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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牌农女-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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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浩苦笑了一声,“是王爷主动提出来的。”
叶知秋不由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可能听到一些风声,让皇后娘娘从重臣贵胄的家族之中挑了一位嫡出的小姐,打算给王爷指婚。王爷拒接圣旨,并以出使番国为条件,争取到了自主选妃的机会。”
虽然沈长浩说得简略,可叶知秋能想象得出来,凤康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跟自己的老爹斗智斗勇,费了多少口舌。她心里暖融融沉甸甸的,还有几分酸涩,更多的则是欣慰。
她在拼命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也在努力。远隔千里,心在一处,这就是爱情之中至高至美的浪漫吧?
“他让你来,不是带我回京跟他成亲的吧?”她微笑地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要等出使番国回来,他才有自主选妃的机会吧。
在此之前,他不会跟我成亲,也没打算见我。要不然来的就是他,而不是你了。”
软禁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题,如果他想见她。有的是办法脱身。他不来,只能说明他不想。
沈长浩无奈地抚了一下额头,“叶姑娘,你就不能为了王爷装一次糊涂吗?”
叶知秋强忍泪意。微微地笑着,“有些事能装糊涂,有些事必须明白。沈公子,我是不会跟你回京的。”
他做了这许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的就是可以明媒正娶。离别在即,人会变得脆弱,他害怕见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做下错事。
倘若他能平安回来,错误还能弥补;倘若他遭遇什么不测,永远也回不来了。那么就会延误她的终身。
因此,即便痛苦,即便思念,他还是选择了“不见”。
他的良苦用心,她不想辜负。
“你们为何都这般固执?”沈长浩轻声叹气。
临行之前。凤康一字一句地叮嘱,说到最后,眼圈泛红,声带哽咽。他不是不理解不明白,只是不忍心。所以他阳奉阴违,打算把叶知秋带回京城,促成他们的好事。
在没有皇命和媒聘的情况下。成亲固然不妥,可总比一面都不见就郁郁分离来得要好。
他以为她会跟上次去旬阳府一样,不顾一切地赶往京城。她说不去的时候,他失望的心情之中,竟可耻地掺杂了几分轻松。
能保持镇定清醒,已经耗费了叶知秋的全部心神。没有多余的精力留心眼前这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心理活动,“说吧,他都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
沈长浩理了理思绪,把凤康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知秋。恕我无法遵守之前的约定,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娶你。三年之约,我铭记在心。
我已悉数安排妥当,三年之内,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到那时,你我之间的障碍也不复存在。若我能平安回来,我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为妻。
若我回不来,你便将我忘了吧。另觅良人,‘方宅十余亩,草屋*间’,过你想要的生活。”
听完这话,叶知秋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飘忽,静静地坐着。好像人在这里,灵魂已经离窍而去。
许久之后,她回了神,嘴角微微上翘,带出几分嘲讽和冷意,“你回去告诉凤康那个混蛋,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我不管他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勾当,猴年马月回来,能不能遵守约定,都要给我活着回来,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
如果他敢用死的方式甩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完不等沈长浩回话,便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
“叶……”
沈长浩想要阻拦,张了张嘴,终是放她去了。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交代,不过并不急在一时,还是让她先静一静吧。起早贪黑地赶了好几天的路,他已经疲倦至极,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阿福回到山坳,听人说看见康九爷的管家了,心知京城那边有了消息,匆匆地赶到成家。进了院子,恰好遇见从隔壁回来的叶知秋,赶忙招呼,“知秋姐姐,我听说沈公子……”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叶知秋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被闪到了,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才觉出不对劲。放轻脚步走过来,把门推开一条缝向里张望,就见叶知秋铺纸磨墨,奋笔疾书。
这场景她看得太多,已经习惯了。只是感觉今天写字的人跟平常不同,好像在跟谁赌气一样。
她不敢去打扰,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的疑惑。回房简单收拾一下,歇了歇脚,去找龚阳报账核账。
沈长浩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稍稍用了些饭菜,便喊出侍卫来问,“叶姑娘可曾来过?”
“叶姑娘不曾过来,只让张侍卫传话说,如果沈大人醒了,就请您到她房里去商议事情。”侍卫一板一眼地答。
“好,我知道了。”沈长浩挥了挥手,将侍卫打发下去。理了理衣袍发髻,迈着闲散的步子,不紧不慢地往隔壁走来。
叶知秋正在房里等他,见面打过招呼,就把厚厚一叠纸递给他。
沈长浩接过来翻了翻,只见每一张纸都画了一种他不认识的植物,有整株的图样,也有花、叶、果、根茎和种子的分镜图。旁边有文字说明,可谓图文并茂。
他眼带询问地望过来,“这是……”
“都是番国可能出产的东西,麻烦你带回京城给他,请他留心找一找。”叶知秋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有,就帮我带一些种子或者植株回来,花了多少钱,我到时候会算上运费一起还给他。”
沈长浩眼角和眉梢齐齐上扬,“叶姑娘,你这是何意?”
——
第245章 狠心之人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不是要出使番国吗?我托他顺便帮我办点事而已。”叶知秋语调淡淡的,“机会难得,不能浪费。”
沈长浩的感觉她此举不仅仅是托他办事而已,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将那一沓纸小心卷好,放进袖袋之中,“我会亲自交给王爷,并转达叶姑娘的话。”
叶知秋跟他道声“谢谢”,请他落座,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沈长浩端起茶盏小啜一口,眼睛微微泛亮,“叶姑娘,这泡茶用的水可是雪水?”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去年的第一场新雪,而且是梅花雪。”
她对喝茶没那么讲究,这水和茶叶是闻夫人在春元节的时候打发东霞和添香送来的。家里没有人会品茶,一直放着没用。刚才张弛来通知她,说沈长浩醒了,她便找出来泡了一壶。
喝一口就能尝出是雪水,这人还真是个行家。
沈长浩细品慢饮,很享受地喝完一盏茶,才看着她笑道:“叶姑娘想问什么只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叶知秋想问的问题存在肚子里一下午了,不需要酝酿思索,“你说皇上听到风声,意思是他已经知道我了?”
“我没有亲耳听见,不过据王爷的说法,皇上似乎只知道他跟一位村姑有染,而且用情颇深,并不清楚详细情形。
虽说皇上跟王爷做了约定,在他回来之前不追究这名村姑的身份,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他老人家有心调查,只怕很难隐瞒。”
话是这样说的,沈长浩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忧虑。
叶知秋料定凤康一定有所安排,他那位皇帝老爹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便不深入追问这件事。至于向皇上透风的人,不用费神去猜也知道是谁。
来过山坳认识她的。都是凤康身边最可靠的人,不会出卖他。除此之外,只有十一和宣宝锦知道他们的关系。十一是个大男人,应该没那么八卦。那就只能是宣宝锦。
“那个华锦郡主到底想干什么?好像处处针对凤康,可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沈长浩轻漫地勾起唇角,“定王妃想做什么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是王爷没那么容易被人玩弄。”
叶知秋知道凤康智商足够高,也足够警惕,可她还是不太放心。
她去旬阳府见十一的时候,以为宣宝锦会跟她问起鸣儿的情况。可从头至尾,那位都没有提及鸣儿一句,这不是一个亲娘的正常作为。
如果真像凤康怀疑的那样。鸣儿之前骨折,是宣宝锦为达成留在清阳府的目的故意为之,那么这个人已经心如铁石,狠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防不胜防。
对这个女人,她不能不在意,“凤康让你去查她家人被火烧死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那件事太过震动,相关的案卷当年就被皇上下令封存了。事情过去十几年,知道详情的人不是很多。所幸我的人寻到一位参与调查此案、如今已经告老还乡的刑部官员,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位大人说。宣将军府的大火被扑灭之后,所有的尸骨已经化成灰烬,根本无法通过验尸推断起火时的情形。只能待废墟清理干净之后,命仵作在地面撒上‘显尸粉’,根据地面显现出的人形估算尸体数量,以便证实是否有人生还。
将人形的位置与将军府邸的建造图比对。发现只有少数人是死于房间之外的。这少数人的数量,跟负责巡夜的府兵相差无几……”
听到这里,叶知秋眸色一沉,替他说出潜台词,“如果是意外起火。应该会有人逃出来。没有人逃,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在起火之前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直接说已经死了更为贴切。”沈长浩对她的话做了小小的纠正,接茬分析道,“宣将军位高权重,府邸守卫森严,还养了一批凶猛的护卫犬。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将所有人屠杀殆尽,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皇上亲掌的‘萝卜军’精锐骑了。”
叶知秋不由蹙了眉头,“不会真是皇上吧?”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精锐骑做的,可有的人并不需要证据。”沈长浩意有所指,“那位大人记得,六七年前有人夜半闯入他的家中,以他孙子的性命相要挟,逼问他宣将军府走水的实情。”
叶知秋面色一动,“你怀疑华锦郡主?六七年前,她应该还在宫里,没有嫁给五皇子吧?”
沈长浩明白她想说什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她要做什么事,何须自己动手?以她的本事,哄诱一两个有权柄的男人为她效命并不难,说不准正是五殿下本人呢。”
“五皇子应该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情吧?”叶知秋对他的猜测表示怀疑,五皇子或许会被宣宝锦迷惑,帮她调查将军府走水的事情,可查出那件事很可能是他皇帝老爹做的,他会说出去吗?
“五殿下不会做,不代表定王妃没有本事套出实话。她能给王爷下药,同样也能给五殿下下药。据我所知,她很是精通一些奇淫~邪术。”
叶知秋吃了一惊,“她给凤康下过药?”
沈长浩见她这个反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原来王爷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叶姑娘……罢了,话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叶姑娘可还记得王爷装晕赖在你家中的事?”
“当然记得。”短短两天的时间,就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她怎么可能忘记?
“那时王爷中了一种名叫‘无影香’的番邦媚药,情难自禁,很是受了一番折磨。”提起这件事,沈长浩抑制不住笑了起来,“时至今日想起,依然羞愤不已,也难怪他不肯对叶姑娘和盘托出了。”
叶知秋听他说了整件事的详细经过。再回想凤康当时的言行举止,许多地方都通透了。恍然之余,也是忍俊不禁。
说笑几句,再次转入正题。“这么说,华锦郡主的目的就是报仇没错了?”
“十之八、九。”沈长浩半是疑惑半是兴致地挑了挑眉,“就是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报这个仇?”
叶知秋不是宣宝锦,无法轻下论断,也不愿白白浪费脑细胞去琢磨这件事,于是将话题重新转回凤康身上,“他让你来,除了给我带话,还有别的事吧?”
只是想告诉她出使番国的消息,写封信送过来就行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何必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派出来?
“叶姑娘真是明察秋毫。”沈长浩顺口称赞了她一句,将凤康交代的事情一一说出来,“我此来主要有三件事:一是知会叶姑娘王爷出使的消息;二是将留在这里人撤走,以免给叶姑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三是将清阳府这边的事情做个料理。”
叶知秋特别关注第二件事,“你要把鸣儿带走吗?”
“是。”沈长浩语带叹息。“王爷也希望小世子能留在这里,只是为皇宫供应蔬菜的任务已了,他要担任使节离开华楚国,没有理由再将皇家血脉孤零零地留在清阳府。”
叶知秋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为鸣儿担忧,“那谁来照顾他?”
凤康不可能带着孩子出使,按理来说。应该由亲娘来照顾。可宣宝锦心黑手辣,他一定不会将鸣儿交给她。
“王爷会将小世子托付给七公主。”沈长浩怕她不知道七公主是什么人,细细介绍道,“七公主与王爷素来亲厚,从小对王爷言听计从,却一直与定王妃不太和睦。
七公主成亲多年没有子嗣。尤其喜爱孩子,定会将小世子当做亲生一般看待的,叶姑娘不必担心。”
他没有把话挑明,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七公主本来就跟宣宝锦不对付,若凤康再特意叮嘱几句。她是绝对不会让宣宝锦轻易接近鸣儿的。
如此一来,那孩子的安全就无虞了。
“那就好。”叶知秋舒了口气,“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好准备一些鸣儿喜欢的东西给他带上。”
“三日之后。”沈长浩报了一个确切的时间,“留下两名侍卫保护叶姑娘,其余的人我都带走。
洛侍卫已经被我带回来了,他和张侍卫与叶姑娘最为熟悉,方便差遣。张侍卫时常在人前露面,可以让他接替朱师傅去学堂。与洛侍卫一明一暗,确保叶姑娘的安全。
叶姑娘不要反对,这是必要的安排。”
不等叶知秋开口,他就未卜先知地劫住了她的话头,语气一顿,又道,“上次托我向叶姑娘讨教的匠人,尝试用白砂和碱盐做出了玻璃。”
“是吗?”自己半吊子的指点能帮他们制出玻璃,这让叶知秋很是振奋,“那真是太好了!”
“叶姑娘不要高兴太早。”沈长浩泼她的冷水,“他们的确做出了玻璃,却无法制成像样的器皿。因此王爷命他们改投在叶姑娘门下,虚心学习。
王爷回来之前,他们就是叶姑娘雇佣的能工巧匠,工钱自然由叶姑娘来发。要如何指派,全凭叶姑娘做主。王爷回来之后,会另作安置。”
叶知秋面露沉吟,如果能将玻璃制造业发展起来,许多先前无法付诸实践的想法都能达成,罐头工坊的生意将会有很大的突破。既然工钱由她来发,而且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况且凤康为了她这样苦心孤诣,她又怎么忍心拂了他心意?
念及至此,便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会看着办的。”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沈长浩忍不住旧话重提,“叶姑娘,你真的不打算去见王爷一面吗?”
“不见。”叶知秋回得干脆,“他欠我的,我迟早会讨回来,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叶姑娘可要给王爷写信?”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没必要写信。”
沈长浩无语半晌,轻声地唏嘘道:“原来王爷和叶姑娘都是狠心之人。”
听了这话,叶知秋胸口一阵窒痛。
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出使异国他乡,存在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她不是狠心,而是担心见了面,他就了却心愿,义无反顾地去了。她要把没能见面的遗憾变成他的信念,让他每一次想起她的时候都铭记一件事:必须活着回来见她。
如她明白他一样,他也一定懂得她的心情!
沈长浩在清阳府逗留了整三天,便准时带着鸣儿和王太医等人赶回京城。
鸣儿在山坳待了几个月,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临行前搂着叶知秋的脖子哭得厉害。虎头和学堂的孩子们送了他一堆礼物,叶知秋也给他准备了不少吃穿用品,还跟他约好以后去京城看他,他才收了眼泪,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距离凤康出使番国还有十二天,只要路上不出什么意外,就来得及给他送行。
他们一走,隔壁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每次越过篱笆墙看去,都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叶知秋感觉时间过得比平常快了很多,十二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白天忙这忙那还没什么,晚上躺在床上,她的大脑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地计算行进速度,从而推测他走到哪里了,距离她有多远,可能在做什么。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导致她睡眠严重不足,体重锐减。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月之久,沈长浩所说的匠人来到了。那是师徒三人,师父三十七八岁,名叫杜晋明,中等身材,脸膛红黑,终日笑眯眯的,和蔼近人。
徒弟俱是二十岁出头,一个叫甘平,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沉默少言;另一个叫严荣,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风趣幽默,脑筋灵活。
这两个人一个负责体力活儿,一个负责脑力活儿,各个方面都相辅相成,不知道是不是杜师傅特地挑选的。
叶知秋安排他们住在隔壁,在新开辟的山坳里圈出一片空地,支起棚炉,供他们制造玻璃。也许是因为每天跟他们交流心得,期待进展,因此分散了注意力,她的失眠的症状渐渐好转。
四个人齐心协力,经过近半年的钻研和摸索,终于做出了第一面照影清晰的镀银镜子。
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乡试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放榜这天午时,叶知秋就接到了清阳府传回来的喜讯……
——
第246章 中与不中
多寿从城里回来,来到成家门口,扔掉鞭子,连驴子都顾不上栓,就一路嚷嚷着奔进院子,“知秋姐,好事儿,大好事儿!”
叶知秋听到喊声,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来问:“是曾先生中了吗?”
“中了中了,曾先生是第二十六名。”多寿比她还急,把话说得飞快。
叶知秋兴奋地拍了一下巴掌,“太好了,二十六名的成绩相当不错,曾先生一定很高兴吧?”
“是啊,曾先生都快乐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跪下了,朝咱们这边儿‘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说是要感谢知秋姐的大恩大德呢。”
“谢我干什么?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对了,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曾先生人呢?”
“知府大人要请考中的人一块儿喝酒,曾先生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让我先回来送个信儿。”
叶知秋一拍脑门,“对啊,我光顾着高兴,脑子都糊涂了。”
按照乡试的规矩,放榜当天,州府的首脑要开设鹿鸣宴,宴请所有新晋的举人,为他们庆贺,并未明年春天的会试加油打气。这里是不是叫鹿鸣宴就不知道了,不过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知秋姐,我还要去大喇叭村给曾先生家里报喜呢,我先走了。”多寿说着就要往外跑。
“你先等等。”叶知秋喊住他,“鹏达呢?他应该也考中了吧?”
多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榜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个人名儿呢。我不认得几个字,不知道上边儿有没有他。看榜的人可多了,我也没瞅见他的人影啊。
他读书那么用功,肯定能考中。知秋姐,你就等着吧。要不了多一会儿的工夫,刘婶就满村嚷嚷开了,到时候你就能听着信儿了。”
叶知秋点了点头,“嗯。那你赶快去吧。”
多寿“哎”了一声,便忙不迭地走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村子里就传出了有关刘鹏达的消息。只是消息的内容,让叶知秋出乎意料。
“没考中?”她惊讶地望着董家大丫头。
“嗯嗯嗯。”董家大丫头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刘叔一大早就陪着进城看榜去了,傍晌午那会儿一个人低头耷脑地回来了,谁问都不说话。
刘婶昨天就把嫁出去的两个闺女叫回来了,还从耿家村请了一个专门给别人家赶红白喜事儿的厨子,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弄了好几桌子的菜,连炮仗都挂在门口儿了。
刘叔一到家,就把帮忙的婆子媳妇儿都赶出来了,饭菜都撤了,炮仗也摘了。毛蛋媳妇儿从他家门口走了一趟。听见刘婶在里头哭呢。”
说完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他们狗眼看人低来着?”
这丫头年纪比阿福小一岁,是四姐妹中的老大,平日里照顾妹妹们,稳重又懂事。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兄弟,在作坊里做事又经常被龚阳关照。一直把龚阳当哥哥看待。
刘叔和刘婶几次三番来找龚阳的麻烦,她心里愤愤不平,因此对刘家的人没什么好感。
叶知秋能理解她的心情,却不想她变成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便正了神色教导她,“大丫。做错事的人是刘叔和刘婶,不是鹏达。
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没有考中,一定很难过,咱们不能幸灾乐祸。更不能落井下石。以后‘活该’之类的话不能再说了,知道吗?”
“知道了。”董家大丫头微红着脸答应了,又想起一件事来,“知秋姐,你能帮我改个名儿不?我这段日子跟阿福姐出去办事儿,人家问我叫啥名儿,我都不好意思说。
再说,过完年我爹该上衙门给我添名儿了,要是写上董大丫,那多难听多土气啊。”
江红月生她的时候,董家那帮子人一听是个女娃,不愿费心思去想名字,随口就叫了“大丫”。三个妹妹出生之后,一个比一个不受待见,连她爹娘都懒得取名字了,就跟着她叫起二丫,三丫,四丫。
这种事情叶知秋不好随便答应,“我帮你改名字是没问题了,不过你得先找你爹娘商量商量吧?”
“不用商量,昨天晚上我跟我爹和我娘提了一嘴,他们让我找你呢。”董家大丫头生怕她不答应,拉住她的胳膊撒娇,“好知秋姐,你就帮我想一个吧。”
叶知秋架不住她缠磨,妥协道:“行行行,我帮你想。等我有空了好好琢磨琢磨,琢磨定了再告诉你,好吧?”
“哎。”董家大丫头笑着应了,又特地嘱咐了一遍,“知秋姐,你可要给我改个好听的名儿啊。”
叶知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我知道了,还能故意给你取个难听的不成?”
正说着,阿福就风风火火地进了门,“知秋姐姐,你听说了吗?刘鹏达没考上举人。”
“阿福姐,你回来了?”董家大丫头先跟她打了声招呼,等她点了头,便替叶知秋答道,“知秋姐都知道了,我跟她说的。”
“就你嘴快。”阿福瞪了她一眼,在桌前坐下,摸起叶知秋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才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知秋姐姐,那你知道刘鹏达为什么没考中吗?”
刘鹏达没能考中,叶知秋的确很意外,可并不觉得多难理解。
科举考试无非是看文章写得好坏,而文章这种东西存在的变数太多。没有灵感发挥失常,或是不得阅卷之人的芳心,都有可能落榜。
阿福这么一问,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来了,“为什么?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去跟娄掌柜谈完了事情,顺便到府学门口看了看榜单。正好碰见刘鹏达追问府学的先生,他为什么没考中。我留神听着一些,那先生说他本来已经中了的,可惜复核的时候犯了避讳大忌,被除名了。”
阿福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好像还要停考一次当作惩罚呢。”
董家大丫头听得糊里糊涂的。“啥叫避讳大忌啊?”
“就是说话写文章的时候,提及皇上或者尊长,不能直接用他们的名和字。如果用了,就犯了避讳大忌。”叶知秋言简意赅地作了解释。惋惜之余,也替刘鹏达感到庆幸。
她记得犯讳是严重的错误,一般来说会被送去坐牢,甚至砍了脑袋。他只是被除名和停考一次,已经很幸运了。反正再过六年,他才二十岁出头而已,到时候再考并不迟。
只是苦了他那对望子成龙的父母,这个结果无异于在他们后脑勺狠狠地敲了一记闷棍,恐怕日后都不好意思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要不怎么说做人要低调呢?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好。
天下的读书人十中有九都参加过科举考试,其中没落过榜的寥寥无几。刘鹏达年纪小小。没考中举人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却因为刘叔和刘婶往眼高于顶的作为,让许多人拍手称快。
而曾允文这个屡试不中、不被人看好的穷秀才,却一举成名。两相对照,便成就了一个有滋有味的故事。被当成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同一件事谈论久了总会腻的,新的话题就被发掘衍生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先提了一句学堂的风水好,有天上的文曲星保佑,这个说法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
十里八村的人们纷纷引着孩子来求学,还有个别城里人跑来凑热闹。学堂每日熙熙攘攘,搅得孩子们无法安心读书。
叶知秋没有闲暇理会这些人。便让曾允文写了一张“暂不招生”的告示,贴在学堂门口。不曾想第二天就被人揭走了,据说要留存墨宝,等曾先生将来考中状元好拿去卖钱。
从那以后,学堂门口又多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见到有字的东西。不管是写在纸上的还是写在木牌上,不管是用的墨还是用的漆,也不管是谁的手笔,一律顺走。就连墙上被孩子们涂鸦过的石头,都被凿掉了好几块。
叶知秋没辙。只好在山坳口设下路障,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轮流守在那里,杜绝闲杂人等进入。施行二十多天之后,总算将这股邪风压了下来。
几日之后,叶知秋刚刚恢复不久的平静生活,又被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
“哟,今天刮的啥风,咋把状元家的老夫人给吹来了?”
“还能是啥风?上下嘴皮子一碰,吹出来的风呗。”
“哈哈哈……”
被一群干活儿的婆子媳妇奚落嘲笑,刘婶就跟没听见一样,只管低着头往前走。人声渐远,才敢抬眼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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