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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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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蕊娘顾不上喘气,勉强迸出了这句话,季青辰心中微暖。知道这孩子居然还有心来安慰她,低头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心中苦笑着:
三郎必定也是很烦恼。觉得她这阿姐在这节骨眼上怎么就喜欢给他找麻烦……
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山拜祭呢。
这倒也好……
她暗暗叹了气,不再多想,匆匆赶路。
生蕃们复仇宣战的号角声声,不仅传到了唐坊上空,惊动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南坊大屋,惊动了季辰虎,也传到了五里外的海面宋船上。
楼云诧异地停住了送客下船的脚步。隔着海面,抬头眺望号角声传来的鸭筑山方向。
然而他也并不能把疑惑表露出来,只是看了身后跟着的楼大一眼。让他去打听这鼓声是怎么回事,其余一切按计划行事。
国宴已散,两位扶桑使者移船告别,在宋使拒绝登岸后失望地离去。楼大奉楼云之命。暗中又安排了二十名家将潜在扶桑船上绕过唐坊登岸。
但他心里,还在担心上一批潜入唐坊的二十名兄弟。
他们擒拿女坊主已经失败,传回来的消息只是告知大人,他们会按大人的吩咐,逃出唐坊后就到鸭筑山里以待时机。
但他们未必就能全部逃出唐坊。
他匆匆赶回公厅舱复命,正见到楼云和秦从云、王世强商议已定,承诺绝不以国使身份接受扶桑的登岸邀请。
眼见得他们满意离开后,楼大才轻步走进舱内。叉手一礼后,迟疑地问道:
“云哥。楼已他们现在还没有传信回来,他们不会是被抓了吧?我刚才听到唐坊那边山上有铜鼓的声音,他们不会是被当成俘虏祭神了吧?”
铜器,在西南山中向来是祭神的神器。
“胡说什么?唐坊既不是蛮夷,那声音也不是从坊里传出来,楼已他们必定没有被捉。”
楼云坐在了座椅上,虽然没有担忧之色,脸色也并不好看,不由得更让楼大担心,楼云
见他焦虑的样子,知道他仍然是少了历练,不够沉得住气,只能无奈皱眉道:
“你不也是听说过,唐坊里严禁巫术和野祭神祀?坊中供奉的只有开河的大禹庙,另外
就是宋商们建起的护海观音院、至多那些负责看指南罗盘的道士船副们,会要求在河道口建立一座镇海道观罢了——这些寺观里哪里又会用活人祭祀?”
见得楼大仍然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他便懒得再多言,从袖子取出了陈洪在国宴中暗中交给他的白绢信包,丢在了摆设镜画的长案上,
“你自己看——” 楼大知道这白绢包是他不久前接到的女坊主回信,楼云当时看了就脸色不太好,才会让
他担心楼已和二十个兄弟都已经被抓。
再听到唐坊那面山上传来的鼓点声带着隆隆战意,他都不用去打听都知道应该是部落血战的前兆,不由得就想起了西南夷山里部族厮杀的时候,会有俘虏被活人献祭的往事。
他打开了白绢抱,第一眼就先看到了翠绿的松枝,不明所以地望了楼云一眼,见他完全没有提示的意思,只能动着自己的脑子,又细看了那炭笔写出的两句诗:
海客谈瀛州,烟波微茫信难求。
“——大人,这女坊主是什么意思?”
他除了知道这两句诗,应该是楼云要求他们背过的唐诗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诗句之外,但他却半点也不知道女坊主没头没尾写来这两句诗的意思。
楼云写过去的信虽然够短够简单,好歹还附着官称,指明写给季氏,但这女坊主写来的信却更是让人不明所以。
他不禁暗暗腹诽,楼云和季氏就是死扛着,非要比一比谁更棋高一着。
恰在此时,脚步声声,反倒是匆匆赶着进门的陈洪一脸的兴奋。
陈洪早在送信时,就比楼大早一步偷看到了那松枝,猜到了季青辰的意思,此时见得楼大手上打开的白绢包,便上前取了那段翠绿松枝,捧在手上向楼云笑道: “大人,这女坊主既然借松枝寄意,邀请大人登岸,大人何不顺手推舟下临唐坊?只要不以国使之名登岸,不去扶桑鸿胪馆里居住。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涉入扶桑内乱,回去后在官家面前难以交待了。”
楼大一头雾水,半点也没有看出来这女坟主如何邀请楼云登岸。反倒是楼云笑了起来。
陈洪上前,把那半枝苍翠松枝呈到他手中,楼云缓缓转动着枝叶,笑道:
“松枝迎客,她倒也有几分雅趣。”
那季氏,想必是和王世强、谢国运这些家有族学的大宋世家子弟交往已久,才渐习华风。
“大人——原来是这松枝是这个意思?” 楼大顿时反应了过来。马上就认出那松枝并不是普通青松,而是山里常见的迎客松的
枝叶,他不由得就松了口气。
——按这女坊主如此含蓄的邀请就可知道唐坊里的局面。如果唐坊抓到了楼已,她哪里还会这样客气?
“大人,既然她愿意相邀,大人又何必推却她的好意?无论如何。她如今还是唐坊之主。大人当初在泉州为官家封赏小国番首,其中也不乏女子,何必又要劳神费力支持那季辰虎?插手扶桑内乱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陈洪苦口婆心地劝着,完全转了口风,此时他唯恐这军功出身的国使大人,年轻气盛,把这扶桑四岛当成了死仇金国,非要支持那季辰虎抢几块地盘不可。
楼云却没有答话。伸手取了那白细纸卷上的两句诗在手,看了两眼后觑向陈洪。在他的焦急莫名中,慢条斯理道: “陈纲首,你与这女坊主还有私约,本官居然不知,实在也是有些意外了——”
楼云一边说着,一边在长案上把那两句诗推到了他面前,淡淡笑着,
“她既然特意让本官把这两句诗转交到你手上,本官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私约?”
陈洪满心不解,然而看着楼云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只觉得肚子时肠管都微微有些发毛,把头摇得和拨郎鼓似的,断然否认,
“大人,小人怎么敢瞒着大人和她有私约?小人每次写给唐坊的信,全都交到大人面前请大人点拨修改过,小人绝没有可能私下再和那女坊主有联络。”
楼云也早把这件事在心里想了一回,便也不为难他,只是道:
“……未必就是你。”
他淡淡笑着,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刚才那有些恼怒的神色早已经被他按捺了下去,陈洪便也安了一半的心,既不敢再劝,也不敢多问女坊主写在那纸卷上的“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两句诗到底什么意思。
哪个字能看出她和陈家有私约?
亲信如楼大却是一眼看出,楼云心里对这女坊主事事出人意料,不在他的控制之中已经有些生恼,却听他继续笑语着,问道:
“本官倒也差一点忘记了,听说文昌公子也曾经亲自写过一封信给那季氏?”
陈洪一怔,这才想了起来,确实有这回事。
因为陈文昌和季氏的通信是相亲男女间的私信,而且也只是出于礼节各写了一封短信,便没有呈给楼云检查,他也问过侄儿陈文昌,知道信里仅是互致问候,然后写了一些泉州的风土给那季娘子罢了,他就完全没在意。
做叔叔的抢着要去看侄儿的情书,实在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楼云这样的上官和外人,当然更不方便多问。
至于陈文昌的母亲,她因为小儿子要娶个夷女为妻,已经气得几个月没有和丈夫说话了,连陈洪的老婆她的堂弟媳妇上门探望,也被她来了个称病不见。
她没拦着小儿子和那不懂规矩的夷女写信,就已经是处事清楚,深知进退的内宅妇人了。
辛酸回想着陈家大宅里各种流言飞语,还有他们全家上下为了让福建海商重返东海所做的牺牲,陈洪这才突然明白:
半刻钟前,楼云在国宴上匆匆看完了陈管事送回的信后,突然让他去请陈文昌,让他过来在国宴结束后相见,原来就是为了“私约”的事情。
而他闭门苦读的侄儿居然也开了窍,正巧也有事要拜见楼大人,一请就来。
——这不就是愿意求亲娶那坊主的意思?
莫非他和那女坊主早就已经情投意和?
震惊中,他察觉到楼云那表面和蔼实则冰凉的视线,心里大大打了个颤,顿时叫道:
“大人,我那侄儿已经在外面等候,大人尽可以召他来亲自一问。”
“……便请文昌公子请来吧。”(未完待续。。)
065 公子文昌
楼云微微一笑,倚坐在了座椅里,在他转身又添了一句,
“不过,我听说陈纲首的五条船里,有一条本就是文昌公子那一房的名下,那条船上安排的货位、货物,至少也有一些是文昌公子亲自安排的吧?”
楼云心知肚明,他方才只是有一些迁怒,陈洪确实不至于有胆子和她有私约,能和她暗中相约的当然就只能是陈文昌了。
陈文昌名下有船,在船上安排的也许是并不起眼,甚至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却必定是那女坊主在信中要求陈文昌带来的。
如此简单地就瞒过了他和陈洪。
叹气思索间,他的眼睛扫过了白纸卷上“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那两句诗。
这是唐代李白的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诗句,写的是诗仙李白在梦中畅游仙山,偶遇仙人,惊叹向往间却不过是恍然一梦的情境。
而诗中的所谓瀛洲,虽然是中土自古以来神话传说中的海外仙山,其实也就是东海上如耽罗岛、冲绳岛、琉球岛,甚至九州岛这类的外夷海岛吧。
所谓“海客”,除了远来夷岛求亲的陈文昌,还能是谁呢?
倒是那女坊主的字迹,温润圆柔,半点也不像是她平常出人意表的为人行事。
只不过他认得这字迹,确实是和驻马寺里老宋僧书信中的笔迹极为相似,也许是她身为寺奴时。在驻马寺里抄佛经抄出来的圆柔罢……
“学生拜见大人。”
陈文昌走进了公舱间,恭敬施礼。
他年纪不过二十二三,身材高瘦处很像陈洪。面目斯文处与和这满嘴胡须的叔叔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神情谦谨,甚至透出一两分青年子侄的羞涩,但他眉目端正,一身崭新的泼墨纹的白绸圆领宽袍,配上一顶精致黑漆弯脚幞帽,仍然看得出他出身世家。见官时神情自然,落落大方。
楼云没有马上出声,只是淡眼重新打量着他。
按大宋例。只要参加了乡试和省试得到名次,都可以被称为举人,殿试及第后如他自己这般的探花就是进士出身。
陈文昌虽然只在泉州府下的乡试里考过,得了举人功名。但他既没有继续考试。也没有在家里帮着做生意,反倒去了城郊的泉南书院里做了个小小训导,每日在家中与书院间来回,以教书为乐。
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是个不出书斋的呆子。
“不知大人召学生来见,有何吩咐?”
他语气平常,对于自己这一回成为了陈家的牺牲品,被挑出来送到海外来配夷女。颇有些不痛不痒的感觉,更没有把他与季青辰的私约当回事。
楼云也知道。除了三天前的海上风险后他突然出手,退还了相亲画像,表达了身为君子不需要和王世强搏命抢老婆的愿望 ,其余时候他仍然是一副“我言尽于此,要怎么样你们看着办”的从容。
“学生前日冒昧来见大人,实在有些鲁莽了,还请大人匆要见怪才好。”
陈文昌显然把他的冷淡打量当成了他心中恼怒,诚恳拱手,
“方才在房中读书时,听得大人在学生门外驻足,想必是心中有难题难解,学生实在心中有愧,大人不远万里来此荒夷之地,身处险境,非为私利,乃是为万民谋福祉,学生素日熟读诗书,临事却胆怯不前,不仅有负大人厚望,也负了学生平日立身之理——”
“……文昌公子多礼了。”
楼云抬手拦了他的赔罪,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
他以往颇为欣赏陈文昌这份淡定从容,现在却觉得有些让人头痛。
他怎么就这样简单就听了她的要求,为她准备了东西,却根本不告诉他叔父?非要等到事到临头了,他楼云才发现,她在他的五条国使座船上早有安排?
岂能让他不恼?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他微微一叹,念了这两句诗,抬手让陈洪、陈文昌两叔侄坐下,他看着陈文昌,笑语着,
“那唐坊季氏今日送信过来,让本官为她问一问,文昌公子当初答应过她的事情,可曾办好了?”
他不过只是试探,陈文昌却分外坦然,不等他多问,便拱手道:
“此事还没有禀告过大人,也没有向叔父提起,学生这回之所以以自作主张,是因为此事与季娘子的私事相关,不便说与大人与叔父所知——”
说话间,他歉然看了发怔的陈洪一眼,又转向了楼云,
“再者,如果说与母亲大人知晓,只会平白让她烦心劳累,反叫父亲大人和兄长、嫂嫂都不得安生,所以学生才自作主张——”
陈洪听得他居然还考虑了父亲、母亲、叔叔、大人,连家里的受气包嫂子也要关爱一番,但这侄儿就是不知道他这婚事事关陈家上下,就算是那季娘子一天吃几碗饭这样的私事都应该主动和叔叔说一声,免得家里常吃的米不合这夷女的脾胃,被她当成了不联姻的借口。
要论起厚脸皮没底线,他决计相信那夷女不在楼大人之下。
他恨不得抓着陈文昌的衣领,逼着他赶紧把话说完。
楼云早有准备,所以还是不慌不忙,撑着一脸微笑倾听着,果然那陈文昌停了停,说道
“季娘子问起过泉州港的水深浪大,担心她的嫁妆运到泉州港外二十三里的时候不方便停泊进港,所以想把她家的海船改造一二,所以央我带几个泉州港的老船匠到唐坊来……”
“……”
陈洪一瞬间简直是无语凝咽,几乎不敢去看楼云的脸色。
要知道他这堂兄家虽然也有管着八珍斋的生意,但毕竟已经是败落了,所以娶的媳妇也就是陈文昌的母亲,她并不是泉州城里的巨商小姐,而是陈家祖上一户老管事家的闺女。
他们家虽然早两辈就自己开了生意,不再做管事,但因为吃的也是海上的饭,做的是替陈家船厂在内河上运木料的生意,所以两家里一直都往来密切。
自从结了这一门亲事,也算是他们家得了和陈家联姻的名声,而他陈洪的堂兄则得了大笔嫁妆进府的实惠。
至于陈文昌这小儿子需要请几个老船匠随行,到唐坊来求亲,靠着他母家的人脉就能轻易请到,根本不需要让他这卖侄儿的叔叔插手过问的。
所以他半点风声都没听说。
事已至此,手里有船匠未必不能把握先机,楼云便也不恼,沉吟了半晌,才抬眼反问道:
“文昌公子的思虑是……”
“学生虽然没有出过海做过生意,却也明白事理,便以为季娘子这要求并非无理。”
陈文昌毫不隐瞒,坦然回答,
“一则,叔父曾经提起过,王纲首与季娘子有过口头婚姻之约,她当初既然准备嫁到江浙,坊里打造的海船应该就是江浙船型,我已经详细问过,江浙海船只适合明州港水浅沙多的海面,确实需要改造——”
在楼云的不动声色中,陈文昌拱手又道,
“二则,她身为女子,为了与学生成婚,远嫁到万里之外,心里难免担心夫婿是不是能诚心相待,以后终身能否有靠。易地相处,学生身为女子便也要出上几个难题试探一二,更何况她的要求于学生只是举手之劳?学生又岂有不应之理?”
陈洪这会子也听明白了。
这侄儿未必就不知道带船匠的事有可疑之处,但他是来求亲娶媳妇,便踏踏实实做一个求亲男子该做的事情,至于陈家和季家在东海上是为仇还是为友,那是他陈洪身为家主要决定的事情,和他陈文昌无关。
“将来这季氏嫁与学生,也只在家中相夫教子,打理学生名下三间铺子和她自己的嫁妆,其余她不方便的难事,自有学生出面为她奔走安排。”
说起提亲的事,陈文昌这未婚青年微微有些羞涩之意,却仍是条理清楚把他日后和夷女季氏的家庭生活规则讲说明白,
“即便大人与叔父将来在国事或是生意上别有打算,与她季家不能携手谈和,与她又有何干?她既然出嫁,就会把坊主之位让给两个弟弟,她愿意与我成婚,自然也会把心思放在了夫君和儿女身上,便是她有些地方思索过多,少了堂皇大气,本也是女子胆怯谨慎的心性,多想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无论将来如何,我也依旧是诚心待她,她也只需安心做陈家媳妇便好,学生以为,如此才是夫妻之理——”
“……”
陈洪已经是无话可说,楼云却是笑了起来,颔首道:
“文昌公子所言甚是,如此本官也就放心了,待得贵府的陈管事回来,本官也会尽力安排文昌公子与季氏的婚事,只不过本官还要问一句,那季氏在信中可还曾提起了什么?”
“并不曾再有别的要求了。学生也只请了与外祖家时常来往的六位熟练船匠在船上,他们的亲戚子女本也是陈家船上的船副、船头,这一回出海也是和往常一样顺便搭些货物,做些小生意,所以并没有惊动叔父。”
陈洪也早知道必定是如此,所以他才成个了冤大头。(未完待续。。)
066 家宅家事
陈洪听了侄儿一席话,心里忐忑不安,眼见得楼云却是一脸满意,起了身含笑送客,又亲切安抚陈文昌,告诉他陈季两家的婚事与王纲首再无瓜葛,他不需要多虑。
陈文昌更是诚恳赔罪,表示因为在书院中习惯清静度日,一遇上要费心劳力的麻烦事,就有退缩之意,实在是枉读了诗书。
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客气有礼,陈洪心中发愁,正准备送走了侄儿再回头和楼云商议这季氏建船的事情,没料他那文昌侄儿走到门前的脚步一顿,又回过头,微带犹豫地道:
“大人,倒是还有一事,学生也不知是否与大人的国事相关。” 楼云虽然没有寄望这陈文昌能和陈洪一样诡计百出,敢做敢为,经过这两回的交往,倒也明白他是个自有主张的聪明人,便让他尽管直说,却听那陈文昌道:
“学生听佛光寺的寺主提起过,这位季娘子父母双亡,是由古寺里的老宋僧教养长大,有如父母,所以学生以为,在写过去的信里应该向这位高僧问候一二,才是应当的礼数,只是那季娘子的回信里,却悲叹这位老宋僧身体每况愈下,连她写给他的信都看不清了……”
“——多谢文昌公子。”
楼云心中一动,听懂了他这话里说这女坊主和空明和尚书信往来极多的暗示,不由得心叹这季氏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才撞上陈文昌如此人物。
在他心底。本来对于自己走到陈文昌房门前驻足,结果居然引得他愿意求亲的丝丝莫名悔意,一时也都消淡了开去。
比起王世强。陈文昌无论如何应该是名好夫婿的人选。
——他也算是有夺有还了。
他含笑送走了陈文昌,转眼瞟向一边从头听到尾却还摸不着头脑的楼大,叹气道:
“看看人家的行事,心里明白,外面只管装着糊涂——” 这陈文昌虽然没有参加国宴,也一直在房中闭门读书,但他应该是听到了船上的火枪连放。明白他这国使大人对于这一趟出使的凶险早有准备,便也改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主意,打算和他同进同退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他楼云顶着。
而且这人心思也足够体贴细腻,既不务功名,想来也会愿意花时间和心思关爱妻室,就算不至于让女子一见倾心。但他的妻室在成家后。只怕越是相处就会越觉得这门婚事是撞了大运,捡到了活宝。
“大人——”
陈洪踢走了他的侄儿,又陪笑回房,楼云回头看他,也不等他开口,只道:
“你也不需要担心你侄儿管不住那季氏,只要季氏答应与他成婚,他以礼相待。事事用心,她便是个石头人也要被他捂暖了。你只当她是你陈家的媳妇,有她帮着你,将来又何愁在东海上争不过王世强?”
陈洪何尝不是对这侄儿颇有几分看重,才会带着他来东海之上为陈家的将来搏上一搏,但他却不敢像楼云那样胸有成竹。
他可不是楼云、陈文昌那样没成亲、没娶过正妻、没生养过嫡子庶女的年轻后生,他可是万分清楚:
管你婚前如何的奸…情恋热,如何的有礼有节,到了婚后被一堆的家事、琐事和麻烦事缠上来的时候,看着家里的老婆那就是个扫把星,这当家的男人要是不娶上几个娇嫩小妾自我安慰安慰,日子简直就过不下去。
但娶了小妾这事儿也更不算完,老婆妾室,嫡子庶子从此就没个安宁日子,更不要提这一大家子一骨脑儿全指着你,叫你敢娶、敢生你就得全替他们安排得一是一,二是二,否则全都敢怨到你头上来。
他这文昌侄儿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要的就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真要和那季氏成婚生下儿女来,柴米油盐的到底怎么个过法,谁又能说得准?
这趟出海前一晚,他还被那最宠爱的三子气得要吐血,人家要死要活地嚷着要去佛光寺出家,一骂他不孝,他哭嚷起来的声音比他老子的声音还大。
只说他也不是自个儿愿意生下来的,全是老子娘们为了传宗接代,耐不住寂寞把他丢到这世上受活罪,他如今想明白了,要他一刀抹了脖子把命还给老子娘们,他也怕血淋淋的吓煞人,要在家里埋怨老子娘们,那也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他明天就要去寺院里剃度去……
比起这混帐儿子,陈文昌这样半路上把相亲画像还回来,但现在还是认清现实继续求亲的子侄 ,简直就是陈家晚一辈儿孙里最明白事理的孩子了。
他要能顺利娶到季氏,他自己且不提,八珍斋生意马上能重开,堂兄那一房以后就能复起,他们二房里那些啃老婆嫁妆,长子是个窝囊废,长媳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受气包之类的乱事,都能一骨脑地解决。
他也能带着季氏,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教书匠。
只盼着那季氏也明白几许妇德,嫁鸡从鸡,嫁狗从狗,别再和王世强一样折腾什么狗屁北伐,安心在泉州城里和他侄儿过上这份恬静的小日子……
“是,大人夸奖他了,只是他刚才提起那老和尚病重,这话里的意思……”
陈洪把家里的辛酸苦泪咽在肚子里,还要陪笑拱手探问,楼云也知道他家里的不易,听他问起,便看了楼大一眼,道:
“把驻马寺里的泉州僧人传回来的消息,向陈纲首说一说。”
楼大自然遵命,有详有略地说了佛光寺这一两年派出的游学僧们的所见所闻。
他们以寻找原本梵语佛经的名义,早的是两年前,晚的是半年前就陆续到了驻马寺,拜见过空明老和尚,花些时日就得知了那季氏和空明的来往关系。
这些年来,她下山后每个月都会回寺里探望,后来又因为不明原因,被老和尚疏远不见,她便改为每月写信到寺里来问候。
——想必陈文昌也是从她的回信里,猜到了她是经常要写信给老和尚的。
因为老和尚在驻马寺里有自己所收的亲传弟子,也是寺中的僧官,游学僧们从老和尚嘴里打听不出更多消息来,却从他亲传弟子和那季氏的交往中看出了端倪:
那老和尚是支持她召集坊民,合力建起唐坊的,也高兴她离开佛门后仍然有这份大愿力,却不喜欢她用歪点子赚钱,才给了她一个“慧空”的法号。
那季氏每月写信,除了抄几页佛经让亲传弟子们转交,表示她不敢忘记老和尚的恩义,其余信件都是叙述她山下的生活和生意。
泉州僧人曾经亲眼窥见,只看那每次厚厚的一打子信纸,锁在老和尚斋房里已经有了满满一箱子,就可知那女坊主是事无巨细,都对这老和尚一一交代了……
“那位空明大师既然对大宋不改忠爱之心,那么她和东海女真部落有书信往来的事,她必定也是要小心解释,仔细写在其中的。”楼云安座椅上,呷了一口冷茶,他当然不会对陈洪说起谋反之类的朝廷大事,他要守
密,陈洪也不爱听,但这女坊主让人怀疑的地方绝不止一桩,
“文昌公子相必也听说了,官家在临行前在宫中观潮楼召见本官的事情,刚才才会提醒本官。”
陈洪当然也知道,官家在楼云出使前,反复叮嘱若有必要可以召那唐坊耆老长者上船一述,问一问东海女真的事情。
东海女真,就是辽东一带东海沿岸的女真人部落,辽东本就是女真人的老家,他们和金国主政的完颜氏女真人虽然是同族,也向金国称臣,但仍然属于不同的部族。
“官家虽然是因为太后宫中寿礼一事,才知道唐坊,但以本官所见,这也是因为职方馆有密报回来,说是辽东极北之地,东海女真部落的港口一直和扶桑有些生意往来,本官以为和女真人做生意的恐怕不是扶桑,而是唐坊。”
说罢,他睇眼看了向楼大,楼大连忙补充道:
“去年王纲首有一批一百二十匹战马,被淹死在了扶桑下关口,听说那马匹并不全是高丽马,也有二十匹是女真港口里卖出的辽东马。”
陈洪一听到“马场”两字,就知道不是小事,要知道王世强三年前能在韩参政府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是楼家的人脉,而是马政。
他提出了在长江内河上设立水力吊装机,把四川盆地的马匹从水路运到江北边境。
此议一出,哄动朝野。
毕竟朝廷的北伐大计中,第一个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战争中的马匹。
“马政之事,本来也和本官的市舶司无关,但既然官家垂问,我岂有不为圣人分忧的道理?本官倒想看看,在金国女真人的老家里是不是有更好的马种可卖——这女坊主和女真人又到底是什么有关系。”
陈洪听得最后一句,已经看出楼云的眼光中暗藏寒芒,他再是垂涎东海大利和唐坊十二条河道,此时何尝又敢再提把个金国奸细娶到家里的事情?
他此时也总算回过神来,那书呆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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