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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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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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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离开之后,淳帝连忙跑出来,反复搓洗身体,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味方才那一幕。真白,真嫩,真柔韧,长到十五六岁才知道,原来这具身体还是个尤…物!
也算他命大,虎威将军欲…火焚身之时放松了警惕,丝毫没发现他在偷…窥,否则早就提刀砍人了。他回到营地,发现自己再也没法直视软倒在将军怀里的少年,却又忍不住去打听对方的一举一动。
少年似乎很受刘温等人尊重,军中一应大事都会听取他的意见,将军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这样看来,他并非与自己一样,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他花了五年时间挖开一条水渠,把黄河水引入干旱的西北各省,令此处从不毛之地变成富饶的塞上江南。许多饱受战乱之苦的流民闻讯迁移过来,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繁华的城池。
天文、地理、精算、土木,他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且还把五大三粗的虎威将军调…教成了不怒而威、高深莫测的西北王。当虎威将军打下中土,坐地称王那天,淳帝隐藏在百万将士中,看着跑下王座去牵少年的糙汉子,低低啐了一口,“呸,丑八怪,凭你也配!”
旁边有人听见了,用力拧了拧他胳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儿那熊样!”
淳帝冷哼一声,终是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这副皮囊他不要了,怕糟践了它。
……
主子驾崩那一天,有姝也跟着沉睡过去,刘温将二人的尸体秘密运回地宫安葬。又是六百年轮回,孟长夜的尸体早已化作飞灰,唯余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落在棺底。
有姝没去碰主子的遗物,而是爬出棺材,准备从密道离开。被他封印在石门上的陆判官急忙喊道,“姬公子,您什么时候才肯放陆某出去?如今已过了六百余年了!”
本已踏出石门的有姝这才转回来,指尖隔空一点,把那张禁锢符烧掉。陆判官如蒙大赦,一再磕头道谢后便钻入地底,跑得飞快。有姝盯着无端空了一处的石门,不由皱紧眉头:这样似乎显得有些难看,要不再把人弄回来?
算了,随他去吧。片刻后,他缓缓摇头,末了不疾不徐地朝殿外走去,甫一跨出殿门,就见一根立柱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拿些钱财再走,免得饿着自己!
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去了外面哪能没有银子?有姝恍然大悟,连忙打开最里侧的宫室,拎了一包金叶子出来,正欲关掉石门,又见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财不露白,小心收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主子的吩咐,他即便濒死也还在为自己操心。有姝眼角泛红,忙把衣裳的里衬拆开,将金叶子一片一片缝进去,又在袖袋里藏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便满足了。经过几世积累,地宫里的宝藏比以往多出几倍,满满当当,堆积成山,若是让世人知道,定会为此疯狂。
有姝出了天坑之后立刻把密道封死,布了一层又一层法阵,确保除了自己和主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这才作罢。眼看天快黑了,他做了一只火把,磕磕绊绊摸下山,刚抵达官道就见一群骑着马的官差飞速靠近。
“找到了,这人正是宋有姝!”打头的官差仔细盯了少年几眼,然后扬声高喊。
“跑啊!看你往哪儿跑!”众人纷纷下马,二话不说便往有姝头上戴了枷锁,脚下环了镣铐。
“你们抓我…干什么?”有姝莫名其妙,心道难不成又像上回那般,遇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且留下一个烂摊子?
“装什么傻?咱们大少爷被你治死了,不抓你抓谁?”官差急着回去复命,把人推入囚车便策马狂奔。
可怜有姝被颠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思考自己的处境:首先,在这世上似乎有一人与他长得极为相似,以至于这些官差一来就抓错了。对方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都需验证。倘若还活着,有姝定然要把对方找出来,绝不为他背黑锅;倘若死了,便也将错就错,挂在此人户籍下,也好各处走动,寻找主子。
既是“治死了大少爷”,可见那人应当是个大夫,且还得罪了权贵,想要脱困便得把苦主救活。思及此,有姝心下大定,把手伸进袖袋,摸了摸那支阴阳点化笔。
一行人到得官衙时已经入夜,门梁上挂着两盏灯笼,上书“冀州太守府”五个烫金大字儿。有姝这才明白,那所谓的大少爷应当是太守府的大少爷,高官子弟,只不知是嫡是庶。思忖间,他已被官差押入大牢候审,几名狱卒知道此人害死了大少爷,要料理,也得等太守大人亲自前来料理,故而拎着酒瓶去了外间,不多时就嘻嘻哈哈地行起酒令。
有姝席地而坐,徐徐开口,“说吧,什么情况?”
一名饿死鬼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枚阴阳元气符,详细禀告道,“大人,您真倒了血霉了!那宋有姝自知逃不过此劫,已经跳河死了,尸体冲到化龙潭,被鱼儿啃成骨架,换了您前来背黑锅……”
这个故事有点长,还有点离奇,叫有姝听得一愣一愣的。真要论起来,这宋有姝也是个人物,他乃沧州人士,出身于医药世家,母亲是宋家长媳,却不得丈夫喜爱,最终被一名宠妾害死,留下幼子无依无靠。宋老爷也没得什么好报,两三年后暴病而亡,把家业全留给宠妾生的庶长子,盖因这庶长子医术极为高超,得了宋太爷的真传。
宋有姝早就被宠妾养废了,读书不成,学医也不成,小小年纪就被发配到冀州来,靠着兄长每月施舍的一两银子过活。长到十五六岁,也不知他撞了什么大运,竟在野外看见一只鹿用一株神草救活了濒死的同伴,于是如获至宝,忙把用剩的草根揣进怀里收藏。
他本想按照神草的样子再去采摘几株,寻了好些天却一无所获,只得放弃,后来便靠着这些草根给人治病。说来也怪,不管旁人得了什么症候,只要喝了这株神草浸泡过的沸水,就能顷刻间痊愈,慢慢竟给宋有姝打出了神医的名号。但神草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这不,当太守强行将他抓来给嫡子治病时,他那神草已煮得连渣都不剩,只得胡乱在身上搓了几颗泥丸递上去,说是药到病除,然后趁太守放松之际逃之夭夭。
太守乃一方大员,冀州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跑得了一时又哪能跑得了一世?只要一想到太守找不到自己便会找上远在沧州的宋家,然后把自己干得那些丑事告诉庶母和兄长,宋有姝就觉得羞愤欲死,一个想不开便跳河了。
“所以说,那大公子果真死了?”有姝拧眉。
“死了三天了,魂儿都被地府鬼差抓走了,小的亲眼所见。”饿死鬼信誓旦旦。
有姝颔首,倒也并不觉得难办,正想让狱卒去前堂传个话,却见一名身材圆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容,“宋有姝,本官要你偿命!来人,上刑,别叫他死得太痛快!”
太守只这一根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岂料竟让一个庸医害了命,自是连活剐对方的心都有。
有姝见他动真格的,连忙站起来拱手,“且慢,这世上还没有我宋某治不了的病。莫说贵公子刚死三天,便是死了三年,只要尸身不腐,宋某便能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太守见他语气笃定,表情傲然,不免有些迟疑。他身边的长随忙道,“老爷,您别听他的鬼话。这许是他的缓兵之计,待您将他放出去,约莫又会逃跑。”
有姝指指脚下的镣铐,“你们若是不信,只管用链子将我拴住。太守大人,救人要紧,还请您尽快定夺。都这个时候了,除了宋某,您还能求助谁,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大公子这回若是还醒不过来,您再剐了我不迟。”
太守一想也是,忙让狱卒把人放了,用链子锁着带到后院。院中已点了白色的灯笼,挂了招魂幡,来往仆役均一脸悲色。尚未靠近灵堂,就听一名妇人哭喊道,“儿啊,都是娘害了你!若是娘没得罪那周神医,若是娘肯放下…身段去求她一求,你定然不会死!娘错了,娘不如陪你一块儿去吧……”
“周神医?”有姝瞥向饿死鬼。
对方连忙解释,“周神医是个女大夫,医术堪称神乎其神,能给人开膛破肚,还能给你重新缝起来,没两个月就活蹦乱跳的了。她原是冀州人,在冀州府里开了一家药店,可巧,太守夫人也开了一家药店,生意全被她抢走,于是二人便明争暗斗起来。如今这世道,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当官的?周神医差点被太守夫人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在贵人的帮助下搬去沧州,此事才算了结。大公子得的是肠疽,放在以往是不治之症,这周大夫却接连治好七八个,太守听说之后原打算找她来,太守夫人却坚决反对,这才请了宋有姝。也怪宋有姝命不好,若是他手里还剩下一些神草,便是只有半条根须,也能大大扬名。可惜啊可惜……”
饿死鬼唏嘘之时,有姝的全副心神却被那周神医吸引过去。所谓的肠疽便是盲肠炎,在古代的确是不治之症,病人除了活活痛死没有第二个选择。但周神医却能治好,且还开膛破肚重新缝合,不难看出她承继的是西医外科之术。
这显然已远远超出同时代的医疗发展水平,可见此人的来历大有古怪,然而再古怪也与有姝没什么相干,他只需摆平麻烦,找到主子便好,压根不想济世救民。
有姝丁零当啷入了灵堂,刚与太守夫人打个照面,便差点被挠花脸。他侧身避开,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黄符纸,又抖出阴阳点化笔,快速写好招魂符,贴在死者额头。大公子已死了三天,所幸现在是隆冬时节,天气冰寒,尸身并未放坏,还有的救。
太守原以为他会把脉开药,亦或者推拿按摩,哪料一进来就写了符箓招魂,一时间有些发蒙。太守夫人也止住啼哭,双目圆睁。
“愣着作甚?赶紧喊他名字!”有姝冷声催促。
众人这才回神,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一声接一声的喊起来,“吴子轩,你快回来吧!爹娘在家里等你呢!吴子轩,吴子轩……”
灵堂里阴风阵阵,烛火摇曳,还有那白幡,竟无端显出一张人面,有鼻子有眼儿,把离得近的几个仆妇差点吓晕。然而越是如此,太守及太守夫人便越是深信不疑,直喊得嗓子都冒烟了还不敢擅自停下。
有姝双目紧盯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还觉得他胡言乱语、试图脱罪的太守,现在却觉得他高深莫测,难以揣度。
喊了足有三刻钟,忽有一股旋风从门外吹进来,把满地纸钱卷成一柱。它先是围绕太守夫妇转了几圈,这才慢慢靠近棺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齐齐在心里忖道:莫非大少爷果真还魂了?
“不用喊了,他回来了。”有姝解答了众人的疑惑,揭开尸体脑门上的召魂符,轻轻一抖便将之点燃。
这一招又引得众人惊呼,以至于没听清宋大夫的吩咐。
“我说给我弄一碗热水过来,赶紧的。”有姝不得不重复一遍。
“好的好的,妾身这就去!”太守夫人这才回神,亲自跑到茶水间要了一碗热水。
有姝把快燃尽的符箓扔进水里,用指尖稍微搅合搅合,然后扶起尸体,掰开下颚,一气儿灌入喉管,完了吩咐道,“拿一个痰盂过来。”
众人不敢怠慢,自是要什么给什么,却见宋大夫将痰盂放在大少爷胸前,往他后背轻轻一拍,喝道,“吴子轩,该醒了!”
哗啦啦一阵响,本已冰冷的尸体竟张开嘴,吐出许多腥臭的黑水,把众人吓得齐声尖叫,“诈尸啦!这,这这这,这是诈尸了!老爷夫人赶紧跑吧!”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那不是诈尸,那是我儿活啦!”太守欣喜若狂,太守夫人紧跟着问道,“宋先生,我儿真活了?他怎会吐出这么多污物?”
“这是忘川河里的水,若是不吐出来,他不会记得你们是谁,更不会记得自己是谁。吐出来人就清明了,无碍。”有姝简单解释一番。
他话音刚落,吴大少爷就悠悠转醒,先是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少年,后又看了看爹娘,哑声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会躺在棺材里?”
连蹚过忘川河的人都能救回来,宋大夫究竟什么来路,赞一句手段通神也不为过!太守一面上前搀扶儿子,一面后怕不已地暗忖:万幸没把这位真神得罪死,万幸啊!
太守夫人连忙把挠过宋大夫的双手拢进袖子里,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先前断言宋大夫是个江湖骗子的那位幕僚已吓得胆裂魂飞,见对方脚踝还绑着镣铐,连忙高声下令,“快,快去大牢找钥匙,宋先生还被锁着呢!”
太守也出了一身冷汗,等钥匙送来之后亲自蹲下…身解锁。有姝对众人前倨后恭的态度不以为意,徐徐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令公子虽然活过来了,病根却未除,你们暂且回避片刻,待我施术。”
“好好好,有劳宋先生,有劳有劳!”太守一面倒退一面作揖,表情诚惶诚恐。
110。医术
吴子轩还魂之后脑袋尚未清醒,故而并未察觉到身体的异状,待眩晕感过去才捂着肚子哀嚎起来。疼,真疼,仿佛有一把钢刀在内腑中胡乱搅合一般。
守在门外的太守又出了满头冷汗,隔着门板哀求道,“宋大夫,之前是吴某多有得罪,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儿!”
太守夫人已经跪下了,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宋大夫,您若是能救回我儿,妾身愿替您立长生牌,香油纸钱月月供足。从此之后您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有事您尽管开口!”
宋大夫今年也才十六岁,面嫩的很,若非他果真救活许多人,太守夫妇绝不敢请他过来。哪料他那神药喂下去没多久儿子竟一命呜呼,差点让夫妇二人把他得罪死。现在再看,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对,盛名之下无虚士,宋大夫的本事岂是凡人能够揣测?之前那颗药,莫非被什么人给掉包了?太守夫人一面磕头一面思索,末了打算把府里彻彻底底清洗一番。吴太守似乎也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屋子里已被有姝布了防御法阵,除非他亲手破掉阵眼,即便十七八个壮汉抬着圆木撞门也别想进来。确定安全无虞之后,他拿出阴阳点化笔,隔空点了点吴少爷眉心,对方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惨叫声戛然而止,令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吓了一跳,却都不敢胡乱开腔,以免打扰宋先生施术。老太爷和老夫人也闻讯赶来,拽住儿子询问详情。
阴阳点化笔果然是世间至宝,无需调和油墨就能凭空画符,且威力增强百倍,还能切割人体和灵魂,复又将它们一一还原。得了这支笔,有姝如虎添翼,实力大增,便是阎罗王来了也能搏上一搏。吴公子命中应有此劫,若擅自替他改命,许是会遭天道反噬,但有姝乃世外之人,不在此列。换一句话说,他想让谁生,谁就能生,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此刻,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划开吴公子肚皮,将那腐烂流脓的盲肠找出来割掉,然后笔端轻轻一抹,将里外两处血口一一封好,全程只耗费几息,且滴血未流。将已经发臭的盲肠扔进火盆,丢了一枚烈火符烧成灰烬,他这才解开防御法阵,让外面的人进来。
“宋先生,我儿怎么了?怎么又睡过去了?”太守夫人火急火燎地冲到棺材边,见儿子双目紧闭,面容苍白,仿佛已经死了,不免吓得魂飞魄散。太守及其爹娘也是一脸痛色。
有姝不答,指尖在吴公子眉心一抹,便令对方悠悠转醒。大悲大喜之下众人差点虚脱,连忙围过去问东问西,生怕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吴公子连连摇头,说哪儿哪儿都好,只一点,就是肚子太饿了!
“传膳,快去传膳!哎呀,作甚还躺在棺材里,快些出来,回房用柚子叶洗个澡!”太守夫人命仆役把儿子扶出来,然后才走到有姝跟前作揖,“多谢宋大夫对我儿的救命之恩,今后您就是我们太守府的贵客,谁与您过不去便是与太守府过不去,定然不会轻饶!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移往偏厅用个便饭?”
人家的团圆饭,自个儿为何去凑那个热闹?吃不舒坦还吵闹得很,不如找个落脚地歇一歇。思及此,有姝自谦几句便准备离开。太守忙把他拦住,说老太爷和老夫人年纪大了,百病缠身,让他也帮忙看一看。
老年病大多是治不好的,除非服下长生不老丹,否则难逃一死。有姝只得开了几张固本培元的药方,让二老按照方子来养生。吴太守捧着宣纸如获至宝,即刻命仆役去医馆抓药,然后把一个沉甸甸的小匣子塞给宋大夫,让车夫送他还家。回到内院,儿子还泡在漂满柚子叶的浴桶里,他一再追问,“果真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了,肚子一点儿不疼,就是饿得慌!”吴少爷在棺材里躺了三天,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记着死后那些事,小声道,“爹,我都到了阎罗殿,堂上坐着阎罗王,正准备审我,忽然一道金光穿破穹顶,如钟声鼓荡般喝道:‘吴子轩,即刻还魂!’阎罗王大惊,连忙命鬼差将我锁住,那金光却直接斩断锁链,将我吸出了阎罗殿,隐隐约约儿子还听见阎罗王高声大喊:‘莫追,莫追,那是冥主敕令!’没过多久儿子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灵堂里。”
“冥主敕令?”吴太守又惊又骇,沉吟道,“莫非那敕令就是宋先生画的符箓?嘶……”他倒抽一口凉气,越发觉得宋大夫高深莫测。这位果然是真神,竟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若是与他交好,不说长生不死,总能多几条性命。
吴少爷也与父亲想到一处,不免露出敬畏的表情。
恰在此时,太守夫人在外边儿敲门,语气有些冲,“夫君,你出来一下,妾身有话与你说。”
太守心下一凛,忙出去了。夫妇二人来到偏厅,对坐无言,直过了许久,太守夫人才徐徐开口,“听说儿子已经大好了,仿佛从未得过病一般。当初夫君定要去沧州请那周神医,是妾身拦住了,后来儿子病亡,你说妾身头发长见识短,是害死儿子的罪魁祸首,差点把妾身休掉,夫君可还记得?”
“嗐,事过境迁,你还说它干嘛?”吴太守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啜饮。
太守夫人冷笑两声,“哼,你之前也派人打听过的吧?被周神医治好的人莫不被剖开肚子,割掉肠子,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下不了地,末了还会留下一道半尺长的刀疤,可怖得很!你再瞧瞧咱儿子,有没有少一根头发?”
吴太守见她颇有些咄咄逼人,连忙告饶,“好好好,是你慧眼识珠请了宋大夫,救了咱们儿子,这总行了吧?”
太守夫人怒目而视,“我要与你理论的可不是这件事!宋大夫那般神异的医术,岂会把咱们儿子治死?你就没怀疑过吗?不巧,妾身方才抓到一个可疑的丫头,你猜她招了什么?”
吴太守额头直冒冷汗,心道完了,还是让夫人抓…住这要命的把柄了!却原来吴太守的夫人林氏乃承恩公府的嫡小姐,家中权势滔天,把寒门出身的吴太守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纳妾,不敢有通房,临到三十大几才得了吴子轩这一根独苗,心里自然很是不平,便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月前,外室怀…孕了,死赖活赖要进太守府的大门,给儿子一个尊贵的身份。
倘若吴子轩死了,最终得利的唯有这名外室。不但宋夫人怀疑儿子的死乃歹人从中作梗,连吴太守也颇有疑虑,这才显得心神不宁。
当太守夫人清理门户时,有姝已被车夫送回“宋有姝”的家。饿死鬼也跟了来,神秘兮兮地道,“大人,那吴子轩分明是之前的宋有姝治死的,却没料他递上去的两颗泥丸竟被吴太守的外室掉了包,换成两颗面粉丸子。如今太守夫人已把换药的丫头抓…住了,正在审呢,您差点治死人的事已经有人背锅,名声总算是保住了,这可真是阴差阳错,错有错着啊!”
“治死人的是宋有姝,不是我。”有姝在屋里慢慢转悠,打量一应摆设。
“但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您,您就是他,不都一样吗?”饿死鬼挠头。
“倒也是。”有姝扔一张阴阳元气符过去,吩咐道,“家里太乱,喊几个小鬼帮我打扫打扫,我用元气符当报酬。”
“好嘞,小这就去!”饿死鬼遁入地底,很快喊了许多孤魂野鬼过来,将乱糟糟的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留下几个当仆役使唤。
“宋有姝”虽然学识不足,心却不小,总想着学好医术后衣锦还乡,把折辱他的庶母和兄长踩到泥里,故而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当书房,里面摆满了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医书。有姝对书籍最是上心,一本一本阅览,然后分门别类。
想也知道,一个无依无靠、没权没势的穷小子,哪能得到价值连城的孤本、绝本。这几百本医书中十之八…九都是些浮于表面的浅显介绍,还有一些干脆就是胡编乱造,有姝仅瞥一眼就丢开手,再无一丝兴趣。
他正准备把书放回箱子里,却发觉箱子底部略微松动,仿佛有一个夹层,用匕首将之划开,得到一本泛黄的羊皮书。
“难怪!”仔细翻看内容后,有姝暗暗点头。这是一本有关于中草药的书,配有文字和栩栩如生的图片,什么断魂草、还魂草、鹿衔草、续骨草、生骨草等等,都是些极为神异的药材,不说吃了以后长生不老,但起死回生却轻而易举。
有姝曾得到一门道家传承,除了制符、奇门遁甲等术,也包括炼丹术,但炼丹术只配有丹方,并未详细介绍所需药材长什么样,且药名极为奇异,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他只能望洋兴叹。但现在,无意中得到的这本书却正合了那炼丹之术,竟把略有缺失的道家传承给补全了。
有姝翻到被“宋有姝”着重标出来的鹿衔草那一页,心中不免唏嘘:有了丹方,有了索引,找不到这些神药也是白搭。“宋有姝”是运气好才偶然得到一株鹿衔草,若是刻意去山中搜寻,怕是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能有所斩获。一切全凭运气,又何苦浪费时间?
这样一想,有姝也就放下了,命鬼仆赶紧去煮饭。
……
有姝治好吴公子只为脱困,并非为了扬名,故而曾再三告诫吴太守一家切莫将他的事传扬出去。吴太守为了独占好处自是答应了。
从地宫里拿出一袋金叶子、两颗夜明珠,又得了太守府给的一千两诊金,现在的有姝好歹也算有钱人,将家产归置归置,这便准备去找主子。六百年过去,当初被主子统一的东大陆又分裂成好几个国家,此处乃魏国,五大强国之首。国主刚及冠,却已经登基五年,因太上皇日前还活得好好的,因此并不敢擅动众位兄弟,便划了地盘将他们分封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有姝本想直接进京,看看国主是不是自家主子,却又怕主子投胎成别人,白白耽误时间,便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路线,按照由近及远的规律一个藩地一个藩地地寻过去,免得错过。
冀州属于郕王的地盘,而郕王府则设立在沧州,坐船三天就到。有姝使唤鬼仆去打听郕王的情况,得知对方深居简出,行为低调,却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孩子。若非他得了心疾,众位太医一致断定无药可救,太上皇绝对会禅位给他,而非现在的国主。
国主嫉恨郕王,本想将他打发到苦寒之地就藩,却没料太上皇竟把最富庶的两江划出来,尽数给了郕王,令国主及太后差点吐血。总的来说,这位郕王能力不显,名声不显,但在太上皇心中却极有分量,有可能是主子,也有可能不是主子。
嗐,这不是一句废话吗?思及此,有姝拍打脑门,决定亲眼去看看。
这日,他正准备出发,却收到一封家书,竟是庶母方氏写来的,让他赶紧回去一趟。“宋有姝”的老家也在沧州,本是一路,为了偿还占用对方身份的因果,有姝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看看。
“叫几个死鬼去宋家打听打听。”临上船时,有姝扔给饿死鬼一枚阴阳元气符。
不出两个时辰,几只小鬼就带来了确切消息,原来“宋有姝”的胞兄宋忍冬因医术高超被郕王看重,一直在王府里当差,且专门负责调理郕王的身体。王府的药房均受他管制,所需药材全部来自于宋家开的仁心堂,一年少说也能赚几百两银子。但宋忍冬却犹觉不足,竟短斤少两,以次充好,从中谋取暴利。
能在王爷跟前当差的太医一般都极受信任,轻易不会换人,免得着了暗算。故此,宋忍冬很是有恃无恐,一年贪墨的银钱少说也有几千两,除了王爷的用药,其余药材均是劣品甚至假货。偏他运气不好,竟叫王爷遇见了医术通神的周大夫,周大夫三两下缓解了王爷的心疾之症,并告诉他该如何调理,三五月下来已颇具成效。
郕王常常邀请周大夫过府一叙,令宋忍冬又妒又恨,然后开始使绊子针对周大夫,反被对方将了一军,查出调换药材,贪墨银钱等罪行。事关自己身体,郕王岂能轻饶,使人把宋忍冬拉出去杖毙。
宋家人丁凋敝,到“宋有姝”这一代只两个男嗣,另有一个幼妹便是方氏所出的庶女。宋忍冬成婚多年,膝下却没有子嗣,他这一去,宋家就断了顶梁柱,且还坏了名声,叫本就眼红他的族人觑见机会,纷纷跳出来要分割家产。
方氏出身寒微,见识短浅,否则也不会撺掇儿子调换王府药材。她哪里是族老们的对手,没几天就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才想起宋家还有一个男丁,凭什么要把产业分给外人?宋有姝早已被养废,弄回来好好调…教便成了她操控家业的傀儡,再不怕族人说三道四。如此,这封信才到了有姝手上。
“无事便任由你自生自灭,有事就叫你回去背锅,你说你想怎么办吧。”这毕竟是“宋有姝”的家事,有姝不能擅自做主,便烧了一张召魂符,把原主叫上来询问。
“启禀大人,小的生前总对家产念念不忘,死后才知金银财宝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没得手又有何意义?那家产小的不要了,族人爱分便分,随他们去吧。”已淡成一缕青烟的鬼魂深深作揖。
这话说得漂亮,却难掩落井下石之心。如果“宋有姝”主动放弃家产,方氏及其幼女该怎么过活?除非改嫁或者放下…身段去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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