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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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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反击如雷霆般猛烈,几乎于瞬间便撕裂了蒙古军的前列。几个首当其冲的千人队立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虽然经过艰苦的抵抗,但是体力马力俱已接近极限的他们又怎能经受这生力军的冲击,不久就淹没在如狂涛般汹涌而来的敌群之中。
“撤退吧,再不撤就晚了!”
脱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还记得成吉思汗在临行前曾经单独召见自己,命令一定要象保护自己的生命般保护失乞忽都忽。他看到主将还在犹豫,当即来不及细想,对身边的几名侍卫一使眼色,大家一拥齐上,不顾失乞忽都忽大声反对,死拖活拽地将他推上了战马,然后簇拥着他向后退却。
“敌军的帅旗在后退,我们追上去,将他们赶入北面的洼地。那里的大小土坑会代替我们截断敌人的退路!”
身先士卒的札阑丁立刻洞察到敌阵中心的变化,大声鼓舞着士兵们,并带头追逐起来。此时,花拉子模军士气如虹,攻击的势头如同大海涨潮般一泻千里,迫使蒙古军不断地后退,终于从败退转为溃退,最后变成了溃散。然而,正如札阑丁所预料的那样,那些坑洼不平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有些人稍不留神,战马就陷入坑内,嘶鸣着跪倒,将背上的骑者掀翻在地。还未等这些马背好汉们爬起来,后面的追兵已经赶到,用手中的刀剑将他们送上了天。即使那些侥幸避开洼地的蒙古军,也因马力不济,被从后面追上,斩杀在地。
逃亡之中,失乞忽都忽不断地回首遥望,每次都会看到自己部下悲惨的情景。秋日的肃杀之风劲吹而来,夹带着喊杀和悲鸣、金铁的交击、马蹄的踢踏和血的气息,就像涌起的云一般扩大。逃亡的蒙古军和追击的花拉子模军已经完全无法辨别,只有不断倒下的蒙古战旗昭示着全线崩溃的命运不可逆转。
忽然,逃亡的蒙古军发出惊恐地悲鸣,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所披砍似的向两旁分开,露出了一道黑色的巨影。
“铁王!”
护卫之中有一名参加过忽毡围攻战的老兵,他一眼认出了追击者,不禁发出绝望的哀号。
“不要慌!你们掩护主将撤退,我来会会这位花拉子模第一勇士!”
脱欢虽然心中也在发颤,但他还是坚决地执行了成吉思汗交付于他的任务。随即,他觉悟地拔出腰刀,斩下了自己的一幅衣襟,交给那位老兵。
“将此物交给大汗,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
说罢,他圈转马头,挥动兵器,迎向那死亡的阴影。
铁王的第一击已经使他意识到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但是在失乞忽都忽还未脱离危险之前,他必须奋力支撑。正是这个信念的支持,他居然奇迹般地挡住了铁王连续十几次攻击。最后,他终于筋疲力尽,被巨斧掀起的黑色狂风扫落马下,再也未能爬起。
“将军,这是匹好马呢!”
铁王的亲兵兴奋的呼叫着,政要上前去拉扯脱欢的坐骑。忽然眼前白光闪动,吓得他连忙缩手闪避。却见一人一骑已经飞驰而至,伸手抓住了那匹马的缰绳,牵起来就走。
这个变故连铁王本人也感觉出乎意料。他本能地认定敢于袭击自己亲兵的必然是蒙古军,于是毫不犹豫地抽弓搭箭,脱手射出。那个夺马者似乎也未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一点防备也没有,登时被射落马下。亲兵连忙飞马追上去,低头打量了死者一眼,忽然惊呼起来:
“啊,这……这……”
“怎么了?”铁王大声追问道。
“将军,这个人好像是阿黑剌黑异密大人的兄弟。”
“糟糕!”铁王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默然许久,他才叹息了一声:“带上尸体去见算端吧,这件事情还是如实禀告为好。”
只是这一迟延的功夫,失乞忽都忽一行已经逃远了。何况,铁王此时也已无心追击,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他。然而,这一仗无疑以花拉子模军的完胜而告终,四万蒙古大军几乎没有几个能生还。札阑丁的第一次正式反击获得了空前的大胜,蒙古军则遭受了自西征以来的首次惨败。花拉子模的微弱火种终于再度升腾起来,在南方的山岳之中形成燎原之势!——
(1)巴鲁安(Baruan),在今阿富汗帕尔望省省会恰里卡尔附近。
(2)瓦里安(Wô;liyâ;n),在巴鲁安西北。
(3)波斯长度单位,约合七公里。
第四篇 愤怒的烈风 第八十四章 申河之战
在得知失乞忽都忽战败的消息后,成吉思汗并未做出过于强烈的反应。他只是下达了一道集合令,命各地的蒙古军前来汇师。不言而喻,他准备亲率大军征讨札阑丁。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在私下里召来亚老瓦赤,对他下达了另一道暗令。
“请你代我拟一些书信,派得力之人分送南方各地的领主,晓谕他们,我的敌人是札阑丁,而不是他们。只要他们离开那个孺子,我就会赠予他们满载黄金的骆驼。”
当亚老瓦赤领命离去后,成吉思汗又一次走到忽阑的帐幕中去看望业已病卧不起的她。在翻越兴都库什的大雪山时,忽阑的马突然滑倒,虽然身体只有些擦伤,但是至今犹自昏迷不醒。
“这种昏迷很象是心疾。”
精于医道的耶律楚材在亲自诊断后如是说。
“什么叫心疾?”
成吉思汗追问道。
“心疾一症,因各人心境不同而互有差异,往往十人之中有九不同。王妃堕马之时,必然心中正有所思,突遇震荡,其思中绝,散于头脑之中不能凝聚,故此神魂不守,遂成心疾。”
“先生这些话,我不能完全理解。我只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使她苏醒?”
“大汗勿忧,此症并不难治。只需由王妃的至亲之人在她的身边,每日呼唤其名,久之必醒。”
“至亲之人?答亦儿兀孙没有随我西征,现在相隔万里,怎么来得及啊。”
楚材不慌不忙地答道:“自古人之相亲,不过父子夫妻之份。虽然王妃的父亲不在眼前,但是身为她的夫君的大汗,岂非正是最为恰当的人选呢?”
“唉呀!”成吉思汗以手加额,“多亏先生提醒,我这就去做。”
“以大汗之龙威,相信不久后王妃就会醒来。只不过……”
见楚材欲言又止,成吉思汗连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恕臣直言,即使王妃度过眼前这一关,也不能再受半分劳碌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最初的水土不服之症已经严重的侵蚀了她的生命力,之后的长期行军更无异于雪上加霜。因此……”
楚材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发现大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怆的神情。自从追随这位主君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触及到大汗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过去,无论任何时候,大汗都不曾将喜怒之色透露予任何人。在楚材看来,他的内心正如他的尊号般,永远是一片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大海。然而,今天,此时,大海竟然在瞬间显现出苦涸的迹象,虽然转瞬即逝,却余此惊鸿一瞥之间,看到了海的深处那不平静的潜流。
“那么,臣下先就此告辞了。”
楚材不敢再多留片刻,在成吉思汗近乎下意识地颔首之后,立刻退了出去。确切的说,楚材的离去根本不曾引起成吉思汗的注意。他只是怔怔地去看忽阑,将现实与回忆同时在心间不断地往复流转着。楚材所言,他何尝不知,也不止一次的婉言劝阻过忽阑。可是,这个神奇的女子每次都以坚决得近乎顽固的态度一口回绝。历来说一不二的大汗,偏偏在她的面前一筹莫展。
于是,成吉思汗就按照楚材的建议,每天一有时间,就会陪在忽阑的床前,将嘴唇贴在她的耳畔,用轻柔的声音诉说着属于她们之间的那些时光的故事。从初会时的彼此防范、猜忌、折磨、思恋,到长城月夜下的交谈、大战前夕的私语、西征路上的争执。成吉思汗充分发挥了自己那惊人的记忆力,每一段故事的细节都不曾遗漏。如果当时有人在旁边秉笔记录,一部英雄美人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恋故事只怕要胜过所有记述这金戈铁马岁月的志史文字。
可是,无论成吉思汗如何竭尽全力地诉说,披肝沥胆地千呼万唤,忽阑依旧不曾醒来。随着时日的迁延,就连一向澹定从容的耶律楚材也感到束手无策了。惟有成吉思汗本人,却发现了产生于忽阑身上的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幅度极其细微,如果不是成吉思汗这样对忽阑的每一寸身体都有所了解的人,是不会发现的。但是,变化是真实的,于每时每刻都有着实实在在地嬗变:那因病势所迫而日渐枯萎的容颜已经悄然恢复;僵硬干燥如同戈壁的肌肤开始重新润泽起来;失去血色而变得铁青的嘴唇再现娇嫩的玫瑰颜色;至于那具被抽离了生命力的枯槁之身也渐渐丰腴了起来。
“我相信,你会醒来的!在我带着胜利的花环归来奉献给你的时候,你一定会苏醒!”
当出征的战鼓催促着成吉思汗离开的那一刻,他对忽阑留下了一往情深的注目之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话音落地的时候,他猛然转身,离开了帐幕,向金色宫帐走去。在那里,有能征惯战的将领们在等待着他;他的目光越过宫帐,直视南方的群山,越过那些山峦,敌人札阑丁也在等待着自己。他用傲慢地口吻向自己发出了挑战书:
“请你指定决战之地,我将在该处恭候大驾。”
“来吧,孺子!”
成吉思汗的回答更加简明扼要。其实,就是这四个字,也过于嫌多了。真正的战争,是以生命为舞台,刀剑做和声,在血肉横飞的背景下上演的修罗之舞!
在即将进入宫帐之前,阿巴该轻轻靠近他,小声说道:
“大汗,二王子已经来了。”
一想到察合台,木秃坚的悲惨死状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这又是一道无法忽视的命题——怎样才能使察合台克制丧子之痛呢?
刹那间,成吉思汗的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我要设宴招待我三位勇敢的儿子,做为对他们的功绩的奖励!”
在接受了众将的朝拜后,成吉思汗命令他们即刻返回各自的驻地,准备出征。然后,就和三位王子饮酒叙话。
“父亲,木秃坚最近没惹您生气吧?”
自从进入大营,察合台始终没有看到儿子的踪影。平时,木秃坚一向是与父亲形影不离的。为此,他特意向怯薛歹们打听情由,然而所得到的都是一些语焉不详的敷衍。这不免使得一向心思沉重的他愈发满腹疑虑,只是碍于场合,不便出言询问。直至此时惟有父子兄弟居家一处时,他才敢于启齿相询。
成吉思汗没有回答他,却用恼怒的语气向三个儿子发出不满的指责。
“你们三个都长大了,也越来越不听话了。我命你们火速前来会师,为何拖延到今天才到?你们应该比那些将领们更加迅捷,因为这是父亲的召唤!可惜,你们没有这样做,我很失望!如果想学术赤那样躲在自己的兀鲁思里不出来,那以后就不必来见我啦!”
此言一出,三子如遭雷殛,登时齐齐变色,全身颤抖着跪伏在地,连称“不敢”。
成吉思汗以谴责的目光盯住察合台,冷冷地问道:
“现在这里,你最年长。你究竟怎么说?”
“父亲!”察合台响头碰地,“孩儿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至死也不会做出违抗父汗命之事!请相信我吧!”
“你只是说说罢了,要我怎么相信?”
成吉思汗继续对察合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令他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只是连连叩首,不停地表示自己决定忠诚的心意。
“如果你的话都是发自真心,那么你就要拿出实际的行动来证明给我看!”
“喏!孩儿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记住你对我许下的承诺,如果不能实践,又当如何?”
“如若食言,”察合台大声说,“甘愿受死!”
“好!那么我现在就要考察一下你的心意。”成吉思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么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儿子木秃坚已经战死疆场!我命令你不得做出一丝悲伤哭泣的行为!”
“什么?父汗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考验我,对吗?”
察合台呆愣愣地跪在那里,身体僵直,一动也不能动,只有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这一切都是真的。木秃坚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命令你也必须遵守!”
说到这里的时候,跪在一旁的窝阔台和拖雷已经觉察到父亲的口调之中有着某种轻轻的颤抖。他们悄悄抬头,偷眼观察父亲的脸色,依稀可见在他那层愤怒面具之下,悲恸的潜流也在不时翻起浪花。那浪花浮现在眼中的时候,就变成了滢滢泪光。
望着察合台的时候,成吉思汗发现自己的目光被一种多面晶体所折射,散发到整个空间之中。三个儿子的形象在瞬间发生了严重的分离状况,许多个相似的身影在跳动着,使得他们本人反而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觉察到这一点之后,成吉思汗只得站起身来,匆匆走开。他不想在人前哭泣,因为那是软弱的表现。而在他的人生字典之中,软弱永远做为一个贬义词而遭到鄙夷和不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然后缓缓地走出宫帐,希图在热火朝天的备战盛况之中寻求忘忧的药剂。
帐幕内,窝阔台与拖雷呆呆地凝视着依旧僵直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兄长。他们想从中解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许久,拖雷小声呼叫了一声:
“兄长……请节哀……”
察合台被唤醒了。他茫然起身,形若梦游般地向两名弟弟微微点头,脸上甚至还挂有一丝古怪的笑意。
“父汗,我听话,我不哭,我没事……没事……”
他这样双眼发直,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向外走去。一张小几案横在面前,他都没有发现,一下子被绊倒在地。窝阔台与拖雷连忙上前去搀扶,还未走近,察合台却已经重新爬起身来,仿佛根本不曾摔倒过一般,仍旧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前走着,消失在宫帐的入口处。
“合剌察儿啊,快来。”
应窝阔台的呼叫,察合台的三位辅佐之一的合剌察儿疾步跑入。
“快跟上我二哥吧,不要让他因失魂落魄而受到伤害。”
“两位王子请放心吧,大汗早已安排蒙克与亦多忽歹跟上去了。有他们在,二王子不会受伤的。”
“父汗真是事事周到啊。”
窝阔台与拖雷这才慨叹着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受到成吉思汗那从不轻易表露,却始终无所不在的父爱。
※※※※※※※※※
就在成吉思汗为身旁的亲人至爱的命运而陷入无尽烦忧的时候,札阑丁算端也正受到内部不合的困扰。
大胜之后的喜悦之情还未散尽,土著诸侯的领袖阿黑剌克异密就因铁王在战场上误杀其弟的情件而上门兴师问罪,要求札阑丁交出凶手,并声言要用灭里的人头来祭奠弟弟的亡灵。
札阑丁自然不会答应这个条件。他命灭里躲入自己的后帐,由自己来应付阿黑剌克。遭到严辞拒绝的阿黑剌克当即大怒,他挥舞着拳头怒吼道:
“你要庇护的这些只会戕害自己人的胆小鬼吗?从前害怕蒙古人的正是他们!他们到处宣扬蒙古人的强大,来掩饰他们的无能。他们说蒙古人是刀枪不如的猛兽,是不可战胜的魔鬼。结果,蒙古人真的称霸于世界之上,横行在兵力比他们多几倍的国土上,仿佛世间真的没有人能战胜他们。现在,我们击败了他们,也让天下人知道蒙古人也不过是些凡人。我们的刀砍中他们,也同样可以使他们受伤、死亡,他们流出的血也与常人没有两样。可是这些可恶的突厥蛮呢,他们又借机开始吹嘘起来,开始污辱、迫害甚至杀伤曾经与其并肩抗敌的盟友来了!而这一切的狂妄与恶行,都是在身为算端的你的庇护与纵容之下发生的……”
“够了!”
一直在帐后倾听的铁王再也无法忍奈下去了。以他那宁折不弯的性情,此次若非一者顾忌算端的事业,二者又确感自己误杀友军实是有愧,否则决不会听从札阑丁的劝告而行躲藏之事。但是,随着阿黑剌克愈来愈放肆的攻击和直指算端的辱骂,最初的一点歉疚之意早已随着怒火的升腾而烟消云散。
“收回你的无耻之言,拿出你的武人勇气,我们以争斗的胜负来向万能的真主祈求公正的裁决!”
“好啊!好一个公正无私的算端,原来虽然将这个杀人凶手窝藏在自己的帐幕内!”
一见铁王现身,阿黑剌克双眼尽赤,如欲喷火。札阑丁却在心中叫苦不迭。虽然对方的那些话也使他大为恼怒,但是面临着成吉思汗大军的威胁,他又不得不强自按耐,试图安抚对方,不至因此而引发内部分裂。可惜,这条路被铁王的突然出现所彻底断绝了。于是,他也只好板起脸来,冷冷地问道:
“阿黑剌克,你既然夸称勇猛,是否敢接受灭里的挑战呢?”
“有何不敢!”
阿黑剌克怪叫声中,半月刀“呛啷”出鞘,猱身而上便砍向铁王的面门。
“不是在这里……”
札阑丁的话还没说完,灭里已经抢步上前,闪电般伸出他那怪力无双的巨手,一把就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随即只是轻轻的一扭,阿黑剌克顿时发出一声惨呼,手中的刀“铛锒”一声就落在地上,身子侧倾着动弹不得。
灭里的鼻翼微微一扇,发出轻蔑的冷笑,五指一松,同时将对方向前轻轻一推。阿黑剌克呻吟着向后倒退数步,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坐倒在地。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攥得发痛的手腕,险上露出惊惧、恐慌、不甘以及难以置信等诸般不同的表情。
正在此时,帐幕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有数十人将试图阻挡他们的护卫推开,冲了进来。阿黑剌克一见他们,脸上的神情立时有所改变。札阑丁和铁王也看到了他们,正是那些土邦诸侯们。
“他们是要借机谋反吗?”
这道闪电般的念头几乎同时飞掠过二人的头脑之中。铁王双臂平伸,抢上一步,将身体化做一面铜墙铁壁,将算端护在身后。他的须发无风自动,雄壮过人的身躯将一股压迫感直接送入对面众诸侯的心中。眼前这情景,恰如一群豺狗面对一只狮子,虽然豺狗势众,但是畏于狮子的勇猛,不禁望而却步。
缓过神来的阿黑剌克指着铁王向众人叫嚣道:“你们看啊,自称公正的算端居然将杀人凶手窝藏在自己的帐幕中,我们还怎么信任他呢?我们帮他打退了蒙古人,他却只会保护自己的突厥亲戚,这真是太令人寒心啦。”
“是啊。这些突厥人根本不把我们当成朋友,为了一匹战马的归属就会和我们反目成仇!”
立刻有人应和而回答。札阑丁认出了他,正是合剌鲁人的异密阿赞。他的煽动当即引发了诸侯们此起彼伏的报怨与不满。
——“这些家伙,打仗的时候没见他们多卖力,可是分起战利品来,比谁胃口都大。”
——“昨天,就在昨天,我的士兵还被他们的人打伤了。他们抢走了本应属于我们的战利品!”
——“这样的主君,完全不值得侍奉!”
——“对!离开他,离开这些自以为是的突厥蛮!”
声浪在札阑丁的耳际接连不断地响起,然而他却从中隐隐觉察到来自成吉思汗的声音。是他,在软硬兼施地瓦解自己的军队,用恫吓与黄金胁迫收买了眼前众人之中的大部分,尤其是阿黑剌克。
“这些不识大体的笨蛋。”
他乜视着他们,鄙夷之风在心中不停地涌动。花了很大的气力,他才强行压制了想要呕吐的感觉,然后缓缓说道:
“蒙古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现在分手无异于寻死路!难道回去坐等敌人来各个击破吗?”
“让你的蒙古人见鬼去吧!别想再有花言巧语来骗我们继续给你卖命!即使蒙古人真的来了,他们想要的也只是你们两个的人头,你们自己去和他们作战吧!我们不做替死鬼!”
留下这样的绝情言辞之后,他们一哄而散。
“可恶!让我追上去取下他们的首级,做为对敢于背叛陛下者的警示吧!”
铁王灭里的愤怒从未如今日般炽热。除了战场上之外,平时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杀机的他,却说出了充满了血腥的话语。
“让他们走吧。”札阑丁轻轻摆了摆手,“杀死他们又能如何呢?除了造成更多的仇恨之外,完全无补于事。”
听算端这么一说,铁王的盛怒颓然而止,低垂着头,说道:“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如果不是那一箭……”
“呵呵。”在这样的时候,札阑丁居然笑出声来,“你那一箭,有与无又能有多少分别呢?介口,只要肯找,总会有的。总之,还是我的威望与统御力不足,才会在计略手腕上败给了成吉思汗。那个男子,实在太可怕了。”
说话之间,札阑丁抬起来,依稀看到头顶上正有一团巨大的阴影在鼓荡着。
整个下午直至翌日黎明,花剌子模军营内始终不曾安静过,由土著部队掀起的离散风潮甚至波及了一些立场不坚的突厥军也随之离去。结果,当札阑丁查点剩下来的部队时,发现仅余一万多人。
“现在,我们真的成为命运的弃儿啦。”算端苦笑道。
“算端,不要灰心,我们南下卑路支(1)吧,在那里重整旗鼓。实在不行,还可以渡过申河,去向哥鲁算端求援。看在同为真主的仆人的份上,他会帮助我们对付真主的敌人成吉思汗的。”铁王献策道。
“也只得如此啦。”
算端低头想了想,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残留的部队被集合起来,迅速南下。
几乎在他们行动的同时,成吉思汗也得到了由失乞忽都忽亲自报来的消息。自从战败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青年将领就始终停留在花剌子模军的附近,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罪臣要说的已经完毕,请大汗按照军令处置吧。”
他跪伏在地,向成吉思汗说道。
“先不要忙,仔细给我讲讲全部的战况,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成吉思汗说道。
于是,失乞忽都忽就一五一十地将巴鲁安之战的前后经过,双方的进退攻防讲了出来,一直说了大半个时辰。其间,还回答了成吉思汗多次发出提问。
当讲述告于段落后,成吉思汗淡然道:“六弟啊,你的失败只因惯于胜利,从无挫折。如今尝尝失败的滋味没有坏处,只会使你更富有经验。我相信,以后在军略之上,你会更加谨慎和老练。”
“赦免我了吗?”失乞忽都忽惊呆了。
“我曾许你九犯不死之罪,这是第一次。”
成吉思汗只说了这一句后,就命令全军出发,追击札阑丁。在他看来,现在的时机恰到好处,自己展开的谋略已经使敌人不堪一击。
“追上去,一举消灭摩诃末的孺子。最后的胜利荣誉永远属于蒙古!”
※※※※※※※※※
申河(Sind),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河。这条发源于喜马拉雅山麓的湍急大河在如同被天神的利刃所斩开的河床上奔流不息,它与北方的高山如同天然的屏障,将南方的土地与亚洲本体彻底的隔离开来。因此,后世地理学家为其命名为“南亚次大陆”。
遭到成吉思汗大军追击的札阑丁算端率领残部于两周前放弃哥疾宁后,一路撤退至此,在一片临河平地上安营扎寨。这条河是花拉子模与印度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一旦渡过这条河,他们将彻底脱离本土,进入异国的领地。虽然支配河对岸的同样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但是札阑丁如今毕竟是一国之君,还带领着自己的部队。为了避免被误会为入侵者,他不得不慎重从事。在与铁王计议之后,他派出了使者去进行接洽,然而已经过了几天,还未得到任何回音。
但是,他并不急于渡河,因为从哥疾宁运出的大批金钱财物还没有完全到达。做为日后复国所需的资金,稍事等待也算不得浪费时间。何况,他考虑到蒙古人一旦占领哥疾宁,照例会进行大肆抢劫与杀戮,那片人口稠密,出产富饶的土地足以延迟敌人的追击速度。虽然对于一名王者而言,这绝对是无可奈何的下策,但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为所以死去的人们复仇!”
站在滔滔大河岸边,札阑丁如是想到。然后,他对铁王说道:
“命令士兵们抓紧休息,做好渡河的准备。”
“船太少了,大家竭尽全力也没找到几条。”
铁王沉声答道。饶是他勇猛无双,然而在天然的险阻面前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不必过于忧虑,我们还有时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札阑丁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因此,他还是下令全军加强警界,以防蒙古人的偷袭。
他的不安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正是因为这种警觉,使得他最终免遭袭击。因为,就在札阑丁军迁延于申河岸边之际,成吉思汗的大军正在昼夜兼程,向此地合围而来。
从巴米安出发后,成吉思汗几乎片刻不曾停留,对于沿途的城市也没有丝毫兴趣。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札阑丁的身上。一路上,他几乎一言不发,除了在路过巴鲁安战场的时候将失乞忽都忽唤来,命他为自己解说双方布阵的情况。听完讲述,成吉思汗说道:
“你们双方都没有选择正确的地形,因此在布阵上各有失误。只是札阑丁的失误要少于你,因此他取得了胜利。世间诚然没有完美的作战,胜负双方之间的差距,比较的就是谁犯的错更少一些。你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洼地,他却没有想到利用瓦里安的部队去截断你的退路。因此,你撤退的时候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他却未能全歼于你。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札阑丁并非不可战胜的敌人!”
对于这番分析,失乞忽都忽除了钦佩之外,几乎无话可说。
“不要象看天神一样来看我,我和你一样是凡人。只是,我所经历的失败与挫折比你要多一些而已。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失败是经验,从失败中寻求胜机者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成吉思汗说到此处,就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一名斥候正在飞马赶来。
“札阑丁和他部队还留在申河边,似乎在等待辎重队。”
“很好!我们全力追上去,一定要在河边包围他。”
成吉思汗果断地下达了急行军令,部队抛弃所有蠢笨的辎重,昼夜行军。即使在路过哥疾宁城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停留。对于这座首府城市,成吉思汗也只是留下亚老瓦赤为本地的达鲁花赤,负责组织后勤。全军主力则兵分两路,展开有力的铁钳,向札阑丁逼进。
※※※※※※※※※
“算端,蒙古军来啦!”
飞马而来的斥候发出的惊呼令所有人的心房为之一颤。即使是札阑丁也不免勃然色变。
“居然如此之快!”
已经没有检讨失算的闲暇,他只能布置应敌的阵势。
“这些财物不能留给敌人。”
札阑丁咬了咬牙,命令将所有的东西一律投入河中。随即,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开始后悔未能早一点将他们送过河去。之前,他曾经试图安排一条船只来运送他们,但是命运之风阻止了这次行动,引导着激流将船打碎在陡峭的岸边礁石之上。
“做为王族,你们不能落在蒙古人的手中去承受屈辱。我决定提前将你们送往真主的身边去。”
因为伊斯兰教禁止自杀,他只能命令部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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