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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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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才在写给族妹楼鸾佩的回信中,让她耐心以待,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有他这族兄在,王世强这商家庶子,是不必再妄想在正室楼氏之外还娶一位平妻。

    好在有了季辰虎,他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否则他绝不会让王世强提前下船,有功夫去求亲。

031 妻妾成群

    “大人……”

    楼大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他到底要拿季辰虎如何,他却在船头久久驻立,遥望着广阔无边的大海,还有天尽头层层涌起,仿佛是连绵山峦般的海浪。

    不一会儿,楼大听得他笑了起来,见他突然指着远处海浪间露出来的两座高耸箭楼,道:

    “你看,像不像我们寨子外面的铁箭树?”

    “云哥,咱们寨子外面的铁箭树可比这更高一些呢——”

    楼大难得听他说起以前西南山中的旧事,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云哥你自从在家里找出了什么家谱,非要离开寨子,到外面去寻亲后,我还以为你把咱们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

    楼大唠叨着儿时的往事,楼云微笑着,不时接上一两句,眼中却平静凝视着宽阔的海面。

    风吹起湛蓝色的巨浪,被夕阳染红,泛出斑驳的紫绿之色,就像是西南夷山中高低起伏的墨绿山岭,他还记得那本残破的家谱,记载着明州世宦楼氏的过往。

    楼氏一族,在一百年前靖康之变时,随赵氏皇室逃到了江南,在明州定居下来,但在那之前,他们本来是黄河以北,西北边塞上开荒的粗悍小民,祖宗的名字也叫楼大。

    他想到这里,侧目瞥了身边楼大一眼,让他半晌摸不着头脑,只能傻笑。

    祖先楼大,在西北屯田安家之后,开枝散叶传了四五代,因为范仲淹范文正公戍边时在西北建学,让其中有一支楼氏有了机遇,开始让子弟读书,接着依靠几代积累步入科场,最终得以在北宋末年科举登第。

    如此,成就了日后江南书香世家,明州楼氏。

    更多的楼氏子弟却都是军伍出身,如他楼云的那一枝祖先,参加的就是川陕军,他们曾经在两百年前随名将狄青大将军南下,镇压西南峒族的叛乱。

    狄将军大胜之后分兵驻守,而他那一支的楼氏也就在西南山中留了下来,娶了归化的夷女为妻,在本地繁衍不息。

    西南山中,汉民和夷民的归化、反叛、镇压、安抚、内附、外迁总是循环不息,西南楼氏在这二百年中,有时候名在汉籍,有时候是土司府峒丁名册上的夷人。

    只有祖宗姓氏,未曾丢弃。

    而到了他楼云,因为父母早丧,田地俱失,十岁之前,他只是西南边境土司山寨里的一个小小的峒奴。

    楼大见他凝视着五十外的唐坊海面沉默不语,居然也能把握到他的心思,不由得就劝说道:

    “云哥,我是不愿意再回寨子里做峒奴了,兄弟们也是,一辈子只能侍候头人们有什么好?连我们的后代也只能是峒奴!我就想和云哥一样靠自己的本事谋个前程,等我封官荫子,妻妾成群,再风风光光回去让他们看看——”

    听到这里,楼云不由得失笑,脸上的沉郁消去,转头训斥道:

    “胡说什么?为大宋尽忠,为官家效命,为百姓谋安定,自然有我们的前程,你心心念念什么妻妾成群?成何体统?寨子里自有寨子的规矩,土司和祭师他们这几百上千年都不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心里也未必就甘心,我们也不需要回去打扰他们了……”

    “我也不是要回去教训他们,我就是想让西边寨子里佐娜扎家那七个姐妹知道我的本事!云哥你那祭日去了东边林子找相好,没和咱们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就看上了小头人家的小子,不肯和咱们兄弟唱对歌,也不肯和我们兄弟一起钻林子里过夜酬神,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现在我楼扎吉一个人娶的老婆,就比她们七姐妹还多,还好看!”

    扎吉,在峒语里就是“大”的意思。

    “住口!”

    楼云听他仍然念念不忘西南山中的往事,怀念各夷族年轻男女之间每年春秋之际“过夜酬神”的群-婚风俗,脸色却更沉,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子不语怪力乱神!寨子里的那些淫-俗不是早教你全忘了?!明天记得把《论语》抄一百遍,辰时前交给我看!”

    楼大顿时闭了嘴,只怕自己再多话,不仅要罚抄书,楼云会连他逛妓寨的乐趣都剥夺了。

    在他心里,山外面什么都好,比如云哥一个峒奴,就能靠自己读书考科举,做大官,比寨子里一代接一代世袭的土司和祭师们强多了。

    但这山外面的人,就是有一点不好,他们居然不知道敬畏神灵,居然不明白要男男女女,大家兄弟姐妹一起钻林子开心欢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受神灵庇护,才能又强壮又长寿?

    非要计较那孩子是谁的种,真是太奇怪,不都是兄弟们的孩子?谁养不是养呢?

    楼云只看他的眼珠乱转,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已经懒得再教导他大宋的教养礼制。

    反倒是那季辰虎,对大宋的兵器、铠甲甚至兵制都有所知晓,应该是一直自学读汉书,把他留在这边夷岛国,沦为飞禽走兽一般不知礼义的畜-生,实在是可惜。

    “去告诉季辰虎,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他如果能一举拿下唐坊,再来提扶桑之事吧。”

    说话间,他转过身来,看向楼大,微笑着,

    “大丈夫立世,本该志向远大,岂能如妇人女子般,只顾眼前?”

    楼大在女人面前挪不动步,心心念念是妻妾成群,但耍手段对付起敌人,却是一点就透,顿时笑道:

    “是,大人,小人这就去问他,难不成他还想永远躲在姐姐的裙子底下?”

    他的笑声落到了海浪中,随波涌进了唐坊河道,坊中大街的季氏货栈大堂里,东侧是柜台财神,中间屏风虚隔,西侧客室的桌椅摆设,都是坊中会木工的坊民们按她的的口述图和宋画里的式样,打制出来的六张长脚束腰高几桌和十二张靠背椅。

    二椅一桌,整齐排列,每张高几桌上都摆放着一盆从大宋运来的白瓷盆春兰花。

    背后的三围厅墙上,也挂着一副长长的《清明上河图》仿制画,是开坊时王世强送来的贺礼,所以季氏货栈从一开始,就用全中式的风格搏得了宋商们的好感。

    “大娘子,今日查帐的帐目,老夫已经准备好了——”

    季氏货栈的大帐房李先生,是季辰龙的养父,又是坊中极少数本来就读书识字的坊民,他虽然被闹事的坊丁们围了一整天,仍然是神色淡然,见着她进门,早已经迎了出来。

    她也不等他说完,便道:

    “货栈里的事,你作主罢,我到后面去歇一歇。”

    “是,大娘子,老夫一会把赎人的财货打理明白,就把单子送给大娘子过目。”

    李先生头戴曲脚幞头,身形格外高大,唇下三络浓黑长须,再配上红光满面的脸庞,颇有几分关公灯下读春秋的斯文。

    别提他在唐坊里是难得一见的不是从坊学里走出来的真正读书人,就算让他站在楼云的公厅舱里,和秦从云这般的三榜进士,还有市舶司里那些举子、童生们出身的属官们混在一起,他也有几分干练吏目的样子。

    他身穿玄色光绸长袍,腰间悬着串玉,年纪已经上了五十,虽然妻室早丧,这十年的日子却越过越好。

    有了季二郎辰龙做养子,他在坊中无人不敬,膝下当爹又当娘养大的三个女儿,更是兰心惠质,个个尽心孝顺老父,他当然是舒心顺意。

    坊丁的闹事,他只当是小孩子的气急败坏。

    眼着看季青辰不看帐目,抬脚就要一直向后院里去了,他连忙又追上一句道:

    “大娘子,王小纲首和黄东主离开季家后,就出坊去太宰府了。以老夫看,从平安京城逃出来的那位式部丞应该是从濑户内海入东海,找机会上船求见了宋使,他随身也许还带着扶桑国主的国书,所以王小纲首才会去太宰府查对。”

    “扶桑哪里还有国主?不是只有所谓关白摄政大臣平大相国吗?听说平安京城里传出的谣言是,天下除了平氏族人,全都不是人……”

    她毫不在意地笑着去了,他便也没有再多言。

    虽然他也知道扶桑京城里当权的平氏一族,在扶桑已经是民怨沸腾,“天下除了平氏一族,其余都不是人”的平氏族人自夸之语,他听到耳中也是摇头以对,但毕竟和唐坊无关。

    唐坊人不是扶桑人。

    她对西坊扶桑商人的戒备,坊中人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在拿不准她的心思前,他并不想胡乱开口说起扶桑的内乱,免得被她误认为是二郎季辰龙的意思。

    至于她此时到季氏货栈的原因,他当然明白。

    她一来是给货栈解围,把汪宝儿那些小混帐们吓走,二来,也是为了等三郎的消息,她去后院,也是表示把季氏货栈给了二郎后,坊中公帐就不再由她公然出面查问的意思。

    他当然是为二郎欢喜的。

    虽然不是亲姐弟,但季辰龙这十年一心辅助这位堂姐,回报她的教养之恩,为开坊立下了汗马功劳,谁说这坊主之位不该是他继承?

    也只有汪婆子那糊涂老娘们,才敢混闹!

    她也太贪了些!

    他捋须斜眼,看着汪婆子提裙跨进了货栈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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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养母汪氏(上)

    汪婆子年纪也不过四十多,腰背挺直,头昂得比公鸡还高。

    李先生却知道这一回她免不了要吃瘪。

    为了把今天的查帐闹黄,她居然还敢偷拿坊牌给王世强,大娘子在心里,只怕是已经把这混帐婆子丢进板船,直接淹死在深海里几百回了。

    不过这婆子深知季青辰偏爱宋服,又被大娘子安排做了唐坊里唯一的媒婆,她居然也花了心思,托人打听了大宋媒婆的打扮,此时看她走进来,虽然因为急跑而神色-狼狈,但她头戴黄冠子,额头贴着两朵艳红花胜子,灰衣蓝裙上套着紫色绸背子,腋下夹着青油伞子。

    要不是寡=妇带大两个儿子,她一双大脚实在已经不能再裹,听说她都恨不得按宋画里一些大宋女人的稀奇习惯,把自己的脚也裹上一裹,说不定更讨大娘子的欢心?

    所以,她也算是上唐坊里独一无二的人物了,她这身打扮在坊里一站,配上她那在海上吃四方的麻利嗓子,怕是比坊里青春年少的渔娘们,更招宋商们的注目。

    李先生一边腹诽着一边觑着她,她一张皱纹初生的脸庞,还看得到两分的姿色,只要一看眉眼,任谁都能知道她年轻时的泼辣。

    按说本来是老街坊,当初她带着两个双胞胎小儿子迁到小渔村里时,他因为妻子病逝,做爹又做娘,实在不知道如何养大三个女儿,还动过两家合做一家的念头。

    多亏三个女儿不愿意,他才没娶这贪财的破家精!

    她一手捻着腰间蓝白花的杂锦汗巾子,正拭着汗,露出了右腕上三个浑金镯子,撞得叮当直响,见他不屑地看了过来,她顿时就向地上重重啐了一口,叉腰骂道:

    “看什么看?!别以为三郎没回来,你们一伙子就敢欺负到我老婆子头上来!三郎回来,绝饶不了你这杂毛老匹夫——!”

    她的骂声直传到了门外,怕是整条中坊大街的坊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管李先生脸色发黑,她转了头,夹着油伞,扭着屁股直接向后院里去了。

    满屋子的伙计也没一个敢去拦她。

    “……你们去后头候着,等大娘子吩咐。”

    李先生在这坊里,连大娘子都要对他客气几分,季辰虎无事也不会对他大小声,闹事的坊丁也只敢在外面围着,他向来只受过汪婆子的恶气,却唯有忍着,他知道季青辰身边还跟着季蕊娘和季妈妈,便也只召了五六个伙计跟过去,随时等她的差遣。

    免得汪婆子撒起泼起来,几个壮汉都制不住。

    ——分家后,大娘子把南北坊的帐目都集中到了季氏货栈,三郎手上有卸货的上千条板船,还有上百家铺面生意,正常用度是绝不缺钱的。

    但他这些年的习惯都是直接伸手,想要什么直接在货栈里拿什么,后面的帐目都是大娘子默默掏钱补上,如今他又疯了头,有了买兵器、买铠甲,暗地里在坊外收纳扶桑山贼、海贼的兴头,这些事件要花的钱那就像是流水淌一样地停不住,给他个金山都不够。

    所以这一回,他们南坊里的亏空可不小,全等着三郎做一票买卖回来应付七月初一的查帐,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今天就是七月初一了,三郎却居然被国使当成海盗拿住了。

    李先生独自在前堂里捻须沉思着:

    来者不善,大娘子不知道会如何应付这位大宋国使,以大娘子的性子,难道会为了救三郎而去和王世强握手言和?

    实在是绝不可能。

    “李先生——”

    门外却又有伙计上前来,悄声在他耳边禀告了两句,让他微微一怔,神色古怪,反问道:

    “王世强差他的小厮左平来求见大娘子?”

    “是,李先生,要不要禀告大娘子?”

    李先生心中疑惑,王世强明明有季辰虎之事可以做要胁,只需要坐等唐坊上门求助就可,如今不过一转脸,他居然派了亲信左平送上了门来求见,这分明是示弱求和之意……

    前堂里,李先生遇上的意外还没有传进后院,季氏货栈三层走马楼的后面,季青辰已经走进了小院。

    后院里仍然是和她独居的季氏小院一样,盖着低矮的板屋。

    板屋五间相连,屋前打井,左右栽种的桑树和瓜棚,只是满院子里绿意远不及季家小院里茂盛,因为此地已经是唐坊中心,在这片不能生长的盐涩地质上,还能见到几片绿叶,都已经是不容易了。

    至于老街上的季家小院,却是建在了驻马寺所在的鸭筑山的余脉上,土质还算肥沃,才能生长出浓意成荫的绿意。

    同样分立南北两侧的板屋都密闭着,只有中间的正屋敞开,推拉的纸隔门里,看得到里面一座小小的,三分之一人高的落地青竹二折宋屏,当门立着。

    地上铺着的玉白色香草地席也和季家小院里一样,还是多年前季家三姐弟一起到鸭筑山上割了香草,亲手编制的,到如今近十年过去,仍然保持得有六分新。

    地席上,除了矮几、矮柜、矮屏,还随意丢着四五个红色高丽绸坐垫。

    这里原本也是开坊时他们三姐弟议事休息的地方,如今分到了二郎名下,算是他的家宅。

    按她和李先生的商量,等他从高丽回来,也是时候把季辰龙和李先生小女儿李海兰的婚事定下来了,到时候就把这几间屋子翻修一新,做他们的新房。

    屋前高出地面三尺的木廊道,也是黄柏木所铺。

    因为二郎去高丽前还是住在季家小院,并没有像季辰虎一样负气搬家,所以他的东西除了五六百卷的书册搬了过来,放在北屋里,其余的居家用具都还没有搬来。

    所以这五间屋子,大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中间正屋是季青辰坐歇议事的地方,就连屋外廊柱角摆放的一只透明小沙漏也留在了原地。

    那是王世强送给她的,她曾经十分喜欢的小玩艺,就连当年她从吉住货栈里千金买来的西洋玻璃片,本也是四明王氏从福建海商手里换来,又转卖给扶桑海商的。

    夕阳下,沙漏里的细沙,悄无声息般地流逝着。

    她在廊下脱了木屐套,提裙上了廊,步入屋中,绕过了当门左侧的宋国青竹半尺席地屏,在屏后侧身跪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半旧黑漆矮长几

    屋后两扇撑窗半启,晚霞映入,模糊看得到矮漆长几上立着一张一尺高的黑漆牌位,上面写着两个宋体的阳文汉字:

    天地。

    青竹小矮屏阻挡着二十里外的海风,屏内地席上摆放着高高的蓝布面户册和帐册,几丝海风漏吹,薄脆的米黄色户籍书页散发着竹纸的清新,在霞光斑斓中,随风翻卷着。

    翻开的页面上,露出了竖排简体的字迹。

    最上面那一页,打前写着的三个名字,依序正是:季青辰、季辰龙、季辰虎。

    其下是改姓依附入季氏,成为季氏族人的二百十六户坊民,其后才是坊中各家各姓,以及上下共两万余众的姓名、年龄、性别、家财、差事、婚姻状况的清楚记载。

    李家的三个女儿,汪家的两个儿子当然都是紧随在季氏之后登记在册的,至于最近几年迁到唐坊的三百余户一千多人的汉人匠户,另有独册记载。

    她跪坐着,伸手抚过纸面,神情安定,手指从汪婆子汪艳芬的名字上划过,停在了记载她在坊中职务的几行小字上:

    “媒婆,登记南北坊中十五岁以上男女名册,引导两坊十八岁以上适婚男女婚配”。

    她还记得,北屋里属于季辰龙的那五六百卷古汉书里,她曾经看过有一句话:

    媒氏,天下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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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养母汪氏(下)

    汪婆子蹑手蹑脚走进后院时,正看到她在屋子里翻看名册的身影。

    她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想起自己把进坊腰牌私给王世强的事,背心的汗又开始渗了出来,只怕三郎不在家,大娘子翻脸不认人。

    “大娘子,老婆子冤枉——”

    她的老寒腿如今也不犯病了,提着裙子就冲到了廊道前,还不等她爬上廊道,小蕊娘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扶住了她,笑嘻嘻地道:

    “汪妈妈,大娘子还没有用午膳呢,这都快晚上掌灯的时分了,您也让她歇一歇?”

    汪婆子下死劲横了她一眼,知道是故意给她个钉子碰。

    但她汪艳芬是谁?

    如果不是在大娘子面前,不管谁敢这样拦她,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如今对这小蕊娘她却是心有忌惮。

    半年前,季辰龙成年礼后正式分家,三郎不听她老婆子的苦劝,赌气搬到了南坊大屋,好在二郎又被大娘子赶到了高丽,没能趁机讨好大娘子,抢了三郎的坊主之位,也让南坊坊民在沮丧之余都满心欢喜:

    谁不知道,三郎才是大娘子的亲弟弟!

    她要是让季辰龙那个阴险小子,把三郎应得的产业夺了去,她老婆子就不姓汪!

    只是大娘子,不知怎么回事就领养了这小丫头回家,不明不白地叫她心里嘀咕。

    “大娘子!”

    汪婆子一不做二不休,卟嗵一声就跪到了院子里,倒把季蕊娘吓了一跳,不等她回过神来,汪婆子就已经嚎丧了起来,用汗巾子抹眼哭道:

    “大娘子,三郎他委屈哇!大娘子还没有出嫁,北坊里的人都已经欺到咱头上来了!三郎他如今在这坊里哪里还有站脚捞鱼的地方?!”

    屋里的季青辰瞥她一眼,没有出声。

    她当然早就明白,李先生无论如何都在她面前处下风的原因——这婆子撒起泼来,那就是没脸没皮,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

    好在廊下季蕊娘如今也算见识过了,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她的眼球儿一转,脆生生地笑了起来,也不去扶她了,仍是笑嘻嘻地道:

    “汪妈妈这是在说什么呢?难不成您把坊牌给了王纲首,是打算让季三哥早早儿投靠他们四明王家去?将来接你到明州去享清福?”

    汪婆子恨不得一口咬碎了这嘴损的臭丫头,忙着抹泪的右手心里却是渗了汗,知道是大娘子起了疑心,怀疑她挑拨他们姐弟的情份。

    这可是要命的时候。

    “三郎这孩子,直叫我老婆子操碎了这颗心!大娘子,二郎身边的那起子黑心狗崽子们,都巴不得他死在外头哇!”

    她立时翻起了旧帐。

    论说,她如今在大娘子面前,未必没有些微的劳功。

    媒婆负责安排南、北坊适婚男女的亲事,大娘子定下的死规矩,不论是从母亲那一边算,还是从父亲那一边算,凡是三代之内的血亲比如什么堂兄妹,表兄妹,叔叔侄女,婶婶侄儿的,统统不许成婚。

    至于以往小村子里不识字,没伦常的糊涂男女们,做出来更多没管教、没纲常嘴上说起来都丢了份的事儿,只要落在她汪媒婆眼里,绝不许随便就做起夫妻来!

    就算是父女、母子、亲兄弟姐妹搭伙过日子,过了十岁那也绝不许住在一间屋子里!大娘子的唐坊哪里能像扶桑蛮夷一样,连国主大婚都没有媒聘;还会不要脸皮地娶了自己的亲姐妹!

    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儿,她办起来那是雷厉风行,骂起街来管叫敢和她对着干的人八辈子都在坊里抬不起头,然而她太清楚,她在大娘子面前,最拿得出手当然还是十年前收留他们三姐弟,养了三郎在家的恩情。

    “王世强那又是个什么糊涂东西?他是瞎了眼,老婆子可没有,老婆子就怕他叫外人给说动了,下手把三郎给害了呀——”

    她嚎啕着,自问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王世强当然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糊糊东西。

    在她看来,王大官人三年前悔了和大娘子嘴上婚约,娶了什么大宋官宦家的女儿,那就是没有成算,少了见识。

    但凡大宋官家如何好,能好过大娘子的唐坊?

    靠了那十二条河道,每年里上万次海船的往来,用那什么集装箱码头成堆运出去的八珍斋山寨货,大娘子表面上简朴,背地里积攒的金砂、海珠只怕都已经堆成了山。

    只论富庶,连平安京城里的扶桑国主都比不上她。

    娶了大娘子,唐坊里的金山银山,东海上的远洋贸易,不就是他王大官人说了算?

    他们王家那个苛待他的嫡母,在大娘子面前又算个什么?四明王家的家主来了这东海上,也要对大娘子客客气气,敬茶说话,至于他娶的那位楼氏夫人,出身什么大宋的官宦世家,代代科举出身,父子、兄弟、师门、戚友遍布朝廷、士林……

    她老婆子虽然听不太明白,她只知道扶桑国里做官的那是一代接一代,血脉世袭的差事,什么科举不科举,士林不士林的那是个什么玩意?

    但她却敢说,扶桑国主家的姬君公主就算广有田庄,都没唐坊里一个寻常姑娘家能穿绫着罗,插金佩玉,妆盒厚实。

    大宋的官宦女儿又能有几件首饰?

    王大官人果然是没娘教的庶子出生,居然拿什么大宋和唐坊比,实在是太没有见过世面。

    她这些话也不需隐瞒,就在这院子里骂了出来,拼命在季青辰面前讨好,忙着把她偷拿坊牌的事情撇清,季青辰自顾自翻着名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是廊下的小蕊娘咂舌呆听着。

    她以前也和汪妈妈想的是一样,这些日子在大娘子身边呆久了,却只觉得汪妈妈图着嘴里痛快,居然忘记了,单是她自已腰下系的那一条崭新的印蓝色大布裙子,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那裙子上从没有见过的印花手艺,除了大宋能有,其余东海上的高丽、扶桑,南洋上的海岛诸国,什么地方都买不到。

    更不要提比这印花布更独一无二的稀罕东西,隔几个月就能有宋商从大宋捎过来……

    她怎么就能一厢情愿地觉得唐坊是世上第一了呢?

    耳听得汪婆子骂完了王世强,又骂那些要害三郎的“外人”,连季辰龙也骂了进去,小蕊娘便也开了口,笑道:

    “汪妈妈在说谁是外人呢?难道是季二哥和李先生他们?这我倒不明白了,季二哥要还是外人,那季妈妈和内库里各位妈妈,我爹、我娘,季洪大叔,还有我们这些季家的人,倒是真不敢到妈妈面前来站一站了……”

    小蕊娘掩嘴笑着,把她的诉苦加诬赖的话顶了回去。

    她当然知道,大娘子没兴致听这些。

    汪婆子此时已经偷眼把满院子仔细瞟了一遍,没看到大娘子身边的内库管事季妈妈,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再听得小蕊娘的话,她老脸一酸,一指头点向她的额头,心里想的是一巴掌把这鬼丫头扇出院子里去,嘴上居然还能哭诉,道:

    “我的儿,你这小孩子又知道什么?十年前老婆子一个孤鬼儿**,带着你季三哥,背着你团儿、宝儿两个小哥哥出海捕渔,有一顿没一顿填饱肚子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哪里又知道什么人心险恶……”

    一声清脆的击掌响起,打断了她的话,接着便是季青辰的轻声吩咐,道:

    “来人。”

    正哭着的汪婆子一惊,竖耳听着,果然听到瓜棚后的角门里传来了季妈妈的脚步声。

    她顿时就慌了神,突地也想了起来,季氏货栈这小院子后面,角门外面本来也有三四间小屋子,专门给大娘子收容的孤身老妇们住。

    她怎么就给忘了?以为季妈妈不在?

    当初三郎在南九州大杀一场,抢了上万的人口回来,其中季妈妈这些老婆子按她汪艳芬的意思,一个个都应该赶出唐坊,她要亲眼看着她们在坊外孤老无依,自生自灭才能消她心头之恨,没料到这些俘虏们却居然找到机会全都投靠了大娘子,从而保住了性命。

    那时,季妈妈就住在这小院后面。

    接着,黄七郎的黄氏货栈也起来了,用大船从金国运了好几百户逃水灾的汉人工匠进坊,大娘子为了安顿越来越多的人口,便在老街季家小院后面,把几幢太宰府废弃的旧馆屋子买了下来,建起了内库作坊,供他们居住。

    她怎么一时糊涂,只记得季妈妈做着内库的管事,却忘记了这小院子后面也有她的旧居。

    她突地跳了起来,一把将印花蓝裙子直接捞到了半腰上,露出了下面灰麻麻,屁股上打着补丁舍不得丢的织麻长裤,一溜脚就躲到了稀疏的瓜棚底下。

    被迫看到她屁股上红布补丁的小蕊娘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不由得就伸出双手,十指叉开胡乱捂住了眼睛,又在指缝间笑嘻嘻地偷看着。

    汪婆子顾不上被看了笑话,缩在了丝瓜蔓的斑驳霞影里。

034 没有人性

    “大娘子。”

    季妈妈走了进来,额头上用草汁抹画的避邪图符间,是眉下幽深的一双老眼,

    “请用。”

    她用六角红漆小茶盘捧给了季青辰一盏白瓷圆口单刻丝的小敞碗,小碗里盛着热气弥漫的碧绿露饮,茶盘中还搁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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