间的积雪,被践踏的成了污黑的颜色。天气寒冷,天亦快黑,街道两旁的那些人家,家家户户,几乎都是门窗紧闭,里头漆黑一片,偶只有几户,从缝隙里透出些许昏黄的灯火。一眼望去,不远处的前头黑漆漆一片。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便是走在路上的,也无不缩头缩手,面带愁苦之色。

    和方才在灯市所见的景象相比,犹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一对祖孙的出现,显得有些反常。几个迎头撞见的路人,看了两眼,便也无心多看,步履更是匆匆不停,想是急着要赶回家去,吃一口热饭,喝一口热汤,暖暖被冻的僵硬的手脚,消去在外奔波一天的辛劳。

    一个和慈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穿了件许是母亲衣裳改做的蓝底碎花夹袄——那夹袄很旧了,上头的白色碎花都泛出了陈霉的旧黄,想必也不保暖。女孩儿却不顾寒气,站在开了半扇门的门槛里,一边往手掌心里呵着气,一边朝外伸头张望,仿似是在等人,瞧着已等了有些时候了。

    慈儿平日不大见得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便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瞧着那女孩儿。女孩儿发现了他,再看一眼他身旁的萧列和身后紧紧跟随的那几个侍卫,仿似害怕,立刻将门掩了。

    慈儿仰头,看了眼含笑望着自己的祖父,挠了挠头,只好迈步继续朝前,这时,身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疾步而来的步伐声。

    慈儿转头,见身后上来了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大约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他的东西似乎并没卖没出去多少,担子瞧着还很沉重。

    方才那扇才掩合了的破门,突然又“吱呀”一声开了,那个还躲在门缝后朝外看着的女孩儿,再次露头出来,欢快地叫了声爹,跨出门槛,朝那货郎飞奔迎了上去。

    货郎原本面带愁色,瞧见女孩儿奔出门外迎接自己,立刻露出笑容,从担子里拔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欢喜地接过,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抓着担绳,蹦蹦跳跳地进去,口里呼道:“娘!爹回来了!”

    一个妇人闻声从里出来,看了眼还满满的货担,再看一眼女孩儿手里的冰糖葫芦,叹了口气,埋怨道:“家里就只剩几日口粮了,你的胭脂水粉又卖不动,还花钱给丫头买这个做什么!”

    货郎道:“不过一个铜子儿罢了。我明日再多跑几个街坊,多卖些便是了。”

    “罢了,你每回都是如此。赶紧进来吧,暖暖身子,好吃饭了——”

    在妇人的唠唠叨叨声中,那扇破旧的门被关上了,那家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周围安静了下来,空气里,从不知何处,仿佛飘来了一阵带着烟火味的炊饭香气。

    慈儿怔怔地望着那扇闭合了的门,小小身影,一动不动。

    萧列拄着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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