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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纲-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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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速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97。第 9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 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 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 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 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 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 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 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 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 但事到如今; 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 双目紧闭; 看似正在疗伤; 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 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 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发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速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发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速,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发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发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首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首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首,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首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发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发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发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发,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98。第 9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 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 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 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 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 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 念念不忘; 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 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 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 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发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发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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