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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藏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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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过他们的真实想法吗?”关文问。

    树大师反问:“那么,你问过我的真实想法吗?他们问过我的真实想法吗?在大劫难面前,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我是他们的师父,必须为他们的未来负责。是成为一生无愧于佛陀奥义的光明智者,还是在敌人酷刑下吐露秘密愧疚而亡的黑暗愚者?那些都在我的一念之间。关文,若你是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关文语塞,因为他记起了古今中外的无数战争片段。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敌人潮水般涌来,防御者总是将最后一颗子弹或最后一颗*留给自己,宁愿含笑饮弹阵亡站着死,也绝不做贪生怕死的俘虏跪着亡。

    “也许你是对的。”关文心底权衡许久,终于无奈承认,“可是,风鹤对临终前身受的那一刀,始终耿耿于怀,不能放下。”

    “我知道她,因为大人物曾数度带她到扎什伦布寺来,试图用旧地重游的方式,唤醒她脑中的识藏。可是,她纠结于个人的得失,心窍蒙蔽,就算再来扎什伦布寺几百次,也无法顿悟。她的本名是泽当德勒,是扎什伦布寺扫地僧捡来的男婴,毕生皈依寺庙。有的人天生心灵通透,无需点化,便能顿悟藏传佛教的真理奥义;有的人天生愚钝,即使翻破万卷佛典,也始终停留在佛法门槛之外。泽当德勒,无疑就属于后者,否则的话,他一定能成为你除魔的帮手……”

    转换观察角度之后,关文瞬间明白,风鹤只是藏传佛教最低端的修行者,连“自我”都放不下,何谈修成正果,成为胸怀天下的“大我”?同理,顿悟之前的天鹫大师将唐卡碎片视为珍宝,目光只是关注于“拼合唐卡、找到大宝藏”,现在看来,何其可笑?不过,天鹫大师最终还是觉悟,在火焰中虹化飞升而去,生命圆满,了无遗憾。

    “那么,你终于还是顿悟了,可喜可贺之至。”树大师欣喜地说。

    不必关文开口表述,树大师已经看透了他的思想。

    瞬间,关文的思想境界又升高了一层:“前辈,世间万事本无所谓对,无所谓错,修行者只能抱定决心,以除魔卫道为最终目标,披荆斩棘,清除一切干扰,直达光明终点。在这个过程中,任何障碍物都必将被毫不犹豫地清除。无论那障碍物是人或其它什么,一切必须服从于‘除魔’。阻挡者为鬼,斩;阻挡着为人,斩……”

    想通一切、看穿一切之后,关文觉得自己的胸怀已经被无限扩大,能够将宇宙空间、古今时间全都容纳进来。

    把全球四十亿人分开来看,每一个都是一粒沙子,以单打独斗的方式对抗外族入侵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唯有聚沙成塔,每个人都担负起各自的使命,才能凝聚巨大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无疑风鹤就是该被淘汰的一类人。

    树大师为“保守秘密、除魔卫道”而杀人,正如园丁清除苗圃中的弱苗一样,其目的只有一个,去芜存菁,更快更准地达成目标。非常时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唯有如此才最高效,最正确。

    “很好,很好,你能参悟这些,我就放心了。”树大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他的笑容只维系了几秒钟,紧接着,他的脸、衣服、身体就开始风化分裂,丝丝缕缕地落下,直至如潮水冲击下的沙堡一般扑簌簌倒下。

    “前辈,前辈,前辈……”关文连叫了几声,蓦地发觉自己身在树洞之内,灵魂归窍。

    夜依旧深沉,乌云遮天,雾气弥漫,一切都隐没在沉重的黑暗之内。

    树大师消失了,但树大师的声音还在:“你一定看过那幅‘大自在虚无之境黑白唐卡’吧?”那声音问。

    关文点点头,知道对方说的一定是自己刚刚苏醒时看到的绘制于屋顶的那幅坛城。那虽然只是黑白素色画稿,但却能让人瞬间迷失自己,**和灵魂慢慢融入其中,迷惘恍惚,不辨东西。看来,绘画技艺的真正巅峰,应该是也只能是“以假乱真、真假莫辨”。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前辈。”

    “那幅唐卡,是最接近于成功的。画下它的,是来自大陆东北白山黑水之地的冰秋寒,先前以画龙虎、斗兽闻名亚洲画坛,你该听说过他吧?”

    关文点头,他的确听过冰秋寒的大名,该画家成名于三十年前,,毕生养虎、画虎、爱虎,是东三省首屈一指的画虎名家。据历史记载,冰秋寒成名后独自隐居大兴安岭十年,后不知所踪。原来,他竟然远赴西藏,成为树大师门下弟子。

    “冰秋寒画的坛城布局气势磅礴,结构四平八稳,隐隐然有帝王之像。虎为百兽之王,他与猛虎在一起生活久了,自然沾染了猛兽的霸王之气。我曾以为,他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画出具有真实颜色的坛城,并不断研修,成为除魔急先锋。谁料想,他因为爱上一个到扎什伦布寺来朝圣的香港女子而痴迷于黑白世界,竟然再也不肯使用任何颜色。他告诉我,再美的颜色也比不过那女子的眉目如画,再精致的坛城世界也比不过那女子的回眸一笑。很可惜,他如此爱那女子,那女子却突然离开扎什伦布寺,不知所踪。最后,冰秋寒因过度思念那女子走火入魔,由尼色日山顶的断崖坠落而亡,实在是极可惜的一件事。”树大师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唏嘘起来。

    关文逐渐明白,所有停留在唐卡之室内的灵魂,都是钻了牛角尖的失败者,走不出人生的怪圈,也无法放开一切牵挂,进入六道轮回之中,只能活在尴尬的真假世界的夹缝之中。佛法的世界与红尘俗世中有太多共同之处,太执着,就会将自己困住,直至困死。

    他回想自己刚刚入藏之时,痴迷于藏地寺庙里的一切,从博大精深的藏传佛教要义到华美古典的各种藏饰藏器,恨不得张开双臂,把自己爱的这些全部揽入怀中,以至于脑子里日思夜想都是这些,辗转难眠,寝食难安。等到他获准进入扎什伦布寺描绘佛像时,又一次获得了巨大的惊喜,每一座殿宇里的佛像都让他恋恋不舍,从早晨天一亮到傍晚暮色四合,他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寺庙里。

    那种日子,几近痴迷,而痴迷到了尽头,就一定是走火入魔,不得善终。

    此刻的他,如同站在高处俯瞰迷宫,把自己曾经走过的弯路看到一清二楚。当他痴迷于画,就忘记了生命的目标,为画而画,浑然不顾入藏之前的生命追求。

    “前辈,我懂了。”关文平静地说。

    “你确定要修行骷髅唐卡的技艺吗?”树大师问。

    “只要是对‘除魔’有用的,我都愿意接受,并潜心修行,不死不休。”关文肃然回答。看透了自己的过往,他就已经上升为极高境界的智者。

    《道德经》第三十三章中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今夜之前,关文在人生修行上未能入门,连“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都做不到。与树大师的一番交谈下来,他已经到达了“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的境界。至于树大师,则已经进入“死而不亡者寿”的至高境界。

    “在向你传授骷髅唐卡的技艺之前,我必须告诉你,这是一条不归路,前面还没有人成功过。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树大师再三叮嘱。

    关文坚定地点头:“前辈,我已经准备好了,绝不反悔。”

第四十八章 螳螂斫虫的顿悟

    啪地一声,萤火虫的小小身体炸开,分散为十七八个火星,每个火星又化为一只萤火虫,如此循环分裂,一分十,十分百,百分千,无数萤火虫震动着翅膀,绕着关文上下飞舞着,尾部拖曳着莹蓝色的模糊轨迹。

    关文凝神屏息,极力扩展自己的视野,把所有萤火虫划出的轨迹纳入眼中。在他看来,每一道轨迹都是一篇发人深省的文字,凝聚着藏传佛教智者们呕心沥血的修行精华。每看一篇,他的心灵堡垒就会打开一扇天窗,迎接从天而降的智慧甘霖。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起来,似乎也变成了一只萤火虫,翩翩起舞,融入虫阵。

    “人与魔不能共生于同一世界,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早就明确划分了天、人、鬼三界。三者之间,天界与人界以浮云相隔,人界与鬼界以厚土相隔,界限分明,不得逾越。昔日,有人界的智者经历三甲子修行后,欲突破人界、天界之间的障碍,妄想成为天界一员,并将这种跨界而生的方法命名为‘筋斗云’,更狂妄自号为‘齐天大圣’。最终,该智者被镇压于五行山下五百年以作惩戒……”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悠然述说着。

    “有人欲种植参天之木供人攀援,以此架起两界相通的坦途。此举非但不能渡人成仙,反而立刻遭受天谴,使得人界充满了疾病与虫害,寿命变短,粮食减产,再也无力供养那些参天之木……”又一个声音说。

    “种种不切实际的做法证明,越界跨界,都是违背了自然世界的规律。人类越界遭受天谴,魔类越界,当然亦是逆天而行。我辈修行者必须明白这种道理,树立人定胜魔的决心。修行者是人类社会中的旗帜,旗帜不倒,人类就有希望……”还有个声音说。

    “一定要将这种决心传承下去,这就是人类繁衍不息的火种。火种不灭,人类的进化就会永远继续……”

    “魔只能猖獗一时,无法永远肆虐。对于智者而言,躯壳可灭,而灵魂不可灭,把我们所有人的智慧传送到后来者的头脑中,他就变得无比强大,成为智慧的巨人,对抗魔界……”

    “唐卡是藏族最古老的文化传承方式,所有历史和智慧,全都在唐卡之内。古代汉人的结绳记事、编舞记事或者是文字记事,其内涵都不及唐卡丰富。身为藏传佛教的修行者,唯有深入研究唐卡蕴含的精髓,才能获得精神上的白日飞升……”

    更多声音竞相发表自己的观点,关文一边凝神阅读,一边竖起耳朵谛听,以至于连呼吸都无暇顾及。

    在所有声音之中,一个迟缓、滞重的苍老声音突然出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声响:“骷髅唐卡代表了人佛合一、无私无欲的最高境界,修行者唯有达到自身通透,毫无私利,思想纯净,欲念空无的状态,才能进入修行骷髅唐卡的门槛。不能做到前者,一旦勉强修行,必定陷入走火入魔、狂妄疯癫的死亡歧途。古往今来,太多失败的事例表明,人必须有自知者明,不可妄为,那只会害人害己。”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这苍老的声音黄钟大吕般深沉回响着,在关文脑海中久久激荡。

    他禁不住扪心自问:“我已经达到无私无欲、无牵无挂的境界了吗?”

    毫无疑问,宝铃已经进入了他的内心世界,男女之爱的火种已经埋下,是无论如何都抛不开的。这是人类最原始的**,一旦萌发,剪不断,理还乱,至死不休。

    “你不能割舍**,就承担不起除魔的重任。”那苍老声音厉声大喝。

    关文无从反驳,因为这是实情。假如在遇到宝铃之前受到树大师的点化,那时的他真的是一腔热血,了无牵挂。

    “可是,我觉得他是最佳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因为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如果找不到接班人,除魔的火种就要灭了。”树大师说。

    “那是无谓的牺牲,没有意义的。如果我是你,宁愿火种熄灭,也不能所托非人。”苍老声音回答。

    “不,我想最后努力一次,他的悟性比任何人都高,胸怀比任何人都宽,我已经决定了。”树大师说。

    苍老的声音无奈大笑:“你决定了……你决定了?做决定的是你,但承担失败的却是所有人,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树大师嘶哑地苦笑:“我等……我蜷曲于萤火虫的躯壳之内,苦挨了两百年,如果没有古树的生命力做支撑,那躯壳早就风化成灰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无法更多了……”

    苍老声音叹息着:“他真的不行,因为他的思想中出现了一个挚爱的女人,全部精力都分了一半给那女人,不可能将全部精力集中于‘除魔’这件事。你做的决定,只会害死他……”

    树大师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震得关文两耳嗡嗡作响:“天地云海、山水草木、漫天神佛明鉴,这是我最后一搏——”

    随着啸声,树洞骤然急速旋转,如一只被鞭子猛烈抽动的陀螺一般。关文凝立不动,许许多多的奇怪影像在他面前高速经过。他睁大双眼,尽最大努力捕捉那些影像,全身上下所有能够感知外界一切的器官尽数全力运转起来,不仅眼睛在看,而且鼻子在闻、手指在摸、舌尖在品味、耳朵在倾听……

    他看到了高踞宝座上的雄赳赳、气昂昂的王者、骑着金鞍牦牛的美丽公主、披散着头发的古老巫师、挥汗如雨的工匠、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藏族寺庙……

    他也看到乘驾黑云呼啸来去的魔鬼、翻滚涌动的黑水、肆虐吞噬人类的夜叉、举手投足间捣毁寺庙和民居的巨型怪物……

    他还看到,天空晴碧,四海安宁,藏族人民载歌载舞,向着王者和公主敬酒礼拜。在最后的影像中,巨大的漆黑阴云正从遥远的地平线席卷而来,气势如潮,无可抵挡。

    “在大危机开始前,必须行动,必须全力以赴进攻,把罗刹魔女的复活之路截断,把大危机掐灭在萌芽之中……”那是树大师的声音,也是所有冥冥中不见其面、只闻其声的智者亡魂的声音。

    影像越转越快,形成无数五光十色的光环。关文目眩神迷,咬牙勉强支撑。

    陡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站立不稳,向前跪倒。

    然后,那些声音就消失了,飞舞着的萤火虫也四散而去,不知所踪。

    关文闭上眼,把已经看到的、听到的内容全部回顾一遍,收藏进自己的脑子里。仿佛一架注入了全新动力的宇宙飞船般,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莫名的力量,从未像现在这样把藏地历史看得通通透透。

    “前辈,您还在吗?”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但却无人应答。

    才旦达杰走进树洞,揿亮了手电筒,向树洞侧面照着。

    “大师,你在找什么?”关文问。

    才旦达杰不答,电筒光柱停住,牢牢地罩住了一小片布满了蜂巢一般狭小孔洞的树干,约有两个巴掌大小。他用小刀把旁边的树皮慢慢剥开,露出了一只已经干瘪的萤火虫。因为年代久远的远缘故,萤火虫的肢体已经处于严重的风化状态,呈现出可怕的灰白色,只剩一只前爪勾住树缝,其余指爪都残破折断了。可想而知,如果没有树皮遮挡风雨,萤火虫只怕早就风化为粉末了。

    “这就是树大师的栖身之地,无论生前地位有多尊崇,躯壳泯灭后,灵魂不过是恒河一沙,一具小虫的空壳就能装得下。”才旦达杰的表情*肃穆,不见一丝笑容。真正的修行者之间彼此尊重,更何况,树大师是高出他好几代的前辈,更应谦恭卑微地执弟子礼。

    其实,那萤火虫只剩空壳一具,体内的脂膏都已经消弭,形如一座残破小庙。

    关文不禁长叹,佛门之中,有“智慧愈高者姿态愈谦卑”的说法,树大师的灵魂因为固守着除魔消息而不能虹化逸去,遂把自己潜藏于最卑微之地,等待有缘人赶来相见。这种近乎绝望的付出,才是最值得后辈尊敬的。

    死亡与虹化都很容易,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过程,但长达两百年的“留守”过程,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苦苦煎熬。更可怕的是,这种“留守”没有明确截止日、目的地,可能有结局,也可能到了生命尽头,仍然一无所得,百般遗憾地死去。如果没有一往无前的奉献精神,谁能熬过漫漫长夜?

    就在萤火虫上方未被剥离的另一块树皮上,一只青灰色的螳螂保持着挥舞左前臂大刀奋力下斫的姿态。螳螂与萤火虫相聚一尺,看这态势,螳螂只需纵身下扑,就能准确地斫中萤火虫的背部,一斩为二,分而食之。只可惜,螳螂亦遭风化,原本可能是碧绿色的身体化为残旧不堪的青灰色,完好无缺的仅有那只左前臂,另一臂加上腹部指爪、背部羽翼全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风化折坠。

    “这种螳螂斫虫的形势已经保持了很多年——好像从我进寺就已经这样了。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不知道螳螂因何没有斩下那一刀,而是一直耽于等待,以至于连自己也逐渐风化了。谁若耽于等待,谁将不免失去,这样的道理,在人的世界、佛的世界、昆虫的世界完全一样。我只知道,这是一种玄机暗藏的布局,但如何解读、如何破解呢?”才旦达杰握着小刀,渐渐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螳螂与昆虫是无可非议的天敌,如果那一刀斫下去,树大师的灵魂就失去了栖身之地,飘飘然不知所踪。在人类看来平平无奇的一幕,对于蜷伏于虫壳的树大师而言,却是生死攸关的存亡大事。

    “在我看来,那一刀终究是要斫下去的,因为随着螳螂风化程度的加剧,别的指爪勾不住树皮,它将自由坠落,大刀肯定要斫在萤火虫背上。到那时,树大师的灵魂就不复存在了,就像藏传佛教历史上出现过的许许多多前辈一样,尽全力护持佛法、领悟佛法、研究佛法,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才旦达杰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惋惜之中。

    其实,只需要伸手轻轻一捏,就能拿开螳螂或者捏碎它的大刀,把萤火虫救出来,但那样一来,就改变了生死、机缘、遇合、饮啄的自然结构,成了人为扰动历史的罪人。历史一变,今时今日的藏地风格也要跟着天下大动。这一切,唯有真正的智者才能领悟透彻,通晓其中复杂多变的利害关系。正因如此,才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无法在出手与不出手之间做出最终决断。

    关文明白这一点,所以能理解才旦达杰的痛苦。如果换成是自己,亦是骑虎难下,两难抉择。

    东天渐白,夜雾将散,扎什伦布寺转眼就要迎来新的一天。

    “我们能做的,就是秉承树大师的遗志,消灭大危机,解藏地的燃眉之急——”关文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关文,昨夜你获得了什么?”才旦达杰问。

    关文沉思了几分钟,才慢慢回答:“树大师的灵魂教导我,除魔势在必行,如果任由罗刹魔女复活,则全世界生灵为之涂炭。除魔的法门,就在骷髅唐卡的艺术修行之中。可是,他没有说出更多,因为有太多声音加进来,我几乎听不清他的话。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我担负不起除魔重任,因为我心里早就有所牵挂,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除魔一战中去。直到所有声音消失,我也无法得到准确的答案——”

    才旦达杰怅然:“竟然这样?”

    关文苦笑:“正是这样,或许我该早一点到这里来拜会树大师,那样的话,就不会遇到宝铃,心扉紧闭,性情专一。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才旦达杰的表情变得异常沮丧,使得关文内心甚为不安。有些事实已经存在,他无法把宝铃从头脑中除去,更不能将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自欺欺人,欺上瞒下。

    才旦达杰退出树洞,伸了个懒腰,向着东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扎什伦布寺已经醒来,各处传来勤奋的寺僧背经文、诵早课的声音,夹杂有鸟雀的欢快鸣叫声。这是该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平淡无奇的一天,但对于关文来说,却是如同浴火重生了一般,脑子里的知识库经过了天翻地覆的更新。

    关文刚想退出去,蓦地发现,那已经风化的螳螂起了微小的变化,身体正在向后收缩,左臂大刀慢慢地向上扬起。他定神细看,螳螂的灰色羽翼也一点点张开,脚爪发力,深深地陷进树皮中。

    “它……正在复活?”关文惊诧地揉了揉眼,死死盯着螳螂。

    就在此刻,那具萤火虫的躯壳也颤动了一下,缓慢地向前移动了半步。

第四十九章 大觉悟

    明明已经风化的昆虫怎么可能移动?关文屏住呼吸,再靠近一些观察。

    树洞里没有风,可以排除是风力推动了螳螂与萤火虫的位置变化,当萤火虫再次缓慢地向斜下方蠕动时,关文向才旦达杰急促地做了个手势,要他来看。

    “怎么了?”才旦达杰返回。那时候,螳螂已经下滑了一寸多,它原先的栖身之地留下了一块明显的白色狭长印痕。印痕一圈,甚至还残留着它的三枚断爪。

    “杀戮终于开始了!”才旦达杰紧皱着眉,倏地伸出手,要将螳螂捏住。只是,他的指尖即将触到螳螂的后背之际,又硬生生停住。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该如何选择呢?师尊,请在冥冥中给我启迪,如何选择……”才旦达杰喃喃自语,拇指、食指不断地摩擦,显示出内心正在痛苦抉择。

    螳螂的下滑速度比萤火虫的躲避速度快了很多,萤火虫只挪移了三步,螳螂的大刀已经够到了目标,只需一落,便能斫杀萤火虫。

    关文脑子里亦是充满了骇然、迷茫、疑惑,几次使劲掐自己的手腕,以为是在一场迷离诡异的梦境当中。他无法替才旦达杰做决定,也无法替萤火虫做决定。就像才旦达杰可以捏碎螳螂拯救萤火虫一样,他也可以拿起萤火虫,避开一斫之厄,将这个已经空空如也的虫体放到树洞的另一边去。但是,在这个无声无息的猎杀过程中,是大自然的无形巨力在背后主宰一切。试问,普天之下,古今之间,谁能对抗大自然的巨灵之掌?他们在这一时这一地化解危机,是否会引起更可怕的蝴蝶效应,使得“除魔”这件事变得更为棘手?

    “必须做决定了!”才旦达杰咬着牙,嘶哑地叫了一声,随即手指下落。只是,他没能捏碎螳螂,而是浑身一震,再次发出嘶哑的吼声。

    就在树洞之外的黎明晨光中,一个身体粗壮的年轻人稳稳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把尖锐的*,一尺长的刀身半数被鲜血染红了。

    他是曾经跟随老刀左右的赤赞,刀上的血是来自才旦达杰体内的。此刻,他轻轻地举起刀,放在自己的鼻尖下,贪婪而惬意地嗅着,仿佛一尊嗜血的魔兽。

    才旦达杰右肋下已经多了三个血洞,鲜血如同三眼泉子,汩汩外泄。

    “这是最美味的早餐。”赤赞用一种豺狗一般狡诈、夜枭一般冷幽的眼神盯着才旦达杰,一开口,就亮出了白森森的犬齿,“智者的血果然比普通人的血更有滋味。”

    赤赞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关文和才旦达杰的注意力,就在一分神之间,螳螂的大刀斫中了萤火虫,把那具小小的躯壳一分为二,向两边迸飞出去。双方风化的时间太久了,虫壳飞起来的同时已经化为灰色粉末,飘然洒落,而那螳螂的大刀也应声而折,全身碎裂,跌落在地。

    “师尊……”才旦达杰顾不得自己的伤,一下子屈膝跪倒。

    “该结束了!”赤赞一步跨进树洞来,*一闪,直刺关文的胸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赤赞闯入,他身后也有一个人跟着飞掠过来。赤赞出刀,那人则是双手挽着一根极细的钢丝索,一绕一扯,缠住了赤赞握刀的右腕,而后借势扭转,*的尖刃反刺到赤赞的喉咙上。

    “别动,动就死。”那人说。

    关文松了口气,兔起鹘落的搏杀之中,他再次看到了顾倾城那张冷艳到极致的脸。

    赤赞挣扎了一下,刀刃立刻刺入皮下半寸,顿时鲜血飞溅。

    “告诉我,你的幕后老板金蝉子在哪儿?”顾倾城急促地问。

    赤赞咬着牙,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死瞪着顾倾城,狰狞冷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杀了我吧!”

    顾倾城也冷笑:“杀你?跟碾死个臭虫差不多。我没什么耐性,你最好赶紧说,别考验我的忍耐底线。”

    赤赞大笑:“每个人到藏地来,都以为能找到宝藏、找到佛法的传承信物,找到梦想的一切。贪心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自己寻死怪不得别人。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金蝉子会为我报仇……”

    “别杀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了他吧。”才旦达杰低声说。

    关文也向顾倾城做了个“放开”的手势,毕竟赤赞只是听命于金蝉子的下走,找不到元凶,再多杀一百个赤赞也是无用。

    顾倾城想了想,果断地放手,松开了那条钢丝索。

    赤赞眼中的疯狂兽性渐渐消失了,拎着*,退出树洞。

    朝阳升起,霞光万道,把树洞内外照射得光彩绚烂。

    “你们走吧,要不早晚会死在这里。”赤赞回过头来,把*插在腰间,向树洞里慢慢地鞠了一躬。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关文淡淡地回答。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眼看那么多前辈为真理正义前赴后继而亡,他又有什么理由临阵脱逃呢?

    “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以前有很多高手怀着各种目的入藏,却从没有哪一个能活着走出西藏。青龙会的眼线遍布藏地的每一个大小县市、镇子、寺庙,无孔不入,无所不能。外来者全都是孤军作战,以寡敌众,最后免不了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你以为自己已经窥到了天机,实际上早已进入青龙会的步调之中。我感谢你们手下留情,才好意相劝。你们不听,很快就要大祸临头——”

    赤赞的话只说到这里,一支羽箭准确地由后向前洞穿了他的咽喉。

    顾倾城横跨一步,拉着关文闪入树洞内的死角。

    “大祸临头了……”赤赞向前扑倒,鲜血从喉间流出,在地面上形成蜿蜒游动的诡异画面。

    羽箭来自北面的屋脊背后,但此刻屋顶只有随风摇荡的灰白色衰草,不见半个人影。

    “真正的对手总是隐藏在最深的幕后,我喜欢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顾倾城自言自语地说。她紧贴着树身,双掌互搓,腕部的衣服下面发出“喀喀”两声,两把长度仅有三寸的银色手枪滑落在掌心里。

    “关先生,这地方真的不适合你这种文人生存,还是尽快回内地吧,别到最后连命都丢了!”顾倾城嘴角噙着笑打趣关文。

    关文低叹了一声,脸颊开始发烧。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应该是男人保护女人的,可此刻却反过来,自己需要顾倾城来保护。可见古人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无比正确。

    “小心点,别露头——”顾倾城低声嘱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伏低身子,全身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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