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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影惊鸿-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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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影不识去少室山的路径,朱瑶先就奉了父皇之命,打着“江山社稷,危在草莽”这样的旗号,前去攻打少林寺,试图一举诛灭武林,是以识得路径。
在她的指引下,两人划过碧空,飞速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少室山上空。
萧影内劲稍收,两人急速降落,恰遇韩书彦正在撕扯吕宛儿身上衣裙,而吕宛儿却因身心备受折磨,已致不能自主,险些儿遭韩书彦当众**。
萧影讲完事情经过,院内一时鸦雀无声,当场人人听得入了迷,如临其境,犹不知故事已到尾声,半晌过后,响彻云霄的鼓掌喝彩之声,登然大作。
此时,死难英烈的尸骨俱已妥为安葬,中原死难同胞的尸首,都去后山掘地掩埋,少林寺僧众法体,则在寺中火化成灰,按照寺院往常惯例,各为安放。
萧影率众来到后山,清茶淡饭,对死难同胞叩首祭奠,回来寺中上香哀悼一番。寺中僧俗呈上素斋,大多人食不下咽,只勉强吃得几嘴。
因寺中接纳有限,大家或坐或站,都在院中古树之下纳凉说事。
萧影、如尘、朱瑶、吕宛儿等人,以及其余花间派众弟子,均被少林寺待为上宾,招呼他们进了一道月门,踏过一条清幽石径,来到偏院一株亭亭如盖、遮天蔽日的菩提树下,坐了两桌用斋休息。
这儿风光雅致,远可见巍峨群山,近可观少林寺后山如布挂下的飞流急瀑,端是世间佳胜,除此无他。
如尘虽然远来是客,但却是萧影的师父,当仁不让,坐了首席,萧影次席左首相陪。吕宛儿坐在如尘右首边,朱瑶则挨着萧影而坐。
怀善、怀慈等首座本待相陪,萧影要和师父等人单独说话,便吩咐待客僧说,将茶水用度一应招呼好萧方丈等人,自个去吃斋理佛去了。
席间少有说话,这时如尘转头瞧了一眼吕宛儿,又打量一眼朱瑶,忧心忡忡地朝萧影道:“影儿,此番少林寺大捷,魔首伏诛,余党铩羽而归,想必往后江湖之中,将会有好一阵子风平浪静,你与宛儿……嗯,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花间派师徒一众,一路走来,经历了这许多风风雨雨,没能过上一天太平美满日子,往后也该好好休整休整。往后你有何打算?”
萧影知她话中之意,瞧瞧朱瑶和吕宛儿,略一思量,一改平和神色,戚然道:“此间大事既了,我将辞去少林方丈之职,远赴天山。”
如尘道:“你去天山做什么?”
萧影道:“一来此次少林大战群魔,天山派竟不见一兵一卒前来支援,事情必有蹊跷,想必道上遇劫,因此不能赶来,我将前去探听实在。二来白若雪白姑娘乃我结发妻子……”
话到这儿,猛然间“砰”的一声,吕宛儿拍案而起,转身便要出月门而去。
如尘叫道:“宛儿!”
吕宛儿背着身子,站在门内,听如尘道:“宛儿,你杀死白姑娘,你二师哥不来杀你报仇,已算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
吕宛儿背着身子,只是不答。
萧影继续道:“白若雪是我发妻,她死之后,我既不能替她报仇雪恨,又未为她起坟立碑,已是大大不该。此番我将重归天山,收整她闺中衣物,去一个人迹罕至的清幽之境,为她立一掊衣冠冢,从此不再踏足江湖。”
听到这儿,朱瑶眼中两行珠泪滚了下来。
看她穿着自己缝制给玉儿的衣裙,如尘不免爱屋及乌,不由心里一痛,眼眶一红,止不住也要落下泪来。起衣袖拭了拭,开口道:“影儿,事已至此,师父也没好话再劝你。只是……只是她们两个,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儿……”
当她说到“她们两个”时,各瞅了朱瑶和吕宛儿一眼,当场谁都猜想得到,她言中所指,正是朱吕二女。
略作哽咽,如尘叹气道:“人活一世,朝露苦短。影儿,冤冤相报何时了,人生几十年,如同白驹过隙,一瞬即逝。依师父愚见,你该抛开一切恩怨,前去追寻你想要的快活日子,这样才不致苦了你一辈子。”
萧影决然道:“此事徒儿意已决,师父不必再劝!”
如尘叹道:“罢了罢了,为师以前曾也看那仇怨比天高,这会子倒来劝你。个中滋味,原是只有身负仇恨之人体会得到,这话你只当师父没说过。”
这时突听坐在对面的竹儿惊声叫道:“呀,师父您……您流血啦!”
萧影看时,见如尘胸前衣袍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方于此刻自内渗了出来,将破口处染了一片红,关切道:“师父,您怎样?”
如尘道:“不碍事。早间混战之时,斜刺里不留意,中敌人一箭,幸得箭支自侧面射来,只擦破胸前一点儿皮肉,没什么要紧。”
当下竹儿等花间六姝找出裹伤药儿和绷带,七手八脚,忙着给师父包扎完伤口。
如尘自怀中摸出那枚惊鸿簪,谓萧影道:“影儿,你转过头来吧。”见他转过身来,将惊鸿簪递在他手中道:“这枚簪儿,原是你身上之物,现下物归原主。唉!”
萧影不知她末了何以一声叹,低头见簪上染满血迹,正要以衣袖揩拭,兰儿已将一块锦帕递来。她原先见过簪上写得有字,好奇心起,这会儿倒想再瞧瞧,那些字迹有无再显出来。
萧影接过锦帕拭干血迹,兰儿双目早也不眨地注视在簪子身上,忽地大声叫道:“呀,字又显出来啦,字又显出来啦!”
萧影注目去看惊鸿簪上,果见上面有字道:“余一生行侠江湖,志在报国安民,喜得爱妻,却为狗皇帝李隆基所夺,视可忍乎!愤极铸成此簪,誓要挑起江湖腥风血雨,由此颠覆李唐江山。簪中秘密宝藏,余散布江湖,诚为欺言,世人愚鲁,当必信也。余之后辈,何得宝藏而后富哉?实为患祸耳!憾不能得其侠影剑,斩龙首,雪妻仇!飞烟草草,聊解心愁。能见此字者,必是余之后人也!”
当看了第一句话“余一生行侠江湖,志在报国安民,喜得爱妻,却为狗皇帝李隆基所夺,视可忍乎”,萧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时他被幽情妖姬逼下悬崖,遇到了李飞烟的遗骸,见看他用侠影神功镌刻在岩壁上面的字迹。字迹里讲述的是他与爱妻杨玉环,还有他们的女儿李曲,一家三口那荡气回肠而又充满血与泪的故事。萧影看后深受感染,为了兑现李飞烟的临终遗愿,携着惊鸿簪,义无反顾地替他找寻后人,踏上了血雨腥风的江湖之路,卷进了武林纷争的风口浪尖。
“愤极铸成此簪,誓要挑起江湖腥风血雨,由此颠覆李唐江山。簪中秘密宝藏,余散布江湖,诚为欺言,世人愚鲁,当必信也。”萧影翻来覆去念诵这两句话,心里直是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拼着性命和流血换来的,只是李飞烟愚弄世人的一句笑话,点燃天下战火的一句妄言!
想到自己竟是好心帮错忙,成了挑起江湖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帮凶,还因这枚惊鸿簪,害得其其格、宿婉情等人无辜惨死,不由得心中愤懑难当,仰天一声长啸,大声骂道:“李飞烟,你这个老匹夫,原来你没安好心!”便要将惊鸿簪掷地毁却。
如尘先看他义愤填膺,早便暗中防了他愤极毁簪,这时果见他暴怒如雷,连忙拉住他,拿簪在手,道:“影儿,这事岂又能全怪在李前辈头上?”
萧影脸有余怒,仍愤愤地道:“怎么不怪他?这一路下来,为了这枚惊鸿簪,不知死伤多少人命,不怪他李飞烟,又该怪谁?”
如尘道:“世间之事,本来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并非我对李唐先皇不敬,在这里说先祖的不是,倘若当年李隆基不贪淫好色,夺人所爱,便不会有李飞烟前辈假借惊鸿簪之名,挑起江湖黑白两道和官府人马大肆追杀,他也不会因此而丧……故世,更不会借你之身,搅动江湖这场狂涛浪潮;倘不是世人愚钝,一听说惊鸿簪中携有绝世宝藏,不辨真假,便蜂拥而上,争而逐之,更或他们不贪图钱财,岂又会枉死?正所谓因果报应,你有你的缘法,他有他的报业,这事既不能全怪李前辈,更不能怪你。”
说完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眼朱瑶,眼里泛着茫然难以索解的神色。
第四百零三回 水月镜花一场空
如尘说话间,萧影静下心来一想,她这话不无道理,微微点头道:“师父说得是。”
只听菊儿忽又叫道:“师父师父,簪子上面的字又不见了!”
如尘一低头,果然簪上再无字迹,便将之就在胸前,在衣服破口处涂些血渍上去,簪子上的蝇头小楷再次显露出来。
萧影方才刚看了几行字,因受李飞烟愚骗,又怒又愧之下,心乱如麻,便没留意到字迹末尾“能见此字者,必是余之后人也”这句话。但他向来心思不是很笨,见如尘言语间对李飞烟多有维护崇敬之意,便在暗下起了疑心。
此刻又见她就簪蘸血,簪子上的字迹登时显露无遗,回想李飞烟在石壁上的那段话:“我的祖上世代为医,在江湖中颇有名气,因之祖上传下了一剂不足外人道的神奇药方,依据这药方制成的药粉,混之以自己的血液后,将之装入玉器之中,再在玉器上刻字,一看之下丝毫不着痕迹,但若是将自己后代的血液涂之于上,那字迹便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我的祖上便常常以此法子,替人鉴别有无亲子血缘关系。这法子屡试不爽,即便相隔十几代的血缘,那也一验便知分晓。为了宝藏的安全,我便请工匠做了一只玉簪子,以此法子将宝藏的秘密刻在簪上。”
再瞧如尘的容貌,当真与当年墓中掘得的“贵妃沐浴图”中的裸女杨玉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由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她,心里只道:“难道我历尽千辛万苦找寻的李飞烟后人,她却近在身边,竟然便是师父?”
如尘见他呆目瞧着自己,面目不由一窘,道:“影儿,你……”
萧影猛然回神:“师父您……您叫我么?”
如尘道:“簪子上面‘能见此字者,必是余之后人也’这句话,多半也只是李前辈的一句妄言。”
萧影道:“那倒不见得。”
这时突听菊儿插嘴道:“师父,二师哥,为什么咱们师姐妹这么多人的血浸在簪上,都不会有字,偏偏师父和朱姑娘的血浸在上面,就有字迹?”她在花间派中年岁最小,问话之时,露出一副天真烂漫而又十分好奇的样子。
听得此言,如尘先就在心中起了猜疑,倒不如何惊奇,其余之人无不心中一凛,瞧瞧如尘,又看看朱瑶。
这不瞧则已,越瞧只觉两人越像一对母女。
朱瑶疑惑道:“菊儿妹妹,我又没浸血在簪子上面,你却怎生晓得?”
菊儿道:“这事儿咱们师姐妹们都知道啊。那日你睡着了,师父拿了浸过你身上血液的簪子出洞,便见到上面有字迹。而后字迹又没了,咱们都咬破指头拭了血,都不见字迹。”
朱瑶向花间派众少女瞧了一圈儿,目光所到之处,对方均自微微点头。心知此事有些儿蹊跷,如果簪上最后这句话不假,照此说来,自己与如尘两人身上都流着李飞烟和杨玉环的血脉,两人都当同为李曲的后人。如尘与自己是母女?这事决计不可能,但至少也是姨娘或姑姑之类的血亲。这事真也凑巧!
突听萧影跳起身来叫道:“啊呀,真该死,这可差点忘啦!李飞烟……李飞烟前辈当年还有一封书信,原话是让我转交其女李曲前辈,李曲前辈目下想也不在人世,便交与师父,也是一样。”
他想师父如尘十九是李飞烟之后,自己心里虽自愤恨李飞烟机心险诈,尸骨长埋地下已逾百年,仍能挑起当今江湖这场祸乱,当真算得是机关算尽,老谋深算,但念着师父的脸面,嘴上倒不能少了“前辈”二字。是以言语中仍然尊称他及李曲一声前辈。
说完话,他自怀中掏出李飞烟遗留下来那通书信,递与如尘。
如尘见信用层层油纸包裹严实,可以想见,萧影此前视之极重。当即拆开油纸,抽信出来看时,见上面的小楷笔迹与簪子上显出来的一模一样,一眼便可断定,两边字句出自同一人手迹。
她见这儿并无外人,自朱瑶穿上爱女玉儿的衣裙后,她看她也已十分顺眼,更何况现下两人间似乎尚有一宗血亲关系,当下将信中内容小声念了出来:“曲儿,吾之爱儿,不知你目下是否尚在人世,自幼爹爹不能伴你左右,爱儿勿怪。爹爹遭遇仇家追杀,身陷绝地,将不久于人世,寄此书信,权当永诀。爹爹身上背负万般冤屈,愤然之气无以为泄,不得已假借惊鸿簪之名,撒下弥天大谎,设下欺天大计,以报夺妻之恨。爹爹将使人携簪重现江湖,只恐殃及吾儿。吾儿见此书信之日,当即刻杀死送信之人,而后以儿之血,浸于簪身之上,稍可窥知乃父之奇冤。之后儿当毁却惊鸿簪,避世隐居,否则惊鸿簪将会带给你无穷后患。切记切记!父李飞烟嘱书。”
念完如尘含泪道:“原来……原来他们真是我先祖!”
萧影想了想,道:“其实不用看这信,单就簪子上李前辈直言不讳,将自己挑起天下大乱,试图颠覆李唐江山的计谋写在上面,簪中的秘密宝藏虽为假,足可见簪上所说种种,定然不假。”
如尘叹气道:“我祖上与李唐皇室有不世大仇,亏了我还嫁进皇宫,做那李氏之妃。唉,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当真会跟人开玩笑。你们瞧吧,现下朱家坐了天下这个皇帝,朱姑娘既然同为李飞烟先祖后人,那其父母双亲,必定有一方是先祖后人。可偏偏就是这般巧合,朱家与我是血亲,却又这生结上冤仇。唉,罢了罢了,这些事情,要追根究底,终究凭人力难以办到。朱姑娘,你爹现下既已死,往后我也不会再跟你过不去。”
朱瑶也叹气道:“想不到这一切,都是这样不可思议,以前我奉父皇之命,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簪儿,到头来居然便是自家之物。而到临终末了,一切只是大梦一场,簪子中关于宝藏的秘密,只是先祖的一句欺瞒天下的妄言。”
萧影也慨叹道:“是啊,我要找的惊鸿簪遗主人,原来一直都近在身边。瑶儿,当日在太湖舟中,这枚簪儿无故插在你头发上面,这只怕也冥冥之中是天意安排。”
朱瑶若有所思,道:“当日……当日你还赖我偷簪儿,其实那事我真不知道,你问我簪子何以在头上,我都觉着很是奇怪,哪有答案告诉你!你……你真要去天山么?”
萧影黯然不答,转眼望着远方,半晌才一声长叹,点了点头。
朱瑶眼中闪耀着泪花,瞧着萧影幽幽道:“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我今生之情,历尽沧海桑田,到头来,终也只似那镜花水月,看得到,摸不着!从今往后,那便只能相忘于江湖!影哥哥,你多保重,我走啦!”
说完已是泪下如丝,转身出门,绝然而去。
萧影追到门口,叫道:“瑶儿……”
朱瑶更不回头,径直出月门去了。
萧影知道,瑶儿她再也没有回头的理由,自己也不再有追上她的借口。
这时吕宛儿也走过来,一声不响,朝圆圆的月门便走。
如尘自后叫道:“宛儿,你去哪儿?”
吕宛儿道:“回峨眉!”
如尘愕然道:“峨眉?”
她跟着出了月门,眼见院落中数十峨眉派弟子,听到吕宛儿这声“回峨眉”,登时群相奔聚,跟在吕宛儿身后,如尘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啊,是啦是啦,她娘……她娘了空,原是峨眉派掌门人!”
了空生前得了吕宛儿这样一个女儿,简直如获至宝,一声号令下去,峨眉派倾巢而出,誓要将吕宛儿找到,盼其在母爱感召下,能软化她心中那股怨气,与自己母女团聚。同时她也吩咐门人弟子,不可对吕宛儿有丝毫不敬,见她如见掌门人,要恭恭敬敬。
吕宛儿这声“回峨眉”,在常人听来似乎有些儿突兀,然而在她心里,俨然已将峨眉派当成自己的家,当成往后的归宿,也从内心深处,真正认下了空这个娘。
峨眉众门人弟子先自得了空遗命,听吕宛儿说回峨眉,原本心头皆为了空往生悲痛,此刻也不由得精神大振。均想峨眉派得有吕宛儿主持大局,由此便不致一盘散沙。以她的武功,必能将本派武学发扬光大!
峨眉派众人尾随吕宛儿,正要出院门而去,听得身后萧影的声音唤道:“宛儿,你别走!”
丝毫未闻风声响动,萧影话声未落,人已站在吕宛儿身前。
吕宛儿听他这声唤,心头大喜,涌身上前两步,欢然道:“二师哥……”
却见萧影悠然自立,神色木然,不由心中一寒,整个人似从万丈高空直摔下来,烈风刮打得她气也透不过来,脑中一片空白,几要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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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回 幽深古刹悲啼儿
两人静默不语,如此站了好一会儿,吕宛儿才清醒如常。
寺风涌门而入,吹散她满头白发,在空中霏霏如雪。黛蓝色的眉目中间,珠泪盈动,蓝唇皓齿开处,她道:“你真要杀我,替她报仇么?”
萧影默然瞧着她,眼里有一分忧郁,两分恨意,三分无奈,四分怜惜,并不答话。
她又道:“倘你真想杀我,便请动手,宛儿束手给你杀。”
过了一会儿,见萧影仍只拦在道上,未有动手之意,她道:“你如不忍心杀宛儿,便请让开一条道。宛儿自知尘缘已尽,今日一别,此去永生之年,与你再无干系!”
萧影却不让路。
吕宛儿道:“好,你既不肯动手,又不肯让路,那我便先动手了!”体内真气鼓荡开来,满头白发漫天卷起,手中彩练如蛇蹿飞而前,直击萧影面门。
眼见练头蜿蜒而来,萧影猛提一口真气,双手一个交互,在身前运起一团寒潭漩涡般的无比柔力,将绫头搅缠成一团,捏在手心,运力一夺。
吕宛儿现下的武功虽已登峰造极,但萧影自那浴火重生之后,内功进益,不可以道里计。现下两人武功相较,萧影优胜何止一筹。
她一来始料不及,二来内力远不如萧影雄厚,他这一拉之下,她哪撑拒得住,身子一个俯扑向前,未及出招应变,已然与萧影扑个满怀。
萧影双手扶起她双臂,话声平和地道:“宛儿,此前你便作下大孽,咱们到此为止,你再别去做错事,好么?”
吕宛儿愕然心惊,微微怒道:“我……我又要去作什么孽了?”
萧影冷哼一声,道:“瑶儿前脚方走,你后脚便待不住。你跟了她去,到底想怎么样?”
吕宛儿听他这话,怔在当场,直是哑口无言。
她原在心里想,萧影既然把话挑明了,往后终其一生,都将守着白若雪的衣冠冢避世而居,朱瑶也已孤身离寺,自己又何必厚着脸皮,苦苦与他纠缠,闹得非嫁他不可似的。
本拟快刀斩乱麻,剪断尘根,从此前往峨眉山上,接下先母衣钵,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哪想到萧影竟然怀疑她要暗害朱瑶。
想到伤心处,吕宛儿不由仰天哈哈大笑,直将珠泪儿笑落在地上,继而道:“萧影,宛儿自幼与你相识,到了今天,你竟还信不过宛儿,只道宛儿当真心狠手辣,又会去暗害你的心上人。你还记得么,那年在太行山中,宛儿便那兔儿都不忍杀它来吃,你道宛儿真是一个万恶不赦的毒女人么?”
这回她真也是怒了,说完一把推开萧影,身形晃开,身周彩练漫天飞长,团团将萧影包裹在花花绿绿之中。
院中人众见两人起了争斗,都向这边瞧过来,眼前被吕宛儿彩练团成的巨大花朵挡住,几乎无以看到萧影身子。人人虽然心下替他担忧,但想萧影武功盖世无双,区区一个吕宛儿,已然不足为患。便也放下心来,欲要一睹这对少年男女炫煞眼球的这场瑰丽对决。
听得打斗声又起,钟楼上当当之声响个不绝,房中众僧又都提棍拿棒,纷纷冲了出来。
怀善、怀慈等少林首座,见是自己人斗在一起,本待上前劝阻,却是有心无力,均觉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如何劝两人得住。
怀善向如尘道明了心中的担忧,盼她能劝止这场争斗。如尘却笑道:“大师放心,得让他们发泄发泄,不然闷在心里,早晚要憋出病来。”
她见吕宛儿发疯般着着进逼,萧影一味只是避让,并不还以一手,加以一指。想他因心里理亏,欲让吕宛儿借机发泄一番,待她怒气消解,再下手制住。萧影武功上压得住她,这倒不用担心他们因此会两败俱伤,是以才对怀善有此一说。
怀善眉头舒开,笑道:“如掌门……”
方说三个字,蓦听院门外有人朗声道:“山野小民,求见怀空神僧,万望神僧赐见!”
“哇……哇……哇……”随即听得一阵婴儿啼哭。
闻此动静,院内众人皆感惊诧,大都心想:“怀空神僧绝足江湖已有好多年,此人这般突然求见,是何因由?”
怀善方才舒开的眉头,又自皱紧,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连忙命迎客僧将来人引进院来。
只见来人一行六七人,装束极其怪异,均以黑巾蒙面。
当先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婴孩张着红扑扑的小嘴,一个劲儿只是哇哇啼哭。
怀善只觉这一幕再也熟悉不过,一凛之下,苦苦思索,却是怎么也记不起何时何地碰到过此事。
迎客僧引着一众人来到怀善面前,那女子流着眼泪道:“小女子见过怀空大师!”说着盈盈向他一福。
怀善连忙以双手虚扶道:“老衲并非怀空,女施主不必客气。女施主求见怀空师兄,不知何事?”
那女的道:“妾身怀中有此累赘儿,恳请怀空大师收容。”
怀善道:“阿弥陀佛!不瞒女施主说,一来怀空师兄隐退江湖已近二十载,女施主要请他收徒,已然太晚;二来本寺向不收婴孩为僧,且请女施主见谅则个。”
那女的泣声道:“大师,你便见死不救么?”
怀善道:“此事实非得已,女施主请回吧!”
那女的臂弯里环抱婴孩,跪在地上叩首哀求道:“大师慈悲,恳请赐见怀空神僧!”
怀善一脸无奈道:“出家人不打诓语,怀空师兄早在十九年前,便已不知去向。女施主口口声声要见怀空师兄,究竟是何因由?”
萧影见一行人来得蹊跷,吕宛儿气又消得差不多了,怕其纠缠不休,当下身形连晃,出指如风,封了她身上穴道,抱交花间派众师妹看护,来到怀善旁边,与如尘等人站在一起。这些人又是蒙面,又抱啼婴,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这事倒要看个清楚。
听得怀善再次追问来意,那女的站起身来,右臂仍环抱着婴孩,左手伸到胸前,掀开婴孩身上的襁褓,露出白腻腻一双小腿肚儿来。
众人凑眼看时,见这孩儿是一个男婴。正感那妇人举止古怪,却见她左手微微抬起婴孩左小腿,登时见婴孩脚底板上面,生着几粒血红印记,排列成小勺儿一般。
见此印记,旁人倒也并不如何吃惊,怀善吓得退后一步,萧影却是大奇,自言自语道:“这个婴孩,怎地也在脚底上长了印记,而且跟我一般,都在左脚上!”细看之下,似乎那婴孩脚上印记是用画笔点缀而成,并非像自己这般,从娘胎里带来,真正是如假包换的胎记。
怀善有此举动,并非因为婴孩足底古怪,而是想起了十九年前与眼前一模一样的一桩往事。
他正惊愕莫名,蓦听寺后有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
闻听这个声音,怀善心下一凛,惊然道:“怀空师兄!”
正待循声寻去,又闻哈哈两声笑,寺顶人影一晃,立时有一人飞身落在院心。定睛看时,来者却是“南剑北刀”中的南剑楚天河。
院中寺后这一幕,让怀善一下子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一桩蹊跷往事,怀空师兄正是在这桩怪事发生后,销声匿迹,自此之后,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是以怀善对这桩十九年前之事,记忆犹新。
此刻他脑中思绪回到了十九年前,当楚天河飞落在院中,美髯飘飘站在自己面前,眼前之事与往事一下子交织在一起,霎时思乱如麻,当场竟是生发何事,反倒有些儿懵然不知所谓。
楚天河自跃下院来,目光便一直专注在怀善身上,似是对他有话要说。见怀善面现迷茫,神色恍惚,他嘴角微微一笑,发声喊唤道:“怀善大师!怀善大师!”
怀善听得两声叫唤,一惊回神,合什慈眉喜目道:“啊,原来是美髯神剑楚大侠驾临少室山,老衲有失远迎,望请海涵!”
楚天河抱拳还以一礼,说道:“中原武林向来同气连枝,咱们原为一家人,大师何必客气!”
怀善道:“楚大侠得能无恙归来,实是中原武林大幸,天下苍生大幸!楚大侠来得正好,如今契丹群魔已然荡平,大伙正商议推举一位武林盟主,由他统帅中原群侠,重整武林秩序,再振昔日雄风。不知在楚大侠心目中,可有上上人选?”
话声方落,四围人群一片哗然。
有一人高声叫道:“大师何必再问,这个武林盟主,除了萧影萧方丈,更有谁人做得?”
此言一出,院中群豪精神为之大振,纷纷鼓掌大声附和。一时之间,“萧影,萧影……”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
萧影见楚天河的目光终于瞧向自己,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叫了一声:“楚叔叔!”已是热泪盈眶。
他方才乍见楚天河现身,胸中一热,便要上前与他厮见。却见他一心专注在怀善身上,两人言来语往,客套说话,不便打岔,便即忍住心中热血奔流,不即与他相见。
楚天河瞧着萧影,并不答上一声,目中不怒不喜。
萧影心中一凉,暗道:“楚叔叔这是怎么了,他见我不高兴么?怎以陌生脸面对我!”满心不是滋味。
第四百零五回 迷蒙身世萧家郎
楚天河侧过身,接着怀善适才所言,朝对方道:“楚某遭人诡计,九死一生,未能及时赶来少林赴难。今日少室山一役,寸功未建,实不敢以无功之身,在此妄下雌黄。大师心中,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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