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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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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开战之初,契丹诸将已经对于完颜九斤的安排大为不满。那些站在军队最前排的都是契丹籍士兵,他们将毫无疑问的去承受蒙古军的第一波攻击。然而,在女真的积威下,这种愤怒情绪也只能深深得埋藏在心中而已。
“也许等到开战后,会有机会报仇吧。”石抹尽忠想着。
※※※※※※※※※
太阳渐渐升上头顶,山下传来急促的警报声,蒙古军的阵势发动了!很可能即将展开攻势!
“好,这些傻瓜鞑子自寻死路来啦!”
完颜九斤遥望着山下旷野中马蹄掀起的遮天蔽日的黄沙中,一片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不禁心头大喜。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那些蒙古军被自己密布于阵前的长枪阵刺得人仰马翻的情景。
那些小黑点渐渐汇集成一条黑色的带子,裹挟着呐喊之声以及马蹄踏出的雷鸣之声,愈来愈近。
“举枪!竖盾!”前线军官们发出了号令。
“弓箭手准备!”第二线的军官们大吼着,“进入射程后一齐射击!”
“骑兵准备突击!”两翼的军官们也同样发出了号令。
经过演练的各个部队有条不紊得根据将令,各自完成着自己的任务。站在第一排的长枪手们神情紧张得盯视着渐渐接近的敌人,几乎所有人的手心都冷汗淋漓。虽然有盾牌保护,虽然是三十万大军队一员,但是谁又敢保证能在这狂猛地冲击中可以平安生存下来呢?大家都不愿意成为战争中己方第一名阵亡者。倾斜向上,如同刺猬的长矛群映着朝阳的光晕,闪烁着幽蓝色的冷利之光,不知道谁的血将第一次染红他们!
直线突击的蒙古军在即将进入金军弓箭射程内的一刹那倏然左右两分了!这一出乎意料的变化使得金国军队从普通士兵到山顶上观战的元帅完颜九斤都同时感觉到诧异。
“鞑子怕了吗?不敢过来了吗?”
完颜九斤心中微觉失落。这种失落感如同一位精心准备了一桌宴席的厨师忽然发现期待已久的客人居然临时全部离开一样扫兴而无奈。
士兵们的心情却是完全两样。可以想象,那万马奔腾、扑面而来的气势足以令每一个身临其境者心动神摇。许多站在第一排的士兵们都在将眼睛紧紧闭住,听凭苍天安排自己的武运,即使这些长矛与坚盾真的能保护自己,他们还是无法完全将生死之事抛诸脑后。强大的心理压力使得他们的精神几乎面临崩溃的边缘。这种临界状态,在鲜血的感召下,或许可以转化为旺盛的杀机,也有可能将整个人逼疯。幸好,蒙古骑兵的突然变向令他们的心中骤然产生了一种放松的虚脱感。虽然眼前说安全二字尚为时过早,但至少可以为自己宝贵的生命赢得一丝难得地喘息时间。
然而,无论是后方安居的主将完颜九斤还是这些阵前临难的普通士兵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变向驰骋的蒙古军在下一个瞬间会将不可思议的打击降临到他们的头顶。
确实是一种降临。
蒙古军的弓箭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般从天而降,狠狠得砸落在金军阵中。
“蒙古人的箭射得比我们远!”当金军中有人反应过来,脑际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中箭倒地,再也无法站起。
“弓箭手,立即还击!”前线军官们最先醒悟过来,发出焦急的叫声。
金军的弓箭手慌忙还击,但是蒙古骑兵奔行如飞,阵形又散得极为开阔,以至于两轮射击过后,也不过有十几人被射死射伤而已。而他们的箭簇即使在这种高速运动之中依旧保持着相当精准的命中率,给予金军先头部队以毁灭性的打击。
“父汗,金军先锋部队已经溃不成军了!”术赤飞马来到成吉思汗面前禀报道。
“好,是你们的把阿秃儿队出击的时候了!”成吉思汗扬鞭叫道。
“喏!”术赤再不多言,拨马回到本队中,向三位弟弟传达了成吉思汗的进攻令。
“杀啊!”察合台第一个按耐不住,拔出腰刀,呼喝着纵马冲出。窝阔台与拖雷自是不甘落在二哥之后,也跟随着他一起疾驰向前。
把阿秃儿队的士兵们见王子身先士卒,更是人人奋勇,各个争先,一万骑兵化作一万支复仇的箭簇,闪电般射向金军阵中。
“安答,跟住我,不要离散!”
术赤一边疾驰,一边关照着落后自己半个马头的亦勒赤台。
亦勒赤台向他点了点头,眼睛牢牢得盯着术赤的后心,握住长弓的手紧紧绷着,使得他的指关节呈现出青白色。
“孩子们已经冲上去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落后啊。”
老将主儿扯歹挥动手中的大刀,催马向前。黑、花两色的旗帜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烈烈飞扬。
“不要落后啊,为俺巴孩汗,忽图剌汗报仇的时候到啦!杀死这些阿勒坛汗的走狗!用他们的鲜血染红我们的战旗!”
随着成吉思汗的激昂声音,大中军也开始向前突击。忠诚的大将纳牙阿寸步不离得守护在大汗的身后。
眼见中军九尾白旄大纛的前移,博儿术队、者勒蔑队、木华黎队、赤老温队、速不台队、忽必来队、月忽难队、阔阔出队、曲出队、失乞忽都忽队、阿儿孩队……各自发出惊天的战呼,所有的蒙古军同时发动了冲锋!
獾儿嘴上,全身戎装的忽阑怀抱婴儿阔列坚驻马俯视整个战场,只见几十条铁灰色的线条自面前沿展迅速开来,掠过昏黄色的土地,卷起弥天尘烟,对准金军防线的一点全力冲突着。她仰望苍天,迷雾散尽的天空中显现出一片舒爽的蔚蓝,炫目的阳光粲然生辉。
“应该是战胜的好兆头吧。”
她轻轻闭上双眼,心中发出默默的祈祷……——
特别说明:野狐岭之战爆发于纪元1211年春季,以蒙古军击破金将定薛军为开端,至八月份大破完颜九斤和完颜承裕的三十万大军而达到高潮,此后于九月间追击至会河堡一带再破金军(许多史书将其剥离野狐岭之战,而命名为“会河堡之战”)。其前后历时半年,彻底消灭了金国四十五万主力。本书为使情节紧凑,加强连贯性,将其时间缩短为数日之间。望各位读者自行参阅如《秘史》、《元史》、《金史》等相关史书,加以区分。
——作战敬启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五十八章 苍狼,飞翔!
“前锋被突破了吗?”完颜九斤怒视着传令兵,厉声喝问。
“回元帅大人,定薛大人请求增援。鞑子的弓箭太过厉害,我军伤亡惨重。”
传令兵低头小声说道。他看到,这位自从出兵以来始终显得志得意满的元帅,此时的神情颇似一只受伤的野狗,疼痛中还带着几分不甘心。
“混蛋!滚!”九斤一脚踢翻传令兵,大声叫道,“滚回去告诉那个没用的定薛,叫他立刻打退鞑子,否则提头来见!”
传令兵不敢再说,他慌慌张张得爬起来,揉着被踢得隐隐作痛的胸口,狼狈逃窜而去。
“元帅大人,请息怒。”副将完颜承裕小声试探着说道,“我军的阵形正面过于宽阔,鞑子却集中于一点攻击,也难怪定薛将军难以抵挡。换做旁人也是一样。”
说到此处,他略沉了沉,小心得观察着九斤的脸色,见没有恶化迹象,这才继续说道:
“两军交战之际,大帅还是应该以全军胜负为念,暂息怒火。末将不才,愿带一哨人马前去助定薛将军一臂之力。”
九斤的面色虽然依旧阴沉,但适才的暴躁神情已经消散了大半。他并非毫无实战经验之人,只是脾气急躁,发作起来难免说些过头话。此时冷静下来,也发现如果不堵住那个正在被蒙古军撕扯得越来越大的防线缺口,将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于是他略略点头,以示默许。承晖大喜,立刻点起自己部下的五千骑兵冲下坡去,往援定薛。
※※※※※※※※※
“不要与敌人前锋纠缠,直取中军!”
已经杀红了眼的术赤大声吆喝着部队,随即从亦勒赤台手中接过一把新战刀,将原来那柄砍出缺口的战刀随手丢掉。
自从开战后,亦勒赤台便寸步不离得紧紧跟随在术赤的背后。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在四十万大军的战场中行刺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这种战场较之过去草原部落之间的作战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可以说,自己以前所经历的根本不能算是战争,充其量不过是械斗而已。
从杀入金军阵内后,就有无数的长矛、大刀和箭簇从四面八方向亦勒赤台突刺、劈砍、射击过来,他必须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躲闪、招架、反击。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金军丧命在他的刀与箭簇之下。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通过夺去他人性命来换得自己的生存!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犹如巨大的鼎镬,其下业火熊熊,终古不灭。以生命为柴薪,化灵魂为轻烟,将勇敢、怯懦、鲁莽、谨慎、疯狂、理智、杀戮、守护等等各种各样的心情、行为,品性、本能、习俗、知见融合一处,翻卷起浑浊的泡沫,忽上忽下,或沉或浮。”
想到这些之后,亦勒赤台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点诗人气质。不过,在此之后,他就再无任何思考余暇,只有不断的重复着进攻、防御、杀掉一个敌人再扑向下一个敌人。
“向前者死中求活,后退者生不如死。”
几乎所有的蒙古军,上至武将,下到普通士兵,头脑之中都被这个信念所贯穿。
“忽亦来!”
主儿扯歹依旧重复着他多年来的习惯,每当作战时都会喊出的早已亡故的战友的名字。喝声响起之处,就会有一颗敌军的头颅落地。在他眼中,金国人也好,乃蛮人也好,甚至包括克列亦惕人也一样,全然没有分别。他将他们统统归结为一个词——敌人!
对于敌人,他从不害怕,因为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敌人是用来战胜的,而不是用来害怕的。对面的千军万马在他眼中只是他的大刀所要砍杀的目标而,因此他经常对部下说:
“不要害怕对方人数多。你只需砍死他们一半,他们就会比你少了。全部砍死了,也就没有敌人了。因此,再多的敌人都等于无啊。”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有遇到他的敌人都只能有一个选择,不是杀掉他,就是被他杀掉。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谁能杀掉他,因此他还会继续杀人。
多年的争战生涯使他始终保持着战士的本色,全身没有多余的赘肉,每一根筋骨,每一片肌肉都保持着旺盛的战意、迅捷的反应以及不可阻挡的爆发力。他向前每突进一步,都有无数的生命化为烟云,在他身后,留下的是一条尸体铺就的死亡之路。
正当他杀得兴起之际,前面一哨军马横住去路。主儿扯歹也不多言,挥刀直突而入,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闪电,立时有四五名金兵翻身落马。后面的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族随即跟进,冲动敌军的阵脚。一时间短兵相接,混战在一起。
这队金军显然较为精锐,竟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阻挡住黑、花两色旗帜的前进,这令老将心中万分焦急。眼前的敌人虽然没有一个能在他马前走过一个回合的,但是砍杀一名后就会再涌上十名,直是无休无止,厚重得如同一座血肉筑成的墙壁。即使战神的后裔们比箭簇更尖锐,却难以射裂这堵墙壁。
他正焦躁间,忽然听到对面的敌军从中传来一声大喝:“兀那鞑子,休要猖狂,可识得大金上将完颜承晖的厉害么?”
声落人现,敌阵中闪出一将,铁甲战斧,骤紫骅骝,如风袭来。老将大喝一声“来的好”,摆刀相迎,战在一处。十余合后,老将暗赞这完颜承裕武艺精熟,确是一条好汉。而完颜承裕心中更惊:这老将忒的了得!象他这样的岁数,在中原应该早已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去了,他却依旧争战沙场,力大招精、马快刀疾,豪勇不输壮年!他若年轻十岁,自己在他的马前根本走不上十个回合!
正想之间,他忽然发现老将的刀法之中现出了一个破绽,心下大喜:你终究年老,武艺再好,精力却是不济。当即不感怠慢,挥斧砍去。谁知,斧落之际,面前却已不见老将的踪迹,这全力挥出的一击彻底落空。
“不好!上当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脑后劲风扑来,猛恶异常。闪无可闪之际,他本能得双脚踹镫,力求马往前闯,卸去这一刀之力,自己则拱肩缩头,将后背亮出,准备凭借精良的铠甲硬接这一刀。如果运气好些,或可不死。
“喀嚓”一声,刀中后背,完颜承裕但觉全身剧震,如遭重锤打击,在马背上坐立不稳。他弃了战斧,双手死命扣住马鞍桥,这才免遭落马之厄。虽然如此,却早已被唬得心慌意乱,魂飞天外了。然则,主儿扯歹心中却是诧异万分。他这全力劈出的一刀居然格甲不入,虽然砍破了外层的铁甲,却止步于内衬的锁子甲前。他搬回刀头的瞬间,瞥了一眼,方知刀刃业已在适才的交战之中被砍得钝了。只这一愣之间,左肋巨痛,却被一名金兵的长矛刺入。
殷红的血泉激射而出,喷满了矛杆。老将咬紧牙关,反手一把攥住了矛身,另一只手弃了卷刃的大刀,抽出腰间的佩刀,疾砍出去,登时将那偷袭的金兵的一只手臂砍断。刀势不绝,劈断了矛杆。
此时,发现自己未死的完颜承晖见老将受伤,当即圈转马头,疾冲过来,意图取对方的首级。谁知主儿扯歹悍勇异常,情急之下,猛地将刺入肋中的矛头拔出,运足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向前掷出。矛头挂风,直刺完颜承裕的心窝。
这一下变生不测,实是完颜承裕所始料不及,待要躲闪,却哪里还来得及。“噗哧”一声,矛头刺破两层铠甲,透胸而入。他当即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气绝身亡。而主儿扯歹本人也再坐不住马鞍,身子摇晃一阵,栽落尘埃。
此时,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纷乱的战场似乎飘然远去,代之出现于身边的却是故乡那一片碧绿无垠的草原。那湛蓝的天空下,雪白的羊群如同行云,随着那如流水般的牧歌四处游走。远远望去,母亲河斡难和克鲁涟如同两条银白色的带子蜿蜒盘绕,河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最后消失于天边。就在河水消失的天地一线之处,隐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蠕动着,不停的蠕动着,渐渐放大。主儿扯歹终于看清了,是一人一骑。再定睛看去,来者赫然竟是阔别多年的战友忽亦来!
——哦,老友,你来迎接我了。是长生天的派遣吗?我们终于再也不会分开了!
老将但觉体内有着无穷的力量,他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疲惫,霍然起身,迎着忽亦来奔跑起来。当两人对面相逢的瞬间,忽亦来并未停下坐骑,只是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主儿扯歹毫不犹豫得出手与之相握。忽亦来手臂运力,猛然向上提起,主儿扯歹借助这一提之力飞身而起,落在老友的马背上。这一对至死不渝的安答就这样一骑双乘,在绿海之上飞驰着,飞驰着,直至踪迹不见……
※※※※※※※※※
完颜承裕战死的消息传入先锋定薛的耳中之后不久,他就迎面遭遇了术赤军的突击。把阿秃儿队们如同劈波斩浪的战舟,在金军的队伍中冲突向前,瓦解着沿途所有的抵抗。
“怪不得承裕将军抵挡不住啊。”
定薛心中凛然生惧。如果说黑风口之战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对方的埋伏,那么此时正面交战,蒙古军那惊人的战斗力却使他不得不承认金军与之存在的差距。也许双方的兵员素质并无高低之别,在武器装备方面金军甚至犹有过之,然则在战意、战力方面,双方却有着天差地远的距离。如果金军是一支中规中矩的战斗部队,能打赢所有应该取胜的战斗的话,那么蒙古军就是狼——来自地狱的狼,有着吞噬生命的可怕魔力和掠取万物的无穷野望。他们认定的目标,没有人可以阻挡,敢于阻挡者都将被吞吃殆尽,踏为齑粉。与人作战,金军也许不怕任何敌人,然而一旦面对疯狂的魔狼,其结果将是……
他的眼前幻化出无数狼群将自己的部队咬得血肉模糊,吃得皮骨无存的地狱景象。这种景象使得定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生怕自己会因此丧失全部的勇气,就此转身逃之夭夭。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的军旅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身为援军的完颜承裕居然早于先锋阵亡,自己倘若不能打退敌人,即使活下来也会在各方面的谴责声中渡过悲惨的余生吧。那种滋味,只怕比死还要难受上千万倍。
抱持着必死的觉悟,定薛出战了。被逼到了死角的他必须用一场胜利或者失败来洗刷自己,然而他清楚的意识到,胜利距离自己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不幸的定薛迎面遭遇到术赤。双方立刻都辨认出对方是颇有地位的大将,因此二话不说就战在了一处。术赤已经换过了第三把战刀,杀戮的烈火已经烧红了他的眼睛,点燃了他的战意。最后,他的人也化作了一团毁天灭地的烈火,焚烧着金军的阵营。现在,这团烈火烧到了定薛的面前,炽烈的焰舌逼得他连连后退。他手中的长枪每接术赤的一刀,就被震得双臂发麻,不消几个回合便抵挡不住。他只好仗着人多,招呼手下的亲兵合力包夹术赤。
在几十名骑兵所形成的包围圈中,术赤全无惧色,一刀在手,劈砍遮拦,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将他们杀得四散奔逃,然后再度逼近定薛。
眼见术赤如此悍勇,定薛心胆俱裂,只得硬起头皮应战。这次,他的手臂愈发无力,交马只一合,手中长枪便被打地飞出手去。随着武器的失去,他的勇气也付之东流,再也顾不得上国大将的威仪,什么武人风范,先锋荣誉等等全然抛诸脑后,保住这条性命才是重中之重。他拨转马头,企图避入人丛,谁知斜刺里飞来一箭,正中后心。他大叫一声,倒撞下马,挣扎欲起,却被飞马赶上的术赤手起刀落,一颗斗大的人头应手而飞,带着淋漓血线划出的轨迹旋转着腾起于半空,又重重落下,在被血浸染的地面上翻了几个滚,立刻沾上了更多的血迹与尘土,变得面目不清。
术赤回首一望,见射箭之人正是亦勒赤台。他象这位安答挑起大指,亦勒赤台也同样挑指回敬,然则心中却暗叫可惜。适才正是暗算术赤的好机会,自己却条件反射式的射倒了那名金国武将,如今大好机会稍纵即逝,再要找到一个不着痕迹的机会却又难了。不过战场是容不得半点犹豫与后悔的,稍有不慎便会有死亡的厄运突然前来拜访。
——我杀得了人,人就为我所杀;我杀不了人,我就被人所杀!这才是战场之上颠扑不破的真理。永恒的真理!
当亦勒赤台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他与术赤之间又被激战的人流分隔开来。
※※※※※※※※※
正午,阳光依旧灿烂,但山丘上金军的本阵之中却为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你动摇军心,谎报军情!我要斩了你!”
完颜九斤被前线两大主要指挥官战死的报告所震惊。他双目充血,怒不可遏,暴躁得来回走动着,并不住口的叱责着跪在面前的传令兵,仿佛眼前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万恶的敌人蒙古军。他愈走愈疾,愈想愈怒,突然暴喝了一声:“可恶!”
声出身动,他拔出腰间的佩剑,便要砍向传令兵。幸好身边的副将完颜胡沙早有提防,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九斤的手肘,另一只手同时向上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连呼:“大帅不可!”
监军完颜万奴也反应了过来,也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九斤的腰,同样高喊:“大帅,不可造次,请冷静!”
“放开我!我要斩了这个谎报军情的家伙!”九斤暴跳如雷,虽然手臂被制,剑不能砍,脚却没有放过传令兵,他这一脚踢出去,立刻将那可怜的人踢飞出数尺之远。
事到如今,完颜胡沙也顾不得许多,在九斤的耳边大喝道:“你清醒清醒吧!看看山下,承裕和定薛二人的将旗已经倒下了!你看清楚啊!”
万奴也叫道:“事实就在眼前,你还不觉悟吗?我们的前军已经败了!蒙古军马上就要冲到中军了!快下令应战吧!”
三人正纠缠之际,第二个传令兵又飞马赶到,大声报道:“大帅!石抹尽忠率领两万契丹军倒戈投靠蒙古人了!”
这个消息立刻震惊了所有的人。原本以为九斤会再度暴怒,万奴与胡沙手上都加了力,以防他控制不住自己再伤人。谁知,他们这一发力,才发现适才狂如受伤狮子的九斤元帅,此时却如一尊石雕一般一动不动,肌体上仅有的生机似乎为这个消息在瞬间所悉数抽离,浑无一丝存留。
胡沙惊惶起来,连忙摇动着他的身子,连声大叫:“大帅醒醒,你不能这样啊。”
万奴则略显冷静,低头追问传令兵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从实细说!”
传令兵怯怯得回禀道:“是事先派去蒙古劝降的使者石抹明安投降了铁木真,他又在阵前劝降了石抹尽忠的。”
“糟糕!”万奴恨恨地一跺脚,叫道,“他们是同族的兄弟!真是疏忽大意啊!”
“这些可恶的契丹狗!”
清醒过来的九斤恨恨得说道。语调悲愤苍凉,全无开战之初的轻慢与傲岸。
胡沙搀扶着九斤坐下,安慰道:
“大帅,且莫灰心。我军虽然战况不利,但中军还有二十万之众,自保有余。蒙古军虽猛,毕竟兵少,冲破前军后死伤必众,彼亦为强弩之末。为今之计,我军应采取守势,避其锋芒,待宣德的胡沙虎大人率十五万人马赶到,合力反攻,必能反败为胜!”
“胡沙大人言之有理!”万奴赞成道。
完颜九斤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只得如此了。不过,这胡沙虎在磨蹭什么?他的人马怎么还不到?”
胡沙安慰道:“大帅且放宽心。末将昨天已经派人去催促了。想来不会再让我们等多久了!”
正说之间,护卫来报:前往胡沙虎处催促进兵的传令官回来了。
“速传!”
九斤、忽沙、万奴三人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释然的神色。然则,这种神色仅仅保持了不多时,便随着传令官的汇报而转为绝望。
“元帅,不要等了,胡沙虎已经放弃宣德逃跑啦!”传令官哭拜于地。
“完啦!”
九斤的心中闪过这个词的时候,手一软,掌中佩剑“当啷”一声落地。一旁的胡沙与万奴也同样面色灰白,呆若木鸡。
“这个软骨头!无耻的老狗!”胡沙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十五万人马居然交给了他!”
前锋失败、部队叛乱、后援逃跑……这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使得金国将帅们措手不及,完全乱了阵脚。而就在此时,最可怕的打击也同时降临了。
“蒙古军来啦!”
金军中军发出了一阵惊呼,立时纷乱起来。他们在山丘上心惊胆战得目睹了上午发生在山下的恶战,早已被蒙古军的凶猛战法吓破了胆。许多人在心中开始盘算着怎样撤退,怎样逃生。当山脚下闪现出蒙古战旗的一角时,心中积攒的恐惧感立刻被挤压出来,散发于空气之中,形成了绝大的恐慌。他们已不是当年完颜宗弼横扫中原,搜山填海时代的那些通古斯勇士了,长久的安逸平和磨灭了他们立国的锐气与勇猛,留下的只有骄悍、怯懦、自私与衰朽,使之变成了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接受文明的下场就是这样的吗?”
成吉思汗遥望着满山遍野四散溃退的金军,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感慨。
一个民族,如果放弃了自己固有的传统,为文明之中的腐朽产物所侵蚀,进而产生惰性,变得软弱起来,那么这个民族将丧失自己的活力,甚至走向灭亡。
成吉思汗开始隐隐得体会到这一层忧患了。那么日后的蒙古呢?占领阿勒坛汗领地的蒙古人又会怎样呢?会不会也有软弱的一天呢?如果有,那么自己今天所取得的胜利是否在加速这一天的来临呢?自己究竟是在带领蒙古走向强盛还是迈向衰败呢?凭心而论,后者的结论是他不愿承认的,甚至想一想他都不能容忍这种动摇自己信心的结论!
“无论怎么说,先打赢这一仗吧。”
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以此来提醒自己,这是战场,这是战争,决计不容身为主帅的自己有一丝动摇与犹豫。
他看到,术赤与察合台的军旗已经相继出现在山丘之上,心情登时一振,当即传下一连串的将令:
“命者勒蔑、速不台二军随后跟进,勿必抢下完颜九斤的帅旗!”
“命亦都护巴而术的投石器军攻击!打碎阿勒坛军的最后防御!”
“传令给明安,让他带领也先、尽忠二将压制敌军右翼的反扑,将其与九斤的中军分割开来!”
“其余众将,做好准备,待敌军帅旗一倒,立刻展开总攻!”
……
一道道命令次第传出,被胜利所振奋的军心化作席卷天地的浩荡洪流,奔腾咆哮,势不可当。狼群虽少,却将众多的金军视作羔羊,捕食、撕扯、咬碎,最后连皮带古,点滴不剩地吞入腹中!
——金军溃败,苍狼飞翔!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五十九章 狼行疾风
小丘之顶,金军帅旗前,尸骨枕藉,血流成河,昭示着这场争夺战的激烈与残酷。由于完颜胡沙亲自带领中军护卫队的决死防御,蒙古军连续三次对帅旗的攻击都被击退了,尤其是第三次突击中,身先士卒的察合台更身被箭创,若非术赤与亦勒赤台的拼死相救,窝阔台与拖雷随后策应,只怕早已血染黄沙。饶是如此,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之中。
术赤看了看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察合台,将如欲喷火的目光投向那面兀自飘扬于空中的金军帅旗,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把阿秃儿们,跟我上,杀光他们!”
声出人起,术赤如同一只狂怒的豹子一般飞扑向前。蒙古兵们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立刻发出群狼出猎般的咆哮,跟在他的身后扑向帅旗。这行列之中,有亦勒赤台。
他似乎也为战争的惨烈所感染,竟然放弃了暗杀术赤的念头。在目睹了众多惨烈场面之后,他忽然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是蒙古军中的一员,自己所参加的是一场复仇的神圣战争。即使自己再怎样痛恨成吉思汗家族,但是这个家族此时此刻正在带领着牧民们实现着祖辈们世世代代的心愿,创造着前所未有的荣耀!无论蒙古还是蔑儿乞惕,或是其他什么种族,大家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仇恨与裂痕,但是在这一刻,在更大的仇恨面前,这一切已不再重要!杀死这些自命不凡的“天上人”,把他们的骄傲与残忍踩在脚底!
“你们这些家伙,尝尝野蛮人的箭簇吧!”
他恨恨地想着,射出一箭又一箭。每一箭给敌人带去的都是死亡!
胡沙立于帅旗之下,心中的压力也着实不轻。眼前的情况令他难以置信,己方的中军竟然比前军溃败得更为迅速,更为彻底。明明是优势兵力,却于瞬间就被攻到了帅旗面前。自己虽然督率护卫军死命保护,但蒙古军的攻击仍旧是有增无减。而放眼各处,多数的金军居然被少数的蒙古军所围攻、驱赶、屠杀,这种场面是他自从争战沙场以来所仅见。
形成这种状况,源于蒙古军精准的弓箭狙击战术。许多金军前线指挥官都丧命于蒙古神箭手的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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